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里的一双球鞋:我有一双球鞋穿了六年半

　　前几天,我在公交车上看见一家人。父亲、母亲和儿子坐在车上的最后一排,都拎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应该是刚在商场买完东西后一起回家。 　　其中的那个男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背着双肩包,应该是附近高中的学生。我一眼就注意到他手里抱着的鞋盒,盒子里的球鞋应该是刚出的一款限量版,不少高中生都吵着向家里要钱想去买上一双。
　　我看着男孩眼里流露的神情,像极了小时候的我,不断洋溢着喜悦与兴奋。记得我小的时候,父亲给我买了新的衣服,我总会穿着新衣服拉着爸妈到各个邻居家里兜一圈,那算是我最高兴的事情。
　　武汉的公交车一如往常的不平稳,但也无碍于一旁男孩的父亲母亲开心地聊天。后来,男孩母亲突然转过头来问她儿子:“你刚刚一个人偷偷跑去买的什么啊?拿来给我看看……”母亲一边说一边伸手过去拿,男孩显得有些畏缩,但终究还是给了她。
　　母亲打开鞋盒后拿给父亲看,“你看看这孩子,他刚才还自己去买了双鞋……”
　　父亲接过鞋盒,仔细端详了一番。突然间,他无比惊诧地指着鞋子边上的一个标签,那个惊讶程度远远大于他在鞋里发现一只虫子。
　　“就这双破鞋子还要一千多块钱?!”父亲突然燃起怒火,将那双鞋子扔还到男孩身上。鞋盒散开,包装纸和两只鞋都落到地上,男孩的脸阴沉下来,默默地去捡,只说了一句话:“这些钱都是我平时攒的,攒了好久的。”
　　“你从哪里去攒钱?攒的钱还不是我们给你的!只知道把这钱用在这些没用的地方!上次你买那些CD和小说花了多少钱?!你买衣服只知道买名牌又花了多少钱?!”
　　下车之后,我回想起这样的场景,理所当然地觉得那个男孩子极其不懂事。如果用稍微成熟的眼光去看这件事,都会得到这样的结果――不把钱花在正确的地方,却用在这些大家都觉得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点上。不听从父母的劝告,却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意孤行。多少都会让人觉得,这样的孩子不懂事,没礼貌。
　　之后我到了步行街瞎逛着,想着过几天要去英国,于是预备买几件衣服。有好几个店里的老板都认识我,娴熟地替我包好衣物递给我。一个多小时之后,我提着自己刚买的衣服,从步行街走出来。
　　很巧的是,我回来的时候再一次碰到了车上的那个男孩子,只不过这个时候他是和他的朋友们一起。我不知道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现在的他略显忧郁地坐在街边的一个台阶上。旁边的几个朋友似乎是在安慰他,而他,一直紧紧地抱着那双球鞋。
　　不知为何,我当时停留在那里,很久很久。
　　我在想,我已经有多久没有为一件衣服,或者一双鞋这样的事情而喜悲了?仿佛之前会有的那些细碎情感,随着自己慢慢地长大,也渐渐地被浮躁淹没。
　　哪怕自己买了一大堆的衣服,提在手上,也依然只是将它作为生活很简单的一部分。买回家,穿上,然后变旧之后不喜欢,之后再买。再也不会有像小时候穿着新衣服到处炫耀的强烈快乐。
　　其实我们的快乐就好像一把尺子。很小的时候,我们希望得到的,占据我们人生的,也许只是一支棒棒糖。那时,我们快乐的刻度很细密,尺子很长。或许我们整天地哭闹,整天地伤心,只用一支棒棒糖就能够填补。
　　而后来,我们需要的早已不止这些。我们开始觉得之前那些很幼稚,觉得那些根本不能满足自己。于是,自己快乐的刻度越来越疏松,尺子越来越短。
　　其实青春也是这样。
　　小的时候,我们迷恋音乐,迷恋小说,迷恋很多新兴的事物。我们喜欢的,绝大多数都和自己老去的上一辈格格不入。也许我们非常非常喜欢的某一件事物,在他们眼中仅仅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这都是些什么呀,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年轻的孩子都喜欢这个……”
　　尽管是这样,我们依旧忠诚于这些信仰,默默地喜欢着、崇拜着。甚至于我们所有生活的喜悲,都可以为之而变化。
　　其实,这些并不盲目,也不幼稚。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这些都是美好的事情,也都是弥足珍贵的事情。
　　你不知道,有一天当你渐渐长大,成长到看清这一切的本质的时候,你就不会有精力去迷恋那些了。你会逐渐变得成熟,会理性地对待一切。当然,你也不会再轻易地得到―份快乐,或者―份忧伤。
　　我记得有一次,翟松、林小冉和我,三个人坐在开往外地的巴士上,开心地聊天。
　　那天刚放假,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回家。哪怕林小冉她妈打第三次电话来说“你今天要是不回来就永远也不要想回来了”,我们依旧慢条斯理地解释说,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那一次的决定非常疯狂,我们都是那么地不管不顾,又是那么地开心。最后,我们都关掉了手机,在车上互相倾诉兴奋的心情。
　　看着窗外迅速后移的风景,我记得异常清晰,那时的感觉,像是一次畅快的逃亡。
　　我知道,多年以后,我看着曾经做过的那些疯狂的、幼稚的、情绪化的事情,都只会付之一笑。我终于认识到那时的自己是错了的。
　　但是,你要知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自己那样做过。
　　我明白,人们在日夜的成长里,慢慢学会了很多事情,也忘记了很多事情。那些青春,也逐渐被自己丰富的认知装点与遮蔽起来。
　　记得吗?那时让你欢欣或者失落的青春,可能只是一双球鞋而已。
　　王笑笑//摘自《最小说》2010年第8期,
　　侯海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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