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石山同志: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我在山西一个比你们机关还高一些的机关里工作,不是一把手,也还管点事。我从不和你们这些人打交道,这次给你写信,算是心血来潮吧。我要说的是,你为山西争了光。我这么说,不是因为你写了什么好文章,出了什么书,这些东西我是从来不看的,不是不看你的,是都不看。那怎么又说你为山西争了光呢,一下子说不清楚,还是说事吧。前不久我来北京公干,在一个机关见到了一位多年不见的朋友,闲谈中他忽然对我说,你们山西不管出了多少矿难,不管自然环境怎样恶劣,文化环境还是很宽松的嘛。这倒奇了怪了,我就是山西的,人都说春江水暖鸭先知,这回成了春江水暖兔子先知了。我问他从何说起,他说,你们能让韩石山那样的人主编《山西文学》一干就是这么多年,由着他想发什么文章就发什么文章,还能说不宽松?我一听就笑了。老韩,我说你为山西争了光,说的就是这个,你高兴吧!这大概是你对家乡最大的贡献,也是你人生最大的成功吧。想来你一定很得意吧。听说你就要到退休的年龄了,我不免替山西担忧起来,你要不办刊了,会不会人家就说山西的文化环境不宽松了。一点小信息,也还有趣,供你参考。如何处置,还望你好自为之。名字就不必说了。
2006年9月8日于京华
佚名先生:
你的信不署名,又是从北京寄来的,我就是想覆也覆不了,只好在这儿写上几句,但愿你能看到。我不知道你写这些是什么意思,想来是拿我开心吧。这是我对家乡最大的贡献,这是我人生最大的成功,这话像锥子一样的刺人。到了这把年纪,我常不由自主地回想自己这一生的成败得失。不知别人怎么看,在我看来,我这一生,实在是个悲剧。刚一出生,家庭的好日子就结束了,屈辱却伴随了大半辈子。从军从政都无望,只能在读书写文章里苦苦地挣扎,艰难地生存。正当长身体的时候,逢上三年灾害,正当学习的时候,逢上了十年动乱。上过大学,却没读下什么书。在吕梁山里一待就是十五年。这是不幸,也有幸的时候,比如住过“学习班”,上过批判会,该疯的时候没有疯,该倒下的时候没有倒下。而且只要有个机会让我抓住,三下五除二,立马咸鱼翻身,死马腾飞。虽心高志大,吃苦用力,然而,总也拗不过的是那时势。自从几年前受命主编《山西文学》,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总算是为山西做了点事。殚精竭虑,全力以赴,几年下来,初见成效。然而,经你这样一说,我马上就知道我的一切努力,在你们这些人的眼里是什么了。你不要再说反话了,你聪明我也不蠢。我知道什么时候我该做什么事。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好了,就说这么多,但愿你开心,但愿你和你的朋友们能睡得着觉,不要再操这份闲心了。
韩石山
2006年9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