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慧， 李 早， 金 昭， 严 敏
(合肥工业大学 建筑与艺术学院，安徽 合肥 230601)
“声景”是声音研究中重要分支之一，加拿大作曲家、环境保护者默里·谢弗(Raymond Murray Schafer)在上世纪70年代最初提出“声景”概念。随后，研究由仅关注于声音的物理环境到不再停留于声音本身的景观研究，扩展并重点关注到对环境的感知评价。21世纪初，清华大学秦佑国教授进一步定义了声景学的构成要素，包括声音、人、环境以及它们之间的关系。声音元素是影响声景感知的重要因素之一[1]，既有研究表明，人们最喜欢自然声，其次是人语声，对交通声最为反感[2]。除了声音本身影响外，声景也受视觉环境与声音的协调度影响：景观美景度评价值随其与自然声的协调度评价值升高而升高[3]。随着中国新型城镇化进程的推进，古镇相关的旅游开发案例涌现，设计者不遗余力地在视觉上打造具有本土归属感的古镇环境，但往往缺乏在声景层面的整体效果设计与现状把握和整治，视听交互关系研究亦相对匮乏。鉴于此，本研究以三河古镇为例，运用实地调研、问卷调查、SD法、SPSS软件中的主成分及相关性分析方法，在对古镇声景类型化的基础上，分析样本声景现状，基于人的主观感受，探讨视环境与声环境、声源喜好间的协调关系，以期促进声音与环境良性关系的形成，为旅游型古镇的可持续发展提供设计依据与理论支撑。
1.现状调研
三河古镇位于合肥西南，至今已有2600余年的文字记载历史，是中国历史文化名镇，随着时代的更迭和旅游业的发展，古镇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随处可见的商业业态及游客，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古镇原始的声景状态。发现视听协调意义，由此探讨视听协调关系。首先，在古镇旅游范围内共选取了37个测点进行环境声录音及瞬时声级测量。具体测点选择遵循如下原则：针对广场空间，选取场地几何中心，如戏台广场；
针对街巷，通过调查与经验判断路段中的多个特征点，如仙姑楼；
关注滨水空间中的声源接收点：桥、亭廊等；
古镇中竖向尺度最高的建筑物：望月阁。在平日旅游时段，天气晴朗之际，通过TASCAM DR-44WL录音机SC310声级仪同时操作，记录一分钟内环境音及瞬时声级数据，历时一天。实测过程中，环境中无其他干扰音，所持设备高度与人耳高度保持平齐以模仿人耳听到的真实声音位置；
图片拍摄光线较好，场景特征较稳定，拍摄高度均为人视高度。
2.视听样本选取
本研究将声场构成影响要素分为两类：声场丰富度及各类声源持续时间。各类声源持续时间包含实录到的5类声源，分别为交通声、自然声、人为声、宣传声和节奏声，以此进行主成分分析，提取贡献率超过78%的主成分，记为第1、2、3、4主成分。依据特征，依次命名为“声场活力程度”“声场特色程度”“声场噪声程度”“声场自然程度”。随后，将4个主成分进一步进行系统聚类，将37处声环境划分为典型6大类型，分别为“活动声主导的单调声景区”“活动声主导的声景宣传区”“交通声主导的噪声控制区”“自然声为背景音的声景丰富区”“自然声为背景音的声景交谈区”“活动声主导的声景营造区”。最终，以视觉样本的绿化程度为依据，从6类声环境中各选择一处，由此完成人工环境建成区视听样本的选取。以人工空间(A)和自然空间(N)指代本研究中所涉及的两类空间。
3.评价指标
对具体声源通过正向赋值的分级量表，以“很不喜欢”“不喜欢”“一般”“喜欢”“很喜欢”为计分标准，分别对自然空间和人工空间进行各声源喜好度评价。在声景听觉感知描述语的选择中，结合既往研究，“有趣-无聊”“喜欢-不喜欢”“安宁-焦虑”等属于声环境的隐含意义，而“安静感”“音调高低”“柔和度”等属于声环境的外延意义，由此，最终设置了14组形容词对。
4.实验过程
为了防止日常生活中其他声源的干扰，视听问卷试验在消音实验室内进行，室内恒温20 ℃左右，使用投影仪观看视屏图片。实验共有6个样本，每个样本持续播放时间为40 s，声音在后20 s中持续出现，每个样本声级设置与实测声级一致。通过预实验判定1分钟足以保证被调查者完成一个样本的问卷填写，因此，每个样本间预设了1分钟的黑屏时间，供被调查者填写声景现状问卷，最后在看完场景图片及听完实际声场后，集中填写不同空间类型下的声景期待问卷，以确保场景与声源感受的真实性，实验时长共12分钟。共有50名建筑学专业硕士生进行问卷的填写，年龄集中在24-27岁，男性26份，女性24份，男女比例较均衡。最终，在声景整体感知方面共获得有效数据45份，声环境感知方面共获得有效数据48份。
本研究对视听样本协调性及喜好度进行了调查，结果如图1所示。其中，以自然音为背景音的人为声场的自然空间(N1)协调率及喜好率最高，比例接近100%；
其次为以自然音为背景音的丰富声场的人工空间(A2)，协调率0.76，喜好率过半；
对于以活动声主导的单调声场的人工空间(A1)，虽然整体声景协调率达到0.69，但喜好率仅为0.35，占比不足一半，说明A1声景多数人虽然认为协调，但持不喜欢态度；
以活动声主导的活动声场的自然空间(N3)，超半数认为声景不协调，但喜好率过半；
在交通声主导的活动声场的自然空间(N2)中，协调率及喜好率分别占总被调查人数的42%、31%；
多数人认为以活动声主导的宣传声场的人工传统空间(A3)声景不协调且表示不喜欢，比例分别高达78%、89%，而人们不喜欢交通声、广播宣传声，验证了当负面的声音出现在较好的环境中时，对人们的主观评价影响较大。
图1 6张视听环境组合样本喜好率及协调率
由加入环境声场后的前后喜好率对比可知，N1场景在增加自然音及少量人为声为主导的声场后，声景喜好率较无声相比有所增加，即环境中良好的声环境可以增加人们的喜好感知；
其余场景在增加不同特征的人为声为主导的声场后，喜好率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其中，下降最严重的为加入大量交通声声场的N2场景，下降值为0.58；
下降值相当的还有加入较多广播宣传音声场的A3场景，下降值为0.56；
其次为A2，下降值为0.20，最后到A1及N3，喜好率值略有下降，下降值相同，都为0.05，N3声景感知结果较特殊，表示喜欢的人数要高于协调的人数，主要由于该声场极富地方特色，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不易听到的声场，声场的内涵感与情感因素比较丰富。此外，喜好率与协调率比较方面，视听协调率高的，喜好率不一定高；
视听协调率低的，喜好率一定不高。因此，视听是否协调是声景是否受喜欢的前提，探究视听协调关系意义重大。
1.声源与视环境
本研究分别对两类空间(人工-自然)视觉景观要素下的交通声(电动车行驶声、电动车鸣笛声)，人为声(说话谈笑声、儿童说话叫喊声、脚步声)，自然声(鸟鸣声、风吹树叶声)，节奏声(古典音乐声、铃铛声、锣鼓卡拍声、打板声、街头唱歌声、二胡声)包含的各声源喜好度进行差异性检验，结果见表1所列(因实验样本中的宣传声类型仅包含广播宣传声一种，故不进行差异性检验)。从表1可见，交通声喜好度在不同空间类型下差异显著(P=0.003<0.01);人为声、自然声及节奏声都表现出显著差异(P<0.05)。
表1 不同空间类型(人工-自然)下各声源类型喜好度差异检验
2.声喜好与视环境
本研究调查了不同空间类型下各声源类型喜好度评价值，结果如图2所示。可以看出，被调查者对自然声的喜好度评价值最高，自然声在自然空间中出现比在人工空间中出现平均降低0.70，但与其他声类型相比，自然声依然是评价值最高的声类型，即无论在自然空间还是人工空间中都是最受被调查者喜欢的声源，对空间氛围的营造都有提升作用，但在自然空间出现时空间氛围感受更佳。对交通声的评价值最低，在自然空间出现时评价值均有大幅度降低，自然空间中出现交通声会更引起人们的反感。不同节奏声之间在自然空间中喜好度差异较大，在自然空间中，人们最喜欢古典音乐声，其次是铃铛声及二胡声，街头唱歌声及打板声都偏向于不喜欢，锣鼓卡拍声是人们在自然空间中最不希望出现的节奏声。在人工空间中，除了对锣鼓卡拍声态度呈一般外，对其他节奏声都表现出了偏喜欢的态度，与自然空间相同的是，古典音乐声、铃铛声、二胡声评价值较高，且这三种声源与在自然空间出现时的评价值相当，无明显差别，即人们在两类空间中都表现出了对这三种声源的期待；
而街头唱歌声及打板声只适宜在人工空间中出现。人为声在人工空间中整体表现出偏喜好的态度，具体来看，当空间类型由人工转变为自然性要素时，人为声评价值均有所降低，降低均值为0.40。而广播宣传声均值由2.70下降至1.90。由此可见，在自然空间中，人们对宁静度的诉求更高。
图2 不同空间类型(人工-自然)下各声源类型喜好度评价值
3.主导声源与视环境
本研究得出经旋转后的三河古镇人工及自然空间中各声源声喜好数据的公因子方差数据，结果见表2所列。可以看出，不同空间类型下声源影响特征具有显著差异。
表2 不同空间类型(人工-自然)下各声源声喜好的公因子方差数据
当景观对象为自然要素时，因子1(42.93%)中交通声和自然声虽然是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声类型，但都是影响三河自然空间声喜好的最主要影响因子，在自然空间中聆听自然声，构建了安宁美妙的声景氛围，这种具有意境的空间感受是人们所喜爱及期待的，但交通声带来的噪声，往往会较大影响到人们的声景感受；
因子2(39.29%)与因子3(17.78%)包括的声源类型相同，都为人为声以及节奏声，可见这两类声源可能成为相对主要或者次要的因子，这主要可能取决于声源的特质、文化内涵等，比如人为声的大小、节奏声的高低缓急等，从而在不同的程度上影响声喜好。
当景观对象为人工要素时，与自然空间的声喜好分析结果不同，因子1(37.70%)与交通声及自然声无关，而是与人们在三河人工环境中的行为活动与聆听经历有关，伴随着这些声音赋予了三河浓郁的传统旅游特色，留给了人们深刻的印象，形成了最具有本土特色的主要因子；
因子2(32.40%)相较于自然空间宣传声与交通声的影响度下降，说明人们在人工空间中更能接受这两种声源的出现，虽然都表现出较不喜欢的倾向；
因子3(20.74%)中自然声在自然空间中对声景影响较大，但在人工空间中却是次要因子，因为在人工环境中，活动行为发生的机会丰富，人们对往往作为背景音出现的树叶声或鸟鸣声的感知度也相对弱化或随意；
锣鼓卡拍声是特定节日氛围的声音，听到的次数少，对整体声景感受影响不大。
4.声环境与视环境
本研究针对声环境期待感知指标分别对不同空间类型数据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见表3所列(仅列出具有显著性差异的4项)。在是否变化、有无方向及社会因素方面，人工与自然空间期待指标存在显著差异性。
表3 不同空间类型(人工-自然)下配对样本T检验
图3 不同空间类型(人工-自然) 下声环境期待评价值
本研究得出不同空间类型下声环境期待评价值，结果如图3所示。在满意度评价方面，被调查者在自然空间中更强调安静、安宁、舒适的声环境感受，平均高于人工空间均值0.73；
在有趣、愉悦方面，两类空间中都有着较高的期待值，但在人工空间中的期待值相比要略胜一筹，高出0.18；
在声音特质方面，人工与自然空间在期待的听觉感知上相差较大，具体来看，人们希望感受到比较柔和的声音，自然空间期待更柔的声环境，平均高于人工空间0.71；
在声音起伏上，都期待偏慢的、音调稍低的、距离感稍远的、略有回声的，但自然空间对这些指标的要求除了在有无回声方面要低于人工空间0.06以外，其他指标均要高出在人工空间中的要求。总体来说，自然空间中的声环境期待对平静的、舒适的感受要求更高，在人工空间中声期待要求更加多样化，如追求有趣的、爱社交的、有意义的，这体现了声景中声音与环境，及其之间的相互关系对声景的影响作用。
5.声环境与视环境的相关性
为了进一步探究声环境指标中满意度指标主要受哪些指标影响，本研究将调查数据进行相关性分析，结果见表4所列。人们对声环境的满意度期待程度，与声音特质及社会因素方面都存在显著相关性。在不同空间类型中，所对应的相关性指标有所差别。人工空间中，影响舒适及安宁性的主要相关指标有声音在空间方向上的协调性及距离的远近、声音变化的多样性、声音的柔和感，而在安静感方面，不包含声音变化的多样性。整体来说，舒适、安静、安宁的感受与声音特质关系较大，社会情感因素指标对其感受的影响比较次要;然而愉悦和有趣度指标除了与声音的柔和、远近相关外，也与声音的内涵感与交际性关系密切。自然空间中，对安静及安宁感的营造，主要受声音特征中的柔度、距离感以及社会因素存在的强弱影响，即更柔、距离较远、有情感意义及社交性弱的声环境主要构成了自然空间声景的宁静体验；
而在舒适度方面，主要的影响因素仅包含声音的柔度、距离感及情感意义。
表4 不同空间类型(人工-自然)下满意度评价与声音特质及社会因素指标相关性分析
1.古镇声源喜好期待
针对三河古镇不同空间类型，人们在不同环境中对声源的期待有所差别。自然空间中有重要作用的声类型依次为：首先是负面影响的交通声及自然声感受；
其次是清脆缓慢的节奏声，再次是具有娱乐表演性质的节奏声及人语声。对自然空间声源期待有重要意义的声类型可以总结为与自然相和谐的宁静、有意境的声源最重要，包括意境深远的音乐、脚步声及自然声。人们所期待的自然空间类型中所包含的活动及文化氛围意义影响较少，更多需要的是宁静感及自然意境。人工空间中有重要意义的声类型可以总结为：首先是具有当地特色的有表演性质的体验声源，包括具有休闲文化层面的旋律音乐声及人语声；
其次是旅游所带来的具有负面影响的广播宣传与交通噪声和不是特别普遍听到的儿童说话叫喊声及脚步声；
再次是二胡声、具有特定文化内涵的锣鼓卡拍声及大部分情况下感知敏感性较低的自然声，人们期待有更多能体现人的参与活动意义，以及具有本土特色的文化体验活动。对于锣鼓卡拍声这一极赋有地方特色及文化内涵的声音，应注重发声的地点和时间，该声源对于空间氛围及人们的心理需求契合度要求更高，随意的滥用只会形成负面声源干扰。
2.古镇声环境期待
不同空间类型的声景营造要针对不同空间的声环境满意度需求，对影响满意度的主要因素进行特别的关注。自然空间中人们向往富有变化，稍有方向感的声景体验，而在社会因素方面表现一般，强调自我感受与生态环境的和谐相融。对安静及安宁感的营造，主要受声音特征中的柔度、距离感以及社会因素存在的强弱影响，即更柔、距离较远、有情感意义及社交性弱的声环境主要构成了自然空间声景的宁静体验。而在舒适度方面，主要的影响因素仅包含声音的柔度、距离感及情感意义。人工空间中人们希望较简单、方向感较协调的声环境，认可较有意义和爱交际的声环境氛围。对声环境的满意度期待程度，与声音特质及社会因素方面都存在显著相关性。影响舒适及安宁性的主要相关性指标有声音在空间方向上的协调性及距离的远近、声音变化的多样性、声音的柔和感。而在安静感方面， 不包含声音变化的多样性。整体来说，舒适、安静、安宁的感受与声音特质关系较大，社会情感因素指标对其感受的影响相对次要；
然而，愉悦和有趣度指标除了与声音的柔和、远近相关外，也与声音的内涵感与交际性关系密切。不同空间类型的声景营造要针对不同空间的满意度需求，对影响满意度的主要因素进行特别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