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许多强盗。强盗白天作案,喜欢在商品房宿舍,他从一楼到九楼,一层一层地敲门,要是房里没人,他就撬锁。有人应时,他便说:“请问,二老师在不在?”人家不认识“二老师”,也不知道这楼里住没住过“二老师”。
强盗走了八楼,家家都留了人,不是老,便是小。到九楼上,敲敲门,没人应,那门却自动移开,是虚掩着的。他先是吓了一跳,打门缝瞅瞅,全无动静,不免一喜,小心而入。屋是两室一厅,都大敞开。强盗不忙动手,巡视一遍,一边故意地咳嗽;走到阳台上,迎面撞着一个中年的眼镜,眼镜正在扎裤子。
强盗立即把右手伸进裤袋。强盗说:“请、请问,二老师在不在?”眼镜怔了怔,说:“我就是。”说着伸出手。强盗用左手跟他握了握,心想,我他妈倒了霉了。
“你找我有事?”眼镜问。强盗只好点点头,旋即又摇头,说:“没啥事情,看你,陪你坐坐。”于是进屋坐定,递过烟。强盗正不知说什么,眼镜又问:“我们见过?”强盗说见过。强盗心想,大家都是人样,没准儿真见过。“我记不起来了。”眼镜说,似乎带点歉意,“你听过我的课吧,在夜大?”强盗说是啊是啊。强盗看见屋里有一架子书,墙上有“慎独”两个字。“您是先生,我是学生,我认得您,我在……通用厂上班。”眼镜便问厂里的情况,强盗说不好不好。于是就谈企业的各样事。强盗渐渐地就来劲了,说厂长坏得很,拿八百元做保险抵押金,贷了无数的款,全归他一人使唤,厂子亏不亏他都是个赢家,就苦了工人了。眼镜很同情,认为还是个体制问题。于是又扯到别的事情,比如文人下海之类。两个人谈得很投机。屋角角的老座钟“当”地一响,强盗一惊,才想起自己是强盗。
强盗说,我得回去了,晚上还有个“下夜班”。眼镜一把抓住他的手,不放。
眼镜说:“吃了晚饭再走。”眼镜说,他住九楼,难得有什么人来聊聊。强盗很感动,但一定要走,就留下个姓名住址,是真的,说是有什么事招呼一声。眼镜说,还望你常来,既是师生,又是朋友了。眼镜把强盗送到门口。强盗说,“请止步!请止步!”强盗下了一段楼梯,转拐的地方,想起了什么,抬起头又说,“二老师,以后可别忘了随时关门。现在的强盗很多。”
强盗走在街上,一直想,《百家姓》他是查过,从“赵钱孙李”到“司徒司空”,确曾记得,没有“二”这个姓氏。
――原载1994年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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