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性的呼唤——简评《原野》中的原始美】野性的呼唤中文txt

　　摘 要：《原野》作为曹禺前期四大剧作之一，它借鉴了西方表现主义艺术手法并同本民族的欣赏传统结合在一起，带给了我们独特的享受。本文通过分析《原野》人物的野性美、爱情的粗犷、环境的神秘三方面来论述其原始美的具体表现。花金子与仇虎两个人的人物形象和他们之间的爱情是作者呼唤野性美的创造。
　　关键词：野性美 爱情 环境 原始美
　　2010年是曹禺诞辰100周年，9月24日，北京人艺在国家大剧院首演了新排剧目《原野》，这足以显示出对《原野》的重视和它自身的艺术价值和魅力。《原野》自诞生之时就遭到严厉的批评。李南卓、杨晦、王瑶、刘绶松、吕荧等都对他持否定态度。而时间给出了最有力的证明，时至今日，《原野》受到人们越来越高的评价。
　　《原野》给人以神秘的享受和独特的震撼，那极致的爱、苍茫的大地、阴森的黑林子、决绝的抗争都给我们留下无法泯灭的印象。《原野》是原始的、野蛮的，也是纯真的、朴质的，它是野性美的集中体现。
　　曹禺曾说过：“《雷雨》可以说是我的‘蛮性的遗留’，我如原始的祖先们对那些不可理解的现象睁大了惊奇的眼。”[1]曹禺于1936年1月写了《序》，1937年4月——8月写作《原野》，两者相隔时间很近，在《序》中作者提到的“蛮性的遗留”同样也是《原野》原始美的根源。《原野》中表现出的人物的野性美、爱情的粗犷、环境的神秘，都是原始美的表现。
　　首先是人物的野性美。仅以主人公金子和仇虎为例。曹禺一直致力于对人的探索和发现。“我念起人类是怎样可怜的动物，带着踌躇满志的心情，仿佛是自己来主宰自己的运命，而时常不是自己来主宰着。”[2]“作品是要真正的叫人思、叫人想去……思索你所描写的生活和人物，去思索人生，思索未来，思索整个的社会主义社会，甚至去思索人类”。[3]什么样的人是最美的？人应该成为怎样的人？在曹禺看来，原始人最美。充满野性、富有生命力、敢爱敢恨的人最美。在《原野》中花金子的形象最具鲜活明亮的生命力，不同于繁漪的阴鸷、陈白露的矛盾与虚荣、愫芳的软弱与隐忍，不同于传统女性那种温婉、善良、贤惠的形象，金子充满了野性的美。“眉头藏着泼野，耳上的镀金环子铿铿地乱颤。女人长得很妖冶，乌黑的头发，厚嘴唇，长长的眉毛，一对明亮亮的黑眼睛里面蓄满魅惑和强悍。脸生得丰满，黑里透出健康的褐红；身材不十分高，却也娉娉婷婷，走起路来，顾盼自得，自来一种风流。她穿着大红的裤袄，头上梳成肥圆圆的盘髻。腕上的镀金镯子骄傲地随着她走路的颤摇摆动。”金子的形象让我莫名地想起祭祀时的女巫，她是神灵旨意的传达者，是智者，是受人敬畏、令人臣服的尊者。她们尽情地跳舞、无畏地生活。
　　道德束缚对于金子没有作用，她不畏流言，敢爱敢恨。仇虎说“我要不起你”后金子大闹，正好常五爷来了，仇虎怕被人看见，金子这时的反应是“我不管！我不怕”。常五爷已经等了很久，她仍是抱着仇虎亲，丝毫不怕被发现。还没等大星逼问她自己就坦白了通奸的事实，并且理直气壮，毫不羞愧“我不喜欢你，你是个‘窝囊废’‘受气包’”，“我做了！我做了，我偷了人！养了汉！我不愿在你们焦家吃这碗厌气饭”。她凭着心喜欢野人般强壮的仇虎。文中多次说金子“是一个规矩人”，作者正是用反讽的手法告诉我们，金子正是一个打破规矩的“野蛮人”。
　　“我是野地里生，野地里长，将来也许野地里死”这是金子的人生宣言。她向往如原始人一般无拘无束的生活。她对大星说“你还不配要金子这样的媳妇。”激情、强悍、野蛮如仇虎那样的男子才配得上她。在决定了跟仇虎一起走后，她的野性进一步显现出来，才毫无顾忌地跟婆婆针锋相对。虽然她也犹豫过要不要杀害大星，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帮仇虎，是她把匕首递给了仇虎。即使在异常恐怖的黑森林她都不害怕。金子的命运是整个作品中最具希望的，作者暗示了她会逃出黑森林，而且很有可能孕育了新的生命，这是作者对于原始野性美在当今社会中保存下来的希望。
　　曹禺作品中大多数男性形象都是负面的，虚伪的周朴园、阴险狠毒的金八、胆小懦弱的焦大星、只有身体空壳的曾文清……仇虎似乎是个例外。他似乎是原始野人的化身。外貌上“人会惊怪造物者怎么会想出这样一个丑陋的人形：头发像乱麻，硕大无比的怪脸，眉毛垂下来，眼烧着仇恨的火。右腿打成瘸肢，背凸起仿佛藏着一个小包袱。筋肉暴突，腿是两根铁柱。”这着实很像是原始的野人。在两人逃往黑森林后他“后脑勺突成直角像个猿人……他忽而也如他的祖先——那原始的猿人，对着夜半的森野震战着，他的神色显出极端的不安在黑的原野里，我们寻不出他一丝的‘丑’，反之，逐渐发现他是美的，值得人的高贵的同情的。”这里作者直接将仇虎比作“原始的猿人”，对其大加赞赏。也正是在这时金子对他的爱升华了。也许只有具有野性美的原始人才配有灵性的爱而不是肉体的。曹禺将仇虎从一个农民抽象升华为一个“人”，一个原始的人，一个没有阶级、没有高低贵贱等外在形式的人。一个有所有人该有的基本感情的人——对杀父仇人的痛恨，对情同手足兄弟的不忍，对心爱女子的爱恋、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仇虎是最具悲剧性的人物，爹爹被活埋，妹妹被卖入窑子致死，未婚妻被夺走，自己入狱十年，出来报仇时仇人却不在了。在杀死大星和黑子的自责中极度矛盾和痛苦，最后又困于黑林子而自杀。黑森林是命运的网，仇虎再挣扎也无法逃脱。人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但可以选择怎样死，仇虎用自杀来证明他的反抗和不屈。仇虎悲壮的死亡正是他“蛮性的遗留”。
　　曹禺说过“我是一个更真诚地热爱生活的人，我爱赤裸裸的生活。在我看来，甚至在丑陋的生活中也有美”[4]仇虎也许外貌是丑的，他杀了没有过错的大星，间接害死了无辜的黑子，但在作者和读者心中他却是美的，因为他是活在“赤裸裸的生活”中，他敢爱敢恨，为了无辜的生命他也极度痛苦，他是“真”的人，在他杀人的丑陋中有着人的野性美。
　　在《北京人》中作者更是借袁任敢之口赤裸裸地表达了对原始人的热爱和赞颂，“这是人类的祖先，这也是人类的希望。那时候的人要爱就爱，要恨就恨，要哭就哭，要喊就喊，不怕死，也不怕生。” 　　爱情在《原野》中也是很特别的。像繁漪和周萍、陈白露和诗人、愫芳和曾文清都是有比较深的感情的。而花金子和仇虎，两人更像是由于共同的仇人和精神追求而在一起的（原始人应该主要是由于生存、繁衍的原因而不是感情而在一起，当然不是说这样就是好的），正因为这样他们的关系基础更加纯粹和牢固。仇虎长相丑陋、粗俗、野蛮，而且时隔十年，应该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情深似海的爱情。仇虎说他回来是为了金子，但是“复仇”才是他回来的首要原因。在金子屋里仇虎对着焦阎王的相片说的是“我一进你焦家的门，就叫你儿媳妇在你这老脸上打了一巴掌”，他跟金子偷情很大目的是让焦家蒙羞。而金子更多的是由于受到婆婆的嫉恨，丈夫窝囊没有男子气，想要去那满地是金子的地方，而仇虎正可以帮自己实现这个愿望，而是在黑林子里看到“猿人”似的仇虎时，她对仇虎的爱情才升华了。金子的爱情是粗犷、豪放的，没有甜言蜜语和羞涩含蓄，有的是直率的表达、大胆的行动、无悔的跟随。在两人的爱情里，金子是处于强势地位的，这通过“捡花”那一幕可以充分看出。她没有一直依赖仇虎，在仇虎的复仇计划里金子一直在帮忙，是他识破了焦母的诡计；在黑林子中反而是金子一直鼓励安慰仇虎；在仇虎因间接害死了黑子内心极度矛盾时，金子让他想想爹爹、妹妹从而使他摆脱这种痛苦；在仇虎陷入一个个幻想时，是金子在一旁；最后也是金子带着可能的希望——他们的孩子，跑出原野，向那铺满黄金的地方去。金子此时仿佛是仇虎的母亲，他的精神支柱，像是母系世族社会里的女性，不会倒下，一直坚强。
　　《原野》发生的环境更是像原始大地一样神秘、令人恐怖。不要说黑森林，即使是村庄周围也是如此令人窒息。大地是沉郁的，巨树伸出枝桠，天上的黑云幻化成各色狰狞可怖的形状，苍茫的原野中有座孤独的老屋。黑影憧憧的煤油灯、三首六臂的菩萨、飞扬的纸灰、阎王狞恶的半身像、如同幽灵般的焦母…… 黑幽幽的森林、灰濛濛的细雾、乌黑的池沼、野草、怪石、白骨、阴风……完全是尚未被人开发的原始大地。在这里，仇虎产生了各种幻觉，他内心最隐秘、最真实的想法暴露出来。
　　在这种环境下作品中的铁轨像是不和谐的事物，“它们带来人们的痛苦、快乐和希望。”现代文明可以给人带来痛苦、快乐和希望，仇虎和金子指望着铁轨将他们带到满是金子的地方，事实上那却是仇虎的谎言，仇虎正是死在了铁轨不远处。也许作者心中更倾向于文明更多的带给人们的是烦恼、复杂和痛苦，更向往原始美的神秘和质朴。
　　原始美是作者追寻的东西，是作者潜意识中的理想，但他也意识到要在文明世界中保留原始似乎不容易，即使这样作者还是愿意在作品中追随自己的内心发出他野性的呼唤。
　　参考文献：
　　[1] 《曹禺自述·我说》（原名《雷雨·序》） ，京华出版社，2005年版，第60-61页。
　　[2] 《曹禺自述·我说》（原名《雷雨·序》） ，京华出版社，2005年版，第60-61页。
　　[3] 《曹禺自述·晚年的思考》，京华出版社，2005年版，第187页。
　　[4]《曹禺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田本相，1988年版，第106页。
　　作者简介：赵靓（1987.05-），女， 山东东营人。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汉语言文学、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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