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周容所作《小港渡者》仅有129个字，却讲了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 顺治七年冬天，周容要从一个叫小港的地方进入镇海县城。吩咐小书童用木板捆扎了一大摞书跟随着。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傍晚的烟雾缠绕在树头，镇海县城还有大约两里路远。他便问一个摆渡的人：“待我们赶到县城，还赶得上南门开着吗？”那渡者仔细打量了小书童一番，回答说：“若是慢慢走，城门还会开着；若是惶急赶路，城门怕就关上了。”周容听了有些气恼，觉得渡者在戏弄人。这一主一仆便快步前行。南门在望了，惶急赶路的小书童却摔了一跤，捆扎书的绳子断了，书散落一地；小书童哭着，一时竟没能站起来。等到他们把书理齐捆好，前方的城门已经下锁了。直到这时，周容才恍然明白了渡者那番话的深意。
——隔了三百多年的烟尘，周容殷勤为我们送来一面镜子，他多么期待我们能从镜中窥见那个愚钝的自我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共同迷恋上了一个叫“速度”的情人？我们视“慢”为寇仇。与彼时问路的周容一样，我们对“渡者”的金玉良言嗤之以鼻——读书要“速读”，创业要“速成”，作物要“速熟”，肥料要“速效”，寄物要“速达”，婚恋要“速配”……我们来不及分析，这“速”中包含了几多毒素；更没有工夫去琢磨，那被我们省略掉的环节中埋藏了几多珍宝。
我们的农民盼高产盼疯了。他们说什么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家日本企业在山东莱阳租地种草莓，草莓再瘦再小也舍不得往田里撒半点化肥；而当那种名叫“美莓”的草莓卖到每公斤130元的时候，我们的农民弟兄才真正傻了眼。——“种植之前先做土，做土之前先育人”，这两句来自异邦的种植格言，不知能否点醒那些只管一味往西红柿上涂抹增红剂、往西瓜上涂抹膨大剂的聪明人。
我们的教授盼出名盼疯了。他们在自己的专著里“借鉴”了太多别人的东西，偏又“忘了”注明出处，结果，钓取功名的专著成了白纸黑字的证据，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却不懂得缄口自省，还要昂起头来，竭力为自己一个个溃烂的脓疮做美丽的辩护。当我们听到德国国防部长古滕贝格因涉嫌抄袭而辞职的时候，我们震惊了。一个网友留言道：“我说古滕贝格，你脸皮儿咋恁薄哩？挺大个官儿，你咋就恁沉不住气哩？”——知耻也罢，不知耻也罢，反正“耻”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
还有谁，正跟三百多年前的那一主一仆一起，用自身行动兢兢业业地为“欲速则不达”这个成语做着精妙诠释？
躁急的心，嗅不到从容娴雅的花香；冒进的人，步步都可能踩响自布的地雷。“徐行尚开，速进则阖”——你可悟透了“小港渡者”话中的深意？
【宋正怀荐自《今晚报》2012年6月7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