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病虽算不得重，可很顽固，多方求治，均几无效果。无奈，想找个专家给看看。都知道大医院专家号很难挂到，于是，吾凌晨两三点钟便冒着凛冽的刺骨寒风赶到医院挂号处排队。自以为起个大早，但到挂号处一看便傻眼了，几个挂号窗前已经排起了长龙。寒冷而百无聊赖，吾一边跺脚，一边与排在前面的一位老者聊起来。“您来得真早！”“早啥呀！最早的，昨天中午就来排队了。”“那也太辛苦了！”“有啥法子呀！有了病总得看呀！”“你自己病了还来排队？怎不叫孩子来挂号？”“孩子天天上班，只得苦了咱这样的老头子。”一阵寒风夹着沙子呼呼刮来，老者连声咳嗽，长长的队伍晃了晃，有人拉了拉衣领子，有人像在骂什么。吾心中暗想：不是宣传患者是医院的上帝吗？上帝这般辛苦，不知现在上帝的子民们在干什么？
到上午8点多，好不容易挨到了挂号窗口，专家号早没了。还好，虽是一般号，但总算挂到了一个。吾与赶来的老伴一起奔往诊室，诊室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只好站着等。时光仿佛停滞了，慢吞吞不往前走。已经站了许久的老腿有些发酸，塞满了走廊空间的各种气味，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在望眼欲穿中终于进了诊室。大夫说需要抽血化验。到化验室，又开始排队，然后等结果。待排上交费的队，已近中午12点了。据说，这还算快的。如果需做上三五项检查，那没有几天是完不了的。回家的路上，吾浑身像散了架，没有一点力气，似乎有点坚持不住了。老伴见状忙道：“要不去医院看看？”吾急忙曰：“别了，再去医院咱俩谁都回不去家了！”
国庆放假的前一天下午，有外地人托吾到某大医院替他取CT片，说有急用。挤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又快步走了二十多分钟，终于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医院门诊部。偌大的门诊楼，门可罗雀，令人吃惊。吾急忙找到取片处，门已锁，窗已关。吾急得团团转，找到楼内的保安：“怎么关门了？”“下班了！”“几点下班？”“今天只上半天班，放假。”“不是明天才放假吗？”“我们哪知道！没人了，走吧！办事节后再来。”没办法，只好怏怏离开。一出大门，见门前立着一块巨大的标语牌，白底红字十分显眼：“患者至上，全心全意为患者服务。”凝视牌子上的硕大红字，似乎感觉到这些字在对着吾大笑，又像在哭！吾觉得十分迷茫：谁是至上的上帝？上帝又在哪里？
吾跟朋友谈及上医院的感受，以为大家一定义愤填膺一番。不料，朋友们却笑吾“少见多怪”。众人七嘴八舌为吾开窍：现在看病谁不贪黑起早？看个病用上三五天再正常不过；进了医院那个费劲、烦人，没病的人也会弄出病来；若是需要住院，那才要命呢！不想法儿，病人快不行了恐怕还入不了院哩！要想快住院，就得豁出来使钱，钱使得越多，越往前排……吾听了很疑惑：“不是说患者是上帝吗？”众人哈哈大笑：“迂夫子也！”一朋友道：“上帝无所不能，众人求他，于是他成了众人的上帝；今天的生活中，众人有所求的人，才是上帝。是医生求患者，还是患者求医生呢？谁是上帝还不清楚吗？”吾听完，觉得心中明白了，同时很悲哀：“原来，医生才是上帝！如果真有一天医生需要求患者了，那患者才能成为上帝。”
“上帝”一词，比医院喊得更多、更响的，恐怕要数商场、商店了。在商业场所，“顾客是上帝”的声音不时可以听到，标语时而可见。说起来，还真有人享受过“上帝”的待遇。一位朋友给吾讲过一个故事。一次，他到商店买一件比较贵重的衣服。进得店来，售货员满脸堆笑相迎。问明来意，便跟随不离，不倦地介绍各种款式，各种面料，价格几何。看出他对某款衣服比较满意，便鼓励试试，并不断地说老人穿衣服如何才好、怎样才显气质。逛了一会儿，又有人端来茶水，并说：“您老累了就坐会儿，歇歇再选。”选中了衣服，售货员、收款员无不满面春风。一边叠衣服，一边夸奖：“您老真年轻，您老真有眼光……”那时刻，他真有点飘飘然，仿佛真成了“上帝”。
谁知回到家里，妻儿看了衣服，都说不好。儿子说，颜色太老气，款式也过时了。妻子说，穿上太紧了，老年人穿衣服要宽松些才好。衣服不仅仅是穿给自己看的。既然众人皆曰不好，他决定回商店换换。第二天又进了那家商店，售货员见是来换衣服的，便面露不快：“这个款式没有更大的号了。”“能换一种款式吗？”“换一种款式价格不一样，发票已经开了，不好处理。”“那就退了吧！”另一个领班式的人走上前来，不耐烦地道：“这个款式是打折处理的，不能退，货架上写着哩，买的时候也不好好看看！”他有点血往上涌，正想说点什么，人家干脆走开不理了。“你们经理呢？找他来！”他气呼呼地冒出了一句话。柜台里的人阴阳怪气地答道：“经理去韩国了，您自己去找吧！”朋友颓丧地感到，昨天的“上帝待遇”已经不复存在了！
讲完故事，朋友感触深深地说：“谁是上帝？钱才是上帝！顾客兜里有钱，你是上帝；待付了款，上帝之魂便从你的躯壳里飘走了！”究竟谁是“上帝待遇”、上帝在哪里？吾越来越迷茫了！
【原载2012年第7期《小康》】
题图上帝轮流做苏 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