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夷】王襄阳幸于思宗,权倾朝野,一时俊彦,皆惟马首是瞻。襄阳谓朱,众不言白;襄阳曰明,众不言晦。每一语出,国之人争抄传焉。襄阳遂自以为无不知、无不能,虽语多舛谬,亦浑不自知。
思宗崩,襄阳幸衰,权势陵夷,门庭冷落。每一语出则群起而攻之。襄阳谓朱,众必曰白;襄阳谓明,众必言晦。襄阳亦遂自以为无一知、无一能矣。
夫襄阳,一也。其知与不知、能与不能,皆系于一人之恩宠。此襄阳之福耶?祸耶?幸耶?辱耶?
管理,原是群体生活的需要。但是群众推举的管理者却把管理的职能变成了支配他人的权势。掌有权势的人,可以叫人生,也可以叫人死;可以叫人发达,也可以叫人贫贱;可以叫目不识丁的愚氓成为学界的权威,也可以叫走狗斗鸡之徒变成万众的模范。世上的一切,有了权势,似乎都可以随心所欲地颠之倒之。权势既然有了这样的魔力,也就难怪权势者周围总有一堆人围着打转转了。他们不过是想借助于他人的权势谋求自重的私利罢了。
王襄阳当政之日,有权有势,围着转的人对他自然是说一不二,说白不黑的了,因为他们正指望着襄阳的赏识与提拔呢。及至襄阳倒台,失权失势,围着转的人见他已没有利用价值,自然就树倒猢狲散了。乖巧一点的,更是落井下石,以邀新宠。
其实,这些都是权势社会中的常情。大体说来,围着权势者转的人,心里是明白的。他们说那权势者诗做得好、字写得好时,心里或许正暗笑其鄙俚无文;他们说那权势者英明伟大时,心里大概也正讥嘲着他的昏庸无能呢!他们喜欢昏庸无能之徒,只有这种人才使他们得以上下其手、大谋私利。大体说来,权势者往往缺少自知之明,在包围者中间,他常常产生一种幻觉,以为自己真的是无比伟大、全知全能了。只有当他从权势之位跌落下来,才能认识自己真正的价值,可惜为时已经太晚了。可见,权势的颠倒之力,终于使权势者自己也被颠倒了。
如果权势者能比较清醒,包围者或许就不会那样代代相传、万世不绝。可惜清醒者实在太少,因此,这世界也就只能永远在不断的颠倒中缓缓前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