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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骨头骨坏死【骨头】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6 04:41:34 点击:

      江小江站在石井中学站牌下面等张小平。他下车前就给张小平打过电话,张小平说马上就出来,但江小江等了二十多分钟还没看到他的人影。这时候是正午,七月的阳光直直地照射下来,整个大地像着了火似的,不仅到处都明晃晃的,而且是江小江从未见过的那种白亮。街道、马路,以及附近的楼房全部像着了火似的白得耀眼,江小江感到他像是站在烧红的铁板上一样,脚下已经被高温烫得想跳起来了,身上的汗水也在唰唰地往下流淌。很快他的全身就像遭遇过一场滂沱大雨,湿透了。江小江想到附近的荫凉处躲一躲,他朝四周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一段全部是学校的围墙,没有一家店铺,也没有一株大点的树,再远了他又怕张小平来了找不到他。江小江愤愤地骂了一句,他妈的张小平!还是那么磨磨蹭蹭的。
      张小平在学校时就有一个外号,叫做“瘟鸡”,他做什么事都磨蹭,要他快除非是在他屁股上点一把火。
      骂完,江小江就看见了张小平在不远处冲着他招手,他也是满头满脸的汗水。江小江走过去,像以往每次见面一样,捣了张小平一拳,说再不来我就要成烤鸭了,你就等着呷吧。江小江说的是猫庄家乡话,他的话一说完,就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吃吃笑声。江小江这才发现张小平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女孩。不用说,她是张小平带来的,也是他们的老乡。猫庄话外面的人是很难听懂的,譬如说“烤鸭”的发音是“高嘎”,把“吃”说成了“呷”,而且语速特别快,是普通话的好几倍。张小平既没有像往常那样回击江小江一拳,也没有给他和女孩作任何介绍。江小江认真地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她长相平平,身材不高,脸上还有痘痘。而且她给江小江的感觉还特别瘦弱,让江小江油然生出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走的耽心。江小江想,她是张小平的女朋友吧?也许是长相太一般了,张小平不好意思给他介绍。江小江看她的时候,她也在看江小江,除了对他笑笑,也不说话。
      张小平提起江小江的一个大旅行包说,走吧。女孩也主动伸出手来提了一只大袋子,不过那个袋子不重,只装了一床棉被和两条毛毯。这样一来,江小江自己的手上就空了,走了几脚路,江小江不好意思地又从女孩的手里夺过编织袋。女孩也不作声,在江小江夺袋子时默默地坚持了几秒钟才松手。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他们也没有说话,江小江的手无意中碰到了女孩的手,感到她的手凉冰冰的。接过袋子后江小江就又一次看了看女孩的脸,他看到女孩的脸上也有汗水在往下滴落。
      他们走过一条长长的巷子后,出现在江小江眼前的是一片荒地,更远处才有一些高高低低的房屋。江小江这才知道他刚才骂张小平是冤枉他了,他并没有磨蹭,而是他们厂离这里太远了。
      这一带差不多是荒郊野外了呀,江小江像是问张小平,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张小平回过头来看了江小江一眼,没有做声。和江小江并排走的女孩也没有出声,只顾低着头走路。
      江小江心里疑疑惑惑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张小平想,怎么半年不见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话也不多了,像是成熟多了,也像在故意跟他玩深沉似的。
      
      江小江跟张小平是一对天生的好朋友。而且张小平还算得上是江小江的师傅。他们的关系最早可以追溯到中学时代,那时他俩是一张架子床上下铺睡的同班同学。从初中到高中,两人同了四年的学。本来是可以同得更久的,高二那年刚开学时,张小平就跟高一的一个新生打了一架,到底是什么原因打架江小江已经忘记了。反正也没打得怎么样,他们就是推推搡搡了几下。但没想到的是那个新生是县城里的一个小混混,当晚就叫了一帮人来,在寝室里堵住了张小平。那晚寝室里只有张小平和江小江两个人,平时他俩的关系就非常好,江小江当然不能看着张小平一个人挨打,混乱中江小江用凳子把一个人的脑壳砸破了。后来派出所调查时,张小平一口咬定那一凳子是他砸下去的,一切责任由他来负。责任是在对方,派出所也没把张小平怎么样,做完笔录就放了出来。张小平出来后,学校却把他开除了。原因是张小平屡教不改,已经是第五次跟外面的人打架了。张小平也无所谓,他成绩差,反正是考不上大学的,出了校门连家也没回就去了广东打工。江小江还送了他一程,赶去八十里外的市火车站跟张小平告别。张小平一到广东进厂后,就给江小江写信让他也过去,但江小江没去。他还想考大学。连考了两届,都没有考上,分数一次比一次考得低。江小江就联系张小平南下打工来了。那时张小平是在珠海的一家小厂里开料,江小江自然也就跟他学开料了。所以,有时候张小平在带着江小江找厂时,介绍完自己后会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的徒弟江小江。你若要我就得要他,我们一起干,不要拉倒。江小江就笑笑,也不反对,出来后才掏张小平一拳。由于他们只会开料,也就注定了他们只能在小厂里做,进不了大厂,大厂的皮料都是用模具冲出来的,根本就不需要开料工。张小平一直是个讲义气的哥们,在江小江能够独立开料之前从来都没有抛弃过他,就是钱也是一起用的。直到江小江出了师,张小平才回了一趟家,回家后他就没再到珠海来了,而是在广州进了厂。
       江小江曾经一度和张小平失去了联系。就是他回家后的那段日子。张小平给他说最多两三个月就回珠海来。没想到他一回去就是半年没得了他的音信。张小平家那个村里没有电话,打他的手机,起初是不在服务区,后来又是欠费,最后就成了空号,直到半个月前,张小平才主动联系了江小江。张小平在电话上说,他现在广州的一家鞋厂里,开料单价比珠海那边平均要高出三四毛钱,而且厂子的规模也不小,货源足,问江小江想不想就过来?他还特别强调说,他来这里一个月了,平均每天能挣一百三十块左右。江小江想也没想就说领了这个月的工资就过来,崽才不想过来呢。其实江小江看重的并不是一天能挣一百三十块钱,他看重的是和张小平在一起。江小江来珠海一年多了,由于老是不停地换厂,除了张小平,他连一个玩得好的朋友其实也没有。张小平一走,有时候厂里不加班了,他就不知道自己一个人去做什么好。除了躺在床上想念张小平,或者是咒骂张小平,江小江哪里也没心思去。
      一领到工资,江小江就马上打好背包,拎起被卷过来了。
      
      张小平跟他们主管一说,江小江就很顺利地进了这家叫大森林的鞋厂。中午安顿下来后,下午就开始上班了。厂虽然不是很大,但也不是那种他和张小平经常进进出出的只有几十个人的小厂,仅在前台开料的就有十来个人,估计整个厂里不下一两百人。江小江看了贴在墙上的开料单价,果然与其它的鞋厂相比这里算是高的,连PU皮的女式凉鞋都是一块三一对,难怪张小平说一天能开得到一百多块钱。就是其他工种的单价,譬如面部手工、针车,底部的蒙鞋,包装,也跟开料一样比一般的鞋厂要高出三四毛钱一对。江小江还听张小平说这里的管理也是相当松散,上班迟到十来分钟之内没人说,主管也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就是上班时间里哪时想抽烟了,尽管出去就是。张小平的烟瘾大,一个下午,江小江就看到他和另一个同事出去抽了三支烟。以前,他们就是在一二十个人的小厂里也没有像这么自由过,也难怪张小平要打电话让他赶紧来这里。
      凭经验,江小江知道一个厂就是再好也不可能什么都好。世界上不会有十全十美的工厂,老板们是要赚钱的。要是没有一点缺陷的话,不说他江小江进来不了,就是张小平也进不来,早先进来了的会没人愿意出去,早就人满为患了。到了吃晚饭时,江小江就知道大森林鞋厂的软肋是什么了。原来是这里的伙食太差了。江小江来广东两年多了,大大小小的鞋厂也进过几十家,还从来没有吃过像今天这样难吃的饭菜。江小江在打饭时就闻到了饭里有一股霉味,但那些米倒是白白的,天知道是不是含极高致癌物的抛光米,反正嚼起来很硬。菜就更难吃了,江小江看到那菜根本就不是炒出来的,空心菜的菜叶煮得像烟叶,成了金黄色的,里面不多的几块肉片却是白的。茄子和青椒熬得像黑芝麻酱一样,黑得分不出来谁是谁,一塌糊涂。而且还缺油少盐,还不能说是缺,就像压根儿就没放油盐似的。江小江吃了一口,感觉涩涩的,马上就吐出来了。江小江怀疑厨房里的大师傅弄这些菜的程序应该跟他们乡下人家煮猪食别无二致,先放一锅水烧开,然后就把菜丢进去使劲搅拌,熟了就直接打给员工们吃。
      江小江又扒了几口饭菜,实在是难以下咽。尽管他只在早上吃了两个包子喝了一杯豆奶,连中饭也没吃,但他一看到这种饭菜就索然无味了。江小江看到张小平坐在另一张桌子上吃饭,那个女孩也坐在旁边。张小平看上去吃得津津有味的,而那个女孩和江小江的表情差不多,蹙着眉,也是一副难以下咽的样子。江小江毫不犹豫地把碗里的饭菜倒进了潲水桶里,走过去给张小平和那个女孩说,这里的饭菜太难吃了,我们去外面吃去吧。
      张小平抬头看了一眼江小江,没有动,说你吃惯了就好了。
      女孩没说话,只是拿眼睛看着江小江。
      你哪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江小江对张小平说,走吧,我请你们。
      张小平还是没动,懒洋洋地说,上哪里去吃呀,你来时不是看到了,这一带荒郊野岭的,哪有馆子?
      江小江说,那我们就走远一些吧。这种饭菜我真的是吃不下去。
      这时,那个女孩开口了,她说:你不晓得,往哪边去都要走二三十分钟才有饭馆,来回得一个多小时,现在去肯定来不及了。
      江小江失望地说,我饭都倒掉了。
      那个女孩说,我宿舍里放有饼干,等下你来拿吧。我到现在也是吃不惯这里的饭菜,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吃。
      江小江神色黯然地说:只有等到哪天不加班才能出去搓一顿了。
      女孩说,我们来一个多月了还没放一天假呢,天天加到晚上十二点以后。
      江小江说,难怪这里的女孩子一个个都那么瘦。
      张小平突然说,汤上来了没有?等下去捞两个骨头去吧。好象是问江小江,又好象是问那个女孩。
      女孩对张小平翻了个白眼,声音还是很温柔地说,早就被人抢光了,你以为还有呀?
      张小平拍了一下脑门说,我来的时候他们还没端出来呢。吃着吃着就忘记了。
      江小江却听得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张小平说的汤呀、骨头是怎么一回事。也没有再问张小平和那个女孩。他没心思去问这些了。江小江现在突然一下子后悔不该来广州,吃这种饭菜不要三天他的身体就会垮下去的。下午他也听主管说了,现在订单多,天天晚上都得加班,而且一再强调不准迟到,迟到重罚。也就是说出去改善生活也没得时间了。他倒不是怨张小平没告诉他这里的生活差,他知道张小平一贯就比他嘴巴硬,什么都能吃,这种饭菜他也许觉得无所谓,只是他江小江嘴巴刁。江小江后悔来广州的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发现张小平对他冷淡了许多,好象没有了多年来他们之间那种亲密无间无话不说的哥们亲热劲了。也许是张小平找女朋友了吧。江小江想,男人一有了女人就不再完全属于他自己了。这个道理江小江懂,但就是感情上有点不能接受。
      他和张小平是多么好的朋友呀!
      那天晚上江小江没去女孩那里拿饼干,他饿了一个晚上的肚子。他以为张小平会从女孩那里给他拿来的,但张小平好象是忘了他没吃晚饭一样。江小江看到晚上下班后张小平还和那个女孩一起出去的。那个女孩是面部的手工,坐的位置就在他们开料台的对面。
      张小平是在熄灯后不久回宿舍的,那时江小江正睁大着双眼同饥饿作斗争。张小平进来时,江小江还故意哼哼了几声表示他已经饿得不行了,但张小平像没听到似的,爬上自己的床睡了。
      
      第二天中午,江小江就知道了昨晚张小平说的那些汤呀、骨头呀是怎么回事了。离到十二点下班还有五六分钟时,江小江就看到了张小平和另外几个开料工提前出去了。他还以为他们是去楼下的仓库里拿皮料呢。等江小江回到宿舍里去拿碗时,看到里面的一张桌子上放着许多装着大骨头的饭钵。每个饭钵里都有好几块,冒着腾腾热气。那几个开料工正在围着桌子,啃得津津有味的。
      但是江小江没看到张小平。
      江小江一阵欣喜,问他们是从哪里买来的?他还以为附近有饭馆,那就可以出去吃了。那几个人就笑了,其中一个长头发的四川仔说,那里要买呀,食堂里的。江小江就问,是不是加菜了,今天好象不过节呀?那些人又说没有呀,他们告诉江小江是从汤里捞出来的。那个四川仔还说,你赶紧去捞吧,晚了就没了。
      中午同晚饭后一样,连吃饭一起只有四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江小江拿着饭钵怏怏地来到了食堂。他一眼就看到张小平和那个他现在都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坐在一起,他们的桌上也放有一饭钵骨头,都是大块的,鼓出饭钵老高。江小江先打了饭,他看到许多人围在盛饭的大锅不远处,男的女的都有,江小江就过去看。那里放着一大锅汤,那些人是围在那里打汤。广东天气炎热,所以他们这边有边吃饭边喝汤的习惯,哪一个工厂食堂里都会给员工放一锅汤的。江小江看到那里面还有大半锅汤,但是那个拿着勺子的人却在里面使劲地搅拌。只有一把勺子,围着的人就一个劲地催他。终于,那个男人从里面捞出了一小块骨头,是一块猪头骨,白花花的,没带一丝肉,他又放了回去。捞了一阵,什么也没捞得,打了一勺汤,才悻悻地把勺子交给另一个人。
      江小江去打菜,发现今天的菜跟昨天的差不多。一看就知道又是难以下咽的,他呆呆地在窗口前站了一阵,最后还是没把饭钵递进去,而是来到汤锅前,舀了两勺子汤泡饭。毕竟是肉汤,还有一点香味,江小江吃了几口,感觉还不是太难吃。他就一边吃饭一边往一张有空位的桌子边走去。
      那个女孩看到了江小江,就叫他:嗨,到我们这边来坐。正在埋头啃骨头的张小平也抬起头,包着满嘴的肉说过来坐,过来坐。江小江本来是不打算到他们那边去坐的,但他们俩都叫了,他就不好意思不去了。否则,张小平肯定要说他有什么意见了。
      江小江坐下来后,干脆就双手抱着饭钵嚯嚯地喝着吃,喝得山响的。女孩问:你怎么没打菜呀?
      江小江头也不抬地说,那菜难吃,跟猪食差不多,看一眼就没胃口了。
      你那样吃消化得快,很快就会饿的,女孩怜惜地说。她从桌子上的饭钵里夹了一块大骨头放进了江小江的碗里。这是一块胴子骨,上面不但有一些肉,还有一片白花花的韧带。
      江小江想说什么,被张小平打断了。张小平说你下班时提早一点,这些骨头都是自己捞的,来晚了就没了。说完,他把饭钵里仅剩的一块夹到了女孩的碗里。那一块比江小江碗里的那块小得多,也没多少肉。女孩给张小平说,你自己吃吧,你一天站在那里开料也挺累的,消耗大。
      张小平说,我已经吃了一块了,你那么瘦,多吃点。
      江小江看到张小平的目光柔柔的,他赶紧低下去啃那块骨头。
      骨头的味道不错。因为熬得久吧,那上面的肉已经烂了,就是韧带也没有韧性,用牙轻轻一刮就分离了出来。江小江知道广东人对煲汤一贯是很讲究的,这几个厨子也一定是广东人无疑了,菜炒得那么臭,熬出来的骨头却既好吃,又还挺香的。啃完了肉和韧带,江小江把骨头又立起来看了看,令他感到有点遗憾的是,这根胴子骨里面没有了骨髓,那些骨髓都熬到汤里去了。江小江从小就特别喜欢喝骨髓。
      
      尽管那些骨头算得上是人间美味了,但江小江只跟着张小平去捞了一次,而且还根本就没有捞到,他就再也不愿意去了。他宁愿舀汤泡饭吃。当天吃晚饭前,江小江跟着张小平他们提前下班了,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向食堂。食堂里的饭菜都摆好了,但是汤却没有端出来,直到大家都来了,才有两个人提着那口大锅出来,他们还没把锅放稳,就“呼啦”一下被一二十个人团团围住了。接着就是勺子碰击铝锅的声音,人的吵嚷声音。江小江没有挤进去,他在那两个人放锅的时候迟疑了一下,就被一个人用屁股把他拱了出来。等江小江反应过来后,他已经出局了,汤锅的外面已经垒起一圈人体筑成的铜墙铁壁了。怎么插也不可能插得进去了,江小江就索性退得更远了。江小江就是这时候看到那两个厨子站在不远的厨房门槛上在笑,是那种欣赏热闹式的开心的笑,也是那样隔岸观火式的幸灾乐祸的笑,笑得很恶毒的。突然江小江自己也想笑了,他也看到了那些人的架势跟一群争骨头的狗无异。真的,疯狂得比狗还要下贱。江小江甚至想,也许那锅汤早就熬好了,厨子们这个时候端出来只不过是为欣赏这一场把人变成狗的骨头争夺战而已。想到这里江小江就黯然了,也笑不出来了。他幸庆自己没有加入进去,没有把自己变成一条狗,更没有成为别人的欣赏对象。
      在美味和尊严之间,江小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不一会儿,江小江看到张小平大汗淋漓地端着一大钵骨头从人群中突围出来。别看张小平平时磨蹭,抢骨头却真的比得上一条好狗,江小江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冒出这样一个鄙夷张小平的想法。跟张小平相处这么多年了,他还从未有过这么大不敬的想法,江小江被自己的这种想法骇了一跳。
      江小江打了饭,连是什么菜看也没看,等围着汤锅的人散去后,舀了两勺子汤泡饭,一个人去了食堂外面的屋檐下。
      他是怕张小平和那个女孩看到他。
      以后每次吃饭江小江都避开了他们。江小江不想把自己变成一条狗,在潜意识里,江小江也看不起张小平,以及那些一起开料的工友。这些人又不是没钱,几千块钱一个月,跟写字楼里白领的工资差不多高的,缺营养自己掏钱买东西补不就得了?为了几块骨头,像狗一样的下贱,犯得着吗?附近虽然没有饭馆,还是有一家超市的,江小江就自己去了外面不远的那家小超市,卖回了一大包牛奶、罐头、辣椒酱、风味豆豉以及各种各样能够下饭的东西,譬如一袋一袋的麻辣牛肉片、咸鱼、香干等等。江小江奇怪的是这里还是有几家小工厂的,怎么就没人开饭馆呢。江小江最后明白了,原来这里的工厂都跟他们厂一样,吃饭不是老板包的,食堂里都是要扣钱的,每餐三块,不吃也扣。大家出来吃就划不来了。没人吃哪里会有人开饭馆呢。江小江想,说到底,这些人虽然进了城,其实心里打的还是农民那点小九九。但是,江小江想不明白的是,张小平怎么也会变成了这样一个俗气的人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义气、大方,莽莽撞撞,做什么事都不考虑后果,更不留后路,怎么半年不见就像一条狗似的活得没有尊严了呢?
      也许那个是女孩改变了他吧。江小江想。
      但张小平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江小江直到现在还不太清楚。江小江问过张小平,那个女孩是不是他女朋友,张小平好像不愿意回答,避开了他的问话。江小江就不好意思再问了。不好意思问主要是江小江感到了他们关系的冷淡,要在以前,根本不要江小江问,张小平早就主动招供了。从江小江这一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他还真的搞不清楚他们是什么关系,虽然他们吃饭在一起,有时候也一起出去走走,哪怕就是在加班后的半夜里也出去,江小江发现他们也仅仅只是在一起而已,从没有什么亲昵的动作,江小江也跟他们一起出去过,还在外面的路上无意中碰到过他们,他每次看到他们的时候都保持着一段有限的距离,手拉手的现象也从未有过。跟一般的老乡关系没什么区别,就像他江小江自己跟那个女孩的关系一样。
      江小江发现,他不但跟张小平越来越没有话说了,而且也是越来越不理解张小平了。他感觉原来的那个哥们张小平正在离他越来越远,最终有一天也许会消失得毫无踪影。
      既然买了这些东西,江小江就不能一个人吞独,不是怕张小平多想,那不是他的做法,也不是他的个性。到吃饭的时候,江小江就拿着这些东西去张小平和那个女孩坐那张桌子坐,分给他们吃。江小江并不想去抢那些骨头,别人都下班了一阵他才去打饭,等他到了食堂,张小平和那个女孩早就坐好了。
      张小平倒是不客气,江小江一摆上去他就拿筷子去戳了,吃得津津有味的。江小江看到那个女孩的筷子伸到了半空中又缩了回去,转手从饭钵里夹起了一块骨头。她说,那东西易得上火,你们不要吃得太多。
      看来她也是很想吃的,只是怕上火。
      张小平也附和着说,是易得上火,不能吃得太多。
      女孩一边啃骨头一边看到了江小江碗里没其它的菜,停下来对着江小江说,你光吃这些不行呀,你挺不住的。女孩好象跟江小江不知道她的名字一样,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从没叫过他的名字,说话都是用“你”来代替的。
      江小江说,那些菜太难吃了。没事的,我身体好。他还端着碗舒展了一下胳膊说,你看,我长得这么壮。
      那就多喝点汤吧。女孩关心地说,天气这么热。
      张小平说话的语气有点抱怨江小江:你每次打饭怎么都那么磨磨蹭蹭的。张小平没再说下去了,但江小江知道他的意思是在责怪他没有同他们一起来抢骨头。就好象他在担心江小江又要像上次那样吃掉一块他辛辛苦苦搞来的骨头,是在给他打预防针。江小江突然激动起来,大声地说:我不想把自己变成一条狗,张小平你不觉得那么多人去抢那几块骨头跟狗有什么区别吗?只有狗才抢骨头的,而且狗越多就抢得越起劲,也让看它们抢的人觉得很精彩。
      尽管江小江说的是家乡话,但他的声音太大了,还是引得许多坐着吃饭的人站了起来,朝他们这边看。
      张小平也激动得站了起来,涨红着脸说,你这是什么话,话是你这么说的吗?
      江小江梗着脖子说,我说错了吗?你自己看看你活得像不像一条狗!
      女孩说,你们干什么呀!有什么好吵的,让人家看看热闹是不是?
      张小平对女孩说,不关你的事,呆一边去吧。又说,他妈江小江,你别以为你比我多读了两年书就他妈活得像个人样了,你要活得像个人样就别来打工,我看你不要多久会连条狗都不如的。
      看到有很多人围过来看热闹,尽管江小江知道他们不可能听得懂他跟张小平在吵什么,但他却一下子泄气了,再没了跟张小平吵下去的劲头,端起碗走了。
      江小江一走,张小平也没说什么了,只是气愤地坐在那里,呼呼地吐气。
      江小江想,这一架肯定是把他和张小平七八年的友谊吵没了。江小江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为他自己,也为张小平。
      
      从那次之后,张小平就再没同江小江讲过话了。两个人在同一个台面上干活,真正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使得他们都感到很尴尬。毕竟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江小江和张小平也都感觉到,他们就是赌着一口气不说话而已,没有其他的敌对情绪,也不太可能有敌对情绪。江小江再碰到那个女孩,她却像没事一样的,每次都对他微微一笑。有一次,她跟张小平一起从那家小超市里出来,刚好碰到江小江,张小平别过了脸,她却把一支冰淇淋塞进了江小江的手里。
      仅仅只过了一个星期,江小江就感觉到了他已经受不了了,果真如那个女孩说的,江小江开始上火了。他的脸上不仅鼓出了一些痘痘,嘴角也起泡了,而且还伴随着灼痛感。两天后,口腔溃疡,喉头发炎等等并发症状都一齐冒出来了。又过了几天,火气更大了,江小江感到每天醒来时睁不开眼,眼皮和睫毛都被眼屎糊住了;眼睛也被烧红了,一整天都像被眼屎烙着,不舒服。小便比食堂里煮的菜叶还黄,尿臊味熏得他自己都受不了,大便也不畅通,拉得像吃杂粮的猪屎一样,全是一粒粒黑硬的小颗粒。再这样下去,江小江感到要不了几天他的身体就得像缺水的发动机一样烧了轴瓦。
      江小江再不敢吃那些从超市里买来的既爽口又下饭的豆豉、香干、牛肉片了,甚至连牛奶也不敢喝了。他开始大量买水果吃。可是外面也只有超市旁边那一家小水果摊,由于贼贵,没多少人买,那些香蕉、苹果、梨子、奈李都被大太阳晒枯了,没多少水分。新鲜点的荔枝和桂圆都是上火的,江小江不敢吃,就老是买西瓜和雪梨。西瓜和雪梨全是水,吃了等于没吃,几泡尿一冲,肚里就什么也没有了。他又不得不买表皮已经发黑了的香蕉和苹果。水果不能当饭吃,江小江咬牙坚持了三天,眼屎少了些,大便也通畅多了,人却瘦下去了一大圈,他每天都饿得不得了,站在那里两腿打颤,直冒虚汗,料也开得少了,拿刀的手都是抖的。江小江干的开料工是体力活,与在工地上挑砖相比,除了不要晒太阳,消耗的能量其实也差不了多少。江小江到现在才深切地理解张小平和他那些工友们了,也是环境逼得他们不得不像狗一样去抢骨头的。只能怪他妈的老板太资本家了,心黑得既要榨取工人的剩余价值,又还不管工人的死活。套用《白毛女》里的一句话:是资本家把人变成了狗。
      江小江感到他这个样子真要应了张小平的诅咒,他现在已经像条无家可归,无食可进的流浪狗一样摇摇晃晃起来了。
      江小江不得不又开始吃食堂的饭菜了,每次打菜时他都要不停地告诫自己,再难以下咽也得吃下去。不吃会倒下去的。他打算干满这一个月,领了工资就走人。他现在手上没有多少钱了,带来的一千多块钱买那些上火的食品和祛火的水果已经花得所剩无几了。江小江已经感到非走不可了,虽说这里开料的单价高一些,一月下来算起来还没人家单价低伙食好的厂里挣得多。再不走,他江小江也要瘦得像那个女孩那样只剩下一把骨头,不仅拿不动二两重的开料刀,对着他们猛吹的那台大功率电风扇很可能一下子把他吹出窗外去。
      更况且当初他就是冲着张小平来的,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僵成这样子,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呢?
      每次打饭时,江小江都是落在最后的,但他每次都能看到张小平在用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江小江感到张小平的目光一直在追随着他,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张小平仿佛在说,顶不住了吧,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一条狗的。
      江小江确实也一直在下决心,要不要像张小平他们那样去抢骨头。不去吧,他真的是受不了;去吧,又太下贱了。一想到那么多人围在那里争那几块骨头,有时候还会打架,――他已经看到他们争吵过好几次,每次只差一点就打起来了。江小江的眼前就出现了他们家乡的一群狗为争一块骨头咬架的场面。而且那几个厨房里的人他妈的也太可恨了,每次端出来后并不急着就走,还要站在旁边的门槛上欣赏一阵。一想到他们那种轻蔑的眼神,那种哈哈大笑的嘴脸,江小江就恨不得冲上去照着他们的鼻梁骨一拳击上去。
      江小江每天都掐着指头在算他进厂有多少天了,他想早一点满一个月领了工资就走人。算来算去,他还得坚持十多天时间。这么一算江小江感到很惊奇,感觉告诉他好象已经来了好久好久了,原来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还有十多天怎么熬得下去呀!张小平决定冒一次险,哪怕就是被罚款也得出去改善一下生活,到了下班时,他就迅速地出了厂,由于不知道哪里有饭馆,他就朝着房子最密集的地方走,走了大半个小时,来到了一条河边,河对岸看起来倒是很繁华的,但没有桥,根本就过不去,他只好怏怏地踅了回来,一来一去,迟到了整整四十五分钟,被主管狠狠地训了一顿不说,晚饭又只好用水果充饥。第二天,江小江又往另一方向去搜索饭馆,一直走到石井中学,才发现就是第一次来时的路线。他闻到了空气中飘来的菜香味,一路顺着香味追踪下去,又走了十多分钟,香味越来越浓,大道上的房子却越来越少了,江小江一下子泄了气。
      回来的路上,江小江看到一座居民楼下的药房前有一个体重器,他就走了上去。一看指针,吓了一跳,不足五十公斤了!在珠海时他曾称过体重,有七十五公斤。不到半个月就少了五十斤肉,平均每天要少三斤多,若以这样的速度少下去,满一个月后出厂时,根本就不要指望身上还能有肉,连骨头都要少十多斤!
      整整一个晚上,江小江都没睡着。
      第二天中午快到吃饭的时候,工友又提前跑了。鬼使神差似的,江小江看到别人一走,他马上就跟了上去。而且也是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食堂。跑动着的时候,江小江感到很兴奋,不断地叮嘱自己一定要抢到骨头,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脸皮撕破后,以后就不觉得什么了。但是一冲到食堂,江小江却呆住了。那锅汤已经放在那里了,静静的,热气都没了,应该放了很久了,他看到那两个厨子还倚在门槛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跑,他们脸上的表情也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本来江小江是冲在最前面的,迟疑了这么一秒钟,身后的工友们就超过了他,把汤锅团团围住了。
      江小江就是这时候出现幻觉的,他看到了一群狗围在那里,有几十只之多,黄狗、白狗、黑狗,什么颜色的都有,伸着长长的猩红舌头望着那两个站在门槛在的厨子,等着他们抛骨头,每抛一块骨头就引来一片狺狺的打斗撕咬声。江小江定了一下神,看到张小平笑盈盈地端着一饭钵骨头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张小平当然不是对他在笑,而是对那个女孩,江小江背过了脸去。
      接下来的几天,江小江不知为什么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张小平他们往食堂里冲去。但只要一到食堂他就会停住。那种幻觉倒不是经常出现。江小江对自己失望了起来,他这样拼命地奔跑好象不是要去抢骨头的,而是为了去欣赏别人像狗一样抢骨头。江小江知道,他的奔跑是被饥饿驱使的,但就是愿望和行动统一不起来,总是半途而废。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意做一条狗吧。
      江小江感到他开始恨起自己来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就在江小江的脑子里在激烈地交锋着要不要像一条狗那样地去抢骨头时,张小平和他们一同开料的那个四川仔为争一块骨头打了起来。
      这天中午,江小江没有跟着张小平他们一起冲出去,而是等别人都走完了才去食堂。在几分钟之前,江小江眼睛发了一阵黑,险些栽倒了下去,如果不是锋利的开料刀把手指头划了一道口子,一阵锐痛让他清醒过来,他就真的栽倒下去了。等眼前的那一片漆黑褪去后,他看到开料台已经空无一人了,面部的女孩子们都已经走出了车间,他就索性又等了两分钟。到了食堂,他发现今天厨房里没有按时开餐,打饭的窗口前围满了人,要是按时的话,这时差不多应该打完了。江小江还看到平时放汤锅的那地方也站了一些人,大多是他们开料的。江小江打了饭,这时他看到那两个厨房里的人提着满满一锅汤来了,他俩还没放稳,那些人就一哄而上围拢去。
      张小平是在那两人还没放下汤锅前就敏捷地一手抓住了勺子。抓到了勺子就是等于是捞到了骨头。但是张小平捞了好久,也没看到一块骨头。每天都是骨头汤,今天怎么会没有呢,而且他也闻到了是肉汤的香味,尽管别人一再催他赶快,张小平还是不死心,手里霸占着惟一的那把勺子不放。终于,勺子发出了一声撞击硬物的声响,张小平沉住气,慢慢地偏斜着勺子去舀。那块骨头如同冰海沉船一样终于浮出了水面。那是一块很大的脊骨,它的周围包裹着厚厚的一层肉,肉已经煮烂了,往四处散开,像一朵盛开的硕大花瓣。谁都知道锅里除了浮出水面的这块再不会有第二块肉骨头了,这一大锅汤的香味就来自于它了。
      张小平用勺子稳稳地盛住了那块骨头,然后慢慢地端出来。他没有想到的是,勺子刚从汤里露出来,整块骨头还没有出锅,却突然伸来了一只手,快速地抓起了那块骨头。这只手就像梅绍凤的九阴白骨爪那样来得突兀和霸道。张小平也没看清那只手是谁的,心里一急,翻扑过勺子就那只手磕去,可能下手重了一些,那人“哎哟”一声尖叫,手里的骨头又掉进了汤锅里,“扑嗵”一声,溅起一片水花,所有围着的人也一片惊呼地退后了一大步。
      人群还没散开,那个抓骨头的人一拳就打在了张小平的脸上,张小平这才看清这个人是和他一起开料的同事四川仔。四川仔仗着体魄高大,又在厂里老乡多,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已经跟张小平发生过几次冲突了,只是每次都没升级到真正地打起来。
      张小平眼看就要到手的骨头被人抓去了,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况且还是四川仔先动手打他,他毫不犹豫地还手了。
      江小江在打菜时就听到了那边传来了一片惊呼声,等他打好了菜转过身来就看到那边有人打架了。江小江当时心里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感,他知道肯定是为抢骨头打架的。心里还在想,终于狗咬狗了呀!江小江最初看到的是两个人在撕扯,他只认清了一个人是他们开料的那个四川仔,因为他的脸正好对着江小江这边,那个穿红背心的他只觉得背影很熟,一时不能断定是谁。接着江小江看到了另一个人从饭桌前举着凳子赶过去帮忙。这时,江小江听到了那个女孩惊恐的歇斯底里叫喊声:张小平,别打了!
      江小江一下子猛然反应了过来,那个红背心是张小平!他几乎只愣怔了千分之一秒钟,然后就像箭一样射了出去。江小江赶在了那个给四川仔帮忙的人把凳子往张小平头上砸下去之前一头撞上了他。江小江的速度快,而且又是出其不意撞的,一下子就把那人撞出了几米远,那个人一连碰倒了几张桌椅,重重地撞在墙上,爬不起来了。接着江小江从背后一把抓住了四川仔的头发,让张小平几乎是练沙袋似的往他脸上左勾拳右直拳地挥击。
      有几个正在察言观色蠢蠢欲动的四川仔的老乡被江小江的铁头功吓得不敢动了。愣了一阵,才去扶那个被江小江撞倒的人。
      
      当天下午,江小江和张小平都被厂里开除了。同时开除的还有那两个四川仔。厂里虽然管理比较松散,但开除人起来却毫不手软。离厂前把他们的工资都结清了,所以张小平和江小江也感到无所谓。他俩都有一门好手艺,不怕找不到厂。他们不但一点也不沮丧,反而还很开心,出来时有说有笑的。打过这次架后,江小江和张小平都感觉到了他们已经找回了以前做哥们时的那种默契了。
      一出厂门,张小平就对江小江说,我以为你不会帮我的。你不帮我就惨了,可能脑壳已经开花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呢。
      江小江说,怎么会呢,咱俩谁跟谁呀。又说,要是我跟别人打起来了,你的第一反应呢?
      哪还要什么反应,你说呢?张小平边说边掏了江小江一拳。江小江清楚地记得二十六天前他在石井中学的站牌下掏张小平的那一拳,他没有回击,等了漫长的二十六天,现在张小平终于回击过来了。江小江的心里一下子有了一股异样的东西涌了上来,也回击了张小平一拳。
      我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我以为我们再也做不成兄弟了,张小平又说。
      是你先对我冷淡的,江小江有点不满地说,我以为你找了女朋友就不要朋友了。
      说到这里,江小江才发现那个女孩不仅没有跟他们一起来,连送也没出来送他们一下,就问张小平到底跟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张小平说,就是老乡关系。
      江小江不信地说,没说实话吧?好像就是有了她,你才对我那么冷淡的,而且说好了来珠海你也没来。她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你们上过床没?
      张小平看了江小江一眼认真地说,我跟她真的没什么关系。
      江小江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我不信。
      骗你是崽好不好!我只是觉得她那么瘦,需要有一个人好好保护她。张小平说,我也搞不懂为什么就产生了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的念头,江小江,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念头很不纯洁?
      江小江笑笑说,我觉得你有点莫名其妙,但你以前不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呀。
      张小平也嘿嘿地笑着说,是有点莫名其妙。
      要说我也欠了她一点人情,张小平又说,我回珠海时,上了火车发现丢了钱包,不仅没钱在广州转车,在火车上就挨了一夜的饿。我们并不认识,她和我一同上车的,知道我掉了钱,给我买了吃的,还主动要借钱给我。知道她也是在鞋厂里做,我就跟她一起进了厂。
      江小江笑嘻嘻地说,我晓得你喜欢她,你是不是想等她长胖点了再上手,你以前跟我说过,你喜欢肉感的女人。
      你说什么呀!张小平红着脸说,是你跟我讲,你自己喜欢奶子大屁股撅的女人,说抱起来软和。
      说完,他俩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江小江的腰笑得弯了下去。张小平笑了几声就不笑了,沉默了一会儿,等江小江直起了腰,他说,我出来了,她不知又要瘦成什么样子了。
      江小江说,你说谁呀?
      张小平说,刘燕呀。
      江小江还是没明白过来,刘燕是谁?
      张小平不满地说:你真不晓得呀?就是那个女孩。
      江小江也不满地看了一眼张小平说:你又舍不得给我介绍,我哪里晓得她的名字。接着他又拍了一下张小平的肩膀,没心没肺地说,怎么会呢,她本来就是那个样子。没你她就吃不下饭了呀,我才不信呢。
      张小平说,你不晓得我第一次见到她时比现在还瘦,她嘴比你更刁。一天吃不下二两米饭,我走了就没人给她捞骨头了。
      骨头?江小江愣了一下,接着重复了一句。
      张小平说,要不是为了她,我才不愿意跟人家打架呢。
      骨头?江小江又重复了一次,突然他烦躁地说,别再跟我提那些狗日的骨头,我差一点也变成狗了。
      狗日的骨头!江小江再一次愤愤地骂了一句,幸好是出来了,要再等三天,我也要像一条狗那样去抢骨头了。
      张小平不解地看着江小江烦躁不安的表情,突然一下感觉到他对江小江又陌生起来了。不过,没容得张小平去多想,他看到了一个瘦高瘦高的女孩提着袋子背着包,披着一大片火红的夕阳,步履蹒跚地从厂门口朝他们奔跑过来。
      
      
      于怀岸,回族,1995年开始小说创作,曾在《花城》、《芙蓉》、《大家》、《作品》、《萌芽》、《飞天》、《青春》、《文学界》、《鸭绿江》、《民族文学》、《羊城晚报》等报刊发表中短篇小说50余万字。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远祭》,长篇小说《在风中掉落》。
      
      责任编辑 齐 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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