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小说中水的象征蕴涵] 劳伦斯虹的象征意义

　　戴・赫・劳伦斯以其丰富多彩的小说作品闻名于世，在20世纪的英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领域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劳伦斯用敏锐的洞察力、汹涌的激情，以世界为题材，以抒情为基调刻画了当代社会鲜活的人生。其作品中象征特质的巧妙运用使许多读者感到寓意朦胧、晦涩难懂，揭开贯穿小说中水的象征是开启劳伦斯思想的钥匙。
　　
　　一、自然的波涛
　　
　　水在《圣经》中象征生命，在希腊神话中表现出爱的意象对劳伦斯的小说创作有着深刻的影响。在《圣经》的开篇创世记中描写了神的灵运行在水面，把水聚集成海，创造大地，使伊甸流出的河水滋润园子，让水多多滋生有生命的物。在这里水象征万物生命之源。古希腊神话对水的叙述更注重神具有的人性，从水的波涛中诞生爱神伊洛斯给人们留下神秘、浪漫的遐想。劳伦斯继承了英国文学的这些传统，在其小说中用水象征生机盎然的生活。在他的早期作品《逾矩的罪人》中，劳伦斯借西格蒙特的口来表达出水是情感与生命的象征。男主人公西格蒙特苦于家庭责任和学校生活沉闷，抛下妻儿与一个所喜欢的女学生到海滨，在那里他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在水中肆意燃烧着自己的激情，他说：“水同我一样充满活力”。当他离开海滨回家后，在妻子与儿女的冷落与嘲讽中悬梁自尽。对西格蒙特来说离开了水一样的情感生活就等于生命的终结。而爱情之水却能够拯救被社会摧残了的生命之树。相反，在劳伦斯小说中干枯的地带象征生命终点。在小说《骑马出走的女人》中，白种女人厌倦了没有爱情的死气沉沉的生活，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生命献给印第安人祭坛。祭坛下面的干涸石潭象征生命的终结。
　　水是男女的激情的象征。以水为象征的男女之间，心醉神迷的狂喜、爱的忧伤、种种热情洋溢的活动在劳伦斯小说中随处可见、表露无疑。最显著的就是在小说《虹》的第一章就描写了布朗温家附近的缓缓河水与约克郡大海的波涛，象征了汤姆与莉迪亚之间的浓浓情感。汤姆和莉迪亚虽然完全是陌生的，言语也不通，但激情促使他们度过了蚀骨销魂的时光。小说《儿子与情人》同样表露了这一象征，潺潺的河水象征了男女激情能够冲破精神之恋的堡垒，放射光芒。保罗同克拉拉一天沿着诺丁汉郊外的特林特河岸散步，那里河水匆匆流过，“其躯体安详而敏捷，一弯一曲地就像一条蠕动着的、微妙而又复杂的动物，”他们第一次充满激情地亲吻起来，他们的身体“仅仅贴在了一起”。接着，在隐秘的河岸上，克拉拉把自己交给了保罗。劳伦斯在《彼此需要》中，论述的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印证了水是男女激情的象征，他说女人是一眼喷泉，她涌出的水珠轻轻地洒在自己的周围，也洒在一切靠近她的东西上，波涌轻柔的颤动，悄悄而下意识地四处漂流，寻找相应的震动；男人是生命的震动之源，颤颤悠悠地流向某人，流向愿接收他这种源泉并回送热流的人。劳伦斯小说中的水是象征生命，还是男女的情感呢?答案为两个都是。在劳伦斯看来感情是富有生命力的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在其小说中，用水象征把男女情感与鲜活生命结合成一体。
　　水的象征同现代社会现状有着紧密的联系。劳伦斯成为一个杰出的现代主义作家的重要因素是：他用象征手段不仅是对人的内心世界的探索，而且是对现实问题答案的寻求。在《儿子与情人》这部小说一开头，把赤杨树下流过未被污染的溪水与由于工业革命破坏得丑陋不堪的英国农村的矿井相对照，描写了现代工业给英国的农村带来灾难，人的自然情感遭到窒息，本能的天性遭到扭曲。在小说的第十三章，描写保罗同克拉拉在海边过着“像夫妻一样生活”，夜晚他们过得很开心，但白天，保罗就离开了克拉拉。正是他扭曲的情感，最终同两个女友分手。这种扭曲的心理，正是工业社会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如果说黑烟滚滚、井架林立象征工业社会，那么水就象征与之相对立的自然和本能。在小说《恋爱中的女人》中，作者运用同样的手法把克瑞奇家附近的窄小的威利湖与冒着黑烟工厂形成鲜明的对比a在第四章里，象征工业文明的杰拉德能够在威利湖的水面上自在地挥臂击水，劈浪前进；而在第十四章，杰拉德潜到水下寻找落水的妹妹时，他却毫无办法，只能感叹到：“在水下，你会感到像被人砍了脑袋似的无能为力。”两件事深刻揭示出了这样的含义：杰拉德表面上应付自如，一旦涉及问题深处，他便无能为力。这象征了工业化摧残自然，表面上看似强壮有力，给人们带来物质财富，但是核心深处却空虚无力，既不能融入自然，更不能征服自然，最终会受到自然惩罚。劳伦斯要通过描写扭曲的人性和受到挫折的本能，揭露现代机械文明和工业给社会人类带来的灾难。
　　
　　二、情感的甘霖
　　
　　“雨水”在希腊神话中象征着热烈爱情。在基督教中被比喻成上帝对人间爱的甘霖，是启蒙意识的标志。雨水和地面之水本质上都属于自然之水，而这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地面之水象征人的“天真”状态，而雨水象征人类从混沌状态下，解放出来具有独立意识状态。在小说《虹》中，汤姆透过雨幕看到安娜和威尔拥抱、亲吻，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最后，汤姆被大雨后的洪水夺去了生命，象征着具有独立意识的现代人冲破了蒙昧的天真状态，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劳伦斯反对纯粹的情欲之爱，同样也不赞成从爱情中驱除情欲成分，灵性之爱是在情欲之爱基础上爱情发展的新突破，是作为上帝之子具有独立意识精神之爱。劳伦斯在小说《虹》中借安娜之口对雨水是否能够变成酒的议论表现具有独立意识的人们对传统观念、基督教的虚伪给予有力的鞭笞。小说的第十四章，安娜在绵绵细雨的天气，赤身裸体在床上独舞象征这一时代的女性不只是需要肉体本能满足，更要求精神的满足。劳伦斯在小说同时对当时流行尼采哲学的酒神精神加以批评吸收，尼采用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狄俄尼索思的形象，命名个人同作为世界本体的生命意志合为一体的神秘的陶醉境界。在尼采看来，原始的酒神祭，那种无节制的滥饮，性的放纵，狂歌乱舞，表现了个体自我和宇宙本体融合冲动的酒神精神。在劳伦斯看来实则是人类的追求欢乐的自然表现，这种自然状态，本来是水精神，而并非是通过人类加工之后的“酒”精神。
　　雨水在劳伦斯后期小说《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中表现的象征意义更加深刻，在这部小说中一开始就给读者展示了两幅截然不同全景图：坦佛歇尔工业区象征英国煤矿工人在这个悲剧时代的生存的状况。在这种环境中“没有自然的美，丝毫没有生活快乐，就连鸟兽生来就有的那种追求形体美的天性也已荡然无存，人类的直觉本能全已死寂，这是多么令人可怕!”相比之下，被甘霖滋润的树林则生机盎然、魅力诱人，雨水是树林生命勃发自然的能量，是催生创造之花的本能意识。
　　劳伦斯在《查太莱夫人的情人》中，康妮和梅乐士从爱的萌动、发展到爱的成熟的几乎每一处都离不开雨水或水象征意象。康妮和梅乐士的第一次见面是雨水过后，康妮走进树林发现上身全裸的梅乐士用肥皂水洗着自己。水中肉体之美唤起康妮体内潜存的自然美的追求欲望・劳伦斯用“泪水”代替了“雨水”开启了康妮与梅乐士真正 的幸福之门。当梅乐士蹲在康妮的旁边，一起欣赏着她手里的那只无畏惧的小鸡，他看见一滴眼泪落在她腕上，忽然地，激情奔放。随即，康妮在小木屋中品尝了真正女人的甜蜜。小说的第十五章描写了康妮在雨夜中全裸狂舞，象征着爱的成熟。康妮望着外面的滂沱大雨，蓦然她被炽热的激情驱使着，向大雨里飞奔。梅乐士望见雨中舞动的康妮，激情奔放。一对情人在雨声怒号的静谧中，迅速地，猛烈地，疯狂地爱着，灵与肉达到了和谐的交融。
　　雨水不仅象征康妮和梅乐士情感的发展，也象征现代女性意识的独立性。正是康妮独立精神洗刷去了传统习俗的腐败，卷走了工业化社会铜臭观念的陈腐，冲垮了几千年来人们堆砌的道德之塔，清洗了文明世界中污浊的心灵。黑暗中知识巨大洪波的本能冲动，先于头脑知识而产生，依据本能冲动的生活，灵与肉，血液与精神达成协调，这正是劳伦斯小说雨水象征意象。
　　
　　三、理想的彩虹
　　
　　彩虹在基督教文化中象征着上帝与人类的盟约，表达人类经历苦难之后，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劳伦斯小说《虹》中的厄秀拉经历种种苦难，在小说的最后见到了彩虹。厄秀拉首先与浅薄的安东在海边经历了亢奋情感的释放，对于厄秀拉来说没有任何完美的感觉。在学校，厄秀拉同英格小姐雨中缠绵，在船上度过了许多欢乐的下午，厄秀拉接受了科学的思维方法，摒弃了宗教的教条和虚伪，建立了独特的自我意识，认识到人类向往的东西取决于各民族的爱好和需求。水上的船使我们想起基督教中雨后的方舟，只有坐在方舟的人才能够看到美丽的彩虹，劳伦斯用雨水象征自主意识，并说明了这种自主意识是人类新生的希望。然而，无论是现代生活中愚忠安东还是机械化代表的英格小姐都不能给厄秀拉带来快乐。在大雨中厄秀拉认识到实现自我意识的代价必须是与周围世俗的一切决裂。因此，他宣称“我不属于英格兰，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在《虹》的结尾，厄秀拉看到了彩虹：
　　“虹屹立在大地上，……虹已经弯弯地扎根于他们的血液里，并会在他们的精神中获取生命，他们会甩掉蜕变的躯壳，从躯壳中展露出崭新、干净、赤裸的身体，开始新的萌生、新的生长，起来迎接天上射下的阳光、吹来的风和落下的洁净的雨水。通过这道虹她看到地上的新建筑，看到破烂不堪的旧房屋，旧工厂都被一扫而光，看到一个新的世界在一个生气勃勃的真理体系中建立起来了，与笼罩大地的苍穹融为一体。
　　这彩虹无疑象征厄秀拉的希冀和劳伦斯的理想，厄秀拉经历了无数次挫折、失败和迷茫之后终于看到了彩虹，看到了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劳伦斯在《虹》的续集《恋爱中的女人》小说中对其彩虹进行全方位的展示，表达了他理想的彩虹所象征的深刻内涵，诠释了作者理想的男女关系。《恋爱中的女人》描写了两对恋人的发展和结果的全过程。以厄秀拉和伯金为代表的水的一对崇尚自然、探索和创造，最终达到圆满的结局：以古德论和杰拉德为代表的冰雪的一对，操纵自然、破坏自然导致最后走向分裂和灭亡。劳伦斯把理想的丈夫与妻子比喻成环绕生命的两条不相同的河流，他们相处，交流，从而更新自己，但永不冲破最低的界限，不相混相融，两条河之间在阳光的照耀下由水升华的彩虹是两河的中介，它使两股流水成为一体，具有了永恒的双重性，这种渐渐形成的一体是时光与永恒的最高境界。从这一体中产生了全部人类的创造物。
　　彩虹所蕴涵的创造性不仅是丈夫与妻子之间和谐的象征，同时也是个体人生与人类社会得以发展的动力。劳伦斯认为在人的意识中有两种知识：一种是他自己告知自己的，是谎言；另一种是他所发现的，是思想。思想是富有创造性的自然冲动之魂激荡起我们体内的欲望与渴求而产生，这是我们真正的命运，有待于我们去满足并实现之，而来自外界的指令如来自理念和环境，是虚幻的命运。人的一生就是一场在意识中无休止的探险。一旦世人失去了勇气和创新，放弃探险，这个世界就算走到尽头了。《恋爱中的女人》中的厄秀拉和伯金就代表了不停探险的一对；而杰拉德，冷酷无情，心灵极度空虚，离开女人就无法活下去，最终在冰天雪地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象征着缺少创造性，蹂躏自然的欧洲文明无法避免的失败下场。
　　劳伦斯在《三色堇》中说：“水是，两个氢原子和一个氧原子组成，可是还有另外一种东西，正是这第三种东西形成了水，并且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劳伦斯说的这种神秘东西是生命存在的最基本要素之一，为生命之源，健康之本。水在劳伦斯小说中是现实和象征的有机结合。在男女关系方面，地上的水象征本能的冲动；雨水象征包含了男女精神之恋；雨后的彩虹象征双星平衡模式。在社会方面，地上的水象征生命自然；雨水象征了现代社会人的独立意识；彩虹象征了创造性的自然冲动。劳伦斯用水的三种不同形态象征了三代人男女之间关系的特征，同时揭示了人类社会从农业社会，经过工业社会向未来理想社会发展自然运动的三个历史阶段，指出人类只有崇尚自然和不断创新才能架起个人关系和社会前进的理想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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