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她就脱了衣服让我画，她身体的结构很好，由于瘦，骨感得十分唯美。她的脸很小，只有巴掌大，我看得心疼，和丰满的蓝妮比起来，她的确是有些薄凉的。 我以为，我能轻易地忘记易小薄，可是我没有。在海南的夜色中，我常常能闻到空气中的海水腥味，这是易小薄喜欢闻的，她曾经说，嗯，海的味道就好像爱情的味道。
她总是说这么奇怪的话语。
我第一次看到她时，她来找我，坐在三十年代留下来的老房子前，穿着一袭麻的白衣。人很瘦，海藻长发，眼睛深陷，她说，是李良吗？
她不美，可却是极有味道的那种女孩子，我说你是谁？
你是李良吗？她再次重复着。
是的，我是。我站在离她二十公分的距离，看着这个高个子的女孩子。她很瘦，血管是蓝色的，在夏天里好像透明一样。看着我，她伸出手来，掌心里有一颗珠子，我送你的。
我至今仍记得那天黄昏，她伸出细长绵软的手，然后说，给，我送你的。
她送了我一粒珍珠。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她说，昨天，看了你的画展，看到你画的蚌，蚌里的珍珠那么忧。，恰巧，我有一粒珍珠，所以，送你了。
原来又是我的fans，我有些许得意，来，请进。
她让我画她，她说，在你的画里，有一种奇异的香。
这是种奇怪的比喻，我的画里，怎么会有香呢？
第一次见面，她就脱了衣服让我画，她身体的结构很好，由于瘦，骨感得十分唯美。她的脸很小，只有巴掌大，我看得心疼，和丰满的蓝妮比起来，她的确是有些薄凉的。
我们画了很长时间，好像认识了很多年一样，并没有太多陌生的感觉。画完了，她从包里掏出一支烟，然后问，可以吗？
当然，我说，我喜欢女孩子抽烟，性感。
在黑夜中，我们抽着烟，烟头一闪一闪的。她说，李良，我喜欢你好多年了，每次你的画展我都看。
我吓了一跳，她一步步走过来，离我极近，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她伏下身子问我，李良，我真的喜欢你好多年了。
她的眼睛在黑夜中很亮，我没有遇到过这么大胆的女孩子。我说，是吗？可是，可是我有女友了，我的女友去香港购物了，她喜欢血拼。
我不在意的，她说，我喜欢你，但和你无关，你可以不喜欢我，但是李良，我喜欢你。
面对这样的表白，我还是欣喜的，我伸过手去，想抱一下她，但她躲开了，笑着说，明天，我再来。
那天晚上，我彻底失眠了，易小薄的影子在我眼前晃着，犹如鬼女。
蓝妮让我很失望，趁有几分姿色，她嫁了有钱人。这次，是彻底在香港定居了。
我抽她骂她，她说，男人不要太单纯，要知道没有钱，女人就不会快乐幸福。李良，你只是个三流画家，就是说这一辈子，我不可能过一种我想要的生活。
她要什么？宝马良车？这个贱人！
越贱越让人难忘。
我醉酒，骂街打架，易小薄一直默默守在我身边，我不是一个很快就忘旧的人，有时候，连她一起骂。我骂得狠，一直骂，为什么女人这么贱？
那时，她收拾着我屋子里的东西，到处是我喝下的啤酒瓶子、我的画笔画布、还有我画的蓝妮。蓝妮很丰满，更多的时候，我想念她丰满的肉体，她在床上是一团火，总能把我烧得一干二净。
易小薄开始为我买菜做饭，披头散发状如我妻。比如命令我吃维生素、比如逼我喝牛奶，我的皮肤开始不再粗糙，人也渐渐胖起来，但我们没有上床。
我无法忘记蓝妮，我喜欢丰满的女子，易小薄，她真的太瘦了。
这是她的一厢情愿，与我无关。
并且，我给她介绍了两个男人，全是画界的朋友，很前卫的那种，梳着小辫子或留着长发。他们与我不一样，我就是平头，穿棉质衬衣，可是，易小薄说，她不喜欢那样的男人。
她仍然喜欢抽烟，抽得很凶，她喜欢抽一种叫做爱喜的烟，淡淡的薄荷香，凉凉的、细长的。她的手是好看的，这点比蓝妮强，我是先爱上易小薄的手吗？当我把她的手拿在手上时，我掉了眼泪。
我总是这么容易伤感，特别是春天。
在第二次画易小薄时，我没有画完，我把她抱到床上，然后和她做爱。
窗外的春花开得那么灿烂，我却仍然那么寂寞，我叫错了名字，我说蓝妮，我想和你做爱。
她流了眼泪，她的骨头很硬，硌得我疼。她真瘦，这么瘦的女孩子，却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爱我吗？她一次次地问。
我一次次地沉默，不答一言。
好像与她的做爱与爱完全无关，也许是因为她太喜欢，所以，她宁愿这样犯贱来让我睡，在我心底里，是看不起她的。
到底我是个三流画家，画卖得并不好，加上学会喝酒打牌，我手中渐渐窘迫起来。特别认识黄老四之后，我喜欢打大牌，出手就是一两万，最惨的一次，我输掉了十三万。
我没有十三万，因为黄老四又不喜欢画，即使我把画全给他，他也会说，谁要这些烂东西？
可我只有画，于是我去收拾画，我准备把这些画抵给黄老四。
易小薄死死拦着我，有好几张，是画了她的，她瘦瘦的样子，在窗前飘渺地站着，不识人间烟火。确实，画她的那几张不错。
但现在，我输掉了，我变得一无所有。
易小薄发了疯，她说，不能把这些画给他！
黄老四来了，他抽着烟，看着我和易小薄夺来夺去，忽然笑着说，我不要画了，我要她。
他指着易小薄说，我要她。
臭流氓！易小薄骂他，然后她冲过去打黄老四，我居然站在原地没有动，我想，我不能动，因为我冲过去不能解决任何问题，黄老四看上的女人，无一例外都会被睡掉的。
那天晚上，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总听到外面有呜呜咽咽的哭声，我疑心是耳朵出了毛病，但的确，是有一个女人在哭。
易小薄成了黄老四的马子。
他们在一起打情骂俏，易小薄再也不是那个赤着脚让我画的女孩子了，她眼神里有好多轻浮的东西在飘着。甚至，有时她会和我打情骂俏，好像我们没有怎么样。
这让我很尴尬，从此我再也没有和黄老四打过牌，我准备去北京了，这个城市真的没有办法呆下去了。
不知何时我开始有了心痛的毛病，痛起来就没完没了，特别是在想起易小薄的时候，我总以为我特别爱蓝妮，但大多数时候我梦到的女人是易小薄。
在走之前我去和易小薄告别了，她学会了浓妆艳抹，穿得也极为暴露。当我出现时，她把一杯可乐泼到我脸上，去你妈的，她骂着，然后说，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个王八蛋。
是我毁掉了她。
我毁掉了一个女孩子所有关于爱情的梦想。
到北京后我更加落魄，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还没有钱买颜料。不久，我被检查出得了肾结石，医生说，你的肾有毛病了，如果转成尿毒症人就完了。
我给蓝妮打了电话，治病需要钱，我知道我必须找人借到钱，我顾不得她是我前任女友了。
我总觉得她愧欠于我，何况，她又是有钱人的太太。
不，她说，李良，我在香港开销很大的，再说，先生给我的零用钱是有数的，所以，我真的不能帮你。
她说话已经有了港台腔，这个我曾经那么爱的女人，这个在我鼎盛时期花了我太多钱的女人，她居然说了不。
我没有脸给易小薄打电话，但为了活命，我还是给她打了电话。
她沉默了好久，然后说，你在哪家医院？
301，我说，我在排石呢，一个人，你知道我的，我是孤儿。
说完，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人在重病的时候总会想起朋友和亲人，一想就觉得委屈死了，因为觉得那么孤单。那种孤单，只有自己知道。
三个小时之后，我看到了易小薄，她提着很多营养品进来，还是那么瘦，但是，眼神里却没了光彩。
我给你带来了钱，她说。
钱，让她说出来就显得那样动人，她的嘴一张一合，好像天使一样。
我会还你的，我说。我说这句话时，有点哽咽。
事实上，我没有机会还给易小薄。
在我出院之后，易小薄从我生活里彻底地失踪了。
我给黄老四打电话，我说，老四，我得跟你说件事，你得把易小薄还给我，无论我付出什么代价。
那是我第一次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这件事，一年前我不是个男人；但现在，我想像个男人那样，把自己爱的女人夺回来，哪怕我跪着趴着，哪怕要我的命。
黄老四说，你说那个婊子吗？早跑了，偷了我二十万就跑了，如果逮着她，我得抽烂她。
我终于明白，我那治病的钱是哪里来的了。
可我找不到易小薄了，她从我的生活里，从黄老四的生活里彻底地失踪了。
我重新回到小城，天天坐在屋子里等她，希望她可以重新坐在我的台阶上等待我。
我开始拼命画画，画中全是一个人，在参加全国美展时，我送了易小薄的一幅画。那是靠着我的印象画的她，疯狂、痴情、眼神孤独、一身白衣、空灵忧伤。我画的是她变形了的脸，那样绝望，是的，她曾经绝望过，对我，对爱情。
那张画得了奖，登在画报上，如果易小薄看到，我想，她会回来的。
可她一直没有回来。
有人说在海南看到过她，于是我又跑到了海南。
每天我都坐在海边呆想，想易小薄曾经也在海边这样想吧？她一定是恨我的吧？或者，恨里有爱？爱与恨，哪里能说得清？
明日对花忆卿面，卿面已经随花去，我读到这首诗时，看到一则新闻，一个女孩子在高速路上驾车，撞到栏杆上，人当时就完了。
车上找出她的身份证，新闻说，是叫易小薄的死者。
我坐在电视前，只觉得地动山摇。
在她的遗物里，我看到好多条短信，全是没有发出的，一条条，全是给我，一条是我恨你，另一条是我爱你。
在爱恨交织里，她把方向盘打错了，她是自己寻死的，我知道的。
去领易小薄的骨灰时，我说了一句话，亲爱的，让我带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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