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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居_无处栖居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1-25 05:53:49 点击:

       作用。林夕估算着液体完全流进身体的时间,随即沉沉进入梦乡。这样的时刻,对于林夕来说是难得的美好时光,可以让她好好地歇一歇。      2   
      “哎,老婆子――”
      余师傅终于忍不住好奇,唤着一旁守着自己的余师娘:“你说,昨天入院那女人,怎么没人来探望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儿输液……”
      “你这糟老头,管得宽!”余师娘数落着鼻戴氧气管的老头,醋意不觉翻腾起来:“莫不是看人家长得不赖,动了啥歪门心思了?你这糟老头……”情不自禁真来了气的她,转过身去就不再理余师傅了。
      余师傅看事情复杂了,赶紧讨好地笑着,伸手去揽余师娘肥硕的腰肢:“这不病房里只有咱俩人吗?我也就是起了好奇心。你又不是不晓得,这几十年我动过啥别的心思嘛?”
      余师娘这辈子心思简单,闻言之下再找不到丝毫生气的痕迹,剜了余师傅一眼,赶紧转过身来,胖胖的手指便习惯地探到余师傅的鼻翼边:“不要乱动,等会儿把氧气管整脱了,又是要命的事!”
      余师傅,肺心衰竭,五十岁,年轻时是这座城市的运输公司职工,现在是这间病房的老病号。他每日待在病床上,依靠氧气和医护维持生命,行动范围仅限于病床以及病床的两侧,吃喝拉撒,全在不到一米的距离里完成。他的入院历史可追溯到两年半以前,而最近这次住院已有大半年的时间。大年三十也和余师娘一起,在这间病房度过。
      而其余两张病床的患者由于病情不重,和林夕一样,基本上是输液时才来病房,输完液后就离开。谁愿意把医院当家一样地待!除非是像余师傅那样须臾不能离开。
      
      3
      
      入院的第二天,林夕来得很准时,仿佛是刚掐算好时间一样。早上九时许,正是交接班完毕,护士们配好针药,她便开始输液。
      年轻的主治医生,在这一时间也开始按惯例巡房,一一查看病人,询问病情。林夕经过走廊的时候,正看见这位腿脚有些残疾的医生正在邻房。隔壁住的是一个呼吸系统疾病的老年患者,看得出是来自农村,衣衫有些陈旧,瘦骨嶙峋的腿脚异常地浮肿水亮。摁着脚踝的老年患者不停呻吟:“哎哟,痛啊……”
      林夕听得心中莫名一酸,不觉就联想起自己每日疼痛的关节。那样的痛楚,她大概能够体会。就在她不忍心再看下去、抬脚继续往自己病房而去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到年轻的主治医生一瘸一拐地走到老年患者近前,毫不避讳地将手伸出,按压上老年患者的脚踝。
      “这儿痛?还是这儿?”林夕在迈步的同时,隐隐听到了主治医生的余音。
      这倒是个好人,或许也是个好男人吧?林夕一如昨日,静静地躺上病床,却莫名多了些许联想。看样子,这位主治医生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脚的残疾该是小儿麻痹症留下的后遗症吧?或许因此,他从小就立下了做医生的理想?然后就终日在这里与一个个咳嗽不已的患者打交道?
      林夕的胃口不是很好,这直接导致了手上的静脉血管干瘪而极度难找。在被毛躁的小护士连扎三针还未找到血管后,一直忍耐着的林夕终于出了声:“好痛!”这声满含着埋怨情绪的抗议,是林夕住入病房以来的第一声声响。
      一直关注着林夕这边动静的余师傅捅了捅余师娘,同样关注着的余师娘这次倒没有再多的话,反而绕过病床,走到林夕床前,给小护士提意见:“你给她换一只手试试,别总是扎一只手……”
      在林夕的血管终于和输液管连通的时候,主治医生终于完成了对隔壁病房的巡视,瘸着脚来到了林夕的病床前。
      一向几近于有洁癖的林夕,这次没有抗拒主治医生那双刚刚触摸过并不洁净的脚踝的手,而是任由那双白皙、纤细的手在自己的腹、胸部按压。
      反正回去总是要换掉衣服,从头到脚好好洗刷一遍的。林夕在心中默默嘀咕完这句后,目光在主治医生的脸上略为停留。这是一张年轻的面孔,茁壮生长的青春痘在彰显着主人的青春。
      在主治医生离去后,林夕探究好奇的目光依旧短暂地闪烁。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在她耳畔响起……
      “嗯……晤……”林夕似乎特别惜字如金,任随邻床的余师傅、余师娘努力竖起耳朵,也听不出所以然。“没得人来看我,你来看我不哇?”余师傅老两口耳朵里最终落进了这样一句近乎凄凉的话。
      
      4
      
      “今天打电话的,准是个男人!”48号病房所有病患者离开后的下午,余师傅半躺在床头,任由余师娘将透红的樱桃喂进嘴里,开始摆开八卦。
      每日躺在病床上,须臾不能离开,除了舞动遥控板、盯着电视一直看而外,和余师娘讨论、探究这病房内来来往往的“室友”,就已成为余师傅休养之余的最大嗜好。而从昨日开始,这个姓林的神秘女患者,完全激发了他一探究竟的欲望。
      “哎,你说他究竟会不会来看她呢?”余师傅嘴里又被余师娘塞进了一颗樱桃。“你不要喂这么快哇,现在的樱桃点都不甜,焖酸……”
      仿佛是抗议余师娘的缄默,余师傅开始近乎小孩子一样闹脾气了:“我不吃了!”
      “你啊……”余师娘并没有停下动作,继续往他的嘴里喂樱桃。
      长时间的医院生活,她怎么会不理解余师傅闷到极致的心情呢?不过,她并不十分关注48号病房来来往往的其他病患者。他们最多在这间房内待十余天,治疗好后就要出院,可自己的老头子呢,却是完全不能离开医院。“你现在怎么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以前,你可总爱嫌我唠叨别人家的长短。”
      “嘿嘿……”余师傅有些过于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来。这会儿他大概意识到了自己的婆妈,“也是,眼瞅着自己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人了,还管什么这些闲事。倒是我这辈子对不住你了。老婆子,我去后,你就再找一个,好好过下半辈子吧……”
      “打住……打住……”余师娘最受不得余师傅这样的唠叨,尤其是看着他巴巴的写满复杂情绪的双眼,心中只有大为叹息的份。
      俩人一辈子经历完了所有的风风雨雨,即便企业改制不景气提前退休后,拿到手的工资有限,也并没有影响她和他的恩爱。临了,谁能想到平日开着货车到处跑、看上去还算健硕的男人说倒就倒?在医院里待着,不过尽全力延长他快到点的生命罢了。肺心衰竭,这意味着一个人的生命已经到了数着分、念着秒的最后时刻了……
      老头子爱探究每个住入医院的病人: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工作中是怎样的一种情形?这是在借着别人的生活,感受到自己还存活的气息呢。余师娘怎能不明白余师傅的心思。心中既是如此一念,余师娘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余师娘不顾余师傅的抗议,还是一个劲地喂着他樱桃。明年的樱桃不知道余师傅究竟还吃不吃得上呢l能吃的时候,就多喂点这个糟老头吧。能满足余师傅的事,余师娘还是十分乐意去做的。正如眼下,余师娘及时开了口:“是啊,这女人一个人输液,你看她咳那么厉害,怎么没人来陪床呢?”
      “你听她今天打电话没有?”余师傅见话头有了落脚点,兴致提了上来,自觉张口接住了余师娘递过的樱桃,然后又准确无误 地将樱桃核吐进床头的垃圾袋内,“我感觉那一准是个男的,而且绝对不是她老公。”
      “你怎么知道不是人家的老公?”余师娘不觉又剜了余师傅一眼,
      “万一是人家老公工作忙,来不了呢?”
      “我感觉就一定不是!”余师傅近乎孩子气地肯定自己的看法。若是有老公怎么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两日都未曾出现呢?自己的老婆子可是从自己住院开始就以医院为家了,在他心目中,两口子在这样的时刻怎么也该在一起吧!“这女人样貌还不赖,不至于没结婚没老公吧?”
      这个下午,余师傅和余师娘的话题几乎全围绕着这个样貌不耐的年轻女人打转,当然,结果最终没有转出来……
      
      5
      
      “怎么还咳嗽得厉害呢?”入院第三天,年轻的主治医生半撑着倾斜的身子,在林夕的床前满心的疑惑。
      林夕今天穿了一身得体的黑色旗袍。长长的头发稳妥地盘在脑后,即便躺在床上,也能看出那丝不苟。
      年轻的主治医生看不出林夕的气色。这是他见到林夕的第三天了。他眼里的这个女子,每日的“功课”是生病也不曾拉下的:淡淡描过的柳叶眉,涂抹过唇彩的嘴唇……她把表现在面部的病灶,几乎完全地遮掩了。
      年轻的主治医生只能从一声声干咳和随着咳嗽紧皱的眉头中,听出林夕的病情似乎并未明显减轻。这个女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如此注重仪表?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躺着输液的林夕:“你平时抽烟吗?”
      “不抽。”林夕回答得干脆,“我平日就有慢性支气管炎,从不抽烟。”
      “这……”主治医生继续着自己的推断,“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平日是否接触二手烟的机会比较多?”
      “嗯。”林夕心里隐约知道主治医生这是在找自己咳嗽的原因。虽然她很肯定这不是二手烟的罪过,但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这……倒是,走哪儿去都能碰到抽烟的人。”
      “平时应酬比较多?”在林夕面前,主治医生有些莫名紧张,不是十分笃定地推测到,“要喝酒吗?”
      “是的,平日需要下县。”林夕倒是完全配合医生的询问,“应酬比较多,酒是免不了要喝的。”
      年轻的主治医生退出病房后,林夕照样是很疲乏地阖上眼帘,沉沉入睡。看得出来,这是个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女人,因为她设置好的手机闹钟,总会在一袋液体完全流入血管之前响起。
      闹钟响起的时候,林夕就会像安上弹簧似地坐起,自己将液体放入输液袋,动作相当麻利干脆,让临床的余师娘想过来搭搭手的可能为零。
      大概为了应付她来势汹汹的病情,医生给她每日用的药水不少。这样一来,中途,林夕总要上一趟厕所。
      这日,重新躺回病床的林夕,似乎特别疲累沮丧。余师傅和余师娘很快就发现她用摸到枕边的手机拨了电话:“刚才上厕所的时候回了好多血……”
      然而,电话那头似乎并没有更多的回应。很快,余师傅便看到手机近乎无力地从林夕的脸颊旁滑落到枕边。而情绪更加低落的林夕随即将手机紧紧抓在手里,挨到腹部后紧紧闭上了眼帘。
      躺回病床的林夕只将被褥拉至胸前。细心的余师娘看到了林夕的胸口有些急促起伏。俄顷,林夕突然睁开眼,将手机拿到眼前,迅速地摁着键盘,似乎在发短信。随着短信的发出,林夕再一次闭上了眼睛。余师娘仿佛看到她紧闭的眼角滑落了一颗泪珠……
      
      6
      
      入院第四天,林夕不再是一个人过来。
      一老一幼两人跟在她身后先后进了病房。一向沉默的林夕难得地展开笑颜,教着小女孩招呼病房内的大爷大妈。
      小女孩约摸三岁多的样子,文文静静地牵着林夕的手。林夕并不直接躺下输液,而是在床头拿上什么东西后,带着一老一幼又出了48号病房。
      又过了两个小时,林夕才重新回到病房。
      “今天过来的是你妈妈和女儿吧?”余师傅的话始终是这病房里最多的。既然今日林夕已经友善地开口打了招呼,他可做不到继续沉默,试探性地搭起话来,“她们人呢?”
      “嗯……”已躺上病床的林夕转过脖子,看得出脸上有些焦虑,“孩子有点咳,我带她过来看看医生,看完后让她婆婆带回去了。医院里小孩子待久了不好……”
      说完话的林夕闭目养神,等候护士配药输液,显然是无意再多说什么。余师傅讪讪的,也只有闭上嘴,拿过遥控板选择着节目。余师娘做饭还没过来,显然并没有人可以再陪着他唠唠嗑。
      余师傅很久以后都还记得,这一天这个叫做林夕的女人,穿着一身飘逸的大腿裤装,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进到48号病房来的情形。
      这日午后,在和余师娘的闲谈中,他基本已认定林夕是单亲妈妈了。
      “不容易啊……”余师傅只要不动,静静地待在床上,鼻翼间有氧气供应,看上去就和常人没什么两样。闲聊中,他不由得替林夕叹息起来,“老婆子,你说现在的孩子些是怎么想的呢?年纪轻轻的就瞎折腾!你看我们这辈子怎么就没想着离婚呢?”
      余师傅和余师娘拉拔大了一儿一女,俩孩子年纪和林夕相差并不大。二十六岁的女儿才结婚两年,最近小两口就已矛盾不断,让在医院和家里两头奔跑的余师娘忧心不已。
      “算了吧,你就别操这些咸淡心了……”
      余师娘其实想说的是,自家的女子都不让人省心;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下去,将话题转向了别方。在余师傅的心目中,女儿、女婿还像他住院前一样恩爱,这个寄望对于他来讲,很重要。
      
      7
      
      随着住院天数的增加,林夕也开始偶尔和余师傅、余师娘两人闲聊几旬。
      林夕的咳嗽总是时轻时重,不觉间,她就成了这个病房第二个流连的病人。她和余师傅之外的两张病床,已经来来往往两拨人了。
      林夕快要出院了,医生停止输液后又观察了数日,林夕还是咳嗽。她选择了出院,吃些中药慢慢调理。
      林夕要出院的那一刻,余师傅没再听到她打电话要求那个他认定是一个男人的人过来探望。这让余师傅都有点怀疑,那个莫须有的男人是否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余师傅对林夕有着莫名的好感,他觉得这个一直自己来输液的女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他还要可怜。因此,他一直在数着天数等,等那个感觉上应该让这个姓林的女子相当重视和牵挂的男人出现。
      在林夕出院后许多个无聊的日子里,顽强活着的余师傅,把各种可能在她身上发生的故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当然,故事想了一个又一个,却无人来解余师傅的疑惑。结果就是,他每日念叨着和余师娘讨论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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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林夕佝偻着身子、呼吸急促地缓缓走进48号病房时,不仅余师傅,就连余师娘的双眼也不觉睁大了。这一切不过是在三个月后,秋风渐起的时候。
      这一次,林夕还是一个人来到医院。不同的是,眼前这个身子胖了差不多一圈、一幅不修边幅模样的林夕,与上次余师傅记忆中的那个身材窈窕、每日淡妆宜人的林夕,差异大得让人错愕。
      仿佛一切不过隔夜,这次,接手林夕的恰巧还是年轻的主治医生。   见到几乎看不出明显变化的余师傅和余师娘,林夕有些冷漠的嘴角也不由抽动了一下:“余师傅还好吧?”
      突然听到林夕问候的余师傅显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倒是余师娘反应了过来:“还好,还好,林姑娘还记得我们,你这是怎么了?”余师娘陪院这么久,当然知道进入呼吸内科的,基本都是肺上有问题,不过轻重不同罢了。而眼前这个胖得似乎有些浮肿嫌疑的林姑娘,已经不能轻易估量出病的程度了。
      三个月以前,她还是只有点轻微肺气肿的患者,怎么就病重到如此地步了?年轻的主治医生依旧将身体的重心搁到完好的那条腿上,半斜着肩蹙紧了眉头,将听诊器放到躺上病床的林夕胸前听诊。
      肺心衰竭?年轻的主治医生十分震撼自己的初步估测,看着眼前喘息不匀的林夕,赶紧示意身旁跟随的实习医生安排加氧气。
      “你这次的情况比较重……”他惋惜地盯着这个三个月前在自己心目中留下了很好印象的患者,迟疑着缓缓开了口,“估计可能得来个家人陪着你作一些检查……”
      “嗯……”林夕似乎读懂了医生隐藏的话语,心中对她自己的身体和病情仿佛早已洞悉,“我已经和家人联系过了,她们这两天就会赶过来……”
      
      9
      
      入院的第二日,林夕就在匆匆赶来的家人陪伴下去作深入检查去了。
      “我看这小林姑娘怎么比你还严重的感觉……”48号病房中,余师娘主动对怅然若失的余师傅开口说道。
      余师傅在这三个月中,没少与余师娘谈论有关林夕的话题,可自从昨日突然看到林夕入院并重新躺上隔了自己一张病床的位置后,竟反常地安静下来,话少得可怜。
      余师娘敏感地意识到,余师傅求生的意志似乎在见到林夕这样的现实后,受到了影响。她想着法地哄着他说话,想让他恢复之前高昂的斗志和生机。这促使余师娘对林夕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婆婆大娘关注的力量显然是巨大无比的,似乎家长里短天生就是女人的专业强项。
      没过几天,余师娘就把林夕的一系列情况打探得清清楚楚,把余师傅几个月来的想象都给一一地考证了一番。
      这一次,每日陪在林夕病床前的,是一个和三个月前的她长得极为相像、看上去更显年轻的女子。余师娘在与她热络的闲谈中得知,这是林夕的妹妹。林夕的母亲还是每日带着更见长大的孩子过来探望。
      林夕的父亲、表姐、三大姑、四大姨,还有朋友、同事们也一一前来探望。
      48号病房里堆满了鲜花。尽管医生并不赞成在呼吸病患科室摆放鲜花,可络绎不绝的鲜花似乎要将这间病房里林夕的病床簇拥在一片花海之中。
      林夕确实是肺心衰竭,时日可能不会多了。真正了解了林夕情况的余师娘,不由感到十分的痛心。但她却只能怀揣着这些了解到的信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也不忍心在余师傅面前透露只言片语。
      林夕也有一个人静静躺在病床上的时候,那是当陪护她的妹妹、还有另一个表姐去办理一些手续时。那时的林夕依旧不是很爱说话,更多的是用有些呆滞的目光静静地盯住48号病房的天花板。
      林夕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10
      
      一个矮矮胖胖、几乎有点像冬瓜一样的四十余岁的男人,在某个早晨,静静地走到了林夕床前。
      林夕经过一晚上折腾,此刻终于戴着氧气管沉沉进入梦乡。当夜,是林夕的妹妹林旭陪护。满眼红丝的她焦虑地为姐姐压着被角,却毫无睡意。
      “你……”林旭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很是诧异,“怎么来了?”
      胖男人摆摆手,示意林旭噤声。他深邃的目光落到病床上早已判若两人的林夕身上时,林旭明明看到了他眼中的那抹红意。
      “我来陪陪她……”胖男人强忍住鼻翼的酸楚,转过头对着林旭不容置疑的开口要求,“今天这儿的事都交给我吧!”
      林旭无语地点了点头,默默起身离去。她显然十分放心把自己的姐姐交给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胖男人。
      这一天,从睡梦中醒来的余师傅和余师娘睁开第一眼时,并没有注意到林夕身边的陪护床边换了人。
      医院的住院大楼,赶在林夕第二次入院前已经建成了。48号病房标准的三张床位,难得地只收进了两个病号,这个房间因此没有再显得那样拥挤。
      于是,余师傅和余师娘第二眼就很容易地发现了这个胖胖的身影。余师娘几乎想要开口询问这个从未在探望人群中出现过的男人究竟是谁;而仿佛心有灵犀的余师傅暗中拽了拽余师娘,将她的冲动压回了口中。
      余师傅微闭着双眼,口中轻轻说道:“老婆子,今天我想一个人好好静静,放你的假。你去看看外孙女,下午晚些再回来。”
      “这……你吃饭怎么办?”余师娘有些不解。余师傅自从入院,吃喝拉撒全都要靠自己照料,须臾不愿自己离开,这会儿怎么却要自己晚些才回来?“上厕所怎么办?”
      “话那么多!”余师傅有些不高兴了,“饭你下去时到食堂先喊到,厕所就对门几步路。我今天感觉很好,能走两步,不用你管!”
      ……
      余师娘出门的时候,看着一心只注视着昏昏睡着的林夕的胖男人,似乎明白了老头子的心意。她不放心地瞅了瞅余师傅,立刻接受到他示意的目光,转身轻轻带上门离去。
      临去时,余师娘几乎已经能肯定,这就是那个余师傅揣测了不知多少遍的神秘男人。也由不得余师傅在发现这个男人的存在时,如此激动,他大概是要想法把空间更多地留给病情已然十分严重的林夕。
      
      11
      
      余师娘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过后。她并没有再看到胖男人的身影。
      走了?这么早?余师娘心头不觉有些失落。她本估算着时间,想回来好好审视一番这个男人――这一整天她始终在琢磨,这个矮胖男人与她打听到的那个男人的形象不符啊!
      那个男人,据说该是外形俊朗、身材挺拔,与三个月前的林夕十分相衬的。
      
      12
      
      林夕依旧时常茫然地盯着病房白色的天花板。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心中那份遗憾,因为矮胖男人的到来,已经减轻不少。
      “或许,只是有缘无分……”林夕最后对着矮胖男人说的就是这句话,“你快回去了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那天,在余师娘出门后不久,醒来的林夕就发现了眼前的这个身影。她的脸色在瞬间竟然血气上涌而潮红不已。但她的心不再颤抖了。或许等待已经太久,让她曾经汹涌的心境,已沉淀到此刻的波澜不惊。
      林夕很快下了逐客令,不容反驳。让一旁假装入睡的余师傅几乎有起身劝阻的冲动。
      矮胖男人最终离开了。背对躺着的余师傅无法看到他的神情,心中却在无声地大骂其混蛋。莫名的,余师傅认定这个男人其实是有力量改变林夕的结局的。自己同样重病缠身多时,有着老婆子的陪伴,这都几年的时间了,不还依然好好地活着?
      然而,矮胖男人黯然离去,林夕依然静默,一切正按着林夕抉择的结局前行。
      
      13
      
      任随血管里流进了多少药物,林夕的身 体丝毫不见起色。
      数月前种下的病根,如今竟已不可阻挡,一天天吞噬着林夕的生命。
      年轻的主治医生也无法从医学的角度来解释这样的现象。同样是肺心衰竭,同一个病房的余师傅戴着氧气管可以存活好几年;而年轻的林夕竟是如此迅速地走向死亡。
      主治医生不得不把这归结于一个人的求生意愿:人的意志力有时候真是无比强大的。可眼前这个让他不由心生怜悯的年轻女患者,显然已经选择了自我放弃。否则,她也不会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里就彻底透支完她生命的极限。
      “我要见他!”这日,林夕的精神似乎好了许多,在含笑中送走了蹦蹦跳跳的还未满四岁的女儿后,她对着守在病床旁的妹妹要求道。
      “晤……”林旭怎么会不知道姐姐的心思,而眼前林夕的情形很容易就让她想到了回光返照。可那个让她几乎不愿启齿的“姐夫”,早已接到了林夕病危的讯息,却是至今也不肯露面。
      “他……还是不肯来吗?”林夕见状已然明白,口中悠悠一阵长长的叹息……
      
      14
      
      时光总是流逝得很快,冬去春就来,花谢花又开。
      第二年樱桃熟了的时候,余师傅的生命终究无法抵抗自然规律的力量,来不及吃到这一年的第一颗新摘樱桃,已经永远地躺在了这座城市的远云山上。
      余师娘没有再嫁,蹒跚着突然苍老的步子,手捧着余师傅来不及品尝的樱桃,来到了新草刚刚冒出头的余师傅墓前。
      “老头子,你想知道小林姑娘的情况,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怕的是引起你更不好的情绪,影响了病情……”余师娘用手在墓碑前打扫出一块空地来,将一碗新摘的樱桃供放在了墓前,“你慢慢吃,我慢慢给你摆那林姑娘的故事……”
      林夕至死,没有见到她的丈夫。
      林夕并没有和丈夫离婚。
      林夕的丈夫在和林夕的婚姻中,和另一个女人好上了,并离家和新人同居,再没回过和林夕共同的家,也从此不再给予林夕母女任何物质上的支持。
      林夕本没有工作,在现实面前,只得踏入社会,努力工作赚钱,养活自己和孩子。
      林夕相当能干,同时做着三份工作,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两年的时间,给孩子攒够了一笔钱,当然也透支了自己的身体和健康。
      林夕的丈夫据说是一个身形俊朗的男人。
      大约在和丈夫分手的两年后,林夕遇见了那个矮胖而其貌不扬的男人,似乎也和这个男人产生了一定的感情。可惜这个男人给不了林夕任何实质上的关爱庇护。精神上的支撑到最后竟成了要命的折磨。
      看破一切的林夕已是决然要离开这个尘世。第一次出院后,身体尚未恢复的她更加疯狂地工作,在短时间里依靠她的力量拼命积攒所能积攒的钱。
      
      15
      
      夕阳的余晖照在了这座城市一个偏远的’山村。这是林夕的故乡。
      一个矮胖的男人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来到了林夕的墓前。
      “夕……”男人捧了捧土,撒上林夕的坟头,再用早准备好的水浇灌了墓前新栽种的菊花,“依照你的愿望,我已在你的门前给你种满了菊花……”
      男人说到此,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我是爱你的,用心爱你的……可我身上有撇不开的责任……”
      “我把你女儿接回去了……”矮胖男人说着拉过小女孩的手来,“你一直说你的心很累很累,就好像飞倦的鸟,找不到可以栖息的地方。现在你就好好地歇息吧……”
      “其实,你并不是无处栖居的……”矮胖男人抹去刚刚从眼眶滑落的泪珠,“你一直住在我的心里……以后,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小家伙遗传你的因子始终多些,对文字的敏锐性十分的高。你的生命在她身上会有很好的延续……”
      夕阳的余晖拉长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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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的主治医生逐渐不再年轻。
      不再年轻的主治医生很多年后,记忆中还残留着林夕的身影。林夕的故事,他也在后来的时光中一一了解到。
      这个女人不简单,可以通宵赶一万字的策划方案出来,第二天以绝对的魄力与客户成功谈判赢得业务,然后晚上还能把客户挨个儿喝倒……
      这个女人非一般的坚毅,她可以在失去丈夫的庇护后,迅速从家庭主妇转变角色,成为成功的职业女性,让很多男人都汗颜……
      主治医生接待过很多女性患者,可林夕的影子却时常溜出来,在他的脑海中停留。或许,他和她原本就有着共同的本质――不屈服于命运的本质使他们惺惺相借。但主治医生也时常感慨,生活没有将她打倒,为什么感情就摧垮了她最后的斗志呢?
      或许,有时候人活的,靠的确实是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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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多少年后,一个不再挺拔、眉目间却依稀可见年轻时俊朗神采的男人,落寞地等在这个城市的某扇门外。
      他要忏悔,求得女儿的原谅。或许,其实是想求得那个长眠于地下的女人的原谅。
      他通过各种渠道打探到,女儿眼下喊“父亲”的这个矮胖男人,在那段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居然没有真正和林夕在一起一次。虽然,矮胖男人和林夕或许当时已经非常相知相惜。
      人和人之间除了爱,除了欲,更多的还有责任。
      当然,当他领悟到这点的时候,一切或许都已迟了。林夕是抱憾而终的,她认为自己“无处栖居”。
      眼下,这个男人无法认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了。他渴盼着这扇门里走出的日渐长大的女儿,能让他空荡荡的心有处寄托。否则,他也是一个无处栖居的人,余生将会无所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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