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来火车站接我的闺蜜洛希说,和男朋友分手后独自重游旧地?这也太虐心了吧。
我把手中的行李一件件塞进后车厢,摇摇头。偏偏就是这一趟旅程,给了我更多的体会。
我重游连州,再次去了七年前我和陆承安一起去过的一家叫做月弯弯的特色餐馆,也趁此机会重新检视了我和陆承安之间的关系。
我告诉洛希,十分意外地,我在月弯弯见了荫荫。一个多年前在那里认识的朋友。
荫荫坐在月弯弯的收银台里,非常富态,俨然一副老板娘的模样。一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胖胖的男人从厨房里走出来,荫荫站起身温柔地替他擦汗,两人对望着笑。
当时我看得一脸惊喜。待胖厨师再次走回厨房后,我问荫荫,他就是你一直在等的王先生?
荫荫笑。
七年前,我和陆承安一起到连州毕业旅行。我们牵着手在街头溜达,然后走进了装修古色古香的月弯弯。
坐下后,我和陆承安跟点菜的妹子指手画脚,说要吃本地最有名的山塘豆腐。妹子是地道的连州妹子,操着满口连州本地口音,歪着头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们,完全听不懂我们带着粤式口音的国语。
坐在邻桌的一位束着马尾穿着休闲服的清瘦女孩子走过来,热心地替我们做了翻译。
就这样,我们认识了荫荫。
当时,我们三个人坐在一起,热乎地聊了起来。荫荫说,每年六月的火把节,她都会来这里等他的朋友王先生,“可惜,这两年都等不到他的出现。”
“你和你的朋友王先生只是三年前的火把节在这里见过一次,然后你就每年都回来这里等他?”陆承安呷了一口酒,有点难以置信。
“对。那一年我来连州旅行认识了他,然后我们过了一个开心的假期。可惜分别的时候太匆忙,我们失去联络了。”
“你希望他回来这里找你?”我问。
“对,他说他是在连州出生的,每年的火把节都会回来故乡,还一定会来月弯弯这里吃地道的连州菜。所以我相信一定能等到他出现的。”
那一年的荫荫,如一位坚强的朝圣者,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七年不见,想不到竟再在此重遇荫荫,想不到她还能认出我。她问我,“这次你一个人来旅行?你男朋友呢?”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
又从何说起呢?不如不说。“不久前,我和他分开了。”我实话实说。
胖子厨师从厨房里捧出一碟刚炒好起锅的菜,走到窗边那张桌子。估计那一桌是熟客,他们很亲密地互拍肩膀,有的还竖起了大拇指。
看着荫荫充满爱意地追逐着胖子厨师身影的目光,我羡慕地问,“他就是王先生?”
“不是。”荫荫轻轻地说。
“你始终都没有等到他?”我有点愕然。
那个阳光静好的午后,荫荫泡了一杯清茶,向我娓娓道来。“认识你们以后的那几年火把节,我都有在此等他的出现,可惜最终还是等不到他。我实在太天真了,居然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不过,在我最失望的时候,我发现了同一时间,我的先生,每年的火把节都会来月弯弯做一个礼拜的临时工。”
“这么巧?”
“开始的一两次真的是凑巧,不过我们见了两次面后,他是每年这个时候特地跑来这里工作等我出现的。有时候爱情要来是你意料之外。我也是过了几年才发现,原来我在等一个不该等的人出现时,同一时间也有人在等着我。要我先生白白等了我几年,回想起来也很抱歉。”荫荫露出浅浅的笑容,看着杯中晶莹的茶。
“但最后他还是打动了你,所以那几年也不算是白等。”我替荫荫的茶杯添了水。
“对,所以为了纪念我们在此相识,我们就盘下了这家店来做,还在这里落地生根了。幸好我及时发现,最终抓紧了自己的幸福,毕竟女人的时间很宝贵。”荫荫的双眼弯成了一幅笑颜。
在车里,洛希听了我这个旅途的故事,慨叹不已,“长久地等待一个人,很浪漫啊。”
洛希的先生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但要成就这种浪漫,是要不停地在失望和期待之中徘徊再徘徊,那种心理折磨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请问你可以吗,洛小姐?”
洛希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回到家后,我看着这次和荫荫的合照,也找出了七年前和她合影的旧照。看着这两张照片,我发现我现在的强颜欢笑,和七年前的荫荫是那么的相似。
是的,这种所谓的浪漫,是要不停地在失望和期待之中徘徊再徘徊,那种心理折磨岂是人人都能承受?
不知咋地,忽然无来由地有点儿想念陆承安。
手机响起来,我一看来电,重回那种焦躁的心境。
婚纱照
我原不打算接,但电话不依不挠地持续响个不停。算了吧。
我按了接通键。
“阮小姐,您的电话好难打通呀……您和陆先生的婚纱照已经制作好了,请问什么时候过来取?一对璧人真是郎才女貌。你们作为我们影楼户外广告的宣传画也已经制作好了,很快就能在市中心的广告位里轻易看到呢,满大街的人都可以见证你们的幸福……”跟进我们这单子的婚庆助理小张,俨然一副我跟她很熟的样子,喋喋不休。对方可能真的是真诚,也可能是来自服务行业的礼貌和规矩,但无论她的出发点如何,这种热情是此刻的我不想接受的。
“行了我改天来取。谢谢你。”说罢我不耐烦地摁掉电话。
你还见过比这更加闹心的事吗?相爱多年,婚纱照都拍好了,照片也选好了,却在成品制作出来之前,我和陆承安分手了。而且,在选照片时,接受了主动示好的婚纱店的邀约,签字同意了店方可从中选取作为该影楼的户外广告宣传画。
我走进厨房,切了两片柠檬放进水杯里,再加点盐。摇了摇,喝了下去。
某造作文艺女青年说,想念一个人是柠檬水加盐的味道。
七年前,我和陆承安毕业,各自考取了自家所在城市的事业编制,牛郎织女一当就是若干年。年轻的时候,以为有爱就是一切,每个周末数百公里的奔波也不成问题。可日子久了,尤其当买楼和结婚生子被提上议程的时候,渐渐便会觉得,一个个茫茫然奔波的旅程多么让人疲惫与无奈。满满一盒子叠得整整齐齐的车票,承载了多少的喜悦与失落?
分手那天,大吵之后,我把陆承安的东西一股脑扔到楼道里。那厮站着半响没吭气,最后不知何时离开了。
我趴在门后,无声无息地,眼泪把门给淹没了。
他所谓的爱我,不过是爱他的另一个自己。
而我呢,我又有多爱他?
在一起的重点
很快到了圣诞节。圣诞节的意义在于什么?是爱侣相伴,是情侣团聚,是给暧昧的人机会变得不止是暧昧。
那么对于单身的人的意义呢?就是尽可能早点告别单身。所以我被妈妈和姨妈安排坐在了相亲的湖边餐厅里,和对方一问一答。
对方名叫顾言,高高瘦瘦,儒雅斯文,论外形论职业,是女人心中当仁不让的白马王子。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然后沉默。尴尬蔓延。湖边有人放起了烟花,璀璨耀眼,但我和顾言都能清楚对方眼里没有丝毫的火花。
沉默了一会儿,顾言坐直了身体,轻轻拢了拢西装,淡定地说,“阮小姐,我也坦白说吧,我们适合做普通朋友。不是说您不好……而是、而是我的心里还是比较难放下前任。”
彼时我正把一块鸭胸肉放进口里。听到这话,我看着他,一时半会不知该接什么话。我艰难咽下嘴里的东西,稍微稳定一下情绪,朝他举起了水杯,说,“如果我说我松了一口气,会不会很丢脸?”
“听到你这样说,我真的松了一口气。”顾言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对,大家搞清楚了,都可以松一口气。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活跃起来。他也是被逼来进行这场相亲。
我们开始啥都聊聊,渐渐,像两个熟悉的老朋友。和一个知识渊博、风度翩翩的男人像朋友那样聊天,不能不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话题渐渐扯到各人的感情上面。
他说,我和前女友是异地恋,恋了好多年,调动无望,都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工作去迁就对方,前段时间就因为结婚买房和定居的事情而一时闹翻了,唉。
天底下竟有这样巧合的事,跟我和陆承安的问题如出一辙。
“我猜测,你的心里此刻也是住着一个人。”顾言微笑着看我。不愧是大学的心理辅导老师,居然一目了然。
“天天在身边的重点是什么?不就是想看到ta好好的吗?”
顾言低头倒水,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我顿时呆住了。我依然看着顾言笑,眼泪却啪嗒啪嗒矫情地掉下来。
下一秒,我跟顾言告别,抓起手提包转过身拼命地朝门外跑去。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爱上,就如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离开。
能饮一杯无
湖水撩人,绰约冬夜,在牌坊广场一个叫做“倾城”的婚纱巨型户外广告宣传画前,我呼呼喘着气站着。
灯光下,“倾城”里,新郎与新娘静坐在湖边彼此深情凝望,那个眼神,足以倾国倾城。
我的眼泪一点一点地落了下来。
巨型广告宣传牌前也站着一个人。
他看着我笑,笑容一如广告宣传牌里的温情,仿佛会让人忘记前尘的不堪。
接着,那个人大声说,“阮娅娅,你赢了!我辞工,来投靠你!别再把我赶出去,得了吧?”
好冷。
我看着他。
忽然无由来地想起了一句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