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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娜丽莎的笑容]蒙娜丽莎的25个秘密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5 04:31:55 点击:

      一    有人说   高山上的湖水   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   那么说   我枕畔的眼泪
      就是挂在你心间的一面湖水
      …………
      ――齐秦:《一面湖水》

      虹从浴室出来时只披了件洁白的浴巾,她往梳妆台前的转椅上坐下,顾自盘弄着头发。此时我正偎依在梳妆台斜对面的真皮沙发上,穷极无聊地浏览着报纸广告栏中成版的招聘启事。我之所以浏览这类玩意,并非我对此情有独钟,就目前处境而言,尽快找份合适的工作是我唯一的选择,而这类玩意,说不准哪天就能满足我所有的欲望与需求。
      能过来帮个忙吗?虹说话的时候并不扭转头。我望了望梳妆台那面镜子,虹的目光看上去异常热切。能过来帮个忙吗?这声音分明是冲我而来的,因为卧室里除了我俩之外已别无他人。我慵懒地站起身,踱到她身后,接过她反手递过来的梳子。我在漫不经心给虹梳理头发的同时,不由自主地对这把梳子产生了极大的好感:梳柄是油光滑亮的黑色,半圆形的橡胶凸面上极均匀地布满了顶头呈球状的梳齿。我对这把梳子产生好感的原因之一是橡胶呈浅红色,跟肉色接近且富弹性,原因之二是橡胶凸起部分异常硕大,像虹的乳房。
      我俩好一会都不说话。虹将右手反过来,抓住我拿梳的右手,然后用左手接过我手中的梳子放在梳妆台面上(她坐着我站着,一切都很自然)。我不明白虹往下会有怎样的举动,她所做的一切均让我感到始料不及。这时候我又望了下镜子,镜中的虹极自然地披散着一头秀发,目光深邃,脸颊微微泛红。她所有的诸如此类的神情很快让我想起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幅画,更确切地说是画中的蒙娜丽莎。
      老实说我原本对蒙娜丽莎并不怎么感兴趣,因为在我的印象中蒙娜丽莎根本谈不上漂亮,远不及维纳斯。我想或许是由于同情心的缘故,那种残缺的美(再广义点讲那种残酷的美)更令我着迷。我的这种近乎顽固的念头直到大二时才有所改变。大二一期换寝室时,不知哪位仁兄在我靠床的墙壁上留下一幅蒙娜丽莎的画,我不属于那种热衷张扬的个性,便常常躺在床上盯着蒙娜丽莎发呆,在这一复一日的孤独的发呆中,我渐渐感觉蒙娜丽莎的神情中有股特有的神秘:奔放而含蓄的目光,挑逗却略带羞涩的微微上翘的嘴唇……总之那种看不见但绝对能感觉到的神秘笑容从那时开始已占据我的头脑并刻骨铭心。而此时虹的神情竟与蒙娜丽莎的神情如此相似,我没有理由不在她俩之间展开丰富的联想。
      虹的手握着我的手挣脱那件洁白的浴巾,就在我的手指触及虹梳般硕大的乳房的那一瞬间,我早已被无可言语的温柔与激情团团包围……
      其实我不过一卑微的打工者(打工仔与打工者这两个词相对来说我更喜欢后者),在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连跳槽中,我逐渐对自己的过高希望抑或能力产生了怀疑。我在最后一次(真希望是最后一次)流落街头时认识了虹。这很巧合。那会虹正蹲在街头一垃圾桶边呕吐,脸上痛苦的表情实在让人怜惜,我二话没说帮她拎了大包小包的购物袋送她回家,就这样被她留了下来。没想到虹的家是一栋别墅,上下三层,装饰豪华。我原以为这是她艰辛创业的回报,后来才知道不过是她男人留给她的部分遗产之一。虹很漂亮,气质娴雅,身材也好,我弄不清她的实际年龄,这似乎无关紧要。虹还有位不管她叫妈而叫她姨的女儿玲。十八九岁的玲五官一点也不像虹,但同样清秀高挑。一栋别墅里住着两个女人和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这不管怎么说都会让我深感不安并有所顾虑。虹对此不以为然,在她所有的介绍中,我成了她无可争议的远房表弟。
      ……你可以试着想点别的什么。我自然明白虹说这话的含义。我不禁为自己昨晚前后不到三分钟的表现感到无地自容。我决定采纳虹的建议,因为除此之外我没有更好的选择。我必须对自己负责,具体点讲就是对自己的某些功能及行为有所证明。可是我该想点什么呢?在如此状态下要想点别的什么对我来讲并不容易。看来我只有想蒙娜丽莎了。我开始想蒙娜丽莎满脸含而不露的神秘笑容,想蒙娜丽莎坐在画家面前时那披散的秀发是否飘着浴后的清香,想蒙娜丽莎与画家之间,蒙娜丽莎与虹之间以及虹与我之间的某些联系,想这些联系的必然性与偶然性……
      虹的一声夸张的呻吟让我找回了身为男人的尊严。我很兴奋,我与动物类有的特殊功能并没有丁点异常,感谢神秘的蒙娜丽莎,她在关健时刻没有令我失望。
      虹为我找了份工作,所谓的工作就是对即将高中毕业的玲进行辅导。玲每天晚自习后9点准时回家,我的工作时间从9点到11点,只有短短的两小时。我曾经是名好学生,但绝对做不了一位好老师,我缺少的不是知识,而是方法。我工作的时候玲还算配合,但玲很容易走神,常自顾自对着天花板发呆,那神情和我当年对着墙壁上蒙娜丽莎发呆时的神情如出一辙。我问玲到底在想什么,玲每次都说你猜呀,你肯定猜不出来。
      时间如河水,日复一日,永不回头,你甚至能听到它流逝的声音。
      玲最终成了一名不幸的高考落榜者,我多少有些愧疚,虽然虹并不这么认为。虹动员我陪玲到她喜欢的地方去散散心。这是一个燥热的秋天,我和玲坐在公园里的一条长椅上。太阳早早地藏进了远山,西天的绯红不忍马上消失,似少女羞涩的笑容。
      结局和我的身世一样,很惨是吧?
      我并不十分了解玲的身世,所以我说,顺其自然吧!就算考上了又能怎样,像我?
      玲勉强笑了笑,说,我的父亲一生娶过三个老婆,我妈是第一位,生下我的第二年便死了,乳腺癌,第二位因为现在一位而和我爸离了婚,几年前父亲也离开了我……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我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我从心底里同情玲的遭遇。
      那天一块吃饭时玲提出让我陪她去海南,虹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海南才是我喜欢去的地方,你答应过的。玲不依不饶,虹最终作了妥协,临走时将自己的手机给了玲。在海南玩了整整一个星期,玲似乎从来没这么快乐过。虹迫不及待地用电话将我们召了回来。我和玲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在我的近视的眼里,玲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从海南回来后玲处处为难虹,言行中常流露出丝丝敌意。看得出虹一直在刻意忍让。我很想扭转这种可怕的局面,甚至觉着义不容辞,便找了个机会试着做玲的思想工作,结果适得其反。玲问我:“你和她上过床吗?”我无言以答。玲哭了,比高考落榜时还要伤心。我不明白玲为什么会如此看重这个问题。“你很可怜!”玲说完便关上门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玲病了,成天躺在床上并拒绝看医生,虹对此束手无策。我敢肯定玲的病与我有关,但无能为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从虹那儿抽出时间更多地用来陪玲。玲偶尔也侧转头看我,目光有些怪异。有天傍晚玲心血来潮想听我讲故事,并坚持让我坐在床沿上。我天生缺少讲故事的细胞,鬼使神差地给她讲起了蒙娜丽莎,讲蒙娜丽莎的笑容,谈自己对蒙娜丽莎那瞬间之所以神秘的种种猜测。我不知玲是否在屏息聆听,正好虹推门进来。玲一骨碌从被子里坐起,赤裸着上身:“你知不知道你很卑鄙,你凭什么要夺走我所爱的每一个人,我不希望看见你!”虹用狐疑的目光盯住我,脸色极其苍白。我什么话也没说,悄悄退出了玲的房间,我想这一切已用不着作任何解释,那将是苍白的,就像虹刚才的脸色。我简单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防盗门。
    [ 2 ] [ 3 ] [ 4 ] [ 5 ] [ 6 ] [ 7 ]   夜幕才拉下,城里的灯火便辉煌起来,有如无数双蒙娜丽莎神秘的眼睛。我踟躅在似曾熟悉的街道上,默数着纷乱的心事,计算着遥远的明天……


      二

      这是一座闪烁着文明与肮脏的欲望之都。像一个飘荡的幽灵,我飘荡于暧昧的霓虹当中。我飘得极慢,所以虹轻易地追了上来。虹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硬塞进我无所适从的手里。我需要钱,但我不习惯别人尤其是别的女人毫无理由的任何恩赐与馈赠。我正要拒绝,“拿着吧,你帮过我,”虹说,“别睡在大街上。”我低下头,不敢直视虹的眼睛,我害怕虹两汪随时准备决堤的湖水将我整个淹没。“也好,日后还你,相信我。”虹未置可否,但愿虹能完全明白我最后三个字的真正含义。
      “有事打我手机好吗?”声音从身后传进耳里。渐行渐远中我不禁对风充满了敬意,在特定环境下,寒冷的风亦能让人感觉非同寻常的暖意。
      我数好钱,把钱装进钱夹,没找到工作之前,这钱可不能乱用。我决定去找杆子,在这城里,杆子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拦了辆计程车。
      “去哪?先生。”女司机问。
      我看不到她的脸,这么晚了,我想,她的脸一定有些憔悴。我说了杆子的租住地址,计程车开始在纵横交错的街道上穿行。
      杆子还没回。房东为我沏了杯茶,安慰我说,“应该快了吧。”房东认得我,因为我曾经做过他的房客。
      杆子回来时披了一身的疲惫,瘦削的肩膀上斜挂着一夸张的黑包,似乎有点不堪重负。“更瘦了”,我说。“让魔鬼拆下我虚伪的皮囊,唯剩坚硬的骨头!”杆子信口成诗。杆子大学时代发表过一些诗作,拿过全国性大奖,在我们共同就读的那座城市,他曾是全校的骄傲。我那时也经常有豆腐干见诸各类传统纸媒,但远没有杆子那么大的名气。与杆子的数面之缘,完全得益于学校与学校间经常联合举办的文学沙龙。不知为什么,我惧怕杆子的眼睛,那是真正的诗人的眼睛,忧郁的眼神里藏着太多的故事,一个故事是一首诗,一首诗就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上展露着直抵人心的锋芒。
      吃过方便面,洗漱完毕,我便钻进杆子的被窝。或许因为长时间没洗,被窝里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异味。杆子坐在窗前破烂的木椅上,燃一支廉价香烟。
      弹一曲吧,要不然我睡不着。
      杆子立起身,从墙上取下吉他,小心地用嘴吹着浮在上面的灰尘。一番调试过后,杆子亮了下嗓子,说:“都好久没有弹了。”
      “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淌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说/我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你心间的一面湖水……”杆子和我都喜欢齐秦,杆子认为齐秦的歌有意境,演绎自然而有穿透力。杆子对这首《一面湖水》情有独钟。
      冷冷的月光从窗子里投射进来,夜熟睡得像个安静的婴儿。
      我再次争取到一个被剥削的机会,并很快被公司老总升为办公室主任。老总五十岁左右,梳一背头,油光滑亮,看上去特精神。办公室隔壁有个小套间,套间里专门配置了电脑和电话,我在享受这些令同事艳羡的特权的同时,还可获得数目不菲的晚间值班补助。我对这位曾被称之为资本家的老总感激涕零,我发誓要以最高的工作效率为公司创造更好的经济效益。
      办公室文员当中有位叫玉的女孩,不十分漂亮但绝对可爱,可爱到同事戏称我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她说我行吗,我说你怎么不行,她就给当了真。
      那是一次公司自行举办的歌舞晚会,在同事的怂恿下,我和玉同唱了一首《无言的结局》,到了蹦迪时间,我找了个位置坐下,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喝着啤酒。玉大方地跑过来,硬拉我步入人群,同事蜂拥而上,把我和玉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同事们近乎疯狂的推搡中,玉和我的身体不停地在旋转的光束中碰撞……
      我相信命运,我想我不过一世俗的随波逐流之人,况且我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玉很快填补了我的情感和生理需要,我心存内疚,玉把第一次给了我,我把第一次给了虹。
      我能理解玉初为女人的幸福,玉无法理解我。玉和虹之间存在着太多的差异,我时常莫名其妙地拿她俩作对比,包括个性,包括头发,包括她们身体的某些部位。即便与玉共处一室,同眠一床。
      我被玉蚊子般地缠着,我相信玉对我的真心。然而虹有如一道挥之不去的魔影,无穷的思念是一种病,这种病折磨着我,让我无法自拔。
      有个无聊透顶的下午,我忐忑不安地拨通了虹的手机。我不能失信,至少应该把钱还给她,这无疑是我欲罢不能自欺欺人的唯一借口。虹平静地询问了我的生活近况,真诚地为我祝福,末了说还钱太俗,建议请她喝咖啡。虹喜欢这种玩意,虹所在小区外的街道上有个咖啡屋,虹曾多次带我光顾。我觉得我很可笑,正如虹所说,我是如此地俗不可耐。
      我还在床上,杆子打电话来约我去电脑城,我问他没事去电脑城做什么,杆子说去了就知道了。因为是休息日,电脑城里人特别多。
      杆子想买一台笔记本,在电脑城里转悠了半天,我一言不发地跟着,像个影子。
      “你倒是放个屁呀,参考参考。”
      “相中了就买,又不是挑老婆。”
      杆子最终选了联想。要买就买个好的,是吧?杆子问我。杆子数钱时手有点哆嗦。服务小姐填完发票,杆子的脸开始泛红,喝了酒似的。
      …………
      我在咖啡屋的门口搜寻着。
      虹坐在一个角落,背对着我,但我仍能一眼将她认出,我分明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雅的体香。我在虹的对面略显拘束地坐下,或许此时的我更像蒙娜丽莎,而虹就是画家。我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有意识地问起了玲,然后开始贪婪地欣赏起虹喝咖啡时极其优雅的姿势。还好吧,虹轻轻地抿了抿唇:我是她父亲资助上的大学,她爱她的父亲,我感激她的父亲,她父亲将她托付给我,她心理上或许有点问题――谅解她吧……虹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她自己说,虹说话时从没像今晚一般语无伦次。我无意间对虹有了进一步的了解,看来虹远没有玲所说的那样糟糕,我有点庆幸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埋完单,我决定送虹回家。门外滂沱大雨,虹拉我步入雨中。恣意的雨点,自天而降,痛快淋漓。头顶上电闪雷鸣,虹和我紧紧地拥在一起,顺着彼此眼角滑落的,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泪……
      说是去买烟却买了只鸡回来,玉善意而体贴地开着玩笑。我去卫生间冲了个澡,然后倒床蒙头而睡,可是我睡不着,我的思绪定格于一个情景,关于雨、关于吻、关于虹、关于雷电,我甚至担心一旦睡着将永远失去这些充满激情的记忆。“在雨中/就这样停止不动/让自己/丢入苍茫一片/我并不愿/踟躅在你来去之间/为何无法看透躲在命运里的捉弄/究竟我/应该属于哪个感情世界里的蜉蝣/除了你/还有什么……”我想起了这支旋律伤感的歌曲,我开始在心底里无数次地反复吟唱。玉还在替我洗衣服,但今晚与玉无关。
      玉有意无意且拐弯抹角地向我提及结婚之事,我小心翼翼地敷衍着,烦了就说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玉显得很无助,变得更加谨言慎行唯听是从,她愈是这样我就愈发难受,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龌龊。我必须竭尽全力将虹彻底忘记,虽然这一切对我来说是如此地艰难。
    [ 1 ] [ 3 ] [ 4 ] [ 5 ] [ 6 ] [ 7 ]   工作之余玉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而我则把下班后的大部分时间打发在网上。我在网上为自己猎寻着臭味相投的聊友,并在一家颇有影响的文学网站中注了册,炮制了一系列文章。如果说人生是行舟,那么虹和玉就是我途遇而迷恋的两处风景。我不知道虹是否终有一天会把我忘了,但我知道,我必须尽快在虹与玉之间痛苦抉择。
      ……我和虹之间断绝了一切联系并坚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满意这种两不相欠的分手结果,我希望往事随风。
      我错了。
      我无意间浏览到虹的博客,日志栏中有一首置顶的诗,诗的题目是《送你一束清香》,如果说虹这个字眼让我心跳加速,那么这首题为《送你一束清香》的诗足以令我疯狂。
       轻轻地你来了
      轻轻地你又去了
      来去着我战栗
      抑或绝望的
      心迹
      没什么送你
      送你一束清香吧

      送你一束清香
      在你高兴的时候
      送你一束清香
      在你抑郁的时候
      送你一束清香
      在你忘了我的时候
      送你一束清香
      直至老之将至
      …………

      我精心构筑的精神防线于瞬间崩溃,在虹面前,我是如此地不堪一击,我情愿迷失在虹的清香里,我决定不顾一切地回到虹的身边,不为别的,仅仅因为一首诗。

      三

      杆子的突然造访令我措手不及。
      玉在卫生间。
      我好像闻到了女人的味道,杆子吸了吸鼻子,说。
      玉从卫生间出来,把杆子吓了一跳。我硬着头皮给他们作了介绍。玉很大方,麻利地泡来两杯茶。我问杆子近段营销跑得如何,杆子说跑的人太多不谈也罢。我又问他是否还在坚持写诗,杆子说诗是厮守终生的情人,酒是不离不弃的朋友,烟是如影相随的知己,三者缺一不可。玉听了忍不住在一旁窃笑。杆子离开时拿双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的肩,哥们,茶不错。
      …………
      虹和我的住所间仅隔着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知道你会回来。
      为什么?
      因为你可怜我。
      对我的突然到来虹似乎并不觉得意外,虹用波澜不惊的平静隐藏着自己的狡黠与自信。玲却显得异常兴奋。女人的世界里不能没有男人,少了男人自然少了生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至少在这栋楼里。
      三人默不做声地吃着饭。我还是称你为画家吧,玲最先吃完,用纸巾拭了嘴,立起身,见没有反应,遂将嘴贴近我的耳朵,我就是蒙娜丽莎,我曾一丝不挂地把自己展现给了你。我感觉我的脸开始发烫。慢慢吃吧,玲说完冲我们笑了笑,虹不知所云地跟着笑了笑。玲的笑明显带着挑衅,而虹的笑则有些勉强。两人的笑转瞬即逝,屋子里的空气就变得格外不自然。
      玉不能容忍我频繁地毫无音讯地外出,花两个多月的薪水为我买了部手机。我明知是枷锁,但不忍心拒绝,就如同我被虹彻底俘虏,却自控不了被俘虏的幸福。黑暗的夜晚经常活生生地被我分割,上半夜属于虹,下半夜属于玉。我小心翼翼地行走于刀尖之上,我不时地为自己担心。
      虹和我都希望被玲接受,虹或许基于一种责任,而我更多的是出于自私的不可告人的目的。玲的接纳方式比较极端,处处让人不可思议甚至别扭。虹认为玲心理上有毛病。事实上,玲是虹的一块心病。我很想替虹分担点什么,我不认为让玲去看心理医生是最好的解决方式,玲肯定不会同意,于是建议虹答应让玲去我所在的公司上班。虹采纳了我的建议。
      玲没有文凭,在我帮助下,玲顺利地成了办公室的一名文员,成了我的手下――玲需要照顾。
      我对玲的特别关照以及玲在我面前的任性引起了玉的注意。玉主动和玲套近乎。玲在公司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的熟人,玲很快成了玉的朋友。玉和玲的亲密程度让我意识到了潜在的危险,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头脑发热自以为是,然而覆水难收,我只有顺其自然地静观事态的发展,尽可能地默想着各种不良事态发生时的相应对策。
      那是一个并不寻常的傍晚。我和虹坐在饭桌前,菜肴渐渐地消失了所有的热气。玲还没有回。虹有些焦急,不时地看着墙上的钟。又过了近半个小时,玲带了个人进来。我和玉都很意外。确切地说是三个人都很意外,包括虹。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姨,画家哦不……主任叫她表姐,我和朋友在外吃过了,没有手机真不方便。玲神秘地笑着,我暗自吁了口气。虹客气地招呼玉坐,再去热热吧,端菜去了厨房……
      回来的路上玉问我为什么不告诉她这里还有位表姐,我说我同样没告诉你为什么将玲招进公司,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释重负。玉一路上开始喋喋不休,玉惊羡于玲家的阔绰,憧憬着能攀上这样的亲戚而显得乐不可支。我扼要地向玉说明了这个家庭的特殊性,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祸福相依,我找虹的理由从此变得冠冕堂皇。虹、玉和玲三个女人同时操纵着我的命运,我们同处一个空间,每个人的中央全都隔着一层极薄的玻璃,无论是谁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我十分清楚自己当前的处境。
      玲领到了第一个月薪水,脸上洋溢着自豪,死搅蛮缠地要请我客。玲执意将请客的地点定在我所熟悉的咖啡屋,玲否定了我的提议,拒绝让虹和玉参加。玲知道的东西太多,我不敢不答应。玲问:味道如何?我说苦。是吗?给我讲蒙娜丽莎吧――我爱听。我不停地品苦,始终不露声色。没心情是吧?――那么,玲清了清嗓子,你拿什么谢我?
      你拿什么谢我?我仔细地掂量着这句话的分量。玲没有撞碎那层玻璃,玲帮了我,我是该谢谢她,我决定谢谢她,我思考了很久,想不出比手机更好的礼物。
      …………
      玲不失时机地拿手机向虹和玉炫耀并强调是我送给她的礼物。我认为玲有些夸张,看得出玉多少有点忌妒。
      都说党指挥枪,你倒好,枪指挥党!玉说戴着避孕套让她感觉很不舒服。我不可能上当。这不过是她玩的一个小聪明,她所有的小聪明始终逃不脱我的眼睛。
      玲并非我想象中的那样简单。星期五下班后随她一块回家,玲在公交车上突然问,你以为送一部手机就算是谢了我?我和她并排坐着,莫衷一是地把头朝向窗外――你说呢?玲狠狠地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想跟你上床!
      我从半道上折了回来。
      我以为玲肯定要生气,没想到她第二天照常上班,没有旁人时照样称我为画家,仿佛什么事情都未发生。我好几天没去找虹。我想我已步入雷区,而玲就是离我最近的那颗炸弹,我没办法将它排除――除非自取灭亡。
      去看看她吧,她病了,玲有天下午告诉我。下班后玉随我一块赶了过去,虹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上网,见玉也来了显得分外热情,倒水冲茶看不出任何生病的迹象。我把玲拉至一旁,玲轻描淡写地说只想试试我对虹的关心程度。
      女人是敏感的动物。虹用她洞悉一切的眼睛从玉的行为举止中捕捉到了某种信息,虽然玲什么也没说。有天完事后虹明知故问,玉是你女朋友吧?……有点热,我答非所问。
    [ 1 ] [ 2 ] [ 4 ] [ 5 ] [ 6 ] [ 7 ]   玉把所有的避孕套藏了起来,企图以缄默的实际行动逼我就范。我懒得去找,我情愿不做。玉很沮丧。
      虹计划独自外出旅行,告诉我时已订好了去上海的机票。虹走的那天我和玲去机场为她送行。当熟悉的身影在安检口闪逝,我柔弱的心骤感无比地失落。我爱虹,我真实的情感世界已被这个称做虹的女人侵略性地全部占据,不留任何余地。
      玉还在为避孕套之事耿耿于怀。玉主动充当玲晚上的陪伴。或许,她正好借此机会考验我是否具有足够的耐性,用以寻求她羞于启齿的某些突破。而我乐于久违的清静,我可以心无二用地躺在床上无休止地回忆,回忆虹的音容虹的体香,回忆我们相处的每段时间每次场景每个细节。我不停地在回忆中辗转,在辗转中回忆。我开始失眠。
      虹一去就是二十几天。音讯全无。虹去的时候没有带手机,说手机在飞机上多有不便。
      虹凭直觉知晓了我和玉之间的关系,我怀疑这是她对我无声的抗议和无形的惩罚。虹不在的日子天气异常的灰暗,思念一如胡须般疯长。下班后我偶尔会随玲和玉去那栋别墅,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能看见虹的照片,觅寻到虹的余香。离开了虹,玲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时常当着玉的面和我身体接触。玲的过份举动令玉尴尬不已甚至花容失色,但每次玲都会适可而止,至于吗?不会吧?!然后一脸无辜地望着玉。玉啼笑皆非。
      我不止一次地想找个时间认真地和玲谈谈,但不知从何谈起。我私下认为,玲尚不够应该认真的年龄。
      我不承认我是个坏男人,至少我不下流。我并非刻意地追求任何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然而际遇往往让人无从选择――就像我无从选择父母。人是蜉蝣,情难自禁。如果说我对玉造成了伤害,如果说我问心有愧,并非我和虹延续至今的故事,而是我不能在玉那儿投入全部的真实。我本善良。
      玉毫不知情。
      只有玉蒙在鼓里。

      四

      有天下班后玲赖着不肯回家,玉去厨房忙着做饭。我打开电脑,脑子里一片空白。玲搬了张椅子过来,挨着我,画家,教我玩游戏吧。我说我不会。
      真的吗?……我学会了,一定教你!
      玉从厨房出来拿什么东西,见我和玲黏着,说:“醋用完了。”“正好,”玲说,“我可不喜欢吃醋。”我掏出打火机,开始吸烟,淡蓝色的烟雾,梦幻般地升腾,散开,直至消失。“读过琼瑶吗?”玲笑着侧头,“吐个烟圈,圈住你。”
      晚饭后玲和玉闹了一阵,待洗漱完后玲的脸上已明显地露出倦意。今晚我睡哪?玲趿着拖鞋倚在门边,半眯着眼。
      套间里只有一张床。
      夜色笼罩下来,整座城市变得扑朔迷离。
      今夜,我属于虚拟的网络。
      玲搂着玉,睡得很香。
      …………
      在我注册的那家文学网站,杆子成了一名义务的诗歌编辑。杆子的诗和我的文章各自吸引了一批读者。杆子说他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出版一部属于自己的诗集,我热爱文学,但我缺少杆子的激情。我是分属于两个感情世界里的蜉蝣。杆子写诗为了抒发情感,我写文章纯粹是寻求解脱。
      蒙娜丽莎,这位500多年来一直为历史学家争论不休的女人,她的原型是谁?是丽莎・格拉迪尼还是佛罗伦萨城内的一个名妓?她神秘的笑容中究竟暗含温柔还是严肃?到底蕴藏揶揄还是哀伤?……这些问题乱麻般地纠缠困扰着我,我不是历史学家,我找不到答案。
      虹在电脑中设置了用户账号,玲开不了,打电话向我求教,我爱莫能助。“真自私,”玲说,“我也要电脑,要不,等她回来了你跟她说说?”
      “攒够了工资,自己买吧。”
      “那还得等多久?!”
      过会玉又打电话来,我问她什么事,玉说没什么,把电话挂了。
      …………
      虹旅游回来后送给每人一串佛珠。开了光的,虹说,作个纪念吧。玲不屑地努了努嘴,玉礼貌地道了声谢。我问虹这么长时间去了哪里,她说她去了心中最圣洁的地方。
      第二天我独自去找虹,虹刚洗完澡,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拿电吹风吹头发。我见到了梳妆台上那把硕大的梳子,心底里萌生出一种无法抑止的冲动,我从背后拥住了她。
      虹说,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没有松手。
      虹开始平静地叙述一个关于她的故事。
      “我是个弃儿。我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生下我,又将我遗弃……养父母都是地道的农民,在我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前相继病逝,他们艰难地将我抚养成人,倾注了毕生的爱,却无缘看到自己期盼了一生的荣光……好心的邻居为我凑了些钱,我只身来到学校,交不清天文数字般的学费。我第一次在那么多的同龄人面前痛哭,寒窗多年的梦想,谁都不会轻言放弃,校领导了解到我的境况,非常同情……玲的父亲早年毕业于那所大学,创办公司后每年都会支助几个家庭贫困的学弟学妹,我只是其中的一个。四年后我来到他的公司,成为一名普通职员。我把我的初恋给了一个负心男人,我曾经割腕自杀过……我是不是很愚蠢?”
      我没有回答。我不想打断她。
      “……玲的父亲开车把我送往医院,我没有死。那时他已经和第二位妻子离了婚……我嫁给了他。他是个事业型的男人,对他来说,事业就是生命……他算不上一位好丈夫,但他是个好人。”
      “后来呢?”
      “再后来就遇见了你……我以为我捡到了爱情……松开手好不好,要不我会窒息。”
      我的手像一条欲望之蛇,不自觉地在虹的身体上肆意游走,我的呼吸如敲门声一般的急促。
      虹挣脱我去开门。
      “没打扰你们吧,”玲低头站在门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想买电脑。”
      玲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很清晰。虹幽咽道:“我有点累了,回去吧,玉在等你。”
      ……灯亮着,玉还没睡,躺在床上静静地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我上了床,玉开始为我脱衣服,套避孕套,久违的运动让玉浑身充满激情。我不能自已地把玉当成了虹,玉很满足,我闻到了激情隐退后檀木佛珠散发出的奇异的香。
      在我眼里,爱情是个极其模糊的概念。我相信人世间有真正的爱情,当物质凌驾于精神之上时,我不知道爱情是否也有其虚伪的一面。我是个感性多于理性的人,我喜欢用主观感知判断这个似是而非的现实世界。“发育是一场灾难,爱情随处可遇随遇而安,像体弱多病的老者,迟早会出现问题……”我在一篇新作中对爱情提出了质疑。杆子不同意我的观点。杆子认为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爱情神圣不可亵渎,爱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常有人将爱情当做游戏。文章后杆子尖锐的评论让我彻夜难眠,虹和玉,如果说我遭遇的是爱情,我并不想将爱情当做游戏,人的一生有太多的取舍,有些取舍进退维谷痛彻心扉,杆子是局外人,杆子无法理解。
      玉说我近些天显得心神不定,问我是不是病了,拿手探我的额头。我说我没事,就是有点想家,想娘。玉就笑,都娶媳妇的人了,好意思!玉是个简单的女人,她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那张不算漂亮的脸上,而我是一首晦涩的诗,玉读不懂我复杂的内心世界。
    [ 1 ] [ 2 ] [ 3 ] [ 5 ] [ 6 ] [ 7 ]   虹的博客首页清新淡雅,访客并不多。我终止了写作,常常在深夜里翻读那首《送你一束清香》,这首诗很容易让我想起那次偶遇,那个雨夜,甚至那把梳子……这些点点滴滴丝丝缕缕的回忆感动着我,不能自持。玉的秀腿从被子里探出来,睡姿一点也不雅观。房间里浮动着香烟和寂寞的味道。我在《送你一束清香》的后面注加了留言:如果你爱他,就将他挽留。我期待着虹的回复。
      碰到应酬时公司老总喜欢带上我,因为我能喝――不管什么酒。喝酒方面我和杆子最大的区别是杆子容易醉,他好酒而我不好酒。玲让我陪她去买电脑时正好赶上这种应酬,我脱不开身。我打杆子手机问他有没有时间,杆子说你狗日的说了算。我让杆子陪玲一块去电脑城。
      杆子就这样认识了玲。

      五

      玲问我的QQ号是多少,我说你猜呀,你肯定猜不出来。
      过几天杆子要我请客,我问他什么意思,杆子说没什么意思,好歹给你帮了个忙,不请客才不够意思。下班时我告诉玉别做饭了去外面吃,玲凑过来说不会不叫我吧。
      我正给虹打电话,杆子就到了。虹不愿来,我对杆子说这回你说了算。杆子形容自己是这城市里的爬虫,不管哪个角落,只要能说出名,眯着双眼都不会走错方向。
      杆子将我们带到一家米粉馆,点了四份牛肉粉和两支啤酒。杆子吃粉时发出很大的声响,玉和玲相视而笑,我说有什么好笑的,诗人吃东西就这德行。杆子并不在意,问我对当代诗歌走向有何感想,我说诗歌正步入迷途,多数诗人过于注重意象,苛求建筑美,所要表达的思想反而显得僵硬与模糊。杆子说千百年形成的思维惯性禁锢了人们的阅读习惯和审美情趣,诗歌没有毁灭,说明这个世界需要诗歌,诗歌的多元化发展是大势所趋,没有人阻挡得了。杆子问玲喜不喜欢诗,玲说喜欢,杆子说喜欢诗的女孩尤其可爱。玉听得乏味,目光飘忽不定,有如一条游来游去的鱼。粉馆外的街道上走过来一对男女,像夫妻,又像情人,面红耳赤地争吵着什么,吵着吵着那女的就哭了。杆子打了个嗝,酒气中蹦出两个字:悲哀!
      玉买回来两条金鱼和一个玻璃鱼缸,玉往鱼缸里注上水,再小心地把鱼放进去,寂寞的鱼缸因为一红一黑两条金鱼而充满生机。没事时玉喜欢一个人双手托腮坐在鱼缸前看鱼,玉说红色的那条是她,黑色的那条是我。
      虹回复了我的留言,回复写着:有一种爱,叫做放弃。像一首歌曲名或者一篇文章的标题。这样的回复令我痛不欲生。我痛苦地想,如果没有玲的节外生枝,我就不会认识玉,如果没有玉,说不定我和虹一切都会顺理成章……人生有太多的断点与变数,正是这些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断点和变数,酿就了世间已经上演或即将上演的遗憾与悲欢。
      …………
      一段时间没有光临那家文学网站,杆子问我是不是死了,我说我躺在黑暗的棺木内,不见天日,推不开沉重的棺盖。
      痛苦的力量是巨大的,痛苦之中的灵感简直不可思议。我写了首名为《我是一尾鱼》的小诗:
       如果
      如果你是一面湖
      我就是湖心那尾
      游来游去的鱼
      我光洁的身子
      激不起你爱的涟漪
      我的眼肿胀而近视
      岸边芦苇在风中叹息
      你如此的冰凉
      深不测底
      可是,亲爱的
      我离不开你
      我只能在你的世界里呼吸
      只能在你湛蓝的忧伤里
      偷偷哭泣
      …………
      我打开虹的博客,那晚虹刚好在线,我把诗粘贴在留言栏里,虹回复说:我知道是你。
      我想起了娘,一位教了半辈子书的老人,无情的岁月剥蚀了她的青春,苍老了她的容颜,此时此刻,她一定也在想我。在那个生我养我的城市,我曾报考过公务员,笔试时名列前茅,面试时名落孙山,娘无能为力,眼巴巴地望着我背负行囊远走他乡。我在这头,娘在那头,连接彼此的只能是无穷无尽的牵挂和思念。世界太大,没有人在意小城里的孤单。“……我慈祥的母亲/阳光下不可能没有阴影/黑夜原该如此艳丽/黑夜是一面平静的湖吗/我站在云朵之上/湖底氤氲着那么多那么多/充满色彩的/交易……”我想起了杆子写过的一首诗。
      虹认为玲有些反常,每天都是接不完的电话,让我帮忙多留点心。我乐意为虹做任何事情――不惜一切,尽我所能。杆子告诉我他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玲时,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直以来我对诗人心存偏见,在我眼里,诗人是痛苦的化身,诗人因写诗而痛苦,因痛苦而写诗,诗人的灵魂是孤独的。玲古怪得令人生厌,我劝杆子不如趁早死了这条心。说完我就把电话挂了,我害怕杆子那头骂脏话。
      玲知道了我的笔名和QQ号,还说看了我发表的文章,很得意。杆子出卖了我。
      “我怀孕了”,玉说。我差点停止了呼吸。“不相信是吧?我在套上刺了小洞。”我劝玉上医院把孩子做掉。玉哭了一夜,我抽了一夜的烟。凌晨时玉告诉我那都是骗人的。玉不忍心看见我难受。
      我把了解到的情况告诉虹,虹问我认不认识那男的,我说杆子是我的朋友,心地不坏,再说玲也到了该恋爱的年龄,她有这个权利和自由。虹还是有些担忧。晚上去咖啡屋坐坐吧,我对虹说,我等你。
      在浪漫之都你看到了蒙娜丽莎的微笑
      你说这对你很好
      这次旅行让你渡过了感情的低潮
      你觉得曾经爱的太苦
      感谢我听你倾诉温柔的痛苦
      在我的梦里因为可以和你相爱而骄傲
      然而你都不知道
      我期待在你爱的世界里变得重要
      你要把爱人慢慢寻找
      对你付出的一切只换来我对自己苦苦的嘲笑
      蒙娜丽莎她是谁
      她是否也曾为爱争论错与对
      为什么你总留给我失恋的泪水
      却把你的感情付给别人去摧毁
      蒙娜丽莎她是谁
      她是否也曾为爱寻觅好几回
      她的微笑那么神秘那么美
      或许她也走过感情的千山万水
      才发现爱你的人
      不会让他的蒙娜丽莎流眼泪
      …………
      咖啡屋里放着一首关于蒙娜丽莎的歌,我在流淌的感伤中等待。虹姗姗来迟,坐在我的对面,低垂着眼帘,像一幅静止的画。
      歌名叫什么?
      《蒙娜丽莎的眼泪》。
      ……能不能给我一个放弃的理由?
      我不想伤害玉。
      可你会伤害我,伤害你自己……
      桌上的小花瓶里插着一朵红玫瑰,形单影只,娇艳欲滴。虹开始轻声啜泣。又是一个雨夜。屋外,雨如泪下。

      六

      多情的雨一直下到凌晨两点,虹和我都没带雨具,我以为这是上天刻意的安排。回来后找不见玉,掏出手机才发现手机因没电而自动停机,我感到恐慌,打电话问玲,玲说玉生病了,病得不轻,杆子送她去了医院……
    [ 1 ] [ 2 ] [ 3 ] [ 4 ] [ 6 ] [ 7 ]   玉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输液管里的液体如时间般安静地滴落,没有丝毫的声响。我问杆子到底怎么回事,杆子说玉患了急性阑尾炎,刚做完切除手术。我送杆子下楼,杆子说我不想知道你一晚上去了哪里,也不想知道你为什么关机,我想不明白玉为什么会看上你!
      玉醒来见到我时眼圈就红了,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你怎么现在才来?为什么要关手机?我打电话给玲,玲打电话给杆子,是杆子把我送进了医院……”
      玉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在她身边,我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内心灌满自责。玉深爱着我,我把心交给了虹,爱是那么地零乱,零乱得有如掷落一地的烟头。我所做的一切已经对玉造成了无形的伤害,我并不想将伤害继续,只能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向玉做着无谓的表白,梦醒后欲说还休,无从开口。
      玉出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金鱼缸前看金鱼,给它们喂食。“我不在的时候,它们一定很寂寞。”玉自言自语。
      虹雪藏了她的感情,以各种托辞委婉地将我拒于千里之外。虹请求我原谅,我请求虹给我时间。
      因为爱,杆子透支着他的精力,憧憬着他的幸福。我并不看好杆子认定的这段缘。面对玲的古怪与任性,我坚信终有一天杆子会耗尽所有的耐性。爱有魔力,我说不服了杆子,只能暗地里为他俩祈福。
      玲提着水果来看玉时不小心把脚给崴了,走路一瘸一瘸地像个动漫人物。玲将水果放在桌上,脱下高跟鞋让我替她揉脚。我正为难,玉说,帮她揉揉吧,要不怪难受的。玉问玲和杆子进展如何,玲说根本就没那回事。
      星期天上午杆子约我出去,我知道一定是杆子的出了问题。在一家大排挡里杆子和我喝了很多酒。杆子不胜酒力,我扶着他信步来到一个广场。杆子说要撒尿,甩开我的手站在一棵小树旁就拉开了架势,有位戴袖章的老头走过来手拿一张罚单,杆子不慌不忙地将掏出来的玩意塞进去,说:“我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出来看看难道也不行吗?”老头欲言又止,离开时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远处一妇女牵着的小狗汪汪汪地冲我俩叫唤,样子很凶,一点也不友好。我叫了辆车。回家的路上杆子将耷拉的脑袋歪在我肩上不知怎的就哭了,我问他为什么哭,杆子说,我爱她可她不爱我……
      第二天下班后我让玲留在办公室。
      “请我吃饭呀?”
      “杆子昨天喝醉了。”
      “他喝醉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爱你。”
      “喜欢诗并不等于喜欢诗人……”
      “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让我想想,爱情嘛……是一款游戏,一款成人游戏,对吧画家?”
      玲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玉叫我吃饭时我正赤裸裸地站在浴室镜前,镜子上尽是雾气,雾气太重,凝结成细小的水珠滑落下来,留下一道道痕迹。镜子很模糊,我看不清自己。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痛苦宣泄方式,杆子接连发表了好几首凄婉的情诗,企图用文字堆砌的坟墓埋葬他和玲之间刚开始就已结束的初恋。杆子的情诗感动了包括我在内的许多读者,唯独感动不了玲。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正在超市买菜,玉发来一条短信:也许你从来就没真正爱过我,你和我,笃定是一个无言的结局。别找我,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打开房门,来到鱼缸前,房子里生长着透明的记忆。玉的身体里少了一样东西,我的生命中从此少了一个女人。拥有未必就是幸福――譬如病痛,失去可能是更好的一种解脱。玉走了,没有说再见,像迎面掠过的一阵风,回头时已不见踪迹。鱼缸里的鱼快活地游着,快活的鱼不可能知道鱼缸外的忧伤。
      杆子问我玉的身体康复得怎样,我说玉已经离去,杆子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说:离开你不是她的错。
      咖啡屋老板想去另一座城市发展,欲将咖啡屋转让,我问虹有没有兴趣。虹说好几年没回家乡了,想回家乡看望黄土下的养父母,其他事情等回来再做打算。我问虹要不要我陪她一块去,虹说不必。
      玲打电话来说一个人呆在家有点害怕,要我过去陪她一会。我有些犹豫,还是去了――玲需要照顾,我答应过虹。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玲为我泡来一杯茶,放在玻璃茶几上。
      我知道那晚你跟谁在一起,玲说,玉曾把我当做情敌,很滑稽是吧?
      玲触痛了我无法愈合的伤口,我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准备起身离开。
      别走,玲拖住我,一块玩游戏好吗?
      爱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爱情不是游戏。
      …………
      漫长的夜晚,思念是黑暗中蛰伏驰行的地铁列车。虹就像一块巨大的磁石,将我牢牢吸附,没有什么能使我们分开。我不停地给虹打电话,发短信,我告诉虹,我要娶她。
      杆子说想见我时我正在泡最方便的晚餐。我问杆子在什么位置,杆子说在天堂与地狱之间。
      ……杆子握着个酒瓶,倚着人行天桥中侧的护拦。天空压得很低,没有下雨,也没有风。桥下是川流不息的车辆,桥上有行色匆匆的路人,这是一个嘈杂而忙碌的城市。
      我有一种往下跳的欲望,杆子说,跳下去……像一片飘零的叶子,以死亡的信念,寻找生命终结的姿势……
      杆子喝了口酒,知道我看见谁了?
      谁?
      那个生我的女人……她在找我,和两个寻情记者。
      为什么不与她见面?
      我恨她。她为什么要来找我,为什么?……大一那年,父亲下岗了,在父亲最无助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她和父亲离了婚,跟了另外一个男人。为了生计,为了我的学业,父亲成天推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在生养我的那个小城四处叫卖卤鸡蛋,寒来暑往,风雨无阻。“卤鸡蛋哪,五毛钱一个,味道好得很……”永远忘不了父亲的叫卖声,不,那不是叫卖,那是父亲沙哑的人生……课业之余,我拼命打工,洗过盘子,做过家教,跑过业务……我没有快乐,只有孤独,我把内心深处的孤独变成文字,同学们羡慕我,称我为诗人……没有人知道我的故事,没有人……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是从三楼跳下去的,是从那个叫做家的窗口跳下去的,像一片飘零的叶子……
      杆子哭得很压抑,尘世的喧嚣湮没了一切。夜幕降临在这个黑暗的世界。我陪着杆子,天气很冷。
      第二天我打杆子手机,杆子手机关机,我找到房东,房东说杆子一大早结清了房租,不知道去了哪里。过些天听人说人行天桥下有一具无名男尸,我赶过去看了,那不是杆子,杆子的头发很长。
      在我们共同注册的那家文学网站杆子留下了最后一首诗――《对死亡充满幻想》:
       父亲
      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谁的灵魂在歌唱
      像秋天的叶
      那飘零一地的忧伤
      听见了吗父亲
      上帝的忧愁在哭泣
      菊花谢了
      我站在海子看海的地方
      对死亡充满幻想
      …………

      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快乐抑或痛苦,幸福抑或酸辛。昨天是今天的过去,今天是明天的过去,时间不是万能的,有些东西如过眼云烟,有些东西终生难以忘记。玉走了,忘不了她的善良与茫然;杆子走了,忘不了他的自负与绝望……
    [ 1 ] [ 2 ] [ 3 ] [ 4 ] [ 5 ] [ 7 ]   如同受了某种感染,天气亦抑郁起来,接连下了两三天的雨。
      虹回来后显得异常憔悴,我以为虹的憔悴或许是旅途劳累的缘故,没想到她一天比一天消瘦,身体每况愈下。我带她去了全市最大的那家医院,医生的诊断结果令我难以置信――直肠癌晚期!
      虹住进了医院。我和玲同时辞退了工作,不分昼夜地轮流陪护着她。虹没有其他的亲人,虹上大学前便成了孤儿。
      我把所有心思倾注在了虹身上,我暗自祈祷我无微不至的爱能感天动地,创造奇迹。
      玲沉默着她的不幸,近乎木讷地做着我吩咐她的每一件事,看不出太多的悲伤。
      不停地化疗稀疏了虹的秀发,我买了顶帽子送她,我说虹,你顶漂亮――在我眼里,虹永远漂亮。
      虹乐意倾听我关于童年的趣事,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我害怕虹睡去,害怕她睡去后从此不再醒来。病房里的空气很压抑,虹睡觉时我习惯于静静地站在窗口。窗口下有一花园,只要天气好,总有几位年纪较大的病人在花园里的石桌上玩纸牌,潜心研究华夏民族源远流长的灿烂文化。桌面上往往有几张皱巴巴的纸币被相互间传来传去,他们偶尔也会面红耳赤地争上两句,成为花园里一处独特而亮丽的风景。
      医生说属于虹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我珍惜着与虹相聚的最后时光――每时每刻,每分每秒。我将我的爱给了我最爱的人,虹不能说话,但我能读懂她的每一个眼神。
      我虔诚的祈祷并未能感动上苍,虹的病拖了不到两年。
      虹去的时候我和玲都在身边。“别离开我,虹……”我握着虹的手,不停地轻声呼喊,泪水模糊了我的眼睛。虹的手渐渐冰凉,苍白的脸上浮过一丝安静的笑容……
      当虹的遗体被无情地推进太平间时,玲抱着我失声痛哭,我知道,玲是用复杂的心情宣泄着她和虹之间相依为命整整七年的爱恨情仇。我不愿失去虹,玲同样不愿失去虹。
      虹临死前交给我一封信,信不知是什么时候写的,信的上方没有称谓:
      …………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想我不得不说再见了。
      就像我的名字,我是一道虹,转瞬即逝。我并不在意自己生命的短暂,我只在意若干年后你们是否还能将我记起――在每个我思念你们的夜里。
      我的旅程即将结束,我并不孤单,一路上皆因为有你们的相伴相依。
      感谢你们一直以来体贴入微的关照……这个世界原本不值得我留恋,如果说我不再明亮的眼睛迟迟不忍闭上,亲爱的,那只是因为你,因为你们的爱。
      我用真心善待爱情,用人格兑现诺言。在相处的日子里,如果我的所作所为无意间对你们造成了伤害,请原谅我,因为我无时不刻不爱你们。
      玲,我的孩子,请允许我这样唤你,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难以释怀你的任性。
      而你,我只有把玲托付给你,并以强人所难的忠告叮嘱你:
      如果你爱我,请照顾玲。
      如果玲爱你,请照顾她一生。
      我信你!
      那么,我已无所牵挂,正如你们希望的,将含笑九泉。
      别了,来生再见!
      爱你们的亲人:虹
      绝笔
      …………
      这是我生命中最严寒的一个冬天。

      八

      两年后。海南。
      玲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咖啡屋,生意不是太好,也不算太糟。时间长了,会慢慢好起来的,玲对此充满信心。
      火车站内,到处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涌入了这座新生的城市,以满腔的热情追逐着他们的梦想。而我即将离开,去一个连我自己也说不准的地方。安检口的长龙开始蠕动,我的心里徒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伤:别了,深圳!别了,海南……前面的人已经和我有了一段距离,我迈不开沉重的脚步,回过头,发现一双婆娑的泪眼,你走呀,你走呀,你是不是真想离开我?玲一只手拖着我的背包,一只手使劲地在我身上捶着……我害怕女人的眼泪,女人的泪水足以摧毁一切,我被玲的泪水拽了回来。
      “我必须给你一样东西,姨交代过的。”玲递给我一张现金支票,数目不菲。我把支票还给了玲――我爱虹,爱无需馈赠。“也好”,玲说,“让我们共同经营吧,咖啡屋算你一半的股份。”
      “给我一个空间/没有人走过/感觉到自己被冷落/给我一点时间/没有人曾经爱过/再一次体会寂寞……”有天晚上我正在浏览虹永远无法更新的博客,玲说要用一下电脑,坐在我的双腿上开始搜索《蒙娜丽莎》的相关资料,电脑屏幕上跃出一篇文字:
      《蒙娜丽莎》,意大利画家达・芬奇画的一幅肖像画,于1502年(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开始创作,根据瓦萨里(Vasari)的记载,这幅耗时四年完成,现收藏于巴黎卢浮宫,为该馆镇馆之宝。
      《蒙娜丽莎》给世人留下了系列之谜,譬如她的原型,她的身世,她的神秘的微笑……
      五个世纪过去了,人们对蒙娜丽莎神秘的微笑莫衷一是,争论不休,有人说是温柔,有人说是严肃,有人说是揶揄,有人说是哀伤……所有这一切都是猜测――只能是猜测。
      《蒙娜丽莎》不仅仅属于意大利的,她是世界的,人们喜欢她,爱她,这就够了。
      蒙娜丽莎的微笑是永恒之谜,没有人能破解――除了天才的达・芬奇。
      …………
      “告诉我,什么是爱情?”玲忽然问。
      “这是个复杂而深奥的命题……爱情不是游戏,我想,真正的爱情应该建立在两情相悦,彼此欣赏,相互尊重的基础之上。”
      “爱的主题是什么?”
      “生活。”
      “还记得姨写的那封信吗?”
      “记得。”
      “我只记得其中两句。”
      “哪两句?”
      “‘如果你爱我,请照顾玲;如果玲爱你,请照顾她一生。’”
      “……你爱我吗?”
      “抱紧我,让我的心替我回答!”
      (选自现在网www.省略)

      写手自画像:
       三根毛:男,汉族,湖南郴州人,70后。写诗写散文也写小说。命运多舛,飘浮不定,平生职位做得最久的是办公室主任,始终与文学保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暧昧关系,自初中时代开始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作品散见于全国多家传统纸媒,曾用笔名红雨,三根毛是近两年混迹于网络的另一副马甲,小说《蒙娜丽莎的笑容》荣获2010年“长江杯‘网络小说大赛’优秀奖”。

      网友跟帖:
       羊绒柏木:作者驾驭文字的娴熟和运用得当的写作技巧颇能令人称赞。从文章的整体布局和情节的推进等方面,也能看出一个成熟作家应有的姿态。
       林中小舞:结局虽然有悖于道德规范,却也在故事发展可以预见的情理之中,这种结局非但没有哗众取宠,反而揭示了人性的多面性,更加彰显了女主人公虹的悲情主义色彩与男主人公“我”彻底的无可救药的沉沦。
       寻找姚黄:小说从人性的角度出发,通过多重映射来写一个人。在艺术上,用蒙娜丽莎的微笑贯穿始终,一方面增强了小说的文化氛围,另一方面随着对蒙娜丽莎笑容的解读使人物的真实形象被一笔一笔地勾勒出来了,主人公的内心和情感世界完全袒露了出来。
       迷失:故事很有张力!好作品都是悲剧!
       堤岸花开:人物个性鲜明,情节颇具戏剧性。字里行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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