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七种武器之离别钩 [浅析《七种武器》之《离别钩》]

　　摘要《离别钩》是古龙《七种武器》系列的压卷之作,也是古龙后期的代表作品之一。小说阐释了人与命运抗争这一永恒主题,并且对草根人物寄予了深厚的怜悯。小说中的反派角色――狄青麟,因其独特的艺术魅力,成为古龙武侠天才最好的体现之一。
　　关键词:古龙 青龙会 草根阶层 狄青麟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古龙的《七种武器》系列,创作于1974年至1978年之间。这部长达百万字的作品,是古龙后期的代表作。作家胡人对这部作品有如下的评价:
　　“无论从人物性格的塑造,故事结构的安排,以及语言的运用上,都更明显地超过了他的其他作品。这部百万字的巨著,把古龙的创作推到了令人瞩目的高峰。”
　　可以说,这番评价客观公正,并得到许多研究古龙作品的评论家的认同。
　　如果要在《七种武器》系列中找出一篇代表作品的话,那么创作于1978年的《离别钩》无疑是这部百万字巨著的压卷之作。在这部短小精炼的作品之中,古龙将自己特有的风格发挥到极致,对人性的探讨达到前所未有的深度。直至古龙去世后,他再也没有写出能够与《离别钩》相媲美的作品。可以说,《离别钩》是古龙后期创作中的一个顶峰。
　　如果将《离别钩》与《七种武器》中的另外五部作品相比较的话,可以看出非常明显的不同。《七种武器》的前几部作品仿佛一曲人性的颂歌,赞美了人的诚实,自信,爱情与友谊,劝说人们放下仇恨,以宽容和善良之心去看待生活。但在《七种武器》系列的压轴之作《离别钩》中,却处处弥漫着寂寞悲凉,前几部作品里洋溢的喜悦气氛已一扫而光,人性之善有如星火,只偶而带来些许光亮,整个故事沉浸在黑暗之中,即使加上正义战胜邪恶这样光明的尾巴,也无法改变整部作品沉郁的基调。
　　之所以有这样的转变,与当时古龙的处境密切相关。写作《离别钩》时,古龙的创作已经进入衰退时期,无法面对的创作灵感的枯竭、自己内心产生的倦怠疲惫,以及生活中的迭遭变故,都让古龙的身心受到重创。《离别钩》可以说是古龙当时心境的忠实写照,与前几部作品的风格自然迥异。
　　但是,古龙并没有草草结束《七种武器》系列的创作,虽然他无力完成全部的作品,却仍将他的才能倾注在《离别钩》之中。这部作品是古龙武侠天才的最后一朵绚丽之花,保持了古龙特有的创作风格:波讦云诡的故事情节,简洁生动的语言,独具匠心的结构与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在这部作品里,古龙深入描绘了人性之恶与命运的无常。当时的心境让古龙无心铺张奢靡,所以他一改以往作品中的华丽炫示,赋予了作品朴素的基调,使《离别钩》充满不事张扬的淡淡的美感。在这部作品里,古龙将草根阶层推上舞台,英雄不再是豪气冲天的江湖大豪,反而是在一群平淡的小人物身上,体现出人性的高尚与光明。这是一次成功的转变,此后古龙的作品基本维持着这样朴素的氛围。《离别钩》是古龙作品的分水岭,它不止是《七种武器》系列的总结,也标志着古龙创作生涯的改变。此前的古龙是卓而不群的天才,此后的古龙趋于平淡,《离别钩》犹如一颗明珠,是古龙作品长长珠串上绚烂的最后一颗。
　　
　　一 无所不在的青龙会是命运的象征
　　
　　在《七种武器》系列里,古龙塑造了青龙会这样一个组织,它是英雄们最危险的敌人。青龙会的组织庞大,共有三百六十五个分舵,每一州每一府每一县都有他们的势力存在,甚至主角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青龙会的成员。在故事中出现的每一个角色,无论是好是坏,常常与青龙会牵扯上关系。这个组织最可怕之处,是它的庞大和隐秘,它的势力无所不在,却无法洞悉它的秘密。即使到最后,青龙会的首脑也至始至终没有出现,只是在暗处影响着故事的进程。古龙为什么要塑造这样一个组织?在关于《七种武器》系列的评论中,古龙的许多评论家都认为,在这部百万字的作品里,青龙会并不是作为一个传统的罪恶组织而存在,它实际上是命运本身的一种象征。
　　青龙会有三百六十五个分舵,恰好对应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天,它是我们每一个人身边都存在的一样东西:时间。青龙会的爪牙无所不在,实际是象征着命运的无从逃避,无论你躲到哪里,它都会时时刻刻追随着你。命运像是一张阴暗的大网,无分尊卑,网罗着所有的人,处身其间的人却难以窥其真相,即使苦苦挣扎,往往也徒劳无益。与青龙会的斗争,实际上是书中的主角们与命运对抗的过程。在故事里他们可以取得胜利,但却是暂时的胜利,青龙会所象征的命运,仍然躲在角落里窥伺着,斗争永远不会结束。
　　在《离别钩》里,青龙会再次作为一种象征出现,书里主要角色,几乎都与青龙会有关。万君武拒绝入会,因而被害,杨铮无意间洞悉了青龙会的秘密,随即陷入危机,书里的几个主要反派,都是青龙会的爪牙,连高贵的世袭一等侯,睥睨天下的小侯爷狄青麟,也不得不为青龙会做事。在故事的结尾,杨铮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小侯爷,但是《离别钩》与《七种武器》系列里其他作品不同,故事到这里远远没有结束,而只是一个开始,杨铮不像其他主角那样取得了胜利,而是前途未卜,青龙会仍然在等待着他,而他与青龙会的对抗还要继续下去。
　　在人与命运的斗争中,命运常常立于不败之地,并且嘲弄着世间的一切。命运的冷酷和无常,对书中的人物形象来说,无论是正是邪,命运都左右着他们的一切。书中一群平凡善良的小人物,被青龙会所害,这也正是象征着命运对人类的践踏。而人与命运对抗之中人的渺小,在书中反派人物身上的体现尤其明显,青龙会的诸人,上至不可一世的小侯爷,下至卑微的舞女小青,无一不陶醉于自身强大的幻境中,他们确信自己的力量,认为可以左右自己乃至他人的命运,然而他们最后失败的结局,都显示出命运是何等的冷酷无情。
　　杨铮与狄青麟的最后之战,实际上是一场命运之争。古龙在这里揭示出一个真理:没有人能够胜过命运的无常,将自己置于不败的地位实际上已经是一种失败,你蔑视命运,说不定就是毁灭的开始。狄青麟就秉承着这样的信念,他对自身能力的评价过高,甚至以神的形象自居,但他最后还是败于杨铮之手,命运给予他最后也是最深的讽刺。但杨铮也并不是命运的赢家,狄青麟只不过是青龙会的冰山一角,在故事的结尾处,杨铮重新踏上揭露青龙会罪恶的旅程。人与命运的斗争生生不息,永无休止。命运的力量之强大,超越凡人的想象,唯一正确的做法,是永远抗争,这是古龙想要借助《离别钩》表达的信息,也是对《七种武器》系列里英雄们与青龙会斗争的一个总结。
　　
　　二 草根阶层成为故事的主角
　　
　　《离别钩》的故事设定,与古龙小说的其他作品风格迥异。在《离别钩》里,古龙一反以往的惯例,不再塑造英俊潇洒的风流侠少,而是将一个普通的捕快作为故事的主人公。主人公杨铮没有英俊的外表,没有显赫的家世,与《七种武器》系列中其他的主角相比,他的平民气息浓厚。但是这个人物正直,面对邪恶毫不畏惧,最后甚至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小侯爷狄青麟。
　　在古龙笔下,官府常常是英雄们的敌人。但是《离别钩》里官府的一群小吏却是正义的一方,知县清正廉明,而江湖大豪们却个个心怀险恶。杨铮热血的平民捕快兄弟,更是古龙笔下很少出现的角色。创作《离别钩》时的古龙,已经有些“返璞归真”的味道,他不再以情节的曲折离奇取胜,而是将视野转入普通人的世界,整个故事惊心动魄的场面很少,但对人性的探讨却非常深刻。
　　《离别钩》中的吕素文,可以说是古龙人物形象塑造从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的一个写照。吕素文是杨铮青梅竹马的情人,沦落风尘多年的迟暮名妓。她不像古龙其他小说里的女主角那样,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和显赫的家世,但她却是古龙笔下最人性化的女性角色之一,她善良,温柔,善解人意,沦落风尘没有泯灭她的良知,却让她对别人的苦难更为同情,可以说,在这个人物身上,古龙寄托了悲天悯人的情怀,也让她成为整部小说中的一线光明。
　　由于《离别钩》整部作品中都洋溢着淡淡的朴素情怀,因此,古龙对一群小人物的描写就显得格外的生动感人,且充满了悲悯的情怀。对于暗恋杨铮的民间女子莲姑,和她一家不幸的遭遇,古龙寄予了深深的怜悯之情。心比天高的年轻妓女思思,在古龙以往的作品里,常常是可笑可怜的,而在《离别钩》中,他不再嘲笑思思向上爬的心愿,反而对她的遭遇颇为同情。对于小人物命运的可怜可笑,古龙不再从全知者的角度去调侃嘲笑,而是对他们在命运中的挣扎表示理解。不过,古龙并不夸大他悲悯众生的立场,但往往只是闲闲一笔,便将他们的命运展示给读者,并留下绵长深邃的回味。
　　
　　三 狄青麟是古龙笔下塑造的最成功的反派角色之一
　　
　　在《离别钩》里,古龙非常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反派角色:世袭一等侯狄青麟。小侯爷的形象在古龙的一众反派角色中独树一帜,可以说,在古龙塑造的一系列反派角色中,很少有角色能够超越狄青麟这个形象。
　　在创作《离别钩》时,古龙的武侠创作已经开始走上衰败之路,但他塑造的狄青麟这个形象,却仍然给人以无法想象的冲击力。在古龙的笔下,狄青麟不是一个简单的恶人形象,而是一种罪恶的象征。他犹如浓稠的墨汁,浑身上下充满了无法稀释的黑暗,在他的身上绝对找不到任何善良的影子,贪婪,残忍,傲慢,自私和冷酷等邪恶的品质,都在他身上都发挥到了极限。而他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操纵黑暗的能力,书中的角色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摆脱他所设下的天罗地网。
　　狄青麟可以说是古龙特别钟情的人物,在《离别钩》中,古龙赋予他一种神性。从一出场开始,这个形象始终带有出尘的气息。价值千金的名马,一掷千金的豪赌,镶珠嵌玉的名车,活色生香的美人,小侯爷人未出场,就处处显示出无与伦比的尊贵。直至出场,读者眼中所见的小侯爷狄青麟是一个俊秀雅致无比的青年,他白衣如雪,言行得体,笑容里始终带着冷清之感,仿佛是至高无上的神祗,在俯瞰人间。古龙为狄青麟创作出一种上帝的视角,让他对人间充满嘲弄之感。可以说,这是古龙笔下最高贵的一位恶人。
　　与狄青麟高贵的外表相比,他内心的阴暗则无法形容。在故事中,他常常在佛堂中独自沉思,这个处所宁静简朴,堪称奢华的侯爷府中的一片净土。然而就在佛像之前,有一个蒲团,不知情的受害者们坐在蒲团上,随即就掉入下面的陷阱。在这里,狄青麟的恶达到人性恶的顶峰,他将罪恶的杀人工具设在神佛之前,而内心从无颤栗之感,甚至欣赏受害者们的惨状,可以说罪恶已经成为他的生命之源,使他没有任何对神与人世的敬畏。更可怕的是世人无法将他的外表与行为相联系,除非他的肉体死亡,否则他的罪恶将永无尽头。
　　狄青麟这个人物形象是古龙人物塑造的一座里程碑。在古龙的武侠世界里,无论正邪两派人物形象,都罕有人能与其匹敌。而这个艺术形象的成功之处,就在于虽然他是纯粹的恶的象征,并且是个让人感到绝望的人物,但他又并不让人感到简单苍白,仿佛触手可及。在塑造这个人物形象时,古龙显示出他深厚的艺术功力,他从不正面描写狄青麟杀戮的过程,而是将血腥的气息从文字间抽离,使其保持了高贵的美感,具有介于神与人之间的特性,但是在小说的最后,这个自诩为神的人物却同样陷于命运的网罟之中而不自知,古龙独特的艺术功力就此得到彰显。
　　在这里,古龙完成了武侠创作的一个命题:纯粹的恶人。在以往的小说里,古龙常常喜欢去挖掘恶人身上的人性,为他的罪恶寻找源头,并寄予一定的同情和怜悯。而在《离别钩》里,他做出了新的尝试,即创造一个没有任何人性,完全的恶人,而他最后取得了成功,狄青麟成为最令人畏惧的反派角色之一,而与此同时,在他身上又保持着高度的美感,可以说,这个人物是古龙创作心血的结晶,也是古龙武侠天才最好的体现之一。
　　
　　 参考文献:
　　 [1] 古龙:《七种武器・长生剑》,风云出版社,2002年版。
　　 [2] 古龙:《七种武器・孔雀翎》,风云出版社,2002年版。
　　 [3] 古龙:《七种武器・碧玉刀》,风云出版社,2002年版。
　　 [4] 古龙:《七种武器・多情环》,风云出版社,2002年版。
　　 [5] 古龙:《七种武器・离别钩》,风云出版社,2002年版。
　　 [6] 古龙:《七种武器・霸王枪》,风云出版社,2002年版。
　　
　　 作者简介:陈虹,女,1958―,沈阳人,本科,副教授,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工作单位:沈阳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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