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盲者,夜晚的街头总能看到他的身影,无论是春夏,还是秋冬。其实,除了他之外,还必能看到他的妻子和他的唢呐。 他的身体看起来似乎并不强壮,每步向前不过常人的一半,然而,他到街头“巴掌花园”的时间却总比别人快半拍。人们认识他是从他的唢呐开始的,至于这里自从什么时候才开始有了他,或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上街的似乎并不在大家的关心之内,也不知何时这里竟有了唢呐声,好像是某个夏季开始的。沉闷、单调、潮湿的空气中竟然响起了刺耳的唢呐声,人们就好像在30年前听到哪里有放电影的声音那样,不由自主地前去欣赏,也可以说是好奇地去看个究竟,甚而说是看个热闹。毕竟在蒸笼一样的暑热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新生事物,也仿佛猛然刮过一阵凉风一样精神为之一振。只见他胡乱地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吹着,都是过去年代的歌曲,旁边紧挨着他的是他的妻子。围拢的人越来越多,宛如在争睹中央电视台来的明星。来这里做活的农民工热情最高,他们在附近随意坐了一片,不时还会低声地议论几句,“这个曲子好听,多少年没有听到了”、“听这样的曲有劲,我都会唱,不像现在的歌星,在台上出了一身大汗,我还不知他在唱啥呢!”大家的议论,显然鼓舞了他,他吹得更加卖力了,围观的人们便自发地送上了掌声,他吹了一曲又一曲,脸憋得通红。脸色红润的还有他的妻子,如同晚霞映到她的脸上,她的眼睛也有变化,光灿灿的,似有火花在闪,其实,这个火花是闪在她的心头,她在骄傲,她在自豪,脸上的荣耀感告诉了大家这些。
老实说,他的吹奏水平并不高,首先生涩。他不熟练,经常吹到途中就忘了,然后,再重新来过,这样大家听着就不过瘾,兴头刚上来就掐灭了。其次是生硬。训练有素的演奏者技艺是圆熟的,就像行云流水般毫无阻滞,让观众完全融入到曲子之中,全然忘我才行。可是他的演奏仿佛一把斧子在砍木头,低时如同断了气,高时又刺耳得要命。再有就是老是那几支曲子,如同程咬金的三板斧,来回来去就是这几下子。因此,人们的热情也就好像退潮的大海一样渐渐地偃旗息鼓了。首先走的就是年轻人,看两天觉得不过如此,便寻其他的乐趣了。接着是中年人,慢慢地去马路上散步了,老年人陪伴他们时间较为长久些,和他的妻子唠唠嗑,夸两句她的丈夫有多了不起,引得他的女人脸上花一般灿烂。
掌声少了,可他们却从来也不乞求观众的鼓励,他们依然故我,在那里颇为享受地演奏他们心中的激情。一年四季,他们夫妻俩的身影是那么准时地出现在那里。
我晚上常有散步的习惯,特别是冬天,外边寒冷的空气,针一样尖利的北风可以让有些迟钝的思维迅速地得到清醒,每当听到那断断续续的唢呐声,看到他的妻子搀扶着他走过十字马路,慢慢地相拥相依地渐渐远去的身影,我的心头就油然而生一种对他们不懈地坚持自己梦想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