在姑咱 在姑咱。在大渡河边梨树们次第生长的清明时节，雨 在小镇的屋檐上说着话，还要披着夜行的衣衫 和议论着美妙的诗人们坐在一起。
列美平措的美，还有欧阳美书的美。呓语的姿式，
如同身边走过的藏区女子，把雨点
留在了我的身上。像是雨幕中纤细的
手指，划出了暖暖的伤口。
在姑咱。在酒沿着街面的石板淌过的小镇。
白天的花朵，在白天开放。夜色的边缘，开出的
是那些姣美的面庞和酒滴落时，蛮细
蛮细的腰肢。
在藏区的边沿，梨花们紧缩着唯一的美丽，和可以
行走的颜容，浸泡在一种叫做小的瓶子中。
那些在小街上走动的冷水鱼，用细滑的皮肤，
撑着树叶们自由散漫的雨伞。
由此而聚集的时间，一枚枚花样地摊开在无人知晓的
黑色背面。一天的纸，一夜的雨，还有
一生一世，吟唱着的诗歌。缠绵在一起。
记忆中的哈达，是我们一同伸出，并且，河水般
信马由缰的手指。让白色抵达东方
让丝由着那些唱歌的女子，从我们的心中抽走。直到
把夜色抽空成黎明。
把一段精美的传说，抽空成坐在我们面前的
脸庞。
在姑咱。在一个名字叫做姑咱的藏区小镇。一夜未停的
是依然年轻着的那些，雨滴，
诗歌，酒，和姑咱这个走在边沿上的
名字。
在乌镇西栅的小船上
看见一位临窗的女子
先看见在天气中预报过的小鸟了。一句话，在银杏
金色的
恣意中央，坠落。
说出的话已经比河道中穿梭着的船多了。游人们
三五成群，像是站立在画中的羽，
与我无关。
先看见在天气中隐秘过的蓝了。一匹布，从天上长
了过来，
漂在船上那人读了一生的封面上。
需朝思暮想，便是当下的书生，石上有霜，昨晚的黄
酒中，
我想让其中的一滴，魂不守舍。
先看见在水中藏匿过的蒲公英了。
戏台在水中开出些花来，一折一折，我比划过的那
些招式，
像是那么多的叶，阳光穿镇而过，
我的手指随风一拨，曲终，人便散。随舟。随性。
我知道谁家在雨中依旧要唱戏，
谁家花要开。
先看见在客栈中临窗的那女子了。一袭长发，有缕
在昨夜雨打芭蕉。有缕，饮酒，习诗，凭着诗中的那栏，
念一首，日出一分。
直到远处的人，一身的光明。我看见推窗时，映在
诗中的那手了。一伸，百合便开。再一伸，
西栅便是水乡硕大的月亮，照着前世的我。也要早
起读书，
也要清晨习诗，偶尔，窗下饮酒，
听隔壁的小调，须是女音。
后来。我看见冬日夕阳中恍惚的自己了。懒懒地躺着，
像水，像是我扶不起来的诗歌。
元月二日，雪，在青城山
听陈大华兄吹箫
其实，我们赖以存活的语词，时光，可以停在雪花之中。
像是我足够轻盈的手。正在触摸银子的水声。
其实，一种宁静可以让所有的雪花栖在透明的枝
上，不动，
声音的姿势越低，我的头就抬得越高。
像是那些在我手中开着的纸花，单调，如她们的前世，
不着边际。无味，是我榻前的近。
一声。蜡梅一朵，便是从山上飘下来的仕女，
与我抵足相谈。去年植雪一枚，此时便要满头的白
发了。
守与不守，我把满袖的风月散尽了。
二声。蜡梅二朵，山下喘气的道士，吐出了那么多
的鸟鸣。我要坐在她们的瓣上，写一些节气，
让她们惦记，是树长出的名字，与松和我无关。
三声。蜡梅三朵，我随身携带的三年时光，要炼成一剂中药，
不知够否。将一年切碎，让她们服下，
专治相思。一年碾薄，贴在痛处，痛便成了衣衫，
想脱就脱了吧。
三年要煎的，要和他们相反，就着凉服下，像是今天
的冷静。
天气冷。心里静。
要看见最后一枚雪花，当连饮梅子中长出的酒，
六杯。是药引，可以酒，和着貌似归去的暮色。叫做酒色。
可以梅花朵朵，无色，无味，莫名其妙。
在眉山三苏祠，饮茶
在宋词中萌芽的茶叶，已经精致成一枚枚的月光了。
在午后祠堂深处蛰伏的光阴中，蝴蝶瘦清，
像是一枝竹泊在纸上的声音。她们在远处的竹寮里，
翻检一片片的词牌，把她们透明的翅，
叠成玉做的鱼，在水中恋爱。让我用十年的时光，茫茫，
不知生死。
一片茶，拂袖而去。像是我干净的诗歌，在秋天状的清晨，
闻风而动。
所有的花朵都要凋零在她们自己的芬芳中。
这是我饮茶的缘由。和前世抱着的那枝细腰。
在宋词中饮茶。水，要好水。一盏，敬那苏姓的鱼。
杯中的月光，是中国最好的茶叶，
可以情不自禁，千里。可以
把自己饮成宋词，被鸟鸣挂在枝头，并且，
伸进我用毛笔写出的好水中。
在眉山三苏祠，读水调歌头
她说，夫子不胜酒力。一个趔趄，我就跌进了，那片，
月光，锻打成的水调歌头。
言语洁净，像是衣衫的白，唤鱼时漂在水中的才情。
我在听宋时的雨。那盏孤灯，映着长袖中散落下来
的诗句。
夫子的酒杯空了。小二，拿酒和诗来，要蘸着陈年的月色。
我吟一句，你们就泪流满面，
就暖和，就像夫子一样地恋爱，让我知晓，
直到月圆。
我饮一盏，就是黄荆开花，在水做的梦中，芳香。
像是远处的母语。你们就衣着齐整，在岸边，
合唱，水草样干净，用聆听触摸那些宋时的
拐杖。
她说，夫子不胜酒力。在那片月色的船上，那位姓苏的宋词，
把我写成了那尾在井中读诗的鱼，白，像是玉做的
酒杯。老哥才情呵。在宋，风流
成性情，成诗，成醉倒了的那井。我想起茶
水中的无限风光，你们要仔细，要斟酌，
要一饮而尽。
有人在宋，在我的身边，读书，习诗，写字，还要恋爱。
还要用月光筑一座祠堂，让我身陷其中，
像是宋词中喂鱼的水草。你们在船上，看见了
我自己饮醉的那片月光。
我在当下。只有把线装的宋词，缓缓地，翻到第十七页时，
你们才可以月光。
在尕米寺。看见曾经掠过
树梢的一曲藏歌
遍地开始荒凉。而我已经老去，空洞的衣衫，念过的书影，
浅薄，如同水走过的青石。你们未曾见过的青。
像是我牧养过的雪。
一座寺院长在我们都要回去的路上，像是我不名一
文的生活。
我的放纵被藏语的栅栏，挡在荒草以外。
荒草不如的是满头的白发，以及苍老的羊子经年不遇的
盐。一样地白呵，她们在我
再也看不见的天上。我匍匐得越低，她们的声音，
就离我越近。
阳光正在远去。斑驳的暮色晾晒在藏马鸡想要泛黄的树叶上。
在她们的家园，我只认识离家出走的那枚羽毛，望着
心中的豹子，坐在干净的岩石上，翻捡身边的云朵。还有
我一天破败的行程。
我可以经见的事物，只有四面的红墙了。是他们豹
子的爪，
开在大地上的花朵。像是我心脏周围的舞蹈，他们
的喊声
如此空旷，是我法号中的家居。风要吹过，
一吹，豹子会飞，四野茫茫。雪在你们的家中唱歌、
饮酒等你。
我用诗歌喂养大的白马，看着一柄藏刀在树荫中发芽。
谁在收割英雄的粮食。我想要唱歌的气概，
弱不禁风，而且，被风吹散。你们要记着，漫无边际
的经书，
是诗歌中的粮食，和藏刀。
我真的已经老去，我的拐杖是那一曲曾经风一样掠
过树梢，
和你们灵魂的藏歌。
我的藏刀，在你们的家中，是种子。是你们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