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鼎分天下的大决战早已偃旗息鼓，灰飞烟灭。但人们却牢牢记住了这个历１７００余年而不曾褪色的古战场――赤壁。赤壁，是荆楚大地向世人展示、炫耀的一枚军功章，更是中国人的一个历史情结。
少时，我读《三国演义》便早已心仪赤壁。说来愧恧，早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便有幸作为一名解放军汽车兵，在湖北蒲圻的山沟沟里参加“三线”建设，奋斗经年，竟没有机缘去距蒲圻市区４０公里远的赤壁朝圣。今年，我终于去了，虽然是时过三十年之后，虽然是在深秋的一个下午，虽然只在赤壁矶头盘桓了半日，但我终于完成了一次世纪之约。
赤壁矶，峭壁千仞，拔江而立，又有怪石嵯峨，更添几分险峻。引以为憾的是时值九月重阳，长江水略瘦，虽仍见水流汤汤，却无风浪，不能一睹“惊涛裂岸”之壮观了。然眼前长江仍是一派宏阔，万顷烟波，时有雅风盈袖，便很容易使人想起曹操、周瑜、庞统、鲁肃、诸葛亮来……
那的确是一场血与火的战争。血，染红长江，而流血者们未必都明白这流血的价值几何；火，烈焰腾空，乃是智慧之火，把个“挥军八十万″，占有绝对优势兵力，下战书要与孙权“会猎于吴”的曹孟德烧得焦头烂额，狼狈逃窜。
按说曹操是位有魄力、有思想、有作为的政治家、军事家，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率大军以征四面，统治北方，独霸中原，觊觎江南，妄图统一中国。然曹孟德却没有“笑”在最后。他在当阳长坂坡大败刘备，旋又占领荆州，连连的胜利使之脑瓜子发热，浑身飘飘然。他酾酒临江，横槊赋诗，骄妄无比；他不听贾诩之谏，执意东进，且又挥槊刺死刘馥，失却人心，更没想到连中庞统的“连环计”和黄盖的“苦肉计”，终于折戟沉沙，大败于赤壁……我常想，一代枭雄曹孟德怎会浅薄若此�是罗贯中有意抑曹扬周么�
读一条河有时比读一座山更难。一条河是一段灵动的历史，活着的历史。我想要想读懂赤壁，必先读长江。就说眼前的这条长江吧，没有它，周瑜无险可踞，没有它，曹操可以长躯直入。我常想，周瑜的胜利，曹操的惨败，都因为这条河。水的厉害往往在于它的深不可测而不是它的浅薄，而曹操的浅薄有时恰似那长江滩头一片刚好覆没脚背的水……也许这不仅仅是曹孟德的悲哀�
周瑜像一座山。至少，我读赤壁时周瑜更像一座山。
一个战士肃立在赤壁矶头之周瑜巨石雕像下，仰望十数米高、手握剑柄、傲视江北、满身英气、威风凛凛的周公瑾，一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是的．我心目中先前那个心胸狭隘的周郎疏离退远了。
战场上的斗争，自然与年龄无碍，孙刘联盟抗曹在赤壁开战时，曹孟德时年５４岁，按说“生姜应是老的辣”，而周公瑾才３３岁，名副其实的周郎一个。然周郎在赤壁一仗，充分把自己的综合才能发挥到了极致，足可称之为一个十分有作为的青年军事家。对于他的大智大勇，巧妙用计，英明指挥，早有史家评说，我自是敬仰有加。但我更推崇他的人品。他一直得到东吴集团的重用，孙策曾与之结拜为弟兄，临终时将弟弟孙权托付与他，孙权的母亲弥留之际，亦告诫孙权要以师长之礼对待周瑜……我总想，一个德行不好的人，谁敢将社稷江山之辅弼重任托付与他？赤壁鏖兵，重创曹军，使我彻底改变了对周瑜的看法。是的，《三国演义》作者罗贯中在写孙刘联盟战略中，多次提及公瑾妒忌孔明之才干，并多次萌发杀机。据此来看，我以为，周瑜对诸葛亮之妒忌，不只是出于个人得失，而更重要的是着眼于吴蜀两国之根本利益。为了争夺地盘，构建未来之帝业，不得不考虑在联盟中有联合有斗争。赤壁之战中，周瑜正是以山一样的宽厚胸襟，与昔日劲敌诸葛亮同心协力，一致破曹。
赤壁之战，它不仅一度改变了当时中国的政局，结束了东汉末年军阀混战的动乱形势，造成了三国鼎立的局面，促进了中国东南、西南的经济发展乃至推动了整个中国历史的进程，而且开创了以少击众、以弱胜强、以劣势兵力打败优势兵力的光辉战例，我想更重要的是造就了周瑜等一批英雄人物。
谁是英雄？蓦然想起当年曹操与刘备青梅煮酒阔论英雄，不禁失声一笑。傅雷先生说过，我们称之为英雄的，并非以思想或强力称雄的人，而只是靠心灵而伟大的人。傅先生此言堪称经典。天下英雄，舍周郎其谁？！
据说史家们长期为“文武”两赤壁论争，文赤壁在今湖北黄冈，因苏东坡一时误认为古战场，并写下“二赋一词”而名噪海内外，遂又有东坡赤壁之说。武赤壁即今湖北蒲圻之赤壁，我以为武赤壁才是雄性之赤壁，血与火之赤壁，剑与戟之赤壁，周郎之赤壁�
如果说兰亭是文人的兰亭，那么，赤壁应是武士的赤壁，因为他遍地写满阳刚、英勇、悲壮、惨烈，还有血火……
目光是最符礼仪的问候。鹄立赤壁矶头，我向赤壁山水一一致意，当年舳舻相接、旌旗蔽空的江面此时特别宽阔，无一舸一舟偶尔流过，缺失昔日古意氤氲。赤壁矶附近水域，虽零星停泊着几只江轮，却完全找不到当年艨艟的感觉。哦，又一艘客轮靠岸了，从船上走出一群群举着小旗的游人，满口吴侬软语。乡音是最具特质的名片。我想敢情多是“东吴子嗣”。是来寻踪、吊古，还是来领略当年左都督周公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之英雄气概�锣鼓喧天、鞭炮骤响之际，岸边早有身著战袍、手持彩旗的当地乡民，组成欢迎队伍，我想应该改燃放鞭炮为人吹号角，还应该有许多握剑持戟的武士，这样，才真正具有周郎赤壁的武威气质�
见习编辑：马 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