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玮 ,周川
(1.临沂大学 教育学院,山东 临沂 276000;2.苏州大学 教育科学研究院,江苏 苏州 215123)
近十多年来,欧洲高校在线教育发展迅速,不仅各专业的在线课程大量增加,完全在线的学位项目也开始增设。伴随着这一迅速的发展态势,在线高等教育的质量争议也日益激烈。对此,欧洲高等教育保障协会组织专家开展了“基于信任的自适应学习在线教育评估系统”的研发,并于2019年发布了研究成果——《欧洲在线教育质量保障评估框架》(FQAEA)(以下简称《评估框架》),旨在建立能有效评估在线学习质量的框架,为评估高校在线教育质量提供一个有效的工具,以保障和提升高校的在线教育质量[1]。
《评估框架》针对在线教育特征,构建了欧洲高校在线教育的评价标准,因此一经推出,很快成为欧洲高等教育区成员国高校在线教育质量保障的重要参考,并且也为进一步推动博洛尼亚进程做出贡献[2]。通过对《评估框架》的研究,可以探寻欧洲高校在线教育质量评价体系的特征和取向,也可以为我国高校在线教育质量保障体系的建立提供一些有益启示。
(一)欧洲高校在线教育的迅速发展
人工智能、云计算、区块链等数字技术的变革直接推动了欧洲在线教育的发展,根据欧洲大学协会(EUA)发布的《欧洲高等教育机构在线教育报告》统计,2014年已有53%的欧洲高校开设在线课程,已有39%的高校开设在线学位项目[3]。2018年,欧盟委员会发布了《在线教育行动计划》,进一步强调了在线教育在教育数字化转型中的重要作用,明确欧盟的重要战略任务是提升教育机构的在线教育能力[4],这极大地推动了欧洲高校在线教育的发展。到2019 年,北欧已有84%的高校开展在线教育,开放大学的在线教育甚至达到了100%[5]。新冠肺炎疫情的流行更是全面加快了欧洲高校在线教育的普及,到2021年,欧洲已有95%的高校开展不同形式的在线教学[6]。在线教育的迅猛发展也使得在线教育的质量评估变得越来越重要。当前,欧洲高等教育区成员国普遍采用的高等教育质量评估是由欧洲高等教育质量保证协会、欧洲学生联盟、欧洲大学协会、欧洲高等教育机构协会共同协商修订的标准和指南——《欧洲高等教育领域质量保证标准和指南》(以下简称《ESG (2015)》)[7],该指南分为10个内部质量保证标准、7个外部质量保证标准、7个质量保证机构标准,其中内部质量评估指标中涉及了混合式教学,但是并不能完全适用于在线教育,缺乏对于在线教育质量评估的针对性。因此,建立更能适应在线教育特点并能充分体现21世纪新技能的在线教育质量评估模式是欧洲高等教育发展的当务之急。
(二)高校在线教育质量广受争议
伴随着欧洲高校在线教育迅猛发展,质疑和批评的声音也始终不断,这些质疑和批评主要集中在在线教育质量方面。首先,在线教育虽然突破了时间和地域的限制,但是课堂教学的互动性、实践性、操作性却成为短板,难以有效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和操作能力。其次,在线教育在确保学生听课、考试中的真实性、客观性、准确性等方面还需要进一步提升。这些短板使得在线教育被认为低于传统学位教育的水准,因此大众形成了在线教育是次于传统学位教育的替代品的刻板印象,一些在线学习者将其称为“廉价的消费品”[8],一些学者甚至将在线教育贬为“没有营养的知识”[9]。这些质疑对于在线教育的持续发展构成了挑战。而在线教育质量保障体系可以明确在线教育质量的衡量标准,保障在线教育质量,进而改善这一现实状况,“建立在线教育质量评估体系,确保在线教育学习和在线教育评估的质量,对提高公众对在线教育的信心至为重要”[10]。但是当前欧洲高等教育区仅有23%的高校尝试制定具体的质量保证方法评估在线教育质量[11],因此建立系统的、受到广泛认可的在线教育质量评估体系刻不容缓。
为了有效应对上述机遇和挑战,欧盟委员会资助了地平线2020项目“基于信任的自适应学习在线教育评估系统”(TeSLA),该项目聚焦在线教育的质量,研究在线教育质量评估策略,“致力于将操作性标准融入在线学习环境中,为学生开辟新的机遇”[12]。为了保证该在线教育质量评估体系的科学性和有效性,TeSLA 系统于2016年至2019年开展了三轮大规模的试点评价[13],经过三轮试点测试后,TeSLA 从地理范围、规模、质量保证和虚拟学习环境等多个方面论证了在线教育评估体系标准的可行性,为《评估框架》的出台奠定了基础。
相较于《ESG (2015)》多维度指标体系,《评估框架》主要集中在内部质量保证标准指标,共分为8个一级指标体系,分别是在线教育评估质量保证的政策、结构和过程;学习评估;真实性、透明性和独创性;基础设施和资源;学生支持;教育工作者;学习分析;公共信息。一级指标体系可进一步划分为43个二级指标体系。通过分析具体指标,可以发现《评估框架》的若干一级指标与《ESG(2015)》的内部质量保证标准一致(表1),可以说《评估框架》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ESG (2015)》的核心指标体系[14],体现其对《ESG(2015)》理念和文化的传承。
表1 FQAEA 框架标准与ESG(2015)对应表
(一)传承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
相较于传统教育,在线教育中学生更具有多样性和复杂性,在线教育质量也在更大程度上取决于学生的学习态度和学习体验,因此《评估框架》在《ESG(2015)》基础上,进一步突出了“以学生为中心”这一理念,例如在一级指标“学习分析”中明确目标为“促进学生的参与,适应学生和教育模式的多样性”[15]。具体的二级指标也进一步突出学生在在线学习中的中心地位,“在线教育评估中的学习分析应用方法应该能够体现对学生和学生群体多样性的理解;鼓励使用各种评价和评估方法;注重学生等利益相关者的反馈”[16],突出了学生在在线教育中的主体地位。《评估框架》的这些指标体系更加关注学生在线学习的体验和反馈,更加突出在线教育中学生这一关键要素。
(二)延续持续改进的质量文化
《ESG(2015)》致力于提供高质量的教学、学习、研究保证措施和建议,以高质量的教育来实现区域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并且通过增加欧洲高等教育的吸引力促进博洛尼亚进程[17]。为此,《ESG(2015)》强调教育质量保证需要动员所有的利益相关者,让组织的每一个成员都能为质量负责,由此培育一种持续改进、追求卓越的质量文化。在线教育的虚拟性和复杂性客观上增加了教师、管理人员等组织成员的工作量,相关学者指出,“教师开展在线教学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其教学工作量至少增加了14%”[18]。可以说,在线教育对组织成员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只有教师、学生、管理人员形成持续改进的组织文化,才能有效保障在线教育质量。因此《评估框架》延续《ESG(2015)》倡导的质量文化,促使高校、教师、学生等组织和成员形成共同的价值观和信念,针对在线教育质量的保证和提升达成共同的契约和承诺,进而影响和约束成员的态度和行为,从而促进在线教育质量的持续改进和提升。
在线教育与传统教育的区别不仅仅在于物理校园结构、教学时空的不同,两者教学模式、教学组织形式乃至面临的挑战都有所不同,这也决定了在线教育质量保障体系并不是对传统教育质量保障体系的复制,因此《评估框架》在继承《ESG(2015)》的基础上在指标体系上进行了创新,进一步突出了在线高等教育的特征。
(一)注重学习分析,实现数据驱动的在线评估
《评估框架》增设了“基础设施和资源”与“学习分析”两个新指标,强调通过在线教育的评估,使学生能够得到建设性和发展性学习的反馈,持续改善学生学习体验,进而提高在线学习质量。
首先,《评估框架》强调对学生的学习维度进行全面、系统的数字化采集。其中“基础设施和资源”这一维度强调在线教育系统的信息技术基础设施和操作系统能够适应不同的在线教育质量评估方法;“学习分析”强调突出信息技术的优势,强调运用学习分析技术、自适应学习技术、大数据分析等新兴信息技术对学生的随堂测试成绩、在线课堂参与情况、课程目标达成情况等学习数据精准追踪,以掌握学生的在线学习实况和学业进展水平。除了获取学生的学术知识和水平数据,《评估框架》还借助人工神经网络技术获取学生在线学习过程中的眼神、面部表情、心率和肌肉皮肤活动、眨眼频率、疲劳检测等多模态数据参数,形成基于多模态数据分析的学生在线学习状态监测系统,自动识别学生在线学习过程中的情感,并进行可视化的呈现,以此来帮助教师推断学生参与在线学习时的心理状态、学习深度,评估学生对于在线学习的满意度等[19],从而全面推动在线教育评估的智能化和科学化。
其次,在采集学生在线学习数据的基础上,《评估框架》更加注重对数据的深度挖掘和分析。《评估框架》指出,信息技术对学生学习数据的采集不是直接对学生在线学习和在线教育质量进行评判,而是通过数据分析改进学生的在线学习并提升教师在线教学的针对性,“利用信息技术持续收集学生在线学习信息,诊断学生在线学习的薄弱环节,并提出改进质量的措施和策略进而持续改进在线学习”[20],因此,《评估框架》非常强调反馈的重要性,在多个指标体系中明确建立反馈机制,例如“学习分析”中二级指标规定“从利益相关者(学生、学术人员、支持人员等)收集相关信息,以促进学生学习体验的改善……促进持续改进”[21]。在学习评估这一维度,明确规定“建立保障机制,确保向学生及时提供建设性和发展性学习的反馈;从学员、教学人员和管理人员那里收集有关在线教育评估方法和技术安排的反馈”[22]。“基础设置和资源”指标也强调“制定有关学习环境和教育数字技术(包括虚拟学习环境)的反馈程序”[23]。此外,《评估框架》所建立的基于多模态数据分析的学生在线学习状态监测系统也形成了学生学习情感反馈机制,辅助教师开展更具有针对性的在线教学。《评估框架》所建立的这些反馈机制不仅可以增强学生在线学习的交互性,促进个性化和适应性学习环境的设计,促进学生开展更加高效的在线学习,与此同时帮助教师开展更为精准的在线教学和辅导,从而双向提升在线教育质量[24]。由此,《评估框架》构建了由数据驱动的“多方数据采集—数据深度分析—实时反馈修正—持续改进学习”的评估体系,将学习和评估链接形成了循环螺旋、不断改进的动态过程。
(二)设置评估最低标准,发挥高校的自主性
《评估框架》增设最低质量要求这一新标准,这些最低要求基本都是在线教育过程中可以观测到的行为和技术。例如“学习分析”的最低质量要求为“建立系统的数据收集和管理的程序;教师和学生参与制定学生学习表现的监测指标;能够持续追踪学生的学业进展,并促进学生持续改进学业”,强调“学习分析”的最低标准是能够收集和追踪学生学业数据并做出及时反馈;“学习评估”的最低质量要求为“教师和学生反馈调查和评估的结果;为学生提供评估方法和标准的指导;由审查小组提供评估报告,并就新的教学模式提供建议”[25],明确“学习评估”的最低标准是多方参与评估,并能够发挥改进作用。增设了最低质量要求,其目的是为欧洲各个高校提供在线教育评估框架的同时保留一定的空间,保证各高校的自主性,发挥各高校的能动性,促使各高校能够在保持在线教育最低质量要求的共性要求下,结合自身的特色发展自己的质量保证文化、政策和策略,形成多样化、个性化的在线教育评估体系。“该框架的目的不是限制高校创造性地使用在线教育评估方法和技术,而是提供最低评估标准,并指导高校进行可靠的、安全的在线教育评估实践。”[26]可以说,《评估框架》最低标准的设置不仅确定了各高校在线教育质量评估的共同性,同时保障了各高校的自主性。
最低质量要求的设置是由欧洲高等教育区成员国高等教育质量保障机制传统和在线教育质量评估现状所决定的。首先,《ESG(2015)》为了保持51个欧洲高等教育区成员国高校在教育评价上的多样性,只是明确了高等教育质量保障的一般性原则,并没有具体要求,这使得欧洲高等教育区成员国高校的质量保障机制具有一定的差异性,这一质量保障机制传统为最低质量要求的设置奠定了基调[27]。其次,根据欧洲大学协会(EUA)2018年的调查报告,虽然91%的高校已经开展了在线学习课程,但是仅有23%的高校设立质量保障机构评估在线教育质量[28],在线教育质量评估现状也要求《评估框架》考量各高校的差异性。因此《评估框架》在具体的指标体系的基础上设置最低质量要求,不仅可以明确在线教育的质量底线,保证高校在线教育质量保持基本的水准要求,同时也可以保障各高校的自主性、创造性、多元性。根据最低质量标准理论,最低质量标准的设置不仅可以提升产品质量,而且还会通过激发竞争进而降低成本。因此,《评估框架》设置最低质量要求,有效限定了各个高校的质量选择空间,使得其中尚未关注在线教育质量的高校可以将最低质量要求作为在线教育质量保障的基本要求,而已关注在线教育质量评估机制的高校可以结合以往经验、自身的发展特色以及最低质量要求建立更高水准的在线教育质量保障机制,这样不仅保证了高校在线教育的基本质量,而且也促进不同高校形成具备自身特色的在线教育评估体系,进而在学术竞争中不断提升在线教育质量。
近年来,中国高校的在线教育飞速发展,据统计,“2021 年,全国高校在线课程开出率达到91%”[29]。在线教育建设已经成为我国高等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重大问题,《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指出:“发挥在线教育优势,完善终身学习体系”[30],突出强调了在线教育的重要地位,发展在线教育已经上升为国家战略。相应地,建立支撑高质量在线教育发展的在线教育教学质量评估和保障体系也成为新时代的命题。因此如何积极主动地建立全面系统的高校在线教育质量评估体系,引导我国在线教育规范发展,成为后疫情时代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理念先行:贯彻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
理念之于在线教育教学质量评估体系具有特定的目标导向价值,只有树立和贯彻正确的理念,才能优化在线教育质量评估体系的顶层设计,从而构建我国在线教育的新发展格局,为实现在线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根本保证。贯彻“以学生为中心”的理念不仅要求学生主体参与到在线教育质量保障的活动中,实现在线教育质量保障体系中评估主体的多元化,更重要的是在线教育质量评估体系的指标以学生的发展为核心,以学生学习为中心,以学生学习效果为重心,对学生的在线学习进行全面性、系统性监测评价,使学生能够得到建设性和发展性学习的反馈,进而持续改善学生在线学习体验和教师的在线教学水平,实现在线教育的高质量发展。
(二)文化导向:培育追求卓越的在线教育质量文化
我国在线教育质量的提升和保障要注重文化的导向作用,充分发挥组织成员的主体地位,在组织成员内部中形成追求卓越的质量文化,以此来影响和约束教师教的行为、学生学的行为和管理人员的管理行为,敦促教师、学生和管理人员持续改进并永久提升教育质量,使得追求卓越成为组织成员的自觉追求和文化追求。在共同的质量观的导向下,组织成员积极探索提升在线教育质量路径,主动参与在线教育质量提升实践,从而自下而上地去推动在线教育质量的持续改进和提升。
(三)实践落实:建设中国特色的在线教育评估框架
为了有效保障在线教育质量,国内一些高校出台了定期发布在线教学简报、在线示范课程等方式作为应急管理的质量保障手段,但是并没有建立系统的在线教育质量保障机制。当前一些学者尝试建立在线教学质量评价标准,但是其外在效度还需进一步商榷。因此,当前国家应该组织教育评估、教育技术等不同学科的专家,结合在线教育质量评估的基本理念和在线教育的特点,在借鉴国际在线教育质量标准的基础上,研制在线教育质量评估体系的具体维度和指标,并在试点的基础上征求意见,持续修改和调整,形成具备中国特色的在线教学质量评估机制,为各个学术机构的在线教育的评估和监测有效实施提供指南。
(四)创新发展:细化在线教育质量评估的最低标准
当前,我国不同类型高校已经确定了分类分层的差别化发展路径,因此其在线教育的发展也应避免均质化,更加注重科学定位、特色办学。相应地,在线教育质量评估也应该突出高校的定位和特色。为此,我国在线教育评估框架可以细化在线教育质量评估的最低标准,明确我国高校在线教育质量评估的范围和空间。各高校可以将在线教育质量评估的最低标准作为一般性原则,在此基础上,结合自身办学特色与定位建立在线教育质量保证策略和机制。在线教育质量评估最低标准既强调高校群体类型对内在一致性标准上的认同,同时也注重高校个体在具体指标体系的差异,由此形成具备框架准则同化和指标体系异化双重属性的在线教育评估体系。
(五)技术保障:改进教育信息技术
在线教育质量的提升离不开教育信息技术的支持,教育信息技术可以为在线教育质量监控提供技术、设备和物理环境支持,实现在线高等教育的数字化、智能化。因此在线高等教育质量的提升还要充分发挥“互联网+教育”的优势,将最新的教育信息技术广泛运用到在线教育中,注重运用自动化设计教学技术、建模和动态虚拟仿真等关键技术,提升在线教育的真实性、客观性、准确性,同时引进网络交互系统、协作式白板、全息投影、多模态数据分析、自适应学习技术等新兴技术,建立学生在线学习状态监测系统和学生学习情感等反馈机制,使其在线教育质量评估智能化、数据化、专业化,从而健全适应新要求、融合新技术的在线教育质量评估机制,形成高质量高等教育的支撑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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