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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密日记本【消失的日记本】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8-12-27 20:42:07 点击:

       “一个日记本?”    张先生的态度很热,全然不似那些三甲大医院的白褂子们,热得西子有点无所适从。她下意识地从桌子上抽了张餐巾纸,在左右手里来回揉搓着,捻出几根小条。她本来不想来心理诊所的,奈何最近老是出岔子,昨天老板已经给她警告了,要她休息一个礼拜再回去上班,她知道这是不好的信号。如果丢了工作,家里暂时平衡的跷跷板又该东倒西歪了。

      “晚上吃你最爱吃的小黄瓜蘸酱?”
      “那是你最爱吃的菜吧?”
      西子头也不抬,双眼正瞪着笔记本电脑屏幕,感觉叠影重重,金光闪闪。丈夫何黄山把他那双小萝卜样粗短却偏留了长指甲的大手放在西子的长发上,轻轻摩挲,有点像钢耙子,扯得西子时不时的疼。但西子无暇理会,疼就疼吧。她要在上班前的一小时内赶完一份上半年度的市场报告,发到老板邮箱里,才好请假开溜,去做心理咨询。这意味着她要把三十三份文档的内容东摘西抄,贴到一个幻灯片里,然后修改字词句,调整格式。光剪切粘贴就得花掉四十多分钟,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何黄山的手顺着头发,来到她腋下,钻过去,爬到了胸前。西子果断地拍掉那双手,“啪”的一声很清脆。
      “别烦我,忙着赶报告呢。”
      “那我先去买菜了。”

      听到丈夫关门的声音,西子全身的线条都松弛下来,腰背随之一虚,瘫在转椅上。她用腿一蹬,转椅以一种悠然的、不紧不慢的姿态,旋了两圈。丈夫何黄山,认识的时候他穿西装打领带卖保险;结婚的时候因为保险没卖好,东拼西凑借了点钱开个小饭馆;去年饭馆关张,他便心安理得地天天窝在家打网络游戏,说要好好安抚一下自己创业失败沮丧得没法找工作的心情。一家老小的吃喝拉撒都寄托在西子的工资卡上了。没认识他以前,她是“月光”,喜欢把自己从头到脚弄得精致:夏奈尔的香水、宝姿的西服小外套、达芙妮的高跟鞋子,成堆地往家带,纸袋再处理之后,数量可供何黄山老家一村人解决如厕问题。现在她照样是“月光”,只是没有一样“光”在自己身上。

       “西子?”张先生轻唤她。
      “嗯?……啊,是的,一个日记本。”她最近老容易走神,因为睡眠不太好。
       来第三次了,她本来叫他张医生,他坚持她叫他名字,后来两人妥协,她叫他张先生。
      这种私人心理诊所的好处是:交钱,谈心,走人。治得好治不好,从此相逢陌路,也只是曾经的雇主与心理顾问关系,或者视而不见,或者一笑了之。她有过一次去大医院的经验,门口堆满了人,有个精瘦的男人借着让座跟她搭讪――他也是强迫症,老觉得自己小腿上长了东西――西子仓皇逃窜。而这种私人小诊所,都是一个一个预约来的,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会跟谁多说一句,不必有什么泄露隐私的心理负担。

       “日记本怎么了?”
       “那是我大学时的一个日记本。大一有记日记的习惯,后来不记了,随手放了个地方。毕业的时候好像有印象见过,但忘记放到哪里了。是扔了?烧了?当废纸卖了?还是藏在什么地方?上次来过你这里以后,我就忽然想起这件事,一个礼拜都控制不住自己。一旦想起来,就刹不了车。有一次我坐在出租车上,已经到了公司楼下,看到驾驶副座背后的兜里塞着一本杂志,忽然又想起那个该死的日记本来了,只好随口说个地方让师傅去,让自己留在车里继续想。结果在城里绕了整整一天,班也没上,魂不守舍地回了家,晚上没睡着,直到第二天中午按例要在公司例会上发言,才算打住。总之,只要想起来……就必须有个超级强大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

      说起公司的例会,西子又开始神游八荒。
      何黄山的老母亲跟他们住在一起,前年得眼疾,一只右眼失明了,只剩下白里泛黄的一个小三角形,上眼皮还时不时地抽动。西子每次见她,都忍不住想探究那片白色背后到底藏着些什么心思。老太太不是爱说话的人,一天不说一句话的情况一周也能出现那么两三回。但是她又很怕看她,因为那只没失明的左眼炯炯有神,闪着某种她理解不了的光彩,那是上个世纪残存下来的威仪和严谨。
      “娃,上班去呢?”
      “嗯,妈,我这就走,开会要迟到了。”西子听得婆婆的脚步声从卧室啪嗒啪嗒出来,连忙踢掉一双新买的鞋子,藏到鞋柜一个旧鞋盒里,顺手拿出一双磨了两年发黄的白色小羊皮鞋,套到脚上。
      “又要开会?”
      “嗯,是要开会,开小会,不是大会,不用买新衣服,放心。”
      婆婆脸上的皱纹这才松弛下来,“哦,那就好。山子不容易,每天都想着怎么给这个家多省几毛钱。一个大男人买菜还讲价,我都看不下去了。”
      “知道了,妈。”
      西子知道婆婆看不惯她买那些百八千的服饰,就算一千块的衣服谎报一百八,她依然嫌贵。西子不愿和她纠缠这些事,连忙把那只对她有特殊吸引力的泛黄眼珠关在门背后。她想再过个三十年,自己是不是也会变成这样一个让人爱不起来,又没什么理由去厌恶的老太太。在那天到来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给现在的自己拍个写真集或者录段视频之类的,以后拿出来看看,好给自己做个提醒。

      “你刚刚用了一个藏字,为什么?”
      张先生好像发现了什么,黑框眼镜后,眸光一闪。他年纪不大,跟她差不多,充其量比她大一点点。这样的关系有些太过容易亲近。不过,容易亲近,就容易沟通,也是件好事。
      西子看着他,沉默,她显然没注意到自己用了这个词。
      “日记嘛,日记总是写些不想别人知道的事,如果是可以说的,就不用写下来了。八成就是这原因,我用了‘藏’这个字。”
      “那么,我也不方便问内容吧?”
      西子沉默,看了他一眼,犹豫。
      “你也知道的,心理问题的治疗,有一大半要靠咨询者积极主动配合。而且……”
      “我知道。”
      “那是还不太信任我,所以不能说?”
      “不是,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人对视约有十秒,这十秒钟,西子感觉他们交换的内容,远比她那份近一百页的幻灯片表达的更多。
       她把眼光往右边白墙上扫了扫,一幅梵高的画《两棵桃树》,这是画家自己认为画得最好的一幅风景画。不过她更爱梵高的《星夜》。风景画上曲曲折折如散开的毛线球般的笔触,让她有种恍惚迷离的感觉,好像梵高的眼睛在凝视着她,跟她诉说自己遭遇的困顿。
       这里跟她平时去过的一切地方都不一样,虽然,他已经把这个诊所弄得很舒适质朴,对她来说依然不太真实。整个诊所是一套高级公寓楼的底层,绿化很好,每隔五米种一棵小银杏树。诊所被隔了很多小小的隔间。这个房间里摆着一张黑色胡桃木桌子,一套同颜色的柜子,不算太高,一张黑皮长沙发,上面有两个绿色抱枕,摆了几盆绿色植物,一切都普普通通。柜子前面堆放着三大抽面巾纸,平空冒出来一点居家气氛,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而她跟他这么一个陌生人在谈的话题,就更加超乎日常生活可理解的范围。但她却稳稳当当坐在这里,没打退堂鼓,甚至还打算更进一步说些荒谬的怪话。
      想要把病治好的愿望是那么迫切,西子终于逾越了自己的心理防线。她不想再这样被自己折磨下去了,人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举止,真是很要命的一件事。毕竟,张先生好奇的那些事,是已经与自己不相干的陈年往事了。而能不能治好病,则关系到自己能不能保住工作,能不能保住工作又关系到能不能养家。另外,她已经付掉了十分高昂的咨询费――来他这里,每小时八百块。张先生的医术和医德在国内都是顶级的,她是经转了好几道弯的朋友介绍,才预约上的。而这一刻她竟然觉察到了他的好奇心,这本来是一个职业的心理咨询师不应有的心态。
    [ 2 ] [ 3 ]    “那是我少女时期的日记,记的是恋爱的全部经历。有好有坏,有美有丑,总之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比如说,第一次牵手时我非常的紧张,无论对方怎么解释都不行,后来自己跑回了宿舍。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西子看看张先生,她掩藏了很多,她想他也懂。他们都不是那个年纪的人了,一点就透。他回避她的目光,进入沉思状。
      “你觉得你最可能怎么处理了呢?分手的时候把它送给对方做纪念?有可能吗?”
       “那不是我会做的事。送给对方等于暗示自己还有牵挂,而我是喜欢干脆的人。”
       “或者,你真的把它烧了?”
       “好像是有这种可能。那时候大家都偷偷买酒精炉做吃的,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小炉子。但是确实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烧掉。”
       “你习惯把那个本子放在哪里?旁边有什么东西吗?”
       “在床头的书架上,夹在米兰・昆德拉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和萨缪尔・亨廷顿的《文明的冲突》之间。《文明的冲突》是书架上的最后一本,后面就是我喜欢的一些CD。”
       “那些书和CD还在吗?”
       “还在,我毕业的时候,放回父母家了,一直在那里。”
       “所以……只是不见了那个日记本?”
       张先生盯着西子的手看。西子这才意识到,坐下以后,自己一刻不停地从桌子上的盒子里取出餐巾纸,揉搓,扔进废纸篓。桌上那本来饱满的纸盒子,已经有点瘪了,又低头看,废纸篓里的纸团也已过半。她讪讪地收回手。张先生把那盒纸拿起来,放到抽屉里。
       “你不介意吧?这个行为也算是强迫症的表现。我跟你说过,减少强迫习惯,学习忍受焦虑的情绪,这是治疗的第一步。”
       “我……”西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伸手想要去抓点别的什么,看到张先生执著的目光,终于忍住了,“我不介意。”
       “那好,我们继续。”
       “是,说起来让人不好意思,好像我特别在意那个本子似的。可是如果特别在意的话,我就不会忘记自己放在哪里了。”
       “你还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你是说……”
       “你的前男友。”
       “准确点说,他不是我的前男友。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也没有结束过。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自从毕业后就没再联络。”
       “毕业的时候也没有再见一下吗?”
       “没有。”
       “嗯。”张先生又陷入沉思。
       他的这次沉思,时间很长,至少有十五分钟。诊所里没有闹钟,西子看不到时间。这段无聊的光阴里,她上下打量这间不大的小房间。除了那幅画和那堆餐巾纸,没有任何一丁点有特色的东西了。没有音乐,甚至连鸟叫声都没有。她站起来走了几圈,走到面对他的方向,看他依然没什么反应,又再转几圈。最后,她决定坐回他对面,等他。等待心理医生的判决,是一种很愉悦的感受,因为已把问题交给对方,自己的大脑可以休息一阵子。那些恼人的症状,以及由此引发的左思右想,反复煎熬,真叫她痛不欲生。
       他终于打破了沉默,这次,他很大方地把抽屉拉开,把纸放回原位。
       “现在你可以继续抽纸了。”张先生说着把餐巾纸往她面前推了推。
       绿色硬纸盒,印着淡雅的花纹,洁白的餐巾纸,与别处看到的没有任何不同。但西子却因张先生的这一转变而好奇。她开始注意这盒子,仿佛这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抽出一张纸,就可以抽出尘封在她心底多年的记忆。她忽然有些迟疑,不是因为纸的缘故,而是因为这一瞬间从心底升腾起来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欲迎还拒的情绪。如果非要抽一张纸,她宁可他来替她代劳。
       西子想了想,没有伸出手。“没事,我现在可以控制自己了,这纸对我来说已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你知不知道人们忘掉的,通常是两类事情?一类,是很不重要的,另一类,是那些最为重要的。留在我们可以找回的记忆里的,多半是些不算太重要,也不是太不重要的事。但我们往往以为忘掉的都是不重要的事。”
       “你觉得那个本子属于后一种?”
       “嗯。它对你来说,本来就应该很重要。因为它承载了你少女时期最珍贵的记忆。你不可能说扔就把它扔掉的。”
       听到“最珍贵”三字,西子心头嘎嘣一下。何黄山以前住的村子旁边有个矿山,矿山里有矿道。他跟她说起往事的时候,说过炸药包开山的过程。开矿的工人把炸药包放到矿井最深的地方,自己出来,点燃火线,只听得里面一阵闷响。再进去的时候,路已经开了。她的心脏就好像那矿井,在一瞬间被张先生硬生生打出了一条隧道。原来她一直想要否认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而这导致矿井里的灰尘越积越厚,最后终于暗无天日。
       “可是我真的忘记了它到底在哪里。”西子喃喃的。
       “对你来说,确切知道到底如何处置了它,有那么重要吗?”
       西子沉默。
       “只要你的心里还一直记得,在记忆中模糊,又有什么关系?我们每个人都过着类似的生活,对很多事情失控。失控,有很多种情形,也包括丧失一部分的记忆。只是你每次为此而困扰的时候,不要再勉强自己记起来,就可以了。”
       “你是说,记得或不记得具体细节,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接受它曾经存在过。你觉得呢?”
       “接受它存在过就有用吗?我现在可以接受它存在过。”
       “你现在想不起来,是因为你长期拒绝它的存在。你试图把它关到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里,但它却不断地蹦出来。这才是问题所在。对你来说,承认它存在过,是第一步。第二步,你要允许它们再度侵略你的大脑、你的内心、你的情绪,把你以前没有好好作答的功课,重新检查一遍,交份正确的答卷,无论你多么讨厌这门课。”
       西子那条刚被打通的隧道,被这个不死心的矿工步步紧逼,不断开挖,终于让那些幽灵般的记忆瞬间从盒里释放出来,在脑海中飞旋,快到了她无法言语的地步。她只是怔怔的不说话,有一丁点泪水从眼睛里渗了出来,她擦掉,可是泪水却愈加多的涌出来。
       “现在你明白了?”张先生的眼睛闪闪,给她递过一张纸。
       “嗯,”西子想对他微笑一下,以示感谢,却又收不住眼泪,模样异常狼狈,“你知道我的本子去哪里了?”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谢谢你,张先生。”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她只顾哭她的,他也早就习惯了来这里的人各种各样的哭法。对于心理医生来说,病人哭是好事,代表他们内心深处,那些被压抑和扭曲的心理症结,已经一点点释放出来,那些曾经受过的折磨,被从坟墓、阴沟里死拖硬拽出来,晾晒到阳光底下,直到灰飞烟灭。他不怕任何人哭,他只怕他们不哭。所以纸巾永远是大批大批地进货。跟其他许多人相比,她的哭委实算是最轻描淡写的一种,而她的哭相,楚楚动人。
       等她哭够了,他才再开口:“……我的下一个顾客还要过十分钟才到。你……要不要再坐一会儿?”
       张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稳稳的,除了心理医生的职业习惯,还有一种超乎此外的热忱。她感到很柔和、很贴心,甚至太温暖、太贴心了。这种感觉,对于现在的她,实在容纳不下,她只好把它排挤出去,免得被这温暖侵蚀得体无完肤。他帮她打开了一扇门,而她则不想让他看到门背后更多的东西了。
       “不了。谢谢!”她能看出他眼底的失望,好像一个人费了九牛二虎的气力,救活了一只垂死的麻雀,而这只麻雀活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飞离他的怀抱,飞得越远越好。不过,那失望只一闪而过,比流星更快。他显然比她更懂得如何处理自己的情感和情绪。只是,那一刻他的失望,让她有一些尴尬和歉疚。她试着以他的方式来安慰自己,没事,面对它,不要再把它放到矿井里,埋灰。
    [ 1 ] [ 3 ]    “再见。”他先告别。
       “再见。”她轻声说。

       西子回到家时,下午三点。
       婆婆依旧坐在阳台上纳丈夫的鞋底,虽然他从来不穿。看到她回家,只用那只看不见的眼扫了她一下,一言不发。
       “会议提前结束了,我去洗个澡。”西子跟她交代了一下。婆婆还是沉默。西子想,也许她猜到自己今天没去上班,不过,她既不捅破,她也没必要在意。
       西子放了满满一木桶的热水,撒了许多路上买到的新鲜玫瑰花瓣,自己跳了进去。在几近滚烫的热水中,她依然能感觉到四肢的冰凉,像个埋在坟堆里的死人,那种冰凉,从脚趾尖,穿过脊髓,敲打心脏,想要把一切冰冷的创伤,敲打出来。西子坐在浴池里放声大哭,脑海中闪过许多。
       她看到一个女孩,一个对她来说既熟悉又十分陌生的年轻女孩,在十一月北方寒意沁人的天气里,她只穿一条单薄的裤子,蜷曲着,坐在洗手池边的地上。来来往往的女生,有拉扯她起身的,也有好奇地看看,拐个弯去洗衣服的。她只是不动,污水浸湿了她,想必下半身早已全然麻木,嘴唇发紫,她却没有感觉。她好像有一些理解她,却走不进她的内心世界,也无法完全体味她的痛苦。
       女孩站起身,浑身湿漉漉的,走回宿舍,抱起床头所有的书,很大的一摞,走出宿舍,下了楼。西子尾随着她,看到她把那些书一本一本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里,一边扔一边擦眼泪。那里面夹着那个日记本吗?西子努力想看得仔细些,她却扔得很快,似乎慢了一步,就会手软。西子恨不得能伸手到垃圾桶里,把那些书一本一本捡回来,可终究不可能了。女孩扔完了书,好像做了一场大手术般瘫软无力。她回了房间,西子看到她躺在床上,木然,一动不动。床边的书架上空空如也,一丁点东西都没剩下。
       西子正欲了结这段相逢,女孩却忽然坐起身,快步冲向楼下。她来到垃圾桶跟前,伸出纤长白皙的胳膊,去垃圾桶中掏东西。女孩伸出右手,一个腐烂的苹果,上面有几只蛆虫好奇地探出头来,左右扭动腰肢。女孩也不觉恶心,倒是西子胃里一阵翻滚。女孩把苹果扔回去,只留着苹果下面的本子,左看右看,显然不是她要找的东西。她双手扶着垃圾桶,就在西子纳闷的瞬间,她咬着牙,吃力地抱起那个垃圾箱,把它整个倒了出来,“轰”的一声响。引得一个守门的阿姨看见,冲了过来――阿姨发胖,悬垂的双奶左右晃荡――她大声喝止女孩。女孩置若罔闻,直到她在垃圾中翻到了她想要的东西――那个本子,绿色绒布的封面,被污水浸了一个角,黑突突的,一只蟑螂在书页与封面的缝隙间寻找出路。她拿起本子,捏起蟑螂,扔到地上,又把本子上的绿绒布卸了下来,捏在手里,露出白色的硬质纸封面。她把本子连同那污了的绿绒布,抱在胸前,转身走回宿舍。
       女孩回到宿舍,一直拿着本子,端起塑料盆,到水池里弄了点水,回到宿舍,往水里点了几滴洗涤灵,把绿绒布浸进去。她依然用右手抱着本子,满身脏兮兮的,躺倒在床上。她轻声唱一首歌,边唱边哭,西子听不清楚她唱的是什么。
       热水不停地流淌,西子继续浸泡自己,在仲夏的午后,大汗淋漓,泡得手指上的皮肤发白肿胀。她终于不再觉得冷了,起身披上浴巾,走出浴室。窗外,已经看到黄昏的霞光。
       她找出一条绿色的裙子穿上,走出家门,想喘口气。
       她停靠在一个迷离街角的银杏树下,霓虹灯影斑驳。她的心情好像被六月天的雨洗濯过一遍。虽然还有一小块干涸之处没被浇透,那个女孩拿回本子以后,究竟是如何处置的?而今天的资讯,额外又给她添加了一点新的怪异情绪,那是张先生带给她的新困惑。她本来以为她可以把他连同他的诊所都忘掉,但似乎在他那里发生的一切,无情地插足了她的真实生活,想要挤占一部分空间。她一身轻松,穿着喜欢的裙子出来,仿佛是要赴他的约会似的。她为自己这荒唐的念头感到滑稽。
       她还是不知道那个本子到底去了哪里。但是,正如张先生说的,这个问题,有那么重要吗?
       西子释然地笑笑。一些事忘不掉,另一些事记不起,不是人之常情吗?
    [ 1 ] [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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