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酱煎饼有非常不良的性格。它们胆小怕事，却又爱耍花招，还不怀好意。 狄托注意到煎饼离开了盘子，从屋里逃走。可片刻之后李娜进来，见盘子空了，又惊奇又气恼。 “狄托，”她说，“你怎么把煎饼都吃了，一点儿也不给我留？”
“我一个也没吃。”狄托说。
“什么？你是说煎饼跑去散步了？”
“是啊，这正是我要说的话。”
“狄托，你是馋鬼。”李娜哭了，“讨厌，都是你，没有午饭吃了。”
“可是我也没吃午饭呢。”
“你没吃！那么煎饼哪去了？”
“跑了，再告诉你一次。”
“那你快去，把它们拉回来！”
狄托跑出门去追赶煎饼。倒也没有多费时间，因为煎饼走路不怎么快。狄托气喘吁吁，向煎饼扑去，煎饼发出吱吱吱的声音，从他手里溜走，四散逃离。东奔西跑穷追半小时后，狄托抓住了大部分的煎饼，都还在往下滴着果酱。狄托把它们塞在衣兜里，得意洋洋地跑回家。怒气未消的李娜正等着他。
“怎么样啊？”她挖苦他，“赶上煎饼啦？”
“当然赶上了。”狄托说，“只有几张没捉到。”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煎饼，又皱、又烂、又黏。他衣服上全是斑斑点点的果酱。
李娜说：“你一身衣服都毁了！”
“是你让我去追赶煎饼的。”
“你净说瞎话！”李娜叫起来，“你是在商店买的，还告诉我是那些出去散步的煎饼。”
“不信你问问煎饼，让它们说说是怎么回事。”
李娜问一个煎饼。可是这煎饼说根本没来过这儿，是狄托刚才在点心铺子里把它买来的。其他的煎饼也依次说出同样的故事。
狄托十分愤怒，说：“你总不会相信那些煎饼胜于相信我吧？这些煎饼全会撒谎！”
“你才撒谎呢！”李娜大叫，“煎饼怎么会胡诌出这种故事来？！”
狄托叹了口气，去了洗漱间。煎饼的滑头令他愤怒，他决定找个同盟的伙伴来帮助他。经验表明，牙膏的性格和蔼又可亲，狄托想和它谈谈。可是他刚拧开口，牙膏就吱的一声涌了出来，还舒适得直冒沫子。
狄托吓了一跳，李娜也进了洗漱间，一见挤出来的牙膏就沉下脸来。
“狄托，你又耍花招了是不是？”她问。
“没有啊，是牙膏自己钻出来的。”
狄托的话音没落，那牙膏吱吱哇哇地说，是狄托把它挤出来的。
“狄托，你真是不知悔改呀。”李娜说得很难过。
从此以后，一切东西都串通起来和狄托作对。他刚一躺在床上，枕头就啪的一声裂开，散落出的鸡毛都落在李娜刚刚做好的果酱上。窗玻璃连手指头也没动它一下，哗啦一下碎了，还咬牙切齿地告诉李娜，说是狄托用胳膊肘撞碎的。裤子和外衣上的纽扣溜走藏了起来，即使留了一个，也是为了向李娜打小报告，说是狄托扯下来的⋯⋯
狄托这才明白，生活就是和物品的沉重斗争，而且这场斗争没有希望得胜，因为李娜永远也不会信任他，而只是相信物品。狄托目睹了物品耍滑捣乱，但是李娜在场之时，各种物品全都又安静又守规矩，似乎是把李娜当成莫逆之交。
还有呢，就连狄托身上的东西也开始和他作对，十分恼人。他的头发渐渐从头顶掉下，可李娜却硬说狄托想当光头。他的心跳越来越弱，可是狄托却不能和心脏达成谅解。一只耳朵变大、走形，可是李娜大喊，说狄托让人改造了这只耳朵，是为了惹她生气。
狄托想：“要是我能变成一个物件，或许能向李娜揭示出种种物品的居心险恶。”
于是狄托变成一个配有果酱的煎饼。在李娜准备好果酱煎饼的时候，改装的狄托跳进了盘子，开始教唆这些煎饼，让它们从盘子里跳出来，把果酱挂在李娜的外套上。可是这些煎饼立即识破这是一个冒牌分子，所以不愿意听他的，竟乖乖地让李娜吃了下去。而狄托在最后一分钟才从盘子里溜走，神不知鬼不觉的。
试验虽然失败，狄托还没完全灰心。他想换个方法试试运气，于是装扮成纽扣，缝在了李娜的大衣上。其他扣子立即识破他这个假货，他也没能说服其他的扣子给李娜捣乱。他又试着脱离大衣，一走了事。
狄托最后终于明白：物品都在和他斗争，却不想和李娜斗。它们对李娜都很友好，允许她随意摆布。对他则是凶狠得出奇，什么劝说也不奏效。
所以，狄托又恢复了自己原有的样子。他领悟到，物品是既不能教育、也不能改变的，只能对它们严厉、强硬，迫使它们听话。狄托开始不分青红皂白乱毁东西：他把煎饼切成小块扔进垃圾箱，又把牙膏挤在下水道里，把扣子从大衣上猛地揪下来，用指头弹到哪儿算哪儿。李娜又嚷、又哭、又跺脚。胡闹一番之后，狄托看到被摔碎、打烂、毁弃的物品像是死了一样，表现冷漠，对他的暴行没有任何反应。他终于理解，他没办法对付全部物品，这场斗争是毫无希望的。
狄托认输，并声明承认自己被打败。每一场战争都有结束之日：或赢，或输，或半途停火。狄托吃了败仗，根据那野蛮时代的规矩，败者成为胜者之奴隶，狄托因此受到物品的奴役。
因此，在李娜把果酱煎饼放在桌上又去厨房时，狄托一动不动，观望着煎饼一个接一个从盘子里慢慢爬出来，又露出狡黠的微笑走出房间。
卫东 //摘自《关于来洛尼亚王国的十三个童话故事》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谈凯莉/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