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岛摄影比他写诗还早。70年代中期,北岛花80块钱在二手店买了一台捷克的爱好者单反。那时候他还是个建筑工人,大家叫他赵振开。这台单反让他一度成了建筑工地上的摄影师。 北岛说他买照相机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找机会与女人接触,可惜最终没有得逞。但摄影的好处远远不止为女人拍照那么简单。那时候从门内上锁的暗房里,他会冲上一卷照片,然后趴在昏暗的灯光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攒自己的小说。“我利用摄影作掩护,给自己的写作寻找便利的条件,可以说最初就动机不纯”。北岛对摄影有很多愧疚。
拍了快四十年,北岛还是犯懒。不喜欢沉重的相机,也没有抓拍的习惯。有时候想拍了,会懒得从背包里掏相机。第一次有意识地开始拍照,是在拍了十多年照片之后,那时候,北岛开始了他的漂泊生涯,每去往一个新的城市,都会把一个城市的“幽灵”部分拍下来。比如一个柱头、一扇门,或者是打在墙上的光影等局部细节,他热爱那些与城市的主体无关、别人不太在意的细枝末节。
简简单单的,有时候有些模糊,北岛拍照像写诗一样,世界的形迹总是可疑。人和景之间,远远地隔了一层,真相殊为难得,也无从深究,真正是浮光掠影。他一直拍彩色照片,明丽的色彩也多,但一张张翻过去,都绝不活泼。明明是沉寂的画面,色相里仿佛有破碎的声音。北岛相信摄影是一种相遇的过程,“有的时候你在找他,但怎样也找不到,只有它也在找你时,你们才相遇了。”
北岛对摄影并无奢求,70年代末他和诗人芒克创办了民间诗歌刊物《今天》,遇到了一些大多来自“四月影会”的真正摄影家,看过了人家的作品,“自己知道没戏了”,从此不再奢望摄影上的成就。北岛也拍过一些写实的对象,自觉对镜头里的物象并不熟悉,无法抓住想要的情况,“只能避重就轻,避实就虚”。后来与文字为伍,觉得累的时候,就拍些照片来喘口气。但拍得也不多,“一年有那么两三张好的,我就很满意了”。
北岛也写过一些“摄影手记”,内容并不诗意写的几乎都是关于拍摄的环境和情绪,尽量不对作品作出诠释。就是这样的解释,他自己回过头去看,也觉得有点多余。北岛在摄影展里,多年前写下的巨资,从头顶的镜头里投映在黑灰的地面,再一行一行浅浅地消失。桌上放了一小池浅浅的水,仿佛一动不动。他所求的“生命之湖”,不得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