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当时我是一个金盆洗手没多久的三只手，我所在的城区发生了一起高空抛物事件，抛下来的是个丰满肥硕的裸体女人，她正面朝下，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我匀速行驶的车前盖上，挡风玻璃被砸碎，车身变形，我被捕了。
当血肉模糊脑浆迸裂的这个女人被翻过身来，几乎看不出面容。
我不认识这女人，岂料她的死亡意外牵扯出了一桩盗窃案：我被捕，是因为这车。
奇怪的是之前报警的女子在失物认领时坚决否认自己是车主，在被警方再三盘问核实之后她改称我们是朋友关系，车是她姐姐私自借给我开的。
我被放了，而她则因为“报假案”扰乱公共秩序受到一定处分。很明显这个车主有意为我开罪，无论如何，我欠了她一份人情。
这辆车在被警方抽取过死者血液样本之后物归原主。距离女子坠楼我大概已经被拘留了整整6个小时。出了公安局，本以为这辆血淋淋的黑色丰田要开去修车行清洗和修理，可是车主丝毫不采纳我的建议，车子行经两条路，左拐右拐拐进了一个独立院落。
她拍了拍肩上的尘土： “下车。”
我这才开始打量眼前这个年龄不足25岁，衣着光鲜亮丽，但是表情却过于严肃的仁慈的女车主，突然有种上之而后快的强烈冲动。
也就在当天晚上我知道了这辆车的秘密，这女的叫慕英华，23岁，车是她姐慕白薇交给她看管的，车内藏有海洛因、吗啡、K粉等多种毒品共计500多克，尚未交易就被我连车偷了。
她姐之前并未告诉她实情，等她知道时已经报过案了。
“这也就是我不敢承认自己是车主的原因，另外我也不能确定这批东西是不是还在车上，所以只能把你也带出来。现在看来你应该还没发现。”
当我抱怨起自己的粗心大意，却看见她已经撕开衬衣领口露出一条若隐若现的乳沟：“你刚刚在车上想什么了?”
还用问么?满腹狐疑。
我这人天生一副流氓相，差点没流着口水贴上了她的唇：“我偷了你车，你不但不追究我责任还救我出来，你说我能想什么?我在想。你是不是对哥一见钟情，想见识一下哥的厉害。”
在此之前我还真没想过我这辈子还会有这么一场惊心动魄的艳遇，她听完我的调侃之后缓缓脱下外套，褪去了穿着不多的衣物，赤裸裸立在我跟前：“来吧，只要完了帮我偷件东西。”
[二]
我是个贼，也采过花。可是，没沾过毒。
我的镇定是装出来的，我知道这是个杀头的玩意儿，干什么也不敢干这个。就在慕英华告诉我车内藏毒的瞬间我就已经决定第二天赶早溜了。根据我的判断，这么多分量的毒品绝对有可能判个死刑什么的。
我怕了，汗珠儿哧溜哧溜地从眉心滑下来，然后裹着口水塞进了她嘴里。
没错，她很美，我欲罢不能。
有目的的女人我通常都看得穿的，她迫切的眼神告诉我，如果我拒绝上她这条贼船，她极有可能对我采取强硬措施。我必须在她邀请我入伙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于是，我逃了。逃之前拍晕了她，一烟缸砸下去，满枕的血。
我没料到我会他妈的这么倒霉，不敢藏毒，却杀了人，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先奸后杀。我如果对警方说我不想参与贩毒团伙，所以打晕了这女的逃之夭夭，警方会信么?穿过门外的铁栅栏，还没上公路，我又跑回去了。
因为，烟灰缸上还有我的指纹。
进了门发现她已经直挺挺地坐在床上，用毛巾捂着头。还活着，我舒了口气，也不打算去擦掉烟缸上的指纹了，而是假惺惺地拿起手机： “对不起，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别，”她气若游丝， “你傻呀，别打。”
我也是在很久之后才想起来，如果那天慕英华真死了，我擦掉了所有留在那间屋子里的指纹。也还是难逃法律的制裁，因为能证明我身份的精液还留在慕英华的体内。
别笑我傻×，我因为盗窃罪坐过两年牢，再也不想进去那地方，出狱后无论盗窃还是诈骗，基本都是稳中求胜。摊上毒品这档子事儿，我没法儿淡定。我因为要了慕英华一次，就得按照事先说好的去宾馆偷她姐姐的上网本。
“你最好别耍花样，两个小时内看不到东西，我就打电话报警说你入室强奸。这时候302室准没人，你去偷，偷来了不仅不会有人抓你，说不定还能立功。”
我笑了：“开什么玩笑呢。”
“我姐慕白薇被她男友阿豹带上了道，只有把这伙人送进监狱，姐才能回头，否则这辈子算是完了。我妈有心脏病，爸又为这事儿气得中了风，只有我能救我姐了。我姐跟了阿豹两年，阿豹对她非打即骂，就这样还死心塌地跟着。我劝我姐回头她不听，还拖我下水。我在他们住的宾馆房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记录毒品交易名单的U盘，情急之下复制了一份到我姐的上网本上，现在只要拿到那个本儿，就能把他们连窝端了，我姐也能得救了。”
“一窝端岂不是连你姐也端了?”我真以为是在听故事呐。
“我会用这个东西叫我姐回来，爸妈也都会用命逼她，贩毒是死罪她不是不知道。等她回来了我就送那些人去死!”
“那阿豹呢?他们就不会拖你姐垫背?”
“别不信，我知道我姐怀了阿豹的孩子，阿豹说了，他对我姐再不好，也会心疼他自己的骨肉，他经常叮嘱我姐，万一出了什么事儿只管跑，跑得远远的把孩子生下来。阿豹是个头头，他不说，没人敢供出我姐。而且我可以说那个名单是我姐提供的，将功补过，就算判刑也不会太重。”
“那么车里的东西呢?”
“还在车里，姐那边交易出了点问题，就藏在车里让我开着跑了，我当时不知情，就把车一直放在车库里，没想到被你偷了。你设发现毒品也正常，后来我姐说那东西也没那么容易找着，还得借用扳手什么的。”
[三]
我简直被自己的喷嚏呛到了：一个柔弱妹妹为救失足姐姐铤而走险对抗不法分子；一个偷车贼遭遇女子跳楼从而脱胎换骨除暴安良?我连笑三声，然后对慕英华说： “别那么逗好不好，我只是个贼!”
当她知道我压根儿不信她的话，竟然急得从床上摔下，血滴了一地：“你不帮我我现在就报警抓你。”但是很快，她又用一种哀求的，柔软的声音： “你既然能偷走我的车，偷个上网本又有什么问题?求求你了。我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不管有没有得手，都给我个电话，或者信息。你不信可以看我身份证，我真的叫慕英华，真有个姐姐，叫白薇……”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阴谋，慕英华的母亲打来电话声泪俱下地劝她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别到头来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慕英华让她母亲放心，说她有把握全身而退，还说认识了一个很有正义感的“好心人”，这个人可以帮她救出姐姐。
作为一个偷车贼，我在那样的情况下很难做到助人为乐，可我还是去了，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个贼，偷什么不是偷?
出发前我和慕英华简单讨论了一下盗窃要领，当然她对我的安危还是有所担心，问我曾经失过手没有，有几成把握。我说这忙我可以帮，但不能白帮。她似乎明白我的意思，当即翻箱倒柜数了2000多块给我，还说：“我知道这肯定不够，不过你放心，你救了我姐姐，我们全家都会感激你。我可以给你我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血已凝固，她似乎设那么疼了，放下捂在头部的毛巾，问了我一个问题：“那个女人好像是从25楼阳台掉下来的，你猜她当时在干什么?”
这个问题让我有点摸不着北，我想慕英华的思维似乎过于跳跃了些。我说： “也许自杀，又或者，被恨她的人强奸后扔下了楼。”
“你去吧，注意安全，等你的好消息!”
不得不承认这女孩儿的眼神似乎有种直逼人心的穿透力，令人畏惧到无法抗拒。我说：“放心吧妞，哥一定搞定。”
我是在偷到了她姐的上网本之后改变主意的。
我抱着上网本的第一时间的确是想着回到那个独立院落把它交给慕英华，可是5分钟之后我就动摇了，我猜想这有可能是场恶战，而我极有可能被牵扯进去。我是个贼，从来没有物归原主的道理，况且我真的已经在盗窃了慕英华那部藏毒的车之后就决定金盆洗手不干了。
我妈说了，我敢再偷，她就去死。跳楼。我们那楼很高，30多层，妈说她会选择项楼，让世人好好看看我这个寡廉鲜耻的不孝子。我想好好过日子了，平淡的，安稳的。
那么眼前这个七八成新的上网本，就算是我最后的战利品了。我和这个叫慕英华的女人除了有过一场潦草的性事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我没必要损失一个上网本的价钱去做一个惹祸上身的“好心人”。
20分钟之后，我上了通往市中心的公交车。收到了她的第一条短信：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40分钟之后，我在市中心的一个二手交易市场兜圈，收到了她的第二条短信：宾馆有人么?不行就等等，安全重要!
50分钟之后，我把这个自己都不知道哪门子配置的本子以1200元的价格卖掉了，同时收到了慕英华的第三条短信：快回来，我姐和阿豹要回宾馆了。你会有危险的。
只犹豫了一秒，我关机了。
[四]
之后我回了家，告诉我妈我以后再也不偷了。我还说我把偷来的车也还给了车主，我妈笑着说她就知道我肯定会回头的。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没敢再开机，我不知道那天慕英华苦等了我整晚之后有没有破口大骂我的祖宗，更不知道她额头的伤口如果一直不处理会不会感染细菌从而进一步恶化。总之从回家那天起我就一直心神不宁，魂不守舍，仿佛有口闷气堵在胸口，无法呼吸。
我梦到慕荚华捂着潺潺流血的额头问我为什么要骗她，醒来后一身冷汗。
我的预感应验了，慕英华果然出了事。
我是在半个月之后看到了慕荚华的死亡报道，一裸体女子从某宾馆大楼的8楼坠下，当场死亡。在死者手中紧紧握着一只U盘和一个装有白色粉状物的微型塑料袋，初步判断为毒品。
就在慕英华“死亡飞翔”不久之后，我市捣毁了一个组织严密的贩毒团伙，其中6名罪犯被一审判处死刑。就在这6名死刑犯当中，我听到了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慕白薇。
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灰败，苍白。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去二手市场卖掉那个上网本，而是和慕英华一起检举那个贩毒团伙，那么她们两姐妹会双双走向死亡么?我在电视新闻和报纸上追踪了慕英华的案件调查，知道她在坠楼之前饱受了一伙罪犯的凌辱和折磨：下体出血，浑身多处被刀片划伤，惨不忍睹。我仿佛看到慕荚华垂死挣扎之际突然起身抢过罪犯手里的U盘和白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阳台纵身跳下。
那个我一直没敢再用的手机，时隔半年之后被我重新充足了电，打开。因为时间隔得太长，不知道在那之后慕英华还有没有再给我发过信息，或者打过电话。我妈说偷来的东西都别再用，包括那个手机，可我还是想找到她的号码，给已经在天堂的她回一句：对不起!
编辑／柳笛Ihudi820@qq-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