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奕绘是乾隆皇帝的曾孙，是一个古董收藏家、鉴赏家，收藏有不少珍贵的古董文物。奕绘和其侧室顾太清时常品玩、题咏，创作了大量题写古董文物的诗词，这些诗词具有浓厚的人文意蕴。奕绘题咏古画和古砚的诗词，或传达出画的意境，或表现出画家的生命意趣和精神境界，或表达自己的见解以及精神追求。奕绘喜好收藏、题咏古董，与清代皇室、民间收藏古董和士大夫品玩、题咏古董的风气影响有关，也是其自身热爱、学习汉族文化的需要。
关键词：奕绘 古董收藏 诗词创作 人文意蕴 精神追求
奕绘（1799～1838）是乾隆皇帝的曾孙，17岁袭爵贝勒，后历任散秩大臣、管理宗学、管理御书处及武英殿修书处、观象台事务、正白旗汉军都统等职，道光十五年（1835）因病解职退休，道光十八年七月病逝，年仅四十。奕绘是清代宗室中少见的博学之士，善诗词，工书画，喜文物，习武备，通算学、拉丁文，著有《写春精舍词》、《南谷樵唱》、《观古斋妙莲集》、《明善堂文集》等。奕绘的侧室顾太清（1799～1877），聪明灵慧，才华卓越，擅诗工词，会画善琴，著有诗集《天游阁集》、词集《东海渔歌》等，而词的成就尤著，被誉为清代第一女词人。奕绘还是一个古董收藏家、鉴赏家，家中收藏有古钱、古砚、古字画、古碑石、古乐器、古玉器、古瓷器等等。奕绘的古董收藏深刻地影响到他的诗词创作。
奕绘家中庋藏的古董
乾隆皇帝第五子永琪，封荣亲王，所居府邸为荣王府。永琪的儿子绵亿降袭荣郡王，奕绘就是绵亿的儿子。奕绘和顾太清结婚后就住在荣王府的天游阁，而荣王府中原来就收藏有不少珍贵的古董文物。据奕绘和太清的五世孙金启孮所著《顾太清与海淀》记载，荣王府原来珍藏的宋元明三代古画有：宋徽宗《宣和竹鸡》，宋赵伯驹《古木寒鸦》，元倪瓒《江山平远图》、《清閟阁图》、《赠云门上人长卷》，明王蒙《寒林策蹇》、《听雪图》、《琴罢闻泉》，明宣宗画《烟波捕鱼图》，明文征明《东坡诗意》、《观音大士像》、《雪山图》，明唐寅《麻姑像》，明陆冶《桃柳黄鹂》，明仇英《深岩列妓图》等等。荣王府原来珍藏的清初书画有：恽格《画册》，王翠《友梅轩图》，陈书《秋水图》、《鱼篮观音》，蒋季锡《桃花双燕》，边寿民《仕女》，黄慎《山水册》，邹一桂《花卉》，张若霭《五君子图》，张敌《秋荷双鹭》，还有意大利画家郎世宁（1688～1766）的《花蝶小犬》等等。至于荣王府收藏的文具、古玩等，则有七眼端砚、紫碧巨砚、九峰积雪砚、双玉砚、蟠桃核砚、端石笔筒、秦印、唐雷威所制琴等。
金启孮记载的荣王府所藏古玩字画，颇为珍贵繁多，然而，仍不够全面，还有漏记。荣王府原来还珍藏有唐代马肝砚和元代画家钱选的《来禽栀子图》。奕绘的《马肝砚》诗云：“唐时巧匠巧入神，持斧斫破青磷磷。……我家世宝马肝砚，……临池不敢久研磨，气朗天清时一看。”奕绘《两同心·栀子》词中自注云：“余家藏元钱舜举画《来禽栀子图》，有赵子昂跋。”
除了荣王府原来珍藏留传的古董文物，奕绘和太清也喜好古董收藏并竭力搜求购买。奕绘曾购得古玉笛一枝，其《翠羽吟》序云：“以十金易得古玉笛一枝，喜度此曲。”词中谓古玉笛“七孔玲珑陆离，五千年上手曾持”，尽管“土花斑驳”，但“幸未敲残”，并表示将“永世宝之”。奕绘曾获得“世代名姓惜莫征”的巨砚和苏东坡用过的绿石砚，其《二砚歌》谓巨砚“厥重二钧紫碧凝”，“得价二百喜弗胜”，还谓“东坡故物近所获，洮河绿石如老冰”。奕绘还曾获得南宋画家李唐的《秋涉图》，其《李唏古（秋涉图）歌》云：“瘦金高题‘秋涉图’，阴篆深钤‘项叔子’。”意谓画上有宋徽宗用瘦金体题写的“秋涉图”三字，还钤有明代著名鉴藏家项元汴的印章“项叔子”。他还在诗中特别说明“得画十年不敢题”。可见此画十分珍贵，奕绘也特别珍视。奕绘还曾购得钱舜举画的荷花一轴。太清写有《五月廿二日，夫子购得钱舜举荷花一轴，有诸家题句，分和》，其二云：“虚堂新买钱家画，此际江南正落梅。”奕绘还曾购得唐寅的老师周东村的《传经图》，其《题周东村（传经图>》之六云：“正月五日同儿生，适往城南街上行。购得（传经图）一卷，私心有喜兆儿成。”奕绘还曾购得清初画家王石谷（1632～1717）的《友梅轩图》，其《题王石谷（友梅轩图）》云：“今复得此卷，亲题‘友梅轩’。”奕绘与太清游览石堂时，“以十金易于山僧”，还购得开元刻石和卢襄诗碣，奕绘《廿四同太清联骑游石堂观孔水，得开元残碣一、吴郡卢襄诗碣一载归，而大历碑已不复睹矣，赋诗二首》云：“卢襄诗与开元碣，许我相携出翠微。”开元刻石是唐朝开元年间为了祈雨命吕慎盈三投龙璧于孔水所刻之碣。卢襄是明朝嘉靖年间进士，累官兵部郎中。开元刻石和卢襄诗碣都颇为珍贵，极具民俗、书法、文学价值。
由于荣王府珍藏古董的传统以及奕绘、太清尽力收藏的影响，奕绘、太清的儿女和家中仆役也想方设法帮助收购。道光二十一年（1841）闰三月，太清的大儿子载钊赴直隶省完县办地，曾收得“万松涵月”石画，并且还拓有元明碑拓片。顾太清《孝烈将军记》（孝烈将军即花木兰）序云：辛丑闰月，钊儿有事往完县，过孝烈将军祠，见有元明碑，欲拓之，苦无其器。遂向村叟讨得破毡帽，自拓成携归，既喜且感。喜者，五儿所好颇类其父；感者，先夫子平生好古，更兼考据精详，未得见此。遂用前明柱下史何出光《赛神曲》十二章原韵。
荣王府的仆役，不但多能诵读诗文，而且在主人嗜好的熏陶下，有的也能辨识古董文物，并帮助主人收购。奕绘《满江红》序云：“四月四日，憨奴某甲以钱五十五购得《达摩渡江图》于市，纸色黝黑，画晕精到，无朝代姓名，盖元人院本物也。”荣王府中的一个“憨奴”竟然用55文钱为主人购得“元人院本物”，可见其鉴别古董的眼力。奕绘《铜雀瓦砚歌》所记铜雀台瓦砚，也是荣王府的一个仆人以低价购得。这也可见荣王府仆役在古董方面过人的识见以及为主人收购古董的诚心。
奕绘收藏古董对其诗词创作的影响
1.由于荣王府有珍藏古董的传统，奕绘和太清又嗜好收藏，因而家中的古董文物很多，夫妇二人又时常品玩、题咏，奕绘也就创作了大量题咏古董文物的诗词，这些诗词具有浓厚的人文意蕴。 奕绘夫妇嗜好古董，喜欢题咏，每当获得一件古董，便立即品玩欣赏，然后以诗词题咏，留下不少佳篇。因此有人称他们“闺房韵事，堪媲赵管”，也有人把他们比作赵明诚与李清照。奕绘购得古玉笛一枝，就立即填写《翠羽吟》题咏，太清也题咏了《苍梧谣》；夫妇二人游览石堂购得开元刻石和卢襄诗碣，不但都写诗题咏记其事，而且还次卢襄刻诗之韵写有《唐碑用卢襄韵》（奕绘）和《游孑L水用吴郡卢襄石刻诗韵》（太清）；奕绘获得李唐的《秋涉图》，就题咏了《李唏古嘱题》，词中称赏《金石录》是“人间奇宝”，赞扬“芸台相国亲搜校”，并指出鉴赏、题咏者不少：“押红泥，重重小印，篇篇玉藻。”奕绘与龚自珍、阮元交往密切，必定受到他们题咏古董风气的影响。
乾隆皇帝更是喜欢题咏古玩字画，为许多古代名画题过诗，如《题夏圭（山水卷）》、《题高克恭（山水）》、《题倪瓒王蒙合作（山水）》、《题唐寅（清泉高阴图）》、《题徐渭泼墨十二种·石盆幽兰》、《题蓝瑛花鸟十二帧·古树寒鸦》、《边文进（双喜图）》等等。奕绘写有《读高宗纯皇帝御制诗全集恭纪》诗五首，他的其它诗中还经常引用乾隆皇帝的诗句，而且注明“恭录《高宗御制诗》句”，所以奕绘一定读过曾祖乾隆皇帝的题画诗，并受到潜移默化的影响。奕绘的祖父永琪，博学多才，工书善画，也喜好古玩字画，可惜只活了26岁。奕绘的父亲绵亿“精画仙佛，古雅得王维、吴道子之遗风”，并且也喜欢收藏古砚字画等。在家庭传统的熏陶和社会风尚的影响之下，奕绘也就特别喜好收藏、题咏古董文物，他的书斋就叫“观古斋”，“观古斋中古可观，壁间集锦最宜看”，而且他还有很高的鉴赏水平，太清就说“先夫子平生好古，更兼考据精详”。
2.奕绘喜欢收藏、题咏古董，也是自身热爱、学习汉族文化的需要。
奕绘收藏、鉴赏、题咏古董文物，是学习汉族文化的需要，也是学习汉族文化的一条重要途径。清朝乾隆时期，满族汉化的程度已经很深，皇室贵胄从五、六岁开始就接受满汉两种文化教育，满洲贵族学习汉族文化的风气非常浓厚。奕绘特别热爱汉族文化，尤其喜好书画诗词。他“六岁读《论语》”，“十五岁著《读易》十则”，而且平素爱诗，“万首唐诗，爱精华而韦编卷破”，特别喜欢李白的诗，“一卷青莲诗，从来不去手”。他很小就学习书法绘画，12岁开始写诗，22岁开始填词，同时广泛收藏法书名画，品玩鉴赏，诗词题咏。因为搜求珍藏古董文物，不仅具有经济增值的价值，而且还可品鉴欣赏，提高古代历史、文化、审美素养；品玩欣赏古代书画名家的作品，还可借鉴其书画技艺，提高书画鉴赏和书画艺术水平；以诗词题咏法书名画，还可练习写诗作词，提高诗词创作的水平。所以收藏、品玩、题咏古董文物就成为奕绘和太清学习汉族文化的一种有效方法。
奕绘常以诗词题咏古画，正是为了学习诗词书画，提高汉族文化修养。既是大诗人又是书画家的苏轼曾说“诗画本一律”，北宋画家郭熙也说“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诗人写诗与画家作画在构思和摹写物象等方面有相同的规律，绘画的经验和规律可通于诗，观画可悟诗家三昧。因此奕绘经常从古画中获得诗词创作的灵感，除了画的题材内容，构图的疏密、画面的层次、用墨的干湿、线条的粗细、颜色的浓淡等等，都给写诗以启发，而且题咏同一幅古画，或用诗，或用词，既学习了绘画，又练习了诗词。奕绘和太清共同收藏、欣赏、题咏古玩字画，不仅丰富了艺术生活，也提高了汉族文化修养。
本文为重庆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清代满族词史”（项目编号2008101），重庆市教委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清代满族词研究”（项目编号08jwsk288）的阶段性成果。
（胥洪泉，西南大学文学院中国诗学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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