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作为《红楼梦》的女主角之一，无论是曹雪芹前八十回的呕心沥血，还是高鹗后四十回的匠心续写。林黛玉都用她的痛苦和眼泪、她的无力反抗乃至绝望，成了中国文学史上的悲剧绝唱。
关键词：悲剧 林黛玉 泪水 绝望
鲁迅先生曾评价中国的悲剧“凡事总要‘团圆’，正无须我们焦躁”。因此中国“不但卢梭他们似的疯子决不产生，并且也决不产生一个悲剧家或喜剧家或讽刺诗人。”但就在这种文化氛围中，林黛玉却以其独特的艺术形象与命运，成就了中国悲剧之最。
都说泪水是悲情的演绎，当一个人的心灵始终浸润在泪水之中，那又怎会不是悲剧。林黛玉用多情的泪水去酬报宝玉的甘露之恩，终成红楼一梦。且听红楼梦曲《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是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是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妄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这便是“以泪还债”的前缘，也是作者展示人物来龙去脉的“假雨村言”。沿着这线索我们知道黛玉原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的绛珠仙草即“阆苑仙葩”，得神瑛侍者宝玉甘露浇灌，才托却草胎，修成女体。只因她“尚未酬报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故“愿把我这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还得过了”。于是“想眼中能有多少泪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泪尽、债清、人亡便是黛玉的结局。
续着前缘，现实中的黛玉便成了“眼泪的化身”。她以泪洗面，以泪泄愁，以泪倾心。哭到探春都言：“当日娥皇女英洒泪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她住的是潇湘馆，她又爱哭，将来她想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变成斑竹的。以后都叫她做‘潇湘妃子’就完了”。于是悲情的“潇湘妃子”成了黛玉的别名。
《红楼梦》中，哭成了多情黛玉哀艳动人的诗篇：她见花落泪，因而有“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之吟；她闻风下泪，因而有“不知风雨几时休，已教泪洒窗纱湿”之唱；她和泪题帕，因而有“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撒闲抛却为谁”之问；她含泪葬花，因而有“独把花枝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之恨。可见，哭不仅是她对“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生活环境的强烈反应，更是她内心悲剧情结的抒发。
应该说黛玉之哭有着深刻的现实烙印。当时评价女子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当然此“德”非彼德，而是古时禁锢女子的 “三从四德”。其首便是贞顺，黛玉性格中欠缺的恰恰就是顺从。幼年丧母，兼体虚多病，父亲的宠爱使她少受世俗熏陶；再者封建恋爱婚姻制度讲求“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黛玉纵然出身官宦，但就其家族势力而言，和贾家相比终究悬殊太大；对于正日薄西山的贾府而言，继承人宝玉的婚姻最好选择是借强势联姻来扩大实力。因此封建家长绝对会舍弃“木石前盟”而成就“金玉良缘”。聪明的黛玉又怎会不懂，可又能怎样？只有用泪用诗来倾泻性灵。
黛玉之哭，有着强烈的悲剧魅力，令读者共鸣的同时不能不浩叹：“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当无情的岁月最终将一对有情人——宝玉、黛玉推到男婚女嫁的门槛时，贾母果然出面，为宝玉张罗婚事，说是给疯病未愈的宝玉冲喜。作为现存制度象征的贾府执法人，贾母在为宝玉择偶时理所当然从家族利益出发，取宝钗而舍黛玉。尽管她明知宝玉的意志和选择——“只念木石前盟”。借着凤辣子的主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盗借“木石前盟”之名，成全“金玉良缘”之实。没曾想这瞒天过海的掉包计，机缘巧合被傻大姐无心泄露给了黛玉，于是黛玉的世界瞬时崩塌了：“油儿酱儿糖儿醋儿倒在一处的一般，甜苦酸楚，竟说不上什么味来了”，“那身子竟有千百斤重的，两只脚像踩着棉花一般，早已软了……迷迷痴痴”，“颜色雪白，身子恍恍荡荡的，眼睛直直的，在哪里东转西转”，“只瞅着嘻嘻的傻笑”这哪是冰雪聪明的黛玉，这分明是一个迷情傻痴的女子，可这又确是黛玉，而且只能是黛玉。唯痴迷方见黛玉用情之深，受打击之大。可是当黛玉在逆境中醒来以后，反不伤心，“惟求速死，以完此债”。她自“惊恶梦”后一直在生死界上挣扎，宝玉对她的爱是她赖以存活的根本，如今这根被拔、本被断，世界对绝望的她而言，就如一口了无生趣的枯井。活着又有何意？
终于，贾母抽空来看她了，可是黛玉只是“微微睁眼，看见贾母在她旁边，便气喘吁吁地说道‘老太太，你白疼了我了’黛玉微微一笑，又把眼闭上了”赫尔岑说过：“有时笑象闪电一样打人和烧人，”那个曾被黛玉视为唯一依靠的老祖母，在冷酷掐断黛玉生命线、将黛玉逼上绝路时还虚伪如斯。对此黛玉只是微微一笑，那笑是洞察一切的嘲笑。可从笑里我们分明能看到比眼泪更悲惨的绝望。黛玉又很快又把眼睛闭上了，对贾母，对冷酷的世界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绝望中的黛玉又咳出好些血来，这些血就是她最悲切的语言。于是黛玉让紫鹃把自己的诗帕、诗稿一起投入火盆，连带着自己那颗纯洁的心，并对紫鹃说：“妹妹，我这里并没有亲人。我的身子是干净的，你好歹叫她们送我回去。”这不仅是对贾母的绝望，也是对这悲惨世界的绝裂。
终于，黛玉在一声“宝玉，宝玉，你好……”之后离开了这个悲惨的世界，高鹗用一个省略号作为黛玉生命中的最后一个音符。可怜的黛玉并不知道，宝玉在她绝命惨叫的时候还扮演着最难堪的角色。倘若黛玉知道宝玉完婚是在疯中受骗的，而非负心于她，这对黛玉尚有一丝安慰——纵使世人都弃我，宝玉不弃我。可不是！她以为世间人包括宝玉这个心犀相通、惟一的知己都抛弃了她，所以她说“我在这里并没有亲人”。黛玉是在彻底地绝望中走向另一个世界，这是何等冷酷无情啊！
高鹗是一个伟大的作家，他的伟大更在于他将黛玉之死和宝玉完婚放在同一时刻表现，他“残忍”得让宝玉婚礼上的鼓乐之声，隐隐传到潇湘馆，成了黛玉的葬歌。如此悲喜相映，让人耳不忍闻，目不忍睹。纵然铁石心肠，也不能不潸然泪下。
林黛玉死去了，但她以她那富有诗意美和理想色彩的悲剧形象，吸引着一代又一代读者为她的悲剧命运洒下同情之泪，为她的悲剧艺术魅力心醉神迷。这一悲剧形象所含蕴的哲理与诗意，将给予不同时代的读者以生活的启示和美感享受。
参考文献：
[1]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长沙：岳麓书社，1987.
[2]鲁迅.论睁了眼看[J].猛进，2007，（19）.
[3]鲁迅.再论雷峰塔的倒掉[J].语丝，1925，（15）.
[4]石钟杨.性格的命运[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8.
（汪国霞 安徽亳州幼儿师范学校教务处 2368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