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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见炊烟]邓丽君又见炊烟歌曲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3 04:35:12 点击:

      一�      闵老师要举家迁往阳江去安享晚年了,老姐妹们老朋友们都赶来送行。大伙儿除了羡慕还是羡慕,嘤嘤嗡嗡地说,啧啧啧,阳江可是个好地方哟,听说在街上走一天,鞋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说那城里一年四季鲜花不断,你们可是到天堂去了!�
      要经常回来耍哟,莫把我们这些乡巴佬忘了……�
      到大城市去生活,是闵老师多年的愿望。想想吧,终于可以以主人的姿态漫步阳江街头了,早上去公园打打太极拳,晚上跳跳健身舞,还能像电视里那样,在超市里推着手推车,从容不迫地在琳琅满目的东西里挑挑拣拣,那感觉是啥样的呢?那些个菜市场,看上去总是井然有序,不像平城的菜市场,挤挤攘攘,地上经年淌着污黑的水,到处是沤烂腐臭的菜叶子;那些大马路,也都敞亮洁净,不像平城的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想到如此美好的生活,闵老太激动得几宿没睡好。�
      搬家的大卡车到达阳江时,是下午三点。闵老师下车前,将吹得零乱的头发理了又理,又把老李的头发衣领弄妥帖,只怕有新邻居们在那儿看着,将那因奔波带来的局促与不整洁看去,日久天长地留在那撇下去的嘴角。�
      车子按女儿电话中告知的地址找过去,却进了一个寂静的院子,没有想象中看热闹的邻居,只有儿子和女婿迎接。女儿媳妇还在上班,闵老师想:我搬家是大事,怎么不请一下午假?就算耽搁一天,又能少挣几个钱?�
      车一停稳,搬家的小工急不可待地跳上去,叮叮咚咚地卸货。闵老师在旁边不停说小心、慢点,甚至教他们怎样往下拿。年轻的小工说,老太太,我们就是吃这个饭的,知道怎样做呢。你放心,我们不会给你搞坏。就挣这两钱儿,搞坏了我们也赔不起。老太太,你站一边去,万一把你踩着、撞着,我们担当不起呢。�
      说话的人态度软和,话却不软,闵老师没法回应,心里像杵了个东西。以前在医院工作时,人家不叫她闵医生就叫闵老师,语气里是十二分的尊敬。就是退休后,只要上街,招呼声仍不绝于耳,甚至平城那些平常趾高气扬的县级、局级领导们见了她,也都会毕恭毕敬、亲亲热热叫上一声闵老师!哪会有这样不轻不重杵她的人?�
      不过,只片刻工夫,她又被另一个更大的意外击蒙了。�
      当初买房子时,闵老师咬咬牙,拿出几十年积蓄的10万块钱,又卖掉了在平城享受的福利房,那130平方米大套敞亮的房子,不到五万元就卖了。闵老师心想,这15万,在阳江能买套像样的房子了吧。�
      而此时,闵老师打量起即将在里面生活的楼房。啊哟,这房子是哪一年修的呀,这么旧,灰扑扑的墙已经斑剥,留下经年的水渍,有些地方的水泥大块脱落,整个儿看上去,像长满老人斑的老头儿,与她心里想的贴着彩色瓷砖、房前屋后有花园草坪的标准相差也太远了。�
      进到屋里一看,她的心更凉了。房子也忒小了吧。餐厅放一张餐桌就没法过人;卧室里放张床和衣柜,人就转不开身;厨房黑不说,窄得只容得下一个人。这哪能跟平城的房子比呀?�
      儿子看出她的失望,安慰她说,妈你先住着吧,等以后我们挣到钱,给你买套大点的。�
      有儿子这份孝心,再加上新到一处的兴奋,冲走了一切不快。闵老师和老伴老李像两只勤劳的老燕子,开始经营自己的新家了。�
      
      二�
      
      在阳江生活半年后,新鲜劲儿一过,闵老师便开始抱怨:阳江的水怎么这么难喝,一股怪味不说,你看看杯子底,还有水瓶底,这么多沉淀水垢!哪像我们平城的水,清亮亮的,喝起来甜丝丝,一点怪味没有一点杂质没有!那时我们冲厕所的都是矿泉水呀!�
      阳江的肉不好吃,鸡也不好吃,肉没个肉味鸡没个鸡味,不香!我给你们说,这都是饲料喂养大的,不像我们平城的猪啊鸡啊是吃猪草玉米虫子长大,别说肉香,汤都是香的!�
      阳江的空气也太差了吧,还说空气清新,还说走一天回来皮鞋上没灰,啧啧,上一趟街,连鼻孔里都是黑黢黢的,哪能跟我们平城比。这鬼地方车多人多,吵得人脑子整天发涨,哪有我们平城清静!�
      闵老师给老头子说了,没引起共鸣。星期天儿子媳妇女儿女婿来家里吃饭,她又说,他们不痛不痒地哼哼哈哈,说城市里就是这样,慢慢习惯就好了。闵老师失望地想,好不容易适应了山区的生活,现在却又要重新适应城市生活,早知有这么多问题,还不如就呆在平城。�
      她心里的失望越积越多,终于有一天气哼哼地对儿子女儿说,我想回平城去……要是老头子不愿意,我一个人也要回去!�
      儿子永健女儿永丽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兄妹俩一致反对,开导她说,来都来了,干啥还要回去呀?再说,平城的房子已卖了,虽说大姐还在平城,可她和姐夫正闹离婚,你回去能和他们处一块儿吗?大姐花了好多工夫,把小超也弄你这儿读书来了,你能扔下你孙子不管吗?�
      这一切都阻挡着闵老师回平城,但回去的念头像是沸水里煮着的几片菜叶,不时冒出来,又沉下去。闵老师有时灰心地想,自己老都老了,也别折腾了,既然别人都说阳江比平城好,既然三个儿女就有两个在这儿工作,那就扎下根来吧,也许像人家所说,习惯了就好了。她决计抛开回平城的念头,像儿女说的那样,溶进去,交几个朋友,有了朋友,便不会孤独了。�
      离家不远的河堤上,有许多晨练的人,打拳的、舞剑的、做操的。她想,也许在那里能交到几个朋友。第一次去打拳时,她站在别人后面,活动了一会儿,感觉有些热,看看别人,都穿着各式运动装,蛮精神的,她也将外套脱了挂在树枝上,剩了件春秋衫。�
      打了一会儿,旁边一个40多岁的鬈发女人老拿眼睛瞅她肚子,她低头一看:哎哟,怎么得了,啥时衣服烂了几个小洞也没发现!衣服颜色是枣红色,洞里却露出白生生的肚皮,扎眼得很。她看看鬈发女人,那女人白她一眼,嘴角朝下撇撇。真是丢人死了,她恨不得立刻奔过去把外套罩上。慌乱地舞了几下,她自言自语说,哎哟,忘带钥匙了,老头子一会儿出门去,我回不了家呢。边说边走到树前,取下衣服,慌乱穿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按说衣服破了个小洞、露出肚皮之类的事,在经历过风风雨雨,经历过无数尴尬状况的老太太身上发生,算不了什么。可是,第二天到了该打拳的时候,闵老师又想起鬈发女人的神情,那神情分明含着一些不屑和鄙视呀!那抹眼神儿深深地刺伤了她,她想:不就是衣服破了几个小洞吗,那算什么?难道我穿不起一套运动装?何须用那种眼光看我,哼,这些城里人,一点儿不厚道,处处总想显示自己比别人优越。要是在平城,遇上这样的事,都会善意地帮着遮掩,决不会让别人脸上过不去。�
      这样犹豫着,她错过了打拳的时间。第三天因为第二天的缺席,更觉不好意思去了。老李说她:你这老太太,做事怎么不能坚持呢?“鸡公拉屎头节儿硬”,既然锻炼,就要坚持下去嘛!又说,我看街心花园每天下午七点过,有好多女的跳舞,不如你去跳舞。�
      跳舞?跳啥子舞?我啷个跳得来嘛!�
      老李说,哪能跳不来呢,是藏族舞,我记得你过去跳这个最拿手了。�
      藏族舞?……我又没伴儿,一个人去,瓜兮兮的。�
      只要去跳几天,不就和那些人混熟了?你这个老太婆也真是。�
      傍晚吃过饭,闵老师急急忙忙边穿衣服边说:让我去跳舞,得用实际行动支持我,你洗碗啊。�
      老李说,没问题,你快去吧。�
      远远地,街心花园的音乐嘹亮地响着。闵老师侧着耳朵,听出唱的是“幸福不会从天降”,她最喜欢这歌了,不由跟着哼唱起来: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功花不开,幸福不会从天降,美好生活等不来……�
      她装着散步,停在边上看。心想,这些人跳这么好,是谁教的呢?收不收费?收就收吧,我交就行了。�
      刚要进去,又疑惑地想,莫不是哪个老年组织排练的节目?人家是个群团,自己贸然加进去,算什么呢,别又出洋相!�
      她试了又试,终于没敢站到队伍里去。�
      第二天,见两个女人加入进去学着跳,她也跟着站在后排比划起来。看着挺简单的动作,自己做起来却很复杂,她伸出去的手啊腿啊老和别人不一样,等她反应过来,别人又开始下一个动作了。�
      中间给磁带翻面时,大伙儿都停下来,和自己的朋友说话。闵老师没有朋友,她想交个朋友。见旁边一个女人叉着腰没人说话,就搭讪着说,好多年没听到这些歌了,现在听听还有点亲切呢。�
      那女人诧异地看看她,含糊回应一声,撇下她转身和旁边的熟人大声说起话来。闵老师尴尬地站着,幸好舞曲响起,又开始跳舞了。�
      跳完舞,别人仨仨俩俩有说有笑往回走。闵老师把一件黑呢短大衣搭在手臂上,也慢慢往回走。在旁人看来,这位富态的老太太悠闲安适,然而,她却感觉自己像一只离群的孤雁,茫然无助。�
      
      三�
      
      好不容易熬到小超放暑假,闵老师带着他急急忙忙回平城避暑去了。�
      她本是省城人,五十多年前,大学毕业碰上支边,来到平城,在平城认识了右派老李,结婚生子。年轻人适应能力强,再说那年月物质条件普遍不好,城乡差别不大,对省城不留念。她常对三个娃娃说,幸好那些病人厚道,经常给我们拿粮送菜,要不然,你三个恐怕早就饿死了。所以虽说她是城里的大学生,却对平城这个山清水秀的边远小城生出几多感情。�
      汽车下了高速路,转上一条坑坑洼洼的县级公路。翻过那座让她畏惧的狮子梁,就是平城了。平城说是平城,不过是山凹里的一块平地,四面八方都是高山,出来进去都得先翻山。狮子梁是她的“鬼门关”,每次过这里都晕得一塌糊涂,吐得一塌糊涂,有一次黄胆都吐出来了。因为落后的交通和经济状况,她发誓无论如何也要离开平城。当年作了各种努力,却没能调出去,离开山区回城市生活就成为她的一个梦想。谁不想在一个环境好、条件好的地方生活一辈子呢?�
      爬狮子梁时,她又晕车了。等到好受些,她有气无力地问司机,听说山下要打个洞,咋还不见动静呢?�
      司机没好气地说,哪来的钱嘛,不晓得在啷个搞,守着一山的宝贝,还弄得年年财政赤字,也不晓得猴年马月才修得好这条破路,妈的……�
      大女儿永平接到她和小超,带他们到了她现在所谓的家,不过是两间闲置的办公室,简陋得不像话。老太太有些心痛,却无可奈何。女婿在山里开矿,将山上的青石板开采出来,拿到城市里卖,俏得很,迎合那些想回归自然的城里人。可气的是虽然赚了钱,女婿却开始忘乎所以。永平听说男人在外面找女人,三两下离了婚,搬出以前的家,住进单位临时给找的两间房里。�
      当初闵老师舍不得将女儿一个人丢在山区小县,要她辞了职,跟自己去阳江,让弟妹们帮她找份工作。永平却是落地生根,死活都不走,她说她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又说大城市空气污浊,自己也不适应那种紧张的生活,就喜欢呆在小城。闵老师骂她没志向没出息,她却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哪能都往城里挤,人嘛,活着就图个自在,只要自己觉得哪儿好,哪儿就是自己的理想家园。那时闵老师不赞同这观点,可在阳江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却觉得大女儿说得有道理了。她不断回忆起平城的生活,张四嫂炸的椒麻小鱼,李家巷子口卖的红糖锅盔,早晨临江观树上一溜儿鸟笼里画眉敞亮的叫声,傍晚青沙河边乘凉戏水的老人孩子,都让她无限留念。�
      但经过一天的颠簸,眼前却又是如此简陋的房间,那些美好回忆一下跑得无影无踪。闵老师忍不住抱怨道:喊你到阳江去,死活要守在这个鬼地方,不晓得这里有啥好!�
      咦?永平素净的脸上似笑非笑:昨天你还在电话里说想回来都想疯了,一回来又说是鬼地方了?�
      闵老师一时语塞,半晌才说,看看你过的啥日子嘛,一个人呆在这里有啥好?�
      有那么多同事呀,再说,你成天念叨阳江的水不好,我们在阳江的上游,我又在环保局工作,留在这儿给你保护好水源啊。�
      给我保护?青沙河又不是我家的。�
      我们喝的是同一条河里的水,青沙河就是我们的喽,是吧儿子?永平挠一下儿子的后脑勺说。�
      �
      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是七点。永平端了两只大碗进来,说,我买了豆花珍珍稀饭,晓得你就恋这口。�
      闵老师心里甜丝丝的。她忙忙洗着脸说,昨晚睡得好香,不晓得是因为太累,还是安静得好。在阳江我睡眠不好,晚上老做梦,有点响动就醒了。这一觉可真睡得踏实,本来打算早点出去走走,看来又晚了。�
      晚了?才七点呢,你去走吧,中午饭我来安排。�
      中午,永平在走廊上的临时厨房忙乎,见妈拎了鲜嫩的小白菜和一袋红彤彤的西红柿回来,抱怨道,谁让你买菜啦,我早都买好了!�
      闵老师有些骄傲地说,哪儿是我买的?回来路过菜市时,以前的一个病人非要给拿,虽不值钱,好歹是人家的心意嘛!�
      永平揶揄她,哟,一回来就受贿呀!�
      这不叫受贿,这可是情谊呢。�
      闵老师坐在一边择菜,对永平说,我看街上在大搞装修,把楼房外面的瓷砖全铲了,重新给穿上“衣裳”了。�
      嗨,县上为了开发旅游业,要把所有房子都搞成仿唐建筑,弄成白墙青瓦呢。�
      唉唉,照猫儿画虎,阳江也是这么弄的,可都搞成一个样,还有啥意思?�
      就是啊,你还记得吧,河对岸不是有一大片吊脚楼吗,这回听说要把那些虚脚砌起来,搞成白墙青瓦。你说搞得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一样,能好看吗!�
      唉,跟着别人屁股跑,阳江把城里长得好好的梧桐挖了栽上榕树,平城也赶紧把行道树换成榕树,就不管平城的气候干燥,冬天又冷,街上死了好多榕树,多可惜!�
      永平接口说,那还不算啥,阳江花巨资搞了个悬空的休闲广场,平城也在临江观那里搞了个悬空休闲广场,花了好几百万元,与其修那个,不如把城里的街道修好些,你说是不是?�
      两个人好像比赛着给平城找缺点似的,永平刚说完,闵老师又想另外的,先啧啧几声说,连那些朴实的乡下人也赶起时髦,上好的土地不种,栽杜仲、黄柏那些药材没经验,还可以栽木耳、核桃嘛!结果全丢了,背井离乡去外头给人家当保姆,拉三轮,甚至掏阴沟,啧啧,不晓得他们咋的,不值呀。�
      永平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滋”地冒出一股白烟,她将西红柿小白菜放进去,盖上锅盖说,也不能全怪那些农民,谁都指望生活过得好些,现在城里好,农村差,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要是哪天农村也修得和城里一样好了,或者在农村就能挣到钱,你看他们还出不出去,拿棍子撵还撵不出去呢,农民其实是最恋家的。�
      闵老师又想起刚才说的开发吊脚楼,就问永平详细情况。吊脚楼可就是平城的一大特色。�
      永平说离平城25里地的水崖镇,家家都是吊脚楼,有的依山,有的傍水,有的翠竹环抱,有的绿树掩映,那些木屋石圈、清溪山石,别有风味。连接镇子两岸的全是索桥和木桥,非常漂亮,非常独特。县环保局去察看过,那里几乎没有污染,村民们枧槽子里的水质,跟矿泉水的标准完全一样,那才是个好地方。�
      闵老师听得心动,她想,自己是县人大代表,对本县的发展有发言权呢,无论如何,得保住平城的吊脚楼。�
      本是回平城避暑,自从对吊脚楼上心后,也不顾太阳当头,闵老师成天奔波在平城和各乡镇间。到小超快开学时,她终于拿着一份名为《保护吊脚楼,就是保住平城的特色旅游资源》的报告,一脸庄重地交到了刘县长的案头。�
      
      四�
      
      永健在“水云阁”点了一桌中餐,给闵老师和永平接风。大家都说妈回平城过一个暑假,怎么变得又黑又瘦了,闵老师笑而不答,永平说,我妈啊,在给平城县的子孙后代做好事。�
      大家明白怎么回事后,七嘴八舌说开了。在青旅工作的媳妇说,你们不知道,现在的人,特别是城里人,厌倦了喧嚣的城市生活,就向往那些自然原始的山水风物,外国人到我们中国来,听说哪儿有好山好水,也一定要去游玩,可是好多地方却不明白自身的优势,偏偏把属于自己特色的东西毁掉,模仿人家搞一些不伦不类的东西,一点没味道。�
      二女婿接口说,就像有个名演员,长着一颗虎牙,大家都追捧她,她成名后却将小虎牙拔掉,安了一口整洁的牙齿,殊不知别人就冲她那颗虎牙才喜欢她的,拔掉虎牙后就再没有原来那份魅力了。�
      儿子说,平城县要真能采纳我妈的提案,将来我们就在平城给你修个吊脚楼,你每年夏天都可以回去避暑。�
      媳妇看看永健,没有表态,永丽却反对,她说,妈好不容易才来阳江安下家,你们又煽动妈回平城,那儿有啥好?不说别的,那路就够人受,弯弯拐拐,坑坑洼洼!�
      永平说,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呀小妹,未必它永远就是那样,过几年该也修好了嘛。�
      老李说,哼,我看平城是没指望了,财政那么穷,哪个会拿钱出来修路?�
      哼,我看你才没指望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人家不是在积极想办法改变吗?闵老师话虽这样说,心里却也正有此担忧。�
      大家见两个老年人较上劲儿,忙改变了话题。�
      小超上学了,永平回去了,人人各忙各的,连老李都准时坐进麻将馆,闵老师每天下午的日子就特别难熬。这天,忽然接到个电话,是过去县卫生局的张科长张志蓉打来的,她告诉闵老师自己退休了,在阳江买了新房,给上高中的孙子煮饭。张志蓉在阳江也没朋友,打听到闵老师的电话,想请她过去耍。�
      放下电话,闵老师心想,人呐,从位子上一下来,就想起自己姓啥了,过去当个小小的科长,言语都打官腔,现在一退休,说话也亲热起来。既然别人放下了架子,那就去见见这位老朋友吧。�
      可是她的计划在半道给耽搁了。�
      张志蓉住在西苑小区,离她家有三站路,她想慢慢走过走,不用花钱乘车了。一路走一路想,她怎么有那么多钱买新房子?俗话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也许人家是逮着什么机会发了一笔横财。可自己为啥就碰不上这样的机会呢。 �
      对面过来一男一女两个乡下模样的人。女的看了看闵老师,问道:大妈,你晓得这附近有没有邮局?闵老师说,邮局还离得大老远呢,过了天桥往前,倒左拐的巷子走出头,再右拐。女人听闵老师说完,满脸迷糊,男的不耐烦地冲女人说:算了,我给你说白了,就是到了邮局,也不准寄咱这东西哩,你就别问了。�
      闵老师感到好奇,这两个土里土气的人,能有啥东西不能寄?她热心地对他们说,你们要寄啥呢?只要不是违禁品,不是易燃易爆的,都可以寄。�
      女的从男人手里抓过一包东西,朝闵老师眼前晃了晃,神秘地说,这是我男人在建筑工地挖基脚时挖到的,可是个宝贝。�
      女人正要打开看,男人伸手挡住说,莫慌,莫慌,找个背静地方,要是别人看见,给我们没收了咋办?�
      女的不由分说抓起闵老师的胳膊朝一条小巷走。闵老师忽然觉得有些眩晕,脑子迷迷糊糊,身不由己跟着他们走。两人边走边说,挖到的是个金元宝,想拿到银行去兑换成钞票,又不敢,想从邮局寄回去,也不敢,主要是想给娃儿兑成学费钱,娃儿考上大学了,他们要是再找不到学费的话,娃儿就只有眼睁睁读不成大学了。女人情真意切地说,大妈呐,一看你就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我们低价把这宝贝让给你算了,少说也有200多克吧,你要去换啦,至少换个3万块没问题,我就卖你一半的价,只图给我娃凑足学费,你看咋样?�
      听他们说得恳切,闵老师心动了,但她面呈难色说,我是出来买菜呢,没带那么多钱呀。�
      你住哪儿呢,不远吧,莫关系,我们跟你去拿,免得你老人家跑路。�
      嗯,嗯……闵老师想,自己买房后家里只有一万块了,她有些扭捏地问,能不能再少点,一万块行吧?�
      女人有些犹豫,男人答应了。两人跟着闵老师去拿钱。到了她家楼下,她打开小手袋找钥匙,到处都找不到。她十分歉意地让俩人等等,她去麻将馆找老头子拿钥匙。�
      俩人对视一眼,无可奈何地说,好,好,你去吧。�
      听说她又忘带钥匙,老李一个劲儿埋怨她是老糊涂。当着一桌人的面,她脸上有些挂不住,悄声附在老李耳边说,等着瞧吧,我今天要发一笔大财呢!�
      老李惊讶地抬头问她,咋的呢?�
      我买到金元宝了!闵老师再次俯下身,贴着老李耳朵喜滋滋地说。�
      老李回头瞪着她,看了半天,大声说,你莫是遇到骗子喽!�
      正在专心打麻将的都停住手,惊奇地看着他俩。一个人说,前两天,以前爱打麻将的刘老头,被人骗了,花几万块钱买金砖,结果买回家一看,是两块肥皂。大家七嘴八舌说开了,闵老师脸腾地烧起来,她拽起老李说,那才怪,我亲眼看了的,黄灿灿的,不信你去看看,那俩人还在我们楼下呢。�
      一些人好奇,也跟着他们出来。刚走过拐角,那一男一女看见他们,忙朝相反的方向撒开腿狂奔起来。�
      原来真遇上了骗子了,闵老师吓得脸色惨白,站立不稳。老李在别人帮助下,将她弄回家,又打电话给永健永丽,让他们回来安抚惊魂未定的妈妈。大家都说好险啦,幸亏没带钥匙,要不然一万块钱扔水里了。老李批评闵老师不长脑子,遇事不晓得分析。大家都说不能怪她,街头骗子实在太多。七嘴八舌说出了好多骗术花招,听得闵老师心惊胆战。�
      闵老师心有余悸,见老李还责备她,就大声嚷嚷起来:你既然晓得街上有骗子,咋不给我说说呢?我哪晓得这些人这样坏?看上去老实巴交两个乡下人,怎么一到城里来,就学坏了,就干起伤天害理的勾当来。我在平城生活了几十年,莫说没遇见过这些事,听还没听说过呢,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知根知底。我哪里料到他们会来骗我一个老太婆?这城里有啥好?好好儿一个人,在城里呆上一阵子,就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见老太太口不择言,永丽忙端了一杯水递给她,抚着她的背说,好了,好了,妈你消消气,你是吉人天相,逢凶化吉之人呢。天下哪儿都有骗子,上回当点回亮,以后出门小心一点就是了。�
      遭了这事,闵老师好几天不敢一个人出门。她感觉这喧闹的城市光怪陆离,到处似乎都有陷阱。�
      
      五�
      
      秋意越来越浓,院里那唯一的“景观”银杏树,前几天还披挂着一身黄灿灿的衣裳,这两天却全部褪到脚下,黄绫罗似的铺了一地。�
      到阳江一年多了,闵老师做了各种努力,还是不能适应这座城市,与这城里的人也格格不入。自己住的院子仅有的几个老太太,一个忙着帮儿子照看小卖部,一个说话总是拿腔拿调,还有一个呢,闵老师在平城带了山货送给她时,她高兴得眼睛眯到一起了,嘴巴说的话甜得死人,可是过几天见了,又跟不认识似的,真是薄情寡义。�
      这天她买了两袋菜,往楼上爬时累得慌,回到家口渴难忍,喝了几杯水,又不停上厕所。联想到近一段时间的症状,医生的职业敏感使她不安起来。中午吃饭时,忍不住给老李说了心中的疑虑,老李认真打量起她,说,我也觉得奇怪,你最近饭量大增,人却比以前瘦了许多,快去医院检查检查!�
      果然不出所料,她的血糖已达到16毫末尔!刹那间感到万念俱灰。一辈子为了啥呀,年轻时支边到了山区,在山沟里苦苦熬了50年,一心想回到城里,享受享受城市的文明生活,哪知回来却没有如鱼得水的感觉,反倒得上这缠绵的富贵病,唉,理想与现实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糖尿病三分治七分养。吃药劳心费神,饮食上还有许多禁忌,每天吃米不能超过半斤,瘦肉不能超过二两,不能喝酒,严禁吃糖,得多吃蔬菜代饭。啊呀,简直是回到了“瓜菜代”年月了。李老师每天处于饥饿状态,心情糟透了,天天和老李吵着要回平城去,在这里无论如何也呆不下了。�
      老李说,要回你回呀,没人拦着你,看你回去查血糖有没有这里方便。�
      闵老师听了这话默不作声。身边的人都来劝她,张志蓉拉她坐进麻将馆,打五角钱一炮的小麻将。但几天下来,她就觉得没意思,说天天输钱不说,一坐就是几小时,这样下去会得肩周炎和腰肌劳损呐。�
      老李笑着说,不打麻将我周身都痛,一上麻将桌哪儿都不痛了。嘿嘿,反正就是混时间呗。�
      混时间?没事可以钓钓鱼,种种花嘛,或者陪我到处走走,干啥非打麻将呢。�
      老李却说,钓鱼太晒,种花太劳神,路走多了腿疼。�
      别人都能找到消遣的乐子,唯有闵老师孤单单熬着。一天,她拿起小超丢在茶几上的童话书翻看,见有一篇《青娃回家》的故事,便急急翻到那页。如今她对“回家”、“乡下”、“山清水秀”之类的词句非常敏感。童话里说,有只青蛙一心向往大海,它请大鳖将它带到大海边,一见蔚蓝色的大海,兴奋不已,跳进去游动起来。终于游累了,该吃饭了,可它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供自己吃的虫子,张开大嘴想喝点水解解饥渴,海水却又涩又咸。它慌忙找到大鳖对它说:唉,大海好是好,可我不适宜在这儿生活,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
      闵老师想,人连青蛙都不如呢,青蛙都知道哪儿更适合自己,人却一个劲儿从乡下往城里拥,从小城往大城挤,从国内往国外漂,这样真就叫上进吗,他们真觉着幸福吗?�
      过了春节,忽然有一天,她听新闻里说,要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了,她想这话是啥意思呢?一向对新闻不感兴趣的她关心起这事来。找了一张报纸来仔细看,报上说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就是要着重改善农村的交通、信息、饮水等基础设施,改变农村的投资环境。她在心里忙忙附合,就是就是,特别应该把平城的路修好呢!�
      永平到阳江来看儿子时,带来两条好消息:平城县马上开始打通狮子梁隧道了!县上即将召开“两会”,要请妈妈回去参加“人代会”。永平激动得脸儿红红,对闵老师说,我回来之前碰到刘县长,他说,你妈的建议很好,平城不但不拆吊脚楼,还要以吊脚楼为载体,开发乡村风情旅游,到时候,要请你妈妈回来当顾问喽!�
      闵老师心里乐滋滋,嘴上却说,呵呵,顾问顾问,顾而不问吧?�
      哪里哟,刘县长说,你妈妈作为省城来的知识分子,离开平城之后,还能把平城看做自己的第二故乡,为平城的发展出谋划策,难得有这份心意呀。�
      闵老师忽然低了头,半天没有吭气。一旁的永丽低头看看她说,哟,姐呀,你把咱妈弄哭了呢。�
      大家都笑了,老李说,没出息,这有什么值得哭的。�
      闵老师用手背抹抹眼睛说,在你眼里,我就是个退下来吃闲饭没出息的老太婆,可是人家县长认可我呢。�
      老李摇摇头说,就是省长认可你又怎样,毕竟老了,你还真想回到平城去?不说别的,那里的医疗条件就没法和阳江比,你要查血糖,有这儿方便吗?�
      永丽附合着老李的话。永平却说,平城好歹也是个县城呢,县医院和中医院都可以查,就是马医生开的那家诊所也能查呢。再说过两年会更好的,妈也不是现在就要回去。�
      闵老师没开口,过一会儿,她说,人嘛,终归免不了一死,在哪儿死不是一样?�
      永平永丽叫起来,哎呀妈,什么死不死哟,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要不了几年,糖尿病就不再是不治之症了。你这是早期,现在只要把血糖控制好,没啥大不了的。�
      永平忍不住又鼓动说,说不定回平城去,吃粗粮喝山泉水,空气好心情好病就好了呢。�
      这时老李心里想,这老太太死了心要回那山旮旯去,那我咋办?�
      
      六�
      
      春天就这么由浅及深地浓了起来,院里的银杏树又穿上了绿色的新衣。�
      眼看“两会”日期近了,闵老师忙着收拾东西。临走的头一天,老李突然说他也要回去。闵老师心里挺乐意,却板着脸说,你这老头,都说好了,咋又变卦?你回去不打紧,小超怎么办?�
      小超让他小姨带几天呗,她反正要照顾自己的儿子,让两个娃娃一起上学,不正好?�
      晚上,永丽过来听老李交待小超的事。张志蓉听说闵老师要回平城,也来了。她平常叽叽咕咕,话挺多,今晚却闷坐在那里。等永丽走后,才说,你倒好,挣了个“人大代表”,退休了还有人想着你,哪像我,说起是个科长,现在谁还认?�
      闵老师笑嘻嘻地说,好什么,名声好听罢了,除了这点政治待遇,又不比你多拿点钱,不过是继续做贡献。我不像你们,在阳江呆得住,又喜欢打麻将,找得到乐子。�
      张志蓉苦着脸说,哎哟,谁喜欢打麻将?混时间罢了,今天赢两块钱放口袋里还没捂热,明天又输出去,真是白费功夫。�
      闵老师说,与其那样不如不打。又说,不如你也跟我们一起回平城去耍几天。�
      现在像磨盘前的驴一样,天天要给孙子煮饭,哪能走啊。只有等孙子明年毕业,我才能回去呢。�
      好呀,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平城,租块地来种,天天吃没有污染的新鲜菜,怎样?闵老师趁机鼓动。�
      张志蓉跷跷脚,向往地说,好啊。�
      自从搬到阳江,老李就没出过城,看着车窗外滑过的田野村镇,绿得发亮的麦苗,兴奋得孩子似的。说话间,车子快到狮子梁了。河沟两岸包谷苗已半人高,满山的核桃、油桐树,粗壮些的撑着青油油的华盖,那些幼小的如豆蔻少女,舒展着腰肢。闵老师对老李说,你看,农民们终于觉悟了,都开始栽核桃苗子,只是,要挂果还得好些年啊。�
      不咧,这是农科所培育的新品种,快的三年,迟的也就五年便挂果了。后排座位上一庄稼汉模样的人接口解释。�
      闵老师回头对他笑笑,他似乎早想搭话,抓住机会说:您是县医院的闵老师吧,我看着就像,只是没以前胖了。怕是好久没回平城来了?�
      老李说,她去年还回来过,我才好久没回来了。�
      我们平城的变化大啊,别的不说,你们看,他指着河沟里大片的桤木树说,那些树以前是不成材的,现在也能卖上好价钱了。�
      闵老师感到惊奇,她知道这些树木质酥松,做不了什么东西,以前只能打柴烧。庄稼汉却说,去年县木材公司进回一种高级机器,可以把这些泡木压成很好的板材做家具,所以价格就上去了!�
      哟,还有这回事!闵老师惊叹着。庄稼汉又说,还有变化呢,前面马上就能看到了。�
      转过一个山嘴,只见彩旗飘扬,机器轰鸣,路旁有大幅标语,落款是中铁二局。原来是狮子梁隧道开工了。�
      车子蜗牛一样,终于爬上狮子梁,闵老师紧张的心也放松下来,过这儿她居然没有晕车,这可是第一次。�
      几个看来是游客的年轻人惊叫起来:快看呀,那云,好飘逸哟!�
      简直像瑶池仙境一样!�
      闵老师看见对面的风信垭顶上,一大片五色的云彩在翻涌,几个山尖从云里冒出头,像海里的大鲸露出脊背,湛蓝湛蓝的天空仿佛大海,任由鲸们翻腾出一天浪花。�
      她不无自豪地对年轻人说,要一直呆在城里,你们哪能看到这么好的景色?�
      窗边的男孩猛地拉开车窗,对旁边的女孩子说,使劲嗅嗅,嗅到青草的味道没有,简直是天然氧吧!�
      女孩子贪婪地呼吸着。�
      汽车小心往山下驶去,路渐渐平坦起来。车过沙溪,过柳林子,路两边的房屋越来越稠,再有十多分钟就到平城了。闵老师抬眼望去,看见房前屋后的果树上,挂满了宝石一样的樱桃、李子和杏子果儿。微风中飘来一股柴火的味道,嗅着这味儿,好像嗅了一口鼻烟,她顿觉神清气爽。�
      田野里,一块块麦苗和油菜花黄绿相间,屋顶上,炊烟袅袅娜娜升向天空。闵老师觉得,她看到的,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一幅画。�
      责任编辑 肖 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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