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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年字谜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23-06-03 05:10:06 点击:

    萧维民

    1963年夏的某天炎炎正午,吴川县振文公社山东大队山东村村尾竹园里,男男女女散漫地围坐着,有一搭没一搭扯着闲话。

    实在是太热了,屋里头闷热不堪,蒲扇抓在手上猛扇也无济于事,“工夹”(午饭至下午出工前)没法干活,不如去竹林底下吹牛,等生产队长高声吆喝再出工便是。

    村尾竹园是低洼地,东邻村西“江埒”,北边一块高地后接一片水塘也连着江埒,西接另一条萧姓小村,南边是木棉河。河滩之上是一片低地,中间有棵大榕树,树荫下供奉着“石头公”。地势北高南低,南北两边都是水,熏风南来,吹过低洼的河滩,越过几丛竹子,带来缕缕清凉。人越来越多,年长的坐在凳子上打盹儿,中年的你一句我一句,年轻的插不上话,便撩起短衣斜着身子,心不在焉地听着。那管“大碌竹”(水烟筒)便在人圈子里来来回回传递着,每个嘴巴都咕噜咕噜几下,然后在嘴边吐出一圈圈烟气。旁边“夫娘儿”(妇女)有的在缝补,有的小声说话,有的干脆架起条凳搓麻绳。小孩们也不闹了,或在竹根边上刨沙玩泥,或看着边上的黄狗吐着舌头喘气。只有那几只鸡呀,鸭呀,悠闲地在竹根边走来走去,扭着屁股,似乎嘲讽人们“无事忙”一般。

    有人讲起1958年办集体饭堂,聪明的人第一碗饭装少一点,赶快吃,争取再盛一碗,就可以吃一碗半的饭,而多数人第一碗拼命装满点,等吃完了第一碗,饭也就没了。培龙家的女儿康娣,看到她爸没吃饱,就跑到灶台拼命刮锅边,还大声叫“阿哥(乡下称父亲为‘阿哥’)快快来”,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康娣就红着脸说:“我阿哥吃不饱,就是我不饱嘛!”有人便学她的口气说:“阿哥吃饱了,我就饱了嘛!”又是一场大笑。

    说到了吃,有人便说起国英来。他在生产队掘番薯时与人打赌能吃下十斤,在“工夹”就煮,他全吃下去还拍拍肚皮嫌不够,人家便说他“番薯人番薯肚”。乡下说人家“番薯”,是骂他笨的意思。国英小时读私塾背《三字经》记不住,常被先生用戒尺打手心或用毛笔“圈眼”,打多了圈多了,尽管他一个字不会写,却也能倒背如流,到如今还一边干农活一边大声背诵。他四五十岁了还是小孩心性,常常与小孩们一起放牛,连孩子也逗他背“人之初,性本善”,从头背到尾。

    说着说着,便说到昨天“阿雷儿”给大家出的字谜来。“阿雷儿”(意指性格猛而急)大名泉清,是村里的武术教头,他叔公玉树是个“功夫头”(武师之首),据说凭一条长棍打遍四村八寨无敌手,乡间至今还流传着他以一敌十打得人家抱头鼠窜的事迹。阿雷儿先辈中多有读书人,堂兄元清是解放前的私塾先生。阿雷儿极重“斯文”,常出字谜考人,但人家问他书上写的东西,是绝不会说的。村里有人喉咙痛,他知道“草根鸡”(一种草的根实)煮水喝就能治好,又不愿告诉别人,就自己去挖来,将皮刨去再送给人家。刨了皮,人家也能认出来,遂为村人所笑,称之为“奸”(意指“藏奸”,秘而不宣)。昨日中午阿雷儿当众出谜语,见无人能答,就不肯开出谜底。

    于是,便有人说去叫某青年来猜猜。青年被叫来后,便捡起一根竹枝,一笔一画地写出谜底。“‘十一青春未嫁君,吩咐梅香问卜人’,‘十一’‘卜人’,左边是一个‘走’字。‘目下有人排八字,断奴一定要重姻’,‘目’下加个‘八’,是‘贝’字,‘重姻’就有两个丈夫,右边是‘贝’下面两个‘夫’,不知是不是这个字?该怎么读?”

    面对青年如此说,阿雷儿不置可否,只是用手指了几指,说:“契弟(‘小子’)!契弟!假如你有三年书读,都拆人飞尾啰(‘飞尾’即‘屋檐’,‘拆飞尾’是非常厉害的意思)。”语毕,起身走了。

    这时候,一声蝉鸣一下子从茂密的竹林丛里冒出来,“知——了——知——了——”随后有人吆喝“开工啰”!

    青年是我阿哥。我阿爹(乡下称祖父为阿爹)1944年参加抗日游击队,1945年3月游击队被敌伪围歼时只身逃脱,不知所终。1946年3月,阿哥的阿爹在忧惧惊惶中去世,这时候阿哥七虚岁。乡下流传“七岁应神童,天生我性通”,七虚岁便该读私塾了,但我家没钱,也没谁管阿哥读书的事。直到解放后,阿哥十二虚岁才读小学,1953年土地改革时阿爹被错划为地主,阿哥便辍学了。过了43天,我家便被纠正成分,成了中农,但阿哥再也返不了学校,成了牧童。阿哥之所以能识字猜谜,全凭得了村里见多识广的“阿蔼六”亲传。

    村中智者沂蔼,行六,村民尊称“阿蔼六”。在知识贫乏的历史进程中,粤西农民常以昵称尊崇智者。南宋初年率十三姓人由韶关珠玑巷向珠三角迁移的智者罗贵(其墓地在江门市新会区),就被亲切地称为“阿贵”,粤西一直流传着两句历史悠久的口头禅“唔识问阿贵”(不懂的就去问阿贵),“唔使问阿贵啦”(问题太简单了,用不着问阿贵)。“阿蔼六”便是我们村的“阿贵”,在老一辈人中是近乎神一般的存在。

    阿蔼六识字多。乡下一直流传以“九工十二士”(九个工字的同音字、十二个士字的同音字)考人,旧时农民普遍认为能写出“九工十二士”的人一定很有学问。一次次或在林荫竹园,或在田边地角,或在众人广座之中,阿蔼六拿着一根竹枝或一块瓦片在地上比画,三个字一行,整整齐齐三行“工”——工、弓、公,供、恭、宫,躬、攻、功;
    四行“士”——士、仕、示,氏、事、戍,侍、视、竖,豉、澍、树。字字工整,铁画银钩,行云流水,不紧不慢,一气呵成。而边上总围着一堆子人,弯着腰,齐齐将羡慕的眼光集中在地上那一片字迹上,集中在阿蔼六沧桑而自信的脸上。

    阿蔼六能为人治病,诸如“捧颈”“题鱼骨”“搓着朝”“掐犯”“写花字”,等等。“捧颈”是中医推拿的正位术,用于治落枕。“题鱼骨”是治鱼骨头卡喉咙,仪式庄重,治者左手莲花指端碗,右手四指成握,以食指来“题”字;
    患者一直肃立,再昂首吞下碗中米汤,就能让卡住骨头流着涎水的人解决问题。“着朝”,就是着了道儿、撞了邪气,症状是冒冷汗、头晕、胸闷、厌食、睡不着、坐卧不宁,据西医说是副交感神经混乱,“搓着朝”就是憋住气,猛搓双手,口中默默念念,一只手一下子印在患者额头,另一只手按太阳穴。“掐犯”,如果有人每天定时在身体某个部位不适,便是“犯”了什么啦,掐指一算,找出居舍哪个部位堆放了东西,然后用竹叶蘸淘米水先洒几下,再挪走那物便行。“写花字”,已经失传,据说可救急,甚至隔江救人。这些治病之法,或是推拿手法,或是医巫之术,在缺医少药的年代常用得上。如果说识字上还有私塾先生可比肩,这方面阿蔼六在村里就罕有其匹了。

    阿蔼六还有些神秘事儿。有一次,他家的牛儿生病,好些天没好,他就轻轻往牛头上一拍,沉声道:“这是我的牛儿哈!”没过几天,牛就好了。他侄子直英的牛也病了,如法炮制,却一点用没有,没过几天牛就成了大家的盘中餐,直英的东施效颦也成了村里的笑谈。

    阿蔼六十分喜欢阿哥的聪颖,在阿哥辍学后便给他一本竹纸《三国演义》,让他读书认字。阿哥便在牛背上读那本残缺不全的《三国演义》,连蒙带猜来认字,不认得的就请教阿蔼六。靠这种方式,居然也识文断字、能写会算,字谜往往一猜就中,这让阿哥在村里颇有点名声,也让阿蔼六十分欣喜,遂将“捧颈”之类的技能倾囊相授。在教育资源十分匮乏的解放初期,能得到这样的传承也许是十分幸运的了。

    当天晚上,阿哥便请教阿蔼六这个字怎么念、什么意思,阿蔼六也不认得。阿哥问:“六公,有什么书可查一查?”阿蔼六道:“这个字谜,当年阿雷儿的父辈也曾考过我,我没能拼出字来,也找不到书来查。我们且慢慢琢磨吧。只可惜,你没得到读书的机会呀!”阿哥把解开这个谜语的希望深藏心底,记下读书的重要性,后来日子无论多么艰苦,都咬紧牙关供孩子们读书。

    乡间岁月在繁重劳作和简单生活中机械地重复着,青年的阿哥成了“好劳动”,然后熬成了中年。1980年,吴川县按中央规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分田到户。中年人勤奋异常,是村里出了名的“沤烂垌”,带着一家子没日没夜地干,夏收夏种经常是顶着酷暑在田间地头吃午饭,吃完接着干,汗水湿透衣衫,又被烈日晒干……

    粤西农家常讲“三头四八月”,大约是说农历三月头、四月、八月末至九月初是农闲时节。五月夏至到七月立秋前后称为“逼秋”,这段日子闷热难当,收和种都极繁忙,农民被秋老虎逼得没法子。黄麻要到立秋才肥厚,“逼秋”䤟麻是最繁忙最苦最累的农活,乡下人常讲,䤟麻一身泥水一身汗。

    一个“逼秋”正午,艳阳高照,闷热不堪,偶尔传来的几声蝉鸣都透着炽热,让人烦躁不安。山东村北边的田野广袤空寂,如同一个刚开局的围棋大盘,三三两两的农民在劳动,太阳暴晒下连人带影成了棋盘上的粒粒棋子。一片沤着浅水的黄麻地,高高的黄麻密密匝匝,一丝凉风也没有。戴着斗笠的中年人,扎着马步,弓着身子,飞快挥动“麻䤟”,拨出一条条黄麻,三五条搂成一捆,用“麻䤟”拍打三两下,除掉麻根上的泥巴,然后堆放在身后的地上。阳光猛烈,地里的浅水折射出粼粼波光,映衬着那一堆堆青皮黄叶的麻。两个男孩——我和弟弟——把一小捆黄麻往肩上扛,长长的黄麻摇晃着,水不断往下滴。孩子吃力迈出泥泞,踏上田埂,越过小溪,往河堤走,边走边擦擦红彤彤的脸上的汗水,偶尔还要扶一扶被压歪了的草帽。河堤上,木麻黄树影斑驳,阿妈和大姐正在一条长凳上“剥麻”,将黄麻一条条折断、掰开,取出麻骨,简单而机械。她们的旁边,堆着刚剥出来的一捆捆青皮的麻和一堆白白的麻骨。

    日影西移,到了过午食饭的时候,二姐挑来午餐。阿哥从地里走上来,脱下上衣,擦了汗,招呼家人“吃晏”。一家人就着咸菜喝稀粥吃番薯。饭后休憩,阿哥往往会为我们讲古讲笑,讲他从阿蔼六那里学来的知识、听来的道理,这是我们家的“思想盛宴”。小男孩迫不及待请阿哥开讲,阿哥先背一段《持家宝训》:“大富皆由天命,小富必要殷勤,一年只望一春,一日只望早晨,有事莫推明早,今日就想就行,明日恐防下雨,又推后日晴天,天晴恐有别事,此事却做不成。”然后就讲那个字谜,让两个孩子猜。大男孩读初中,小男孩读小学,都猜不出来。阿哥说:“这是以富贵人家小姐的口吻写的,左边是‘走’字,右边是‘贝’字之下两个‘夫’字。”

    大男孩问:“这到底是个什么字?”

    中年人说:“我不认得这个字,阿蔼六也不识得,阿雷儿应该也不懂得,这个字谜是阿雷儿的长辈多年前考他的。我拼出这个字后,他就再也没拿字谜来考我啦。我读书少,认字不多,你们好好读书,将来弄清楚这个字。”

    我们家乡分田到户时,农民基本每晚吃稀饭,过了几年我们村的人便开始“做圩晚”。“圩”就是集市,吴川各乡镇赶集日子不同,振文镇是一四七,农历初一初四初七、十一十四十七、二十一二十四二十七,振文赶集有肉卖。“做圩晚”,就是农民隔几天就赶集买菜煮米饭吃,偶尔有肉。再过一两年,便每天晚上都煮饭吃,再后来便经常有肉吃了。

    我们家穷,但米是不缺的,很早就能“做圩晚”,只是不舍得买肉吃。那天晚餐是米饭,没有肉,但有青鳞鱼。吴川近海,鱼并不贵,一元钱可以买三斤青鳞鱼。晚饭后,全家趁着月光将一捆捆剥好的麻整整齐齐地摆放屋前空地上,明天赶在日出前将麻皮刮去、晾晒,一日内晒干,否则麻皮色差,就不值钱了。

    忙完活,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大男孩找出那本珍藏得极好的《新华字典》,蓝色封皮新簇簇,透着亮光。那是参加全县语文比赛的奖品。想起到县里比赛,吃的有猪肉和鸭蛋,三大块五花肉,一咬就是满嘴的油,一个大大的青皮海鸭蛋,剥开蛋壳便闻到一阵香……男孩脸上禁不住现出透着嘴馋的笑容。那次参加比赛,住在县教育局招待所,睡的是罩着床单的床,又柔软又暖和,比家里木横梁竹床竻莞草箦的床舒服多了。语文科宁老师带着去比赛,晚上他去麓城电影院看电影,是万人空巷的《人生》。宁老师回来后兴冲冲讲高加林,感叹如果不是考上雷州师专,他自己就是一个高加林,“彷徨在大马河桥头的浮生”,就是考上大学,也未必比高加林幸运,既遇不上刘巧珍,更碰不到黄亚萍……

    煤油灯的小火苗上下跳跃着,隔着玻璃小灯罩,透出微弱的光。大男孩认认真真地,额头微微渗出汗珠,可怎么翻也没有这个字。忽然想,考不上大学,就要继续干这样的农活吧,就是那个什么高加林,也解不开这个字谜吧,高加林是什么人?“彷徨在大马河桥头的浮生”是什么意思?这些想不出猜不透的事,就像这个字谜一样,让人心情焦灼……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阿哥就提醒时间不早了,明天还得起早刮麻皮呢。

    天蒙蒙亮,阿哥阿妈早就起床了,架好“高凳”,摆好“麻刀”,开始“刮麻”了。阿哥用刀压着麻,大姐右手将麻头一拉,右脚后退一步,左脚再退一步,一条麻的皮便刮干净了,然后手一挥,将麻往右边矮凳上一放,阿妈便“拾麻头”——用小麻刀将麻头的皮刮掉。二姐把早饭煮上,叫弟起来看火添柴继续煮,叫我一起再开一档子“拉麻”。一张高凳的两头,阿哥阿妈在“压麻”,我和大姐在“拉麻”,左右两边的矮凳上渐渐堆上整齐的麻,等待二姐“拾麻头”。我力气不够大,步幅也不够大,大姐退两步、拉两手,就刮好一条麻。我要退三步、拉三手,耽误了速度,二姐看着不耐烦了,便来替我拉,但我却不会“拾麻头”,于是二姐便抢白:“个只阿爹儿只识读书写字,做工都毋得一介纸。”(这个小少爷只会读书,干活不行。)这句话让我很沮丧,又想着昨天的字谜也解不开,还算什么会读书呢……

    到开学时候,我去请教宁老师,老师也不认得这个字,“还有什么字典可以查”的问题,老师也解答不了。当时的农村学校,哪还有更多更权威的字典呢?

    时光荏苒,1990年9月,我要上大学了,父子之间发生了第一次分歧。自从我上了高中,阿哥就凡事都听我意见,这次阿哥想办“入学宴”,开十三席。我不仅反对办酒宴,更反对十三席,认为这些钱可以用来上学,不必增加家里负担。阿哥固执地认为这个宴席必须开,还说:“阿蔼六讲,古代考个秀才都叫‘云程发韧’,如今上大学起码当得古代的举人老爷了!”我就“威胁”说:“您如办酒席,我就提前去学校,您怎么摆?”阿哥却哈哈一笑:“你且自去,我们摆。又不是结婚,需要你拜堂入洞房!”

    8月中旬,酒席终归还是摆了,外加放两晚电影。这个极端节俭的中年人,用这种方式大大地在村里长了一回脸。在亲人们酒足饭饱,放了一大串炮仗后,阿哥与叔公们说:“这回可以重修族谱了,我们族谱在‘破四旧’中毁了,出了人才就可以重修,这是阿蔼六讲的。”

    我离开家乡去广州上学的时候,阿哥叮嘱将来到学校,好好查一查那个字。我阿哥心中一直惦记着那个解不开的字谜!或许,将来读的中文系,可以让我有能力解开这究竟是个什么字吧。

    20世纪90年代的广州石牌,与吴川县城梅菉差别并不大。华南师范大学北边是农田,东边是货运铁路,往来火车不多,各种各样的野草烂漫地生长着,晚上还能看见萤火虫飞来飞去。西边科技街、南边石牌市区算比较热闹。石牌百货边上的石牌东路每到傍晚便摆开许多地摊,我到广州买的第一件衣服——一条深蓝色的厚厚的T恤,就是天冷地冻时在地摊上买的。到了年底回家,二姐说:“这种货色质量与我们在梅菉地摊上买的没区别,只是价钱买贵几块钱而已。”

    偶尔听老师讲“今天出广州了”,我才意识到原来石牌还不是广州!坐着33路公交车“出广州”,到北京路逛书店,新华书店、古籍书店、科技书店、儿童书店,琳琅满目的都是书。还有新大新、广州百货等众多商场,那才是都市繁华。

    1990年,中秋和国庆是连在一块的。假期某天的晚饭后散步,从东北的小角门沿着铁路走到学校东门时,看到一个“收买佬”(收破烂的人)骑着单车迎面而来,那是我的邻居亚旺,“功夫头”玉树的曾孙、阿雷儿泉清和私塾先生元清的侄子,但武术不行,读书也不行,农村的知识和技能往往都经不起传承呀!我正要张口叫他,他眼光一瞥到我,便掉转车头匆匆骑走了。亚旺比我年长十几岁,交往不多,但在村里见面时一般也热情招呼,问声:“吃嘛?”此时,怎么一下就掉头走了呢?亚旺飞速离去,让我颇为难受。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乡下人了,但也不是城里人,我的未来依然如浮萍般没有根。忽然,我便想起乡下的阿哥,想起那个还没猜透的字谜来……

    国庆过后的某个傍晚,我从中文楼出来,信步走进对面的书店,又一次走到工具书的那一格,对着书架上那厚厚上下两册的《中华大字典》,拿下来又放回去,颇为踌躇。18元呀,阿哥带着全家辛勤劳动一年,到年底只剩得3000多元,我读书一年就要接近1000元的学费。看着读者一个又一个离去,我最终把那零钱散纸拿出来,买了书。出了店,夜幕低垂,数点星星闪烁天际。我飞快跑回宿舍,查遍了“走”部,也没有看到想查的那个字。

    我参加工作后,家里各种各样的书籍渐渐多了,字典辞书自然也多了,却尘封多年,鲜少翻看。

    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工作不太忙。某个周末上午,沥沥淅淅地下着小雨,我起床拉开窗帘,外边蒙蒙一片,颇有点百无聊赖,忽然想读《论语》历代注疏,便半坐半躺在飘窗上,在网上搜《四库全书》相关著作,无意中查到陈祥道《论语全解》(电子版)“总纂官臣纪昀臣陆赐熊臣孙士毅,总校官臣陸賛墀(当为笔误,本为陆费墀)”,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所猜的字谜,右边上下倒置了。

    兴冲冲跑到书房,走到工具书那一架,中文的、外语的、古代的、现代的,挨挨挤挤、整整齐齐排列着,看着便有“漫卷诗书喜欲狂”的冲动。

    一把抽出那本踌躇多时才买的《中华大字典》(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2269页:“趱,趱俗字”,该页最后一字为“趱”,以反切列四种读音。

    再抽出《康熙字典》(中华书局1958年版),“酉集中三二页”:“趱,俗‘趱’字”。

    抱起大部头的《汉语大字典》(湖北、四川辞书出版社1990年版),第1460页:“趱,同趱”,“趱”字注义项八个。

    《辞源》《辞海》不用查了,轻松地拿来《新华字典》(商务印书馆第10版),第599页:“趱,zǎn,①赶,快走;
    ②催促。”

    原来,乡下话的“走趱”(挪动或有差距、有余地、可通融的意思)就是这个字呀,心中禁不住一阵激动!父亲大去23年了,今年冥寿八旬,阿雷儿冥寿过百,阿蔼六冥寿一百二十有余,这猜了近百年的字谜呀……

    看着这一大堆工具书,一部一部打开着,一溜子排开摆在书案上,心中便有无尽感慨。字谜不高明,谜底生僻,又是俗体字,自然不好猜!造字谜的先辈坚决不开谜底,对文化的独占意识多强烈呀!如果当年有这么多工具书,父亲还会几次三番猜不透吗?还会讲阿雷儿的“奸”吗?还会叮嘱我上大学后认真查查吗?父亲对字谜的求解,近乎愚公移山式的执着,不正是“人民日益增长的文化需要”的形象写照吗?如今,我们已迈上全面小康、共同富裕的康庄大道,中国农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包括物质的和文化的,必将在新时代得到充分满足!

    不知什么时候,天已放晴。浮生半日,难得悠闲。窗明几净,端坐书案,凝望窗外一片阳光直射下的郁郁葱葱,静听两三声婉转鸟叫或长长蝉鸣,不由得想起近年元宵节广州文化公园游园猜谜。皓月当空,树影婆娑,孩子们或与父母开开心心穿行在盏盏宫灯之间,或三三两两嬉闹,或打着红灯笼在人群之中绕来转去,或跟父母撒娇吃零食,或托着腮帮在猜字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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