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才女梦因《水浒》而起。 记得12岁那年,我从父亲的箱子里翻出一部书,书名叫做《水浒》。那是我的第一部课外书,也是我高中毕业以前唯一的课外书。因为有了这部书,我就变得跟别的小女伴们不一样了。小女伴们下学后,放牛的放牛,割猪草的割猪草,得了空就踢踢键子,打打羽毛球,或者聚在一起玩玩“攻城”游戏:而我一下学,扔了书包便溜进房里,捧着那部砖头厚的书,一翻就是老半天,变成一个不爱干活也不合群的古怪女孩,惹得妈妈常常愁我将来找不到婆家。
《水浒》陪着我长大,慢慢地我就不满足于浸淫那些文字了,我的目光绕过密密麻麻的文字,定格于“施耐庵”这个对我来说显然十分古怪的名字。在书前的几个序言里,我读到关于“才子”的论述,可我又从来没有见过才子,不知道“才子”究竟是怎样的人,心下便只好估摸着把“才子”和“施耐庵”这个古怪名字划上了等号。与此同时。我的才女梦也隐隐地生发,如大山的某一处岩石缝隙里密不示人地渗出来一线泉水。
后来我到镇上念初中,又到外地念高中,《水浒》就不得不放下,一放就是好几年。直到我有了工作,有了独立的生活,才又和《水浒》有了亲密接触。说来奇怪,重新捧起这部书,我竟然陌生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它,儿时的阅读,似乎是发生在前世的事情。我知道,这是我长大了,看书,由从前的看热闹,慢慢变得能看出一些门道了。
当我看到《水浒》第25回武松杀嫂时,我惊艳于文字的风流:看到第45回石秀杀嫂时,惊艳就变成了惊诧。一部小说,竟然可以在差不多等距离的篇幅中叙述两回同样的事件,险峻也不能这般的险峻,奇绝也不能这般的奇绝啊!
读着那些醇醪般醉人的文字,心里禁不住浮想联翩,那位名叫施耐庵的小说家,究竟是怎样的一位才子呢?你看他一手搦一笔,置泾渭同流,却让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同样的杀嫂事件,既写一武松,又写一石秀,而使豪杰自为豪杰,恶物自为恶物。呜呼,天地既生彼乔木,又何复生我灌丛!
我隐隐的才女梦,此时日复一日地清晰起来。
做一个才女,自然要写作。写武松杀嫂,还要写石秀杀嫂。
写作的冲动,像风筝从心里飞出,飘飘荡荡,扶摇直上云霄。
谁知不写不知道,原来才子也分路数的。圣金叹先生有著名的才子文心论,从成文之易说,则迅疾挥扫,神气扬扬者,即是才子:从成文之难说,则必心绝气尽,面犹死人者,才可以称为才子。恐怕只有上天知道,我曾经多么纠结于做迅疾挥扫、神气飞扬的才子,还是做心绝气尽、面犹死人的才子。
很庆幸我从事了写作,写作真能玉成人做一个才子啊。你不必纠结,只要坚持写下去,你一定会有写得酣畅淋漓的时候,文思涌如泉潮,汩汩从笔下流出来,一片一片的,波光潋滟,这时候你就是迅疾挥扫、神气飞扬的才子了;你再写下去,自然会陷入凝泉冷涩、荷戟彷惶的境地,你的文字便患上了绝症,必得你像杜鹃悲啼到吐血,像春蚕吐尽最后一缕蚕丝,它才能借气还魂,悠悠转活,这时候你不就是心绝气尽、面犹死人的才子吗?
如今我早已年过不惑,但我的才女梦仍在继续。日复一日的梦想像一级一级的台阶,让我的灵魂一步一步踏向高处:而我的血肉之躯也在梦境里修行,慢慢地变得从容,安静和圆融。真的很庆幸,我有这样一个才女梦。
责任编辑 陈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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