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欧盟作为国际共同体，在政治、经济等领域都已显现出无可比拟的优势，但其成员国之间的交流却遇到了严重的语言困难。曾有人提出过一些选择，如缩减文件数量、确定一种自然语言作为欧盟的官方语言、确定一种简化的自然语言作为欧盟的官方语言或采用人工语言作为欧盟的官方语言等，但事实证明，这些都不可行。我们认为，可以根据使用语言的人口比例和数量确定工作语言；与此同时，强化外语意识，接纳不同文化亦是最好的出路。
关键词：欧盟；语言困境；出路
中图分类号：H0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07)02－0245－03
欧盟作为国际共同体，在政治、经济等领域都已显现出其无可比拟的优势，欧元已经成为可以和美元相抗衡的货币。该组织从1951年的六国煤铁联盟发展至今天的25个成员国，成员国使用的官方语言也从以前的6种发展到今天的23种(包括新批准使用的爱尔兰语、罗马尼亚语和保加利亚语)。
随着欧盟东扩的规模扩大和速度加快，成员国之间的协调渠道(主要是语言)变得越来越不畅通。这主要是因为，欧盟作为跨国组织，未曾制定具体的语言政策，文化主权仍旧掌握在各成员国手中，而所在国制定语言政策，肯定会使本国语言处于最有利的位置。
1957年的欧洲经济共同体成立条约的第149条确定，共同体在教育发展方面支持成员国的活动，高度重视“它们的文化和语言的多样性”，促进“成员国语言的学习和推广”；条约的第151条则强调，共同体将为发展成员国文化做出贡献，“保持其国家和区域的多样性”，特别要“保持及促进其文化的多样性”。这些声明为欧盟在处理语言问题方面定下了基调。欧盟从一开始就已经达成了一个基本共识，即使用自己的母语是欧盟公民和各成员国积极参与欧盟政治决策过程的最基本权利和要求。尤其在欧洲议会里，原则上每个欧盟公民都有权行使自己的民主权利，都有权知道和自己相关的法律与规定。也正因为如此，欧盟理事会于1958年4月15日颁布了欧共体第一号语言规定，这也是迄今为止唯一针对欧盟语言问题正式颁发的法令法规。其中第一条明文规定，欧盟所有语言都是相互平等的官方语言和工作语言。自此以后，欧共体在语言政策方面正式确立了语言平等和多样性的基本原则，这一原则在2000年12月的《欧洲基本权利宪章》中得以重申。各国被允许使用自己的语言作为欧盟官方语言，是欧盟条约中规定的为了保护语言文化多样性所采取的举措。也正因为有了语言文化的多样性，在欧盟统一的蓝底星旗之下，英国的幽默、法国的浪漫、西班牙的激情、德国的理性和意大利富有表现力的手势语言，才可以作为世界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存在下来。
欧盟成员国间语言的平等和文化的多样性都得到了较好的保护，但却使成员国间的交流尤其是欧盟机构的运作产生了巨大的困难，其中亟待解决的即是语言问题。
我们先来回顾一下欧盟的语言问题是如何产生的。欧洲的语言纷争由来已久。第一次世界大战前，法语因其准确的词义而在国际会议与外交文件中得到广泛的使用，如今在联合国，许多文件还都备有法文版。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由于美国的崛起，英语逐渐取代了过去法语的地位，成为国际通行的语言。为了保住大国地位，为了保持法语文化的纯洁、重现法语过去的辉煌，法国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包括拨出大量的经费，不遗余力地在世界各地推广法语，加紧提升法语地位的努力等等。在欧盟各成员国中，法国是唯一颁布了严厉的语言法的国家。法国总统在各种场合为了推广法语，甚至做出许多在一般人看来有些过头的事情。如希拉克在参加欧盟首脑会议第一次工作会议时，发现其法国同僚在说英语，立刻愤怒地冲出了会议室。他事后说，这不仅仅关系到一个国家的利益，还关系到一个国家的文化和语言艺术的发扬。将来，这世界上不可能只拥有一种语言，也不能只崇尚一种文化。还有一次，希拉克与美国总统布什饮茶时，从头到尾说的都是法语，使得官方不得不配一个翻译。在欧盟会议上，英语造诣颇深的希拉克假装是个“英语盲”，执意用法语发表演讲。
当然，语言的纷争不仅仅出现在英法这两大语言之间。近几年，语言之争越来越困扰欧盟，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根据欧盟有关协议，欧盟轮值主席国组织的非正式会议只提供英语、法语和主席国官方语言的翻译服务。1999年7月，芬兰接替德国成为轮值主席国。这一年刚好在芬兰奥卢召开欧盟工业部长非正式会议，以后又在芬兰萨翁林纳召开欧盟文化部长非正式会议。在会议前，德国与奥地利提出要将德语列为大会工作语言之一。因为在德、奥看来，在欧盟讲德语的人口已接近1亿，不仅母语人数最多，且向欧盟缴费额最高，德语理所当然地应成为会议的工作语言之一。但是，这一提议遭到了会议主办方的否决。虽然后来经过德国的不懈努力，最终问题还是解决了，但在其他场合语言纷争仍然不断。
实际上，最近几年，德国政府一直面临来自国内工商界的压力。在语言问题上，德国谦让和沉默了几十年。但最近几年，因为语言问题而在争取欧盟巨额订单时处于不利竞争地位的德国企业给联邦政府施加了巨大压力，各大语言协会纷纷发表自己对于提高德语地位的立场和倡议，各大政党都分别向联邦议院提交了申请，质疑德语在欧盟机构中的实际地位问题。在这样的多重夹击下，德国政府也开始采取了非常积极的态度，在奥地利政府和个别东欧国家的支持下，在欧盟层面上大张旗鼓地将提升德语成为欧盟机构的第三工作语言定为自己的努力目标。但是，德国提升德语地位的努力，始终受到意大利和西班牙的牵制。这两国坚持要求，如果德语在欧盟机构中作为工作语，那么作为欧盟第四、第五大语种的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则应该享受同等待遇。这种争论注定还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德、奥为争取德语地位而在欧盟内部所发起的争斗，更激化了因语言问题引发的种种矛盾。
为了不得罪任何一个成员国，欧盟不得不将他们所使用的总共23种语言都确定为官方语言。长期以来，欧盟为其平等、多样性的语言政策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2000年，仅仅是欧盟三大机构之一的欧委会的翻译机构就总共笔译了130万页文字，在1.1万次会议上口译。由于长达85000页的欧盟法律必须翻译成各国语言方可以执行，新加入的成员国要为此付出巨大代价。据王坚粗略统计，仅2006年欧盟各机构的翻译服务开支，即接近10亿欧元。
事实上，欧盟机构语言机制方面存在的最大问题还不在费用上，而是语言实践中各种语言地位的失衡和遵循多样性原则所带来的效率低下的问题。
在欧盟成立之初，主要工作语言是法语和英语。但随着美国在财经、外交、科技、教育、娱乐、体育等几乎所有领域的主导地位的加强，英语的地位越来越呈强势，这造成了欧盟机构语言分布严重失衡。在欧盟机构的对外联系中，英语是通用语；对内语言交际中，英语也越来越多地排挤了法语等其他一切欧盟官方语言，英国、爱尔兰和丹麦1973年入盟后
进一步加强了英语的优势地位。可能有人会将此归咎于英国对语言的推广，但客观地说，英国等英语国家自欧盟成立以来，还从来都没有推行过积极的英语政策。
对于英语地位的上升，欧盟各国的态度也各异。那些小语种国家如荷兰、挪威、瑞典、芬兰、丹麦等国，因为根本看不到在超国家层面上普及本国语言的希望，而且英语在这些国家作为外语相当普及，它们在对内对外交往中都倾向于在欧盟范围内使用英语。那些经济实力或语言优势较为明显的国家如法国、德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则对这种语言分布的失衡极为担心。
但目前需要解决的是工作效率问题。从理论上来说，如果欧盟存在n种语言，那么可能的翻译组合有n(n-1)种。如果都翻译成其他官方语言，就存在23×22=506种组合。这样的要求不仅难度大，而且造成了欧盟机构始终苦于没有足够的翻译人手，尤其是在两个小语种之间的翻译更是奇缺。所以在机构的语言现实操作中，语言的多样性实际上是提高效率的一个严重障碍。语言实践中无法避免出现严重的失衡，工作文件很少是23种语言的完整版本。
那么，如何才能打开这个死结呢?有人提出过以下几种可能的选择，我们将分别探讨。
第一，缩减文件数量，只把关乎欧盟各成员国公民直接利益的文件译成所有成员国文字。我们认为这种选择似乎很难行得通，因为除了最高法院裁决的案子可以根据当事方的语言背景确定需要的语言，其余诸多政务，很难定义哪些是必要、哪些是不必要翻译成各种文字的。
第二，确定一种自然语言作为欧盟的官方语言，例如英语。英语成为一种世界通用语言的趋势似乎不可阻挡。在几乎所有的英语为非母语的国家，英语都是作为第一外语的，英语作为第一外语的基础已经相当厚实。但这是法国和德国所不能容忍的，意大利也不会同意。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都不愿意放弃使用本民族语言的权利，更何况是大国。如果在国际会议和国际交流中使用一种语言作为工作语言，就是对其他民族利益的侵犯，必然会在国际关系中造成事实上的不平等，其实质就是“语言霸权”。因此，使用任何一种民族语作为欧盟的通用语言，都是行不通的。
第三，确定一种简化的自然语言作为欧盟的官方语言。如Charles K．0gdenl930年出版的著作Basic English：A Gen-eral Introduction with Rules and Grammar。Ogden认为，如果我们把英语中的冗余词语去掉，再去掉那些可以用简单词语代替的词语，那么词典中90％的内容可以用850个词来表达。这种简化语言的好处是易学。该书作者认为，要花7年的时间才能学好表达完备的英语，花7个月即可以学好世界语，而1个月就可学会Basic English。但问题是人们无法用如此有限的词汇和简单的语法来表达细腻的感情，而且对于其他语种的公民来说，即使是简化的英语，也还是英语。因此在实践上也是行不通的。
第四，采用人工语言作为欧盟的官方语言，如世界语。世界语是波兰医生柴门霍夫博士于1887年创制的一种语言，至今已有119年历史。他希望人类借助这种语言，达到民族间相互了解，消除仇恨和战争，实现平等、博爱的人类大家庭。世界语是在印欧语系的基础上创造出来的一种人造语言，它吸收了这个语系各种语言的共同性的合理因素，更加简化和规范化，具有声音优美、科学性强、富于表现力的特点。世界语的词汇尽量采用自然语言中的国际化部分，其基本词汇的词根大部分来自印欧语系的各自然语言，其中大部分来自拉丁语族、少部分来自日尔曼语族和斯拉夫语族。世界语词汇的粘合性及前缀、后缀的使用，大大丰富了它的构词能力，而且也简单明了。世界语词汇的这些特点，能够减轻人们记忆单词的负担。世界语不仅不损害任何一个国家或民族的感情，而且能够反映新的科技成果，它在国际交往中为大家提供了一种便捷的交际工具。
据悉，在欧洲议会中有很多议员不同程度地赞成将世界语作为中立的共同语。在欧洲议会中已成立一个“世界语议员小组”，该组织制订了一个十年计划，想分步骤地使议员们了解语言问题的严重性，在培养一大批世界语同声传译员的基础上，拟向欧盟决策层建议，以世界语作为中介语言——只将任何一种工作语言译为世界语，再将世界语译为另一种工作语言，而不必将一种工作语言同时译为所有工作语言，从而大大减少翻译量。
使用世界语会让各个会员国感觉到平等，因为世界语不是任何国家的母语，它也不试图替代任何语言，对于少数语言的保护作用将更加明显。但是其缺点也显而易见——世界语不是任何国家或任何人的母语，那么所有的人都需要学习世界语。学习成本重不堪负，费时、费钱、费力，世界语的教师也严重缺乏；另外，世界语没有深厚的文化积淀，表达感情也不够细腻。因此，我们认为这种选择在实践中也是行不通的。
那么，如何才能走出这种语言困境呢?
我们认为，可以根据使用语言的人口比例和数量确定工作语言。根据欧盟1998年的语言使用情况调查，使用德语、法语、英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作为第一语言的人口比例都分别超过10％，使用这5种语言的总人口比例更高达83％。另外，这5个国家也是欧盟的缴费大户。因此，使用这5种语言作为欧盟的工作语言，作为一个折中的方案应该不会引起大的分歧。
当然，这并不是排除其他语言。按照欧盟的章程，仍然承认所有欧盟成员国的官方语言地位，在首脑会晤、召开欧洲议会或制订法律时，仍需要翻译成所有语言，但在欧盟日常事务中可使用德语、法语、英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这5种语言作为工作语言。这样既可以照顾到所有成员国的公民，又可以提高工作效率。即使对于母语不是这五种语言的人来说，互译的选择也从原来的506种降到了现在的30种，节约了大量的人力、财力、物力，也大大提高了效率。
欧盟在语言交流问题上可以说早就进入了困境，也早就开始了解决语言问题的努力。在如何对待各国文化和语言多样性方面也早已达成共识：绝不能让欧洲只有某种单一语言。在欧洲委员会和欧盟的共同组织下，2001年还发起了“欧洲语言年”，它提出的最响亮的口号是：1+2。意思是说，每个欧洲人除了自己的母语以外，还必须掌握2门欧洲其他国家的语言。为了鼓励更多的欧洲人学习外语、学好外语，欧洲议会的所有议员向欧盟申请国做出一项承诺：保证学习候选国的一门语言。现在“欧洲语言年”虽然已经过去，但欧洲理事会的成员国仍将每年的9月26日设立为“欧洲语言日”，目的就是使全体欧洲人强化学外语的意识，以掌握开启不同民族之间交流和理解之门的钥匙。强化外语意识，接纳不同文化，这才是最好的出路。
责任编辑：行 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