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作总结
  • 工作计划
  • 心得体会
  • 述职报告
  • 事迹材料
  • 申请书
  • 作文大全
  • 读后感
  • 调查报告
  • 励志歌曲
  • 请假条
  • 创先争优
  • 毕业实习
  • 财神节
  • 高中主题
  • 小学一年
  • 名人名言
  • 财务工作
  • 小说/有
  • 承揽合同
  • 寒假计划
  • 外贸信函
  • 励志电影
  • 个人写作
  • 其它相关
  • 生活常识
  • 安全稳定
  • 心情短语
  • 爱情短信
  • 工会工作
  • 小学五年
  • 金融类工
  • 搞笑短信
  • 医务工作
  • 党团工作
  • 党校学习
  • 学习体会
  • 下半年工
  • 买卖合同
  • qq空间
  • 食品广告
  • 办公室工
  • 保险合同
  • 儿童英语
  • 软件下载
  • 广告合同
  • 服装广告
  • 学生会工
  • 文明礼仪
  • 农村工作
  • 人大政协
  • 创意广告
  • 您现在的位置:六七范文网 > 农村工作 > 正文

    柴薪草木笺_草木笺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5-18 04:54:08 点击:

      松  在众多树木中,松树显得端凝整饬。它既是儒家的人格象征——“岁寒,然后之松柏之后凋也”,也有清静无为的佛道气息、隐逸的气息。它一年四季持久不息地绿着,简直不属于任何季节。它不是一种轻盈的树木。它清凉的树荫具有抚慰性,但又不是阴柔的、女性化的。它的功效有点像不太苦的草药。它的绿荫遍布在《西游记》中,但在《红楼梦》中却几乎没有。林黛玉可以站在桃花树下,也可以站在梅柳之旁,但设想一下,如果站在松树之下,会有什么样的视觉效应?站在松柏之下,是南朝的苏小小。苏小小的故事很凄艳,但我总觉得松林之中,实在不是一个约会的好地方。钱塘有那么多美丽的地方,苏小小为什么偏偏选在松林之中呢。当然,在黑夜之中,这样的场景也可以发生在《聊斋》里。松树在黑夜中有神秘感。月黑风高,黑松林是个凶多吉少的地方。松树压根就不是那种与浪漫有关的树。盘桓在松树之下的,最应该是鸡皮老翁。此景于宋元以后的绘画中最为常见。那么高的山,那么远的水,那么大的几棵松树,间或有几间茅屋、一道木桥,却只有很小很小的一个老人。小得没有眉目(没有眉目,就不用向世界眉目传情了),没有神情,甚至并不向这个世界转过身来,但侧影却分明显示出一份看透世事的淡然来。
      松树让我想到北邙山,不是地理意义上的一个存在,而是诗歌和时光意义上的一种情结。我曾两次到过洛阳,奇怪的是在当时却从不曾想到过这个地方。在现代化的高楼大厦中,我变得对一切无动于衷。
      苍苍茫茫的时空中,魏晋的大风从古乐府中吹过,乱云飞度,慷慨苍凉。那时的人,于整个浩大宇宙之中,似乎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风扣松柯,作金石声。也许这也就是传说中的“龙吟”。如果风声再迅疾一些,穿过坚挺紧密的枝叶,这种声音就变成了“啸”。阮籍登苏门山,见道人孙登闭目养神,就上前攀谈。司马氏当政,阮籍是个没办法的人,只有空叹末路穷途。超然世外的孙登想亦知阮籍的心事,就像长沮、桀溺之于子路问津,所以对之置若罔闻。阮籍讪讪站了半天,长啸一声,返身而回。半山腰却听到孙登的长啸。此啸山鸣谷应,宛若天籁。阮籍的长啸里有世事的郁结,孙登的则纯是一派自然的清空之气。阮籍惘然若失,此后终生不复长啸。然而,我还是更喜欢阮籍的声音。他的啸声因内心的复杂而更显生命的繁富真实。长风万里,一棵孤松,在高高的山顶,阮籍一样,一声长啸。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那么,一声长啸呢?
      话说春天的长安城,景色宜人。有一次,王维与裴迪到新昌里过访一位姓吕的隐士,却不曾遇到。遇与不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曾经到这儿来过。遇固然有一种世间的热闹欢喜,不遇却多了一份悠远的诗意。于是王维留诗一首。其中写道:“闭户著书多岁月,种松皆作老龙鳞”。要说岁月静好,这里面才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我也上了一点年纪了,对于闭户著书的生活,悠然神往。只是在我们这个时代,种松则显得如此的不合时宜。
      柏
      汉字里,柏和松常连着,是为松柏。就像李白和杜甫一样。也像历史上的“朱毛”。但如果要我对对联儿,松柏我就对李杜。每个字里都有一个“木”字,四季常青。——松柏气象,李杜文章。魑魅魍魉就不好,四个小鬼在旁边站着。就像古代的昏君,亲小人,远贤臣。
      也有著名的地名,和柏字连在一起。西柏坡,柏林。《史记》里有个地方叫柏人。这个地名更奇,怎么看都不像是地名。倒像六朝志怪小说中的某个角色。高祖刘邦从此地过,想要住下来。问:“此地何名?”答:“柏人。”高祖心动,道:“柏人者,迫于人也!”遂不宿而去。高祖是沛县人。沛地方言,柏与迫音近。历史好奇险呀,命悬一线,当时果真有人在策划一次针对高祖的谋杀。若非高祖心念一动,大汉六百年的历史,很可能就要被重新改写。到了好大喜功的汉武帝,东岳封禅,亲手植柏六株。此柏枝叶苍郁,翠如铜绿,扣其干,嗡然如击金石。光阴匆匆,一眨眼,就到东汉末年了。赤眉作乱,大斧砍伐树身,树身居然流下鲜血。此故事虽然诡异,但历史的沧桑倒是真的。真实得就像鲜血。中国的历史,本也就是鲜血写就。
      以前,我们这儿的农村风俗,过大年,大门两旁要插几根柏枝。《荆楚岁时记》里说,正月初一,要饮椒柏酒。据说椒是玉衡星精,柏是仙药,服之能延年益寿。我们这儿,地近中州,与楚文化无涉。插柏枝,大约取“柏”与“百”偕音,也有吉祥长久之意。我小时候,我们这儿的结婚仪式:正对大门处,摆放八仙桌一张,红烛高照,上放一麦斗,里面放有红枣、花生等物,其实就包括几根柏枝,盖取“柏年好合、早生贵子”之意。我上高中时,在县城租房居住。房东是位老太太,儿子出车祸死了,儿媳改嫁。她把两个小孙子带大后,孙子也离她而去,找自己的妈去了。老太太孤身一人,一年到头就靠几个房租生活,过年,舍不得买香烧,就烧柏枝子。小院子里,满满都是浓烟。老太太跪拜神灵时,熏得不停咳嗽。数年之后,我重寻旧地。老太太已经不在了。小院子代之为一座新楼。
      老家屋后,有一片很大的空地,种有很多杂树,其中就有两株柏树。我曾祖父种的,到我祖父时,还没长到碗口粗。我在树下玩,喜欢柏叶的味道,苍,辛,凉。这几个字又不足以道之。好复杂的味道。柏实的味道更浓烈。摘下,揉碎,放在手心里,冲鼻子。我曾祖父在当地名声显赫,他白手起家,很快富甲一方。当这个土财主老了,就把偌大家业传给祖父。作为守成者,祖父虽聪明能干,无奈运气不佳。文化大革命,他被划为地主。财产充公。戴高帽子,游街,批斗检讨。祖父仪表俊雅,是个“面子人儿”。对于这些遭遇,他在外面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平静自如,回到家里却悲痛欲绝。很快,就积出病来,肝癌。住了一个多月医院,饱受折磨,最后还是一命呜呼。我长大后,还有很多老年人手指大片田产,对我说:“以前,这可都是你们家的。”屋后那一大片空地被充公,划为宅基地,那两株柏树也砍伐了。砍伐时,倒没见什么异样。只不过柏树木质硬,砍的时候,多费一些力气罢了。
      桑
      桑树的桑,也是沧桑的桑。少年不知愁滋味,喜欢写这两个字。上了点年纪,还是喜欢写。只是,以前在纸上哗啦啦的写,现在在心里悄悄的写,以免显得老气横秋。   人是一年一年的变老,最后变得皱巴巴的,皱成干瘪的一小团。桑树是一开始就显得很老,似乎不是从地里钻出来的,而是从时间的坟墓里钻出来的。树皮太糙了,简直要让人怀疑那满身都是伤口。很深刻的样子。
      陌上采桑的罗敷不愿意乘坐使君别有用心的马车。使君的马车相当于现代的宝马。现代的女孩子宣言: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沧海桑田,倒过个个儿了。沧海变成了桑田,桑田里没有桑,倒长满了草。如果连草也不长,那就变成荒漠了。
      刘备的老家屋角有桑,五丈多高。桑树一般不高。屋旁有这么高的树,便奇异。所以,刘备后来做了皇帝。小时读《三国》,最喜欢的人是诸葛亮。看到刘备爱哭鼻子,我便觉此人好不窝囊。长大后读《三国志》,方知此人实在了得。读过此书,我最喜欢的人倒是曹操了。曹操做人做得泼辣活泼,真实,见性情。刘备晚年举全蜀之力以征吴,明明是一着败棋,诸葛亮眼睁睁硬是不敢劝阻。诸葛亮其实是怕他的。刘备爱哭不假,但决非软弱之主,关键时候,虎威难犯。一不小心,扯远了,就此打住。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这是一个发生在黑夜里的让人怦然心动的故事。我实在喜欢诗中这个女子的语气。她家的墙边,也长有桑树。这桑树,是长在墙里,还是长在墙外呢?如果我是诗中的那个男人,这对我就很重要。因为这将决定我能否顺利地逾墙而过。《诗经》的好,有时就在于一种声音、一种语气。有时听歌,我也只是听一种声音。我会爱上一个女人般,爱上一个女人的声音。弘一大师认为,世上最好听的声音,是木鱼的声音。而木鱼,又大都是桑木做的。桑的木料硬,声音质直。笃、笃、笃,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一记一记,地老天荒。
      桑叶可以养蚕,大荒之年,桑树皮却可以养人。桑树皮是什么味道呢,我到现在也没尝过,更不想尝。有的人肯定尝过,并且很多。中国历史那么长,“析骨而炊,易子而食”的现象屡见不鲜。我外祖父去世得早,我外祖母三十多岁守寡,把五个孩子一个一个拉扯大。上世纪六十年代,天灾人祸,饿殍满地。大舅小舅饿得跑不动,就坐在院子里的大桑树下。夏天,桑葚熟了,满树都是。桑葚每天落多少,大舅小舅就吃多少。我妈和大姨小姨是女孩儿,轮不倒她们吃。不要小看这些桑葚,据说那年头儿,关键时刻多吃一口就能保全一条性命。桑葚成熟的那些日子,大舅小舅拉的屎都是紫的。他们终于平安活了下来。他们长大,日子好转,各自有家有院,有儿有女。外祖母老了。他们你推我,我推你,最后把外祖母推到我家。近年外祖母患了脑萎缩,其它事大都记不得了,也许由于落叶归根的潜意识,却念念不忘回老家。老家只有两个儿子的家,哪有她的家呢。有一次,我们想把外祖母送回去散散心。问她想到谁家,她说想到小儿家。到了小儿家,大门紧闭,人早就溜得远远的了。桑树犹在,人何以堪。
      竹
      竹清虚。清虚则近寒。云在青天水在瓶,竹属于晋朝,但竹林七贤则不清虚,他们内心里都有石头。魏晋是一个关口。历史的关口,往往也是一些人内心的关口,出生入死,或出死入生,本色尽显。世事在变,石头的悲剧在于石头却总在恪守着什么。其实石头也是清虚的。只是石头放在人的心里,人就有了太多的重量。要么一动不动,沉舟侧畔千帆过,要么走得踉跟跄跄,风一程,雨一程。中国的文人,好辛苦。
      有一年到南方,忘记什么地方了,大早晨,微阴,从山边经过。山上到处都是竹子,转过一个坡,只见山顶竹林深处,“噗”,冒出一大团极浓的云。一团,一团,又一团。云越来越多,“哗啦啦”,又都转化为雨。简直让人来不及准备。当时我写了一个句子:无端闲惹一身云。其实这个世界上,哪里有无端的事情呀。说惹了一身云也不对,而是一身的雨。云挥一挥就散了,雨沾着就沾着了。
      再说那竹子,也奇。只长干,不长枝,碧青碧青的,光溜溜的上去,只在顶端堆一团绿云,像女人的发髻。也许是娥皇、女英的发髻。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写到此处,就想到王维的这首小诗。内心没有一份平和的定力,是驾驭不住这一片清虚的,青天一样,不染片云。清虚则又近寂,比如:“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没有一点声音,找谁说话去呢。真是又寂寞,又美丽,似玉,又似镜花水月。王维参禅,翠竹影交加,内心不乱。要是我,看到竹外桃花三两枝,保不定就从紫竹林意意思思溜到桃花源里去了。但也有人说王维佞佛。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佞佛总比佞世好。据说王维也画竹,墨竹。王维的墨竹什么样子?可惜世人已无缘得见。
      五代郭崇韬之妻喜欢临摹纸窗上的竹影儿,那行为本身就是艺术的。竹影可以临摹,梅影则是不能临摹的,梅影只能无言相对。竹影是虚的,梅毕竟是花朵。花朵有色,有香。有色便不离世相,暗香则更能让人销魂。所以林和靖有梅妻鹤子之说。要说伯拉图精神,这才是真正的伯拉图精神。又扯远了,就此结束。
      芭蕉
      芭蕉长得快,清明之后,很快就从地面升上来。芭蕉清通舒放,而无寒瑟之气。竹之韵在幽,蕉之韵在清。听雪易于竹,听雨易于蕉。
      “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到底是这两种植物心事重重呢,还是李商隐自己和自己纠缠不清?当然,我这样想,倒不像读诗,而是类似于参禅了。其实也不是参禅,也许在强词夺理。——但夺来的理,也就不成其为理了。
      说到读诗,也有人认为,唐诗的一个伟大转变就是从韩愈的一句“芭蕉叶大栀子肥”开始的。这句诗看起来粗枝大叶,也没有什么。但是一种新的审美情趣——奇,劲,峭,涩——却起于青萍之末,悄然弥散开来。
      还说芭蕉。
      芭蕉的叶子阔大、修长,一层一层,湛然一碧。芭蕉虽宽袍大袖,于疾风迅雨之中却不显惊慌失措,相反,看上去倒有一种静气和逸气。苏东坡书赠一个姓邵的道士曰:“身如芭蕉,心如莲花。百节疏通,万窍玲珑。”是悟道之言,也是妙喻。
      妙喻非妙玉。可是妙玉的住处也定当有芭蕉一本。妙玉尘心末泯,见宝玉而思凡。对于此人,以前有红学家不喜,我也跟着不喜。实在浅薄得厉害。现在,对于人性的复杂性,我已能理解和接受。对于这个世界,唯有理解,才能悲悯。   再说芭蕉。
      这个芭蕉是日本的俳句大师。美好的人,都应该散发出一种植物般的洁净气息。松尾芭蕉住在一个茅草庵里,门前种植一株芭蕉。芭蕉长大,能遮住屋檐。于是松尾芭蕉便把这个草庵叫芭蕉庵。这是一个须臾不能离开生命的本真意义而生活的人,纯粹而简洁。他种的芭蕉叶子极大,七八尺长,每到秋天,他便收集几片,用来包裹他的古琴。有时他也把蕉叶缝制成袋子,装他的琵琶。芭蕉给芭蕉写诗道:
      “摘取芭蕉叶,
      一片悬挂新柱上,
      草庵赏明月。”
      海棠
      公来雪山重,公去雪山轻。杜子美入蜀,实为中国古文学史上一件大事。海棠据说蜀地最盛。黄四娘家花满蹊,其中应该就有海棠。但对于此花,杜子美诗中从没一言提及。关于此,后世诗人颇替海棠不平。郑谷曰:“浣花溪上堪惆怅,子美无心为发扬。”蜀人苏东坡,贬谪黄州,官伎李宜求诗,东坡酒后乘兴挥毫:“东坡五载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宜?却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吟诗。”苏东坡不愧为苏东坡,顺手把杜子美拉来,一转眼就把自己的疏忽变成了风雅和可爱。王禹偁则认为,杜子美因其生母名为海棠,故从不言之。实在穿凿附会。这倒让人想起白居易生母坠井而亡,别人因其有咏井栏诗,从而罗织其罪的事例来。有些事,不认真不好,认真了也不好,最妙莫过于山色有无中。但海棠在文人雅士心中的地位,倒由此可见。
      有人见桃花而悟道,因桃花为色,极艳,而色即是空。而海棠之色,其艳更在桃花之上。既然可以见色而悟道,当然更容易见色而生情。所以,我们看到,世间痴儿女,越柔情似水,越容易平地起波澜。海棠之色是可以使人破戒的那种色,艳而娇,是古典美人腮边那抹婉约的胭脂。
      过艳之物,是为尤物。麝因其香而罹难,鸟因其鸣而囿笼。尤物往往因其自身之美而陷于险境。但也没有办法。秦少游曰:“无端天与娉婷。”“无端”二字,让人心疼。但也真是没有一点办法。有一种美,美得连自己都出乎意料,看来看去,全是上天的意思。倾城倾国,美到极致,美似乎就变成了自身的一个负担,同时也可以造成极大的混乱和刺激。可是,天生丽质,难自弃。既然上天令其这样,也就只能这样了。
      据说古人有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不如意事常八九,想一想,这其实是好的。上帝故意在人间留下残缺,让人自己去修补。从而也让人懂得了感恩和珍惜。但关于海棠无香之说,李笠翁在《闲情偶寄》中所辩甚详。是雅辩,也是雅趣。有理与否倒在其次了。读此文时,我种的那株贴梗海棠,恰好正在盛开,繁花满枝。于是特意过去闻了闻,果然清香隐隐,淡极,细极,若有若无。这种芳香实在难以形容,仿佛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萍水相遇时的某种恍惚。
      莲
      宝玉生日,众女孩子大观园斗草,这个说有观音柳,那个说有罗汉松。这个说有君子竹,那个说有美人蕉。这个说有星星翠,那个说有月月红。姹紫嫣红,莺歌燕舞,真是春光无尽,豪华、丰富。
      豆官说:“我有姊妹花。”众人一时对不上来了。香菱对道:“我有夫妻蕙!”于是引起了好一番争论。
      好比春色烂漫到无法收拾,女孩子们由斗草变成了斗嘴,一淘气,香菱新上身的石榴红绫裙倒被园中的积雨给弄脏了。
      大好的日子,满心欢喜,却节外生枝,突然多出了晦气。
      正懊恼着,偏偏宝玉带来了一枝并蒂莲。并蒂莲倒是正好可对夫妻蕙,天作之合。只是现在落花有情,流水却无意了。并蒂莲离得很近,并蒂莲又离得很远。最后还是宝玉出个好主意,把袭人姐姐的裙子替换过来,香菱这才重新恢复了好心情。要说英雄救美,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救美。不是轰轰烈烈,而是细水深流。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却说香菱收拾停当,正要离开怡红院,却看到宝玉把那夫妻蕙和并蒂莲用土默默掩埋了。于是,她拉住他沾满泥巴的双手,让他去洗。
      落花有情,流水真的无意吗?
      古乐府里采莲的女子柔声唱道:“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莲者,怜也。真正的爱,就有这种怜惜不尽的心情。但它又是举重若轻、含蓄端正地表现出来的,清清淡淡,仿佛真水无香。因为有一个他,她便觉得这个世间到底是温暖的、踏实的,但有时又突然无端端地感到一点说不出的惆怅。
      佛于灵山设会,拈花示众,众皆默然,唯迦叶破颜微笑。心有灵犀,以心传心,不落言筌。然而,我初读《五灯会元》时,于此却偏偏起了一个好奇:佛拈的是什么花呢?
      想,应该是莲花吧。——看取莲花净,方知不染心。
      至于究竟是什么花,其实是全然无所谓的。佛看花是花,是不生分别心的。
      可见,我这样想,已是执著,早落第二义了。莲花莲叶对影相照,清风忽来,涟漪横生,一时花叶相交,又活泼又热闹。我这等于在朗朗乾坤、清平世界里凭空添了一个乱。可是,凡俗的世界里,到底也离不开这份好奇的。如此,才有戏剧性,才好玩儿。
      人生虽常节外生枝,就像女孩子斗草,本来玩得高兴,却冷不防弄脏了红裙。但吉人自有天相,那人生的结果却倒常常是一枝独秀,或竹外一枝斜更好。因而,虽重重山,重重水,却依然可以跌宕自喜。
      牡丹
      《镜花缘》里说,武后饮酒赏雪,醉后下诏道:“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催。”百花不敢抗命,一夜之间怒放,唯牡丹迟迟不发,结果遭到惩罚、贬谪。这个名花与帝王之间相冲突的故事,实在好玩儿。至高无上的女皇一时任性起来,倒像个蛮不讲理的小女孩儿,国色天香的牡丹我行我素,倒有铮铮硬骨。
      而武则天也真是一个可以倾国的女子,她倾倒了大唐,又伸手扶起。这样的女子才真正是委委佗佗,如山如河。风光霁月又胸有城府,杀伐决断时天道无情。正统的人士对她不满,其实也只有她这样有气魄的人,才能托起太宗留下的万里锦绣河山。
      有文、景之治,才有刘彻开疆拓土的盖世功业。武则天当政,为开元盛世奠定一个伟大的基础。所以,李隆基对于自己的这个祖母内心其实是尊崇的。旧小说里讲,好汉爱好汉,英雄惜英雄。杏花红处青山缺,对大唐三百年的历史来说,武则天是一个神奇的插曲,更是一个美好的修补与映衬。
      历史不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关键处,另辟蹊径。
      故事终归故事。实际上,牡丹与武则天,是名花倾国两相欢。唐人爱牡丹,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刘禹锡曰:“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唐人不仅广为种植牡丹,也喜欢在发髻上插戴。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气象。宋人也喜欢插戴牡丹,但宋朝虽艳丽却不丰腴,精、气、神大逊于唐,缺少一种内在的支撑力和定力,所以,撑不起牡丹的华贵。宋朝也是一个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文章风物极一时之盛,然而,又总有一种雨打梨花深闭门式的精雅内敛的惆怅。把一大朵牡丹戴在头上,显得有点头重脚轻。宋朝压不住牡丹的贵气。
      牡丹之于大唐,是锦上添花。因为大唐原本就有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大唐似乎没有惆怅,若有情感的波动,也只是悲伤。但那是李白式的悲伤。明亮的,升腾的,鲜活的,带有天真之气。大唐世俗中有飞扬的仙意,仙意中有执着的功业,张弛有致。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看仕女图或壁画,大唐女子高髻、披帛、小袖窄襦(胡服的审美遗风)、长裙曳地,坦胸露乳而自然健康,无丝毫轻佻之感,而高髻上端然簪着一大朵牡丹,虽突兀,却雍容华贵、春风十里。只有一个自信的意气风发的时代,才会百无禁忌,无可而无不可。可以浓妆艳抹,也可以素面朝天。它的审美意识甚至可以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我写这篇文字时,刚降了一场细雪,天气犹寒,然而还有十来天就要立春了。我想到春风,又想到牡丹。“春风牡丹”,这两个词放在一起,便自呈一种气象。
      很快,整个天地就会溢满盈盈的春意了。

    推荐访问: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