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风苦雨无人夜 高时浏1915 年11月出生在福建福州的一个市民家庭，1946年高时浏出国留洋，并有幸是首位到达北极圈的中国人。1956年高时浏归国，四年后被派到武汉测绘大学任教，于1990年退休。受过西洋教育的高时浏生性浪漫，喜欢唱英语歌。高时浏1953年5月与前妻结婚，两人做了半个世纪的周末夫妻，一直感情不合，1999年4月两人离婚。
离婚后高时浏一直和53岁的大儿子生活在一起，因他在文革期间被打成漏网右派，关进牛棚，大儿子受此影响患有精神病。高时浏觉得愧对儿子，这些年来一直对他疼爱有加。父子俩一直生活在武汉测绘大学分配的一套130平方的大房子里，过着冷冷清清的生活。
高时浏很喜欢唱歌，尤其是舒伯特的歌曲。在很早以前，他的家里就买了一架钢琴，没事的时候，他便自弹自唱，但近几年，由于手指加速僵化，弹琴已经很不方便了。2001年，他请了同单位五十多岁的音乐才女高兰来伴奏。那时高时浏最开心的就是周末，高时浏像个快乐的孩子，一首接一首地高唱，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
但大儿子却是他心中永远的痛。2001年3月的一天，高时浏正在房间整理文件，儿子突然手拿一个板凳跑了进来，对着他一顿毒打，原来儿子又犯病了。高时浏急忙大声呼救，可家里就他们两个人，谁来救他呢？最后身受重伤的他好不容易才躲开儿子，拨打120把儿子送到医院。医生说儿子发病是因为天气太干燥。近段时间因天气久不下雨，高时浏想给房间安装加湿气，但因自己不方便去买也不知道买哪一种，就一直耽搁下来，没想到最终差点出人命。
父子俩的日子苦啊，家里有个什么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出院后，高时浏常在家里哀叹不已。要是有个老伴就好了，可自己都快90岁了，早已老态龙钟，拿什么条件去找老伴呢？2001年4月的一天，高时浏无意中从旁人口中得知高兰仍是孤身一人，他忍不住动了下心。如果能和她结婚，那样岂不是每天都可以唱歌了？而且她身体好还可以照顾自己和儿子，这样生活岂不是很有情趣？但他转念一想，一个快90岁的老人，拿什么来给别人做保障，更重要的是自己身体根本就不可能给对方生理方面的满足。
高时浏内心很矛盾，他对婚姻充满着许多渴望，很想再找一个老伴，但自身条件又不允许，无奈中他只好把再婚的想法压在心底。2001年8月的一天，高时浏去北京度假。一位好友非常神秘地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81岁的物理学家杨振宁和其27岁的学生翁帆相恋，并准备第二年结婚。“什么？他们之间可有54岁的年龄差距啊，那结婚后会幸福吗？”这个消息带给高时浏的震惊无异于地震。“老高啊，我说这你就不懂了，好歹你也留过洋。人家现在追求的是精神上的享受，只要是喜欢，两个人之间相互爱慕，其他什么都不是问题，更何况翁帆是他的学生，是他事业上的得力助手，好多文件都是她整理的。”
好友调侃地对他说：“老高，你比杨老大不了几岁，你精神好，也可以考虑再找一个啊！”“对对对！你也可以再找一个，这样你整理稿子就轻松多了！”没想到，好友的一番话，立即引来了其他人的附和。“老啦！不想啦！”高时浏忙摇手自嘲。高时浏嘴上虽这样说，但心里还是非常期盼的。从北京回来后，他便在网上开始关注翁杨恋。没想到他们后来居然真的结婚了，而且社会对他们非常宽容，不时有关于他们夫妻恩爱的报道传来。只是高时浏不能理解的是，28岁的翁帆怎么就愿意守着比自己大54岁的杨振宁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时浏慢慢明白了，精神的相恋是超脱世俗的，翁杨两人相亲相爱就是最好的证明。与此同时，高时浏渐渐对高兰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再婚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只是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2002年5月的一天，高时浏和一个朋友聊天时，一再感叹自己晚年的凄凉，含蓄地说出了自己对高兰的想法。“老高，你年龄大了，科研任务这么重，的确需要一个老伴照顾，这样吧，我去帮你说说。”当天晚上，朋友就找到高兰，转达了高时浏的意思。“那怎么能行？他太老了，快90岁了还能结婚吗？”高兰惊诧的表情，弄得朋友差点下不了台。
虽然高兰那里没有戏，但高时浏并没有停止寻找老伴的行动。他先后通过熟人接触了好几个，但都没有中意的。一晃到了2006年末，眼看自己又老了一岁，高时浏感觉身体每况愈下，尤其是手指，就连摸键盘都不容易了。高时浏有好多书稿要整理，还想写一部回忆录，但找不到合适的助手，这些工作都没法开展。
高兰走后换了好几个弹钢琴的，但一般都不长久，小屋已不复当时的浪漫与欢笑。要是能找到一个会弹钢琴、懂英语、爱写作、会电脑的老伴那该多好啊！高时浏望着冷冷清清的房子、蒙满灰尘的钢琴、一屋子的材料，思忖：我怎样才能尽快找到老伴呢？现在电视报纸上的征婚启事也挺多，我能不能借助媒体呢？大张旗鼓地征婚似乎不太合适，如果被周围人知道了会招来闲言碎语。但想到自己的年龄，时间不等人了，高时浏决定匿名征婚。
2007年1月16日，高时浏在《武汉晚报》上发布了征婚信息，考虑到女性的生理特点，特别注明对方必须是50岁以上。
众里寻她千百度
当天上午9点，就有人打电话应征，一天竟然打进了三十多个电话。不同年龄、职业的都有，高时浏意外之余，更多的是高兴。为了不错过有缘人，他一个个仔细地询问应征者的情况。上午11时左右，高时浏突然接到了一个老朋友的电话，他意味深长地说：“老高啊，你玩笑开得也太大了，都91岁了，还跑到媒体上去征婚！你以为你是杨振宁啊！”“这怎么了？我找老伴，要求50岁以上，主要帮助我做研究，在生活上照顾我，我会对她负责，和她结婚办手续的。”虽然高时浏说得很清楚，但对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高时浏很郁闷，比起那些包二奶的，自己正大光明征婚并不伤风化，为什么平常的私事却有这么多人“关心”？
那天下午三点左右，高时浏午觉醒来，便习惯性地上网看看。邮箱里有一封电子邮件，邮件是中午12时05分发来的，高时浏忙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封应征信。高时浏激动地戴上老花镜认真查看邮件，是位南京女子发来的。对方声称自己是他的学生，今年38岁，离异无孩，一直崇拜高时浏，大学时曾暗恋过他。看到高时浏的征婚信息，觉得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赶快发邮件来了。
对方直言不讳地表示，愿意照顾高时浏一辈子，就像杨振宁和翁帆一样，做他工作中的助手、生活中的伴侣。虽然想不起她究竟是自己的哪位学生，但那天下午，高时浏还是在电脑前用了近一个小时，认真地回复了对方，并附上一首自己写的小诗，诗中表达了对知己的渴望。
下午五点多钟，邮件发出去了，很久没回家的小儿子回来了。他一进家门，鞋子都没来得及换，就质问：“爸爸，你做的好事，把我们的脸丢尽了，你越老越糊涂了，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也不想想自己的年龄，马上给武汉晚报打电话，就说自己要终止征婚！”“我为什么要终止？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么！我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丢谁的脸了？我和你大哥这个样子，如果我找个老伴，既能照顾我又能照顾你大哥，这样不是很好吗？”他们谁也没有说服谁，小儿子临走前，抛下一句话：“我以你为耻！”
“我找个老伴照顾自己，难道错了吗？”那天夜里，高时浏想了很多，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自己失败的婚姻、凄凉的晚年，还有牛棚磨难、大儿子发疯、杨振宁的婚姻、南京女子的应征……反复思考后，他觉得自己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别人阻拦和不理解是他们的事，自己没有必要去理会。
第二天一早，惦记着南京学生的回信，高时浏早早起床打开了电脑，没想到邮箱里居然又多了四封来自不同地方的应征信。高时浏一一查看，两名年龄不合适的、一名学历太低，剩下一名又不会电脑。虽然应征者的年龄和身份不同，但问题差不多，都在关心他的经济情况，令高时浏有些失望。上午10点，南京学生终于回信了，在信中，她不但传来了自己的艺术彩照，还附了封千字情书。
[ 2 ] 学生态度这么热情，高时浏高兴极了，立即邀约对方到武汉来玩。学生说：只要老师不嫌弃，自己马上买票启程。隔了一夜，高时浏刚起床，南京学生就按响了他家的门铃。她一进家门就主动帮高时浏整理资料、收拾家务，高时浏看着她忙前忙后，心里颇有点感动，这些年来，自己渴望的不就是这种生活吗？下午5时，正在上网整理资料的学生突然说：电脑坏了，无法工作。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高时浏准备叫人上门来维修。学生忙建议说：“老师，您的电脑涉及到很多科研文件，是不能有任何问题的，再说维修费很贵，我看维修还不如换个新的主机。”高时浏想想也是的，就答应了。随后，他便在学生的陪同下，一起前往电脑城去买主机。很快，学生挑选了一个满意的主机，她从高时浏的手里接过一千元钱去付账。谁想到，“学生”竟然一去不复返，而高时浏又不知道对方是哪里人、姓什么叫什么。
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啊！吃了这一次哑巴亏，高时浏比以前警惕多了。接下来的日子里，高时浏每天都要收到近十名应征者的来信，但合适的很少，而且绝大多数都很关心他的经济状况。更有一名36岁的女子，她提出只要高时浏拿钱救治患肾病的姐姐，她就嫁给他。高时浏无奈地说：看来应征者们误会了，把我当成了富翁。我不是富翁，我只能让她们跟着我生活得好一些，再说我寻找的是知己，我不是来救助别人的。
还有一位25岁的公司白领女孩，本科毕业，她在电话中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说自己上网查询得知高时浏的一些情况，很同情他的遭遇，愿意照顾高时浏与他生活一辈子。对方年龄太小，不愿耽误她的前程，高时浏没有回应。
高时浏也回应了几封感觉不错的，但与他的要求还是有差距。高时浏想，这毕竟是找老伴，一定得慎重，宁可不成功，也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
伊人不在灯火阑珊处
就在高时浏的苦苦寻找中，2月12日，奇迹出现了。早上9时左右，高时浏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林华，58岁，在大连当音乐教师。她开口就非常亲热地叫高时浏的名字，并说认识他。高时浏想了好半天，也没有想起来。林华随即把照片发到高时浏的电子邮箱。高时浏颤抖的手好半天才打开邮箱，一个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老年妇女的形象让他眼前一亮――这个女同志不错。
正当高时浏满心欢喜时，林华的电话又打来了，在电话中她关切地询问高时浏的身体近况。得知高时浏血压偏高，林华急忙翻书查找了一些降血压小常识，并一再嘱咐他要注意身体。那天，他们通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林华东北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十分悦耳。每天晚上，他们都要煲上数十分钟的电话粥。
两人的感情急速升温，为解相思之苦，春节前林华终于来了。现实中的林华比照片上更精神，一件鹅黄色的羊毛衫得体地穿在身上，还带来了一大包大连特产。她一见高时浏就上前去搀扶他，嗔怪他不该出门来迎接。开心的高时浏特意叫了几个朋友过来为林华接风。晚上，当宾客散尽后，高时浏提议林华弹琴他唱歌，两人开了一个极度浪漫的小型音乐会。
林华细心地照顾父子俩的生活起居，让高时浏找到了久违的温暖，他激动地想，终于找到真爱了。18天后，林华有事回家了。望着冷清清的大房子，失落的高时浏一直郁郁寡欢。林华回去的第5天早上7点多钟，又返回了武汉，这次她带来了几大包衣物和电视机。看来对方是铁心和自己过日子，高时浏和林华商量后决定4月底在教堂举行婚礼。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就在为结婚准备着。因高时浏身体不好，多数结婚用品由林华采办。但每次给林华的钱都不知道她买了什么，高时浏只要一过问，她就不高兴，赌气不理人。还有，她弹来弹去，就那几只曲子。一天晚上，林华突然在电话里和别人吵了起来，好像是她以前的房东，说她不该把自己的电视机搬来。高时浏听后责备了林华几句，林华居然一连三天没有理他。
为了缓解气氛，高时浏找来舒伯特的乐谱请林华伴奏，她不高兴地说：“你不是说我不会弹琴，为什么还要我弹？”“我是叫你按要求弹，乐谱也在这里，你是音乐教师，弹支曲子问题不大吧，为什么老是那几支曲子呢？”“你的书是什么符号，和我用的不一样，我根本看不懂！”“什么，你连乐谱都看不懂，你是怎么教书的？”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之间矛盾越来越大。林华几乎每天都要向高时浏要钱，买这买那。高时浏很烦，但又不好拒绝，只得一一满足她。一天晚上她竟拿出一份事先拟好的协议，要求高时浏签字，协议上说高时浏死后，房子和一切财产归她和儿子共同继承，由她当监护人，高时浏没有答应。随后，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高时浏的血压有点升高，作为未婚妻的林华不仅没有关心，还时时添堵。
4月15日，眼看婚期临近，林华要求去香港置办嫁妆，高时浏考虑到自己收入有限没有答应，林华黑着脸和他大吵一架。当天晚上，高时浏发现林华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搬走了，随同不见的还有家中的微波炉、别人寄给高时浏的部分照片和信件，高时浏气得一个晚上吃不下饭。一段高调的姻缘就这样不了了之。
高时浏觉得自己还是太容易相信人。6月中旬，又一位48岁大连女子杨敏出现了。有备而来的她还拍好了婚纱照，对高时浏说，我和您结婚时就是这个样子。接受上次教训的高时浏这次谨慎多了，他要和对方多多沟通了解，彼此之间电子邮件往来不断。杨敏不但有着深厚的文学知识，正在筹划写书，而且和自己一样，也是基督教徒。她和前夫的婚姻系父母包办，一直没有感情，两人离婚后她独自抚养一对双胞胎女儿，大女儿正在上大学，小女儿还在读高中。
两人都经历类似的苦痛，同病相恋的高时浏只觉得相见恨晚。得知杨敏经济条件不怎么样，他表示愿意出500元路费，请杨敏来武汉见面，杨敏委婉地拒绝了。她表示自己不是为钱，这点路费还是有能力承担的。杨敏的自尊让高时浏更加尊重。7月8日，武汉热得像个火炉，杨敏终于来到武汉，高时浏特意亲自去车站接她。
杨敏一进高家就拿出自己的户口簿、身份证、社保证明、医疗卡，请高时浏验明正身。随后的几天，杨敏主动忙前忙后，并为他买了很多小东西。高时浏也放下手里的科研工作，陪杨敏去黄鹤楼玩了一圈，留下了不少合影。可就在高时浏准备向杨敏提出结婚请求时，第五天早上，杨敏却拿出几百元钱伤感地说：“这几天我在努力培养爱情，可令我失望的是，我对你只有同情和敬仰。我在你家花了很多钱，这点钱是我补偿你的，在大连我有很好的工作，我还想出书……”杨敏的话让高时浏颇为失落，他拿出500元路费给杨敏。杨敏拒绝了。经历了几次感情波折的高时浏回想征婚路上的点点滴滴，阵阵凄凉涌上心头：只想找一个她弹琴我唱歌的伴侣，难道就这么困难吗？我这么做错了吗？
近日，记者前往武汉去探望高时浏教授时，精神不错的他表示，自己依然要继续征婚，直到找到另一半为止。有关老年问题专家指出，老年人的婚姻生活一直不被重视。他一再呼吁：“我们还未老，但我们注定也要老，注定也要面临老年人所要面临的一切。”
编辑 ／ 先宏明 ｘｈｍｔｔ＠１６３．ｃｏ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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