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冬季，天很冷，到处充斥着冽冽的寒风，找不到一丝温暖。风刮到脸上，冷冷的；灌到脖颈里，凉凉的。天空一天到晚总是灰蒙蒙的，像一张痛失真爱者伤痛的脸。阳光早已不知躲到地球的哪里，总也懒得上班。
在这样的季节里我认识了雨琳。
那天，雨琳穿着一件紫色风衣，头戴一顶咖啡色贝雷帽，鼻梁上架着一副时尚的墨镜，衬托得那张生动的脸更加细白如玉，光洁如水。五官小巧而精致，搭配得煞是恰到好处，一头披肩长发，掩饰不住的清纯和靓丽。
雨琳走进病房，把一身的青春和阳光带进屋里，病房里顿时有缕缕光线照射进来，温暖如春，往日沉闷寂寥的气息因雨琳的到来而彻底改变了。
雨琳因一种严重的眼疾需要手术，陪同她来的是她的母亲，四川一个小县城的中学教师，外面穿一件式样早已过时的灰不苍苍的短外套，里边是一件洗得破旧不堪的白衬衣，因比外套长，下摆露出好大一截，讲起话来是一口浓浓的四川口音。雨琳的手术费约需1万元，家境贫寒的母亲东拼西凑，借遍了亲戚才好歹凑足。为省钱母亲从四川坐火车过来没舍得买卧铺，愣是坐硬板凳支撑了两天。雨琳一共姐弟仨，姐姐正在美国读书，弟弟矮她二级在天津读大一，而雨琳正在北师大读大三。在家乡，别人都很羡慕她家，因为培养了三个有出息的孩子。可是上学得要钱哪，沉重的经济负担压得身为教师的父母几乎喘不过气来。“没办法，娃们有出息，做父母的再苦再累也得想办法供呀。”说到这些，雨琳的母亲并没露出几分自豪，而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已经借了好多债了，不知啥时候才能还清。”
如果不是雨琳母亲的讲述，单从雨琳那时尚而另类的打扮上很难看出她有着如此困难的家庭背景。
住进病房的当天晚上，雨琳就捧着屋里的磁卡电话打起来没完。十点了，已经有病友躺下休息了，她就把电话搬到屋外，在走廊里一聊又是一个多小时，谈笑风生，快乐似春天的鸟儿。母亲多次催她早点休息，她毫不理会，一直打到卡上没钱为止。第二天让母亲又给她买了一张200元的充值卡。每天晚上雨琳的电话都要打至少2个多小时，即使在她做手术双眼蒙着的日子里，依旧是电话不断。气得母亲直落泪：“雨琳哪，手术费都是借来的，你这么不注意休息，手术效果不能保证，钱不是白花了吗?”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外套给雨琳披上。
为了给术后的雨琳补充营养又能省钱，母亲跑老远买来生鸡蛋和猪肝，到锅炉房煮熟，保证雨琳每天能吃上两个煮鸡蛋和2两猪肝。为了给雨琳补充维生素，母亲每天跑市场采购新鲜的黄瓜或西红柿，而母亲每每却只是在雨琳吃完后匆匆吃点剩饭，有时病友们吃剩的饭，她也要过去自己吃了，为此遭到了雨琳的斥责，嫌母亲给她丢人。母亲一边落着泪一边照吃不误。
一天，雨琳的男友来看她，两个年轻人又说又笑，可看母亲在旁边站着总觉得有点不得劲，雨琳就安排母亲出去逛街。谁知那天天气阴冷，晌午头又下起了大雨，毫无准备的母亲浑身淋了个通透，冻得瑟瑟发抖，后来躲到地铁里呆了两个小时，直到衣服烘干才回来。从地铁出站到医院有10里路，又没有方便的交通车，母亲没舍得花钱打的，自己走回来。一进病房，又冷又饿了一天的母亲眼泪哗哗地落了下来。晚上关节炎犯了，疼痛难忍，几乎是一宿没睡。而这个中午，雨琳和她的男友在温暖的病房里饮料、罐头摆了一桌，开了个小小的party，快乐无比。
为了早点回去挣钱还债，母亲在雨琳刀口拆线后就匆匆赶回去了，陪伴雨琳的换成了她的男朋友。两个人每天有说有笑，顿顿饭都有罐装饮料，有时嫌医院的饭不好吃，就到外面下馆子。医院规定，陪床的住一晚上要交10元床位费，而雨琳却从不交，护士来收钱时雨琳一口咬定男友根本没住，说这话时一脸的镇定，理直气壮。病友们惊叹于一个如此清纯的小姑娘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撒谎毫不脸红，从此再没人敢理她了。
雨琳的床头每天变换着追逐她的男孩子们送来的鲜花和各式水果，鲜花也许因为是花房里养出来的，并无多少香气；倒是吃不了的水果因腐烂而发出的阵阵难闻的气息不断送到人们的鼻孔里让人倒胃。
半个月后，雨琳出院了，人们很快就把她忘记了，再也没人谈论她。但我始终无法忘却的是她的母亲――那双因岁月的艰辛而变得忧郁的眼睛，那张因生活的磨蚀而充满沧桑的苦难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