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前,她留学日本时突遭车祸,落下了终生残疾,不得不结束婚姻返回上海。回国后,她将350万元赔偿款交给父母代为保管。在家人的悉心照顾和网友的鼓励下,心灰意冷的她向父母频频索要车祸赔款,企图以金钱点缀黯淡的人生,换回失落的幸福。在遭到父母一次次劝阻和反对后,愤愤不平的她竟然将白发苍苍的二老告上了法庭……
馈赠父母车祸赔款,
不幸女海归守望爱情
1995年1月26日中午,留学日本的上海女子冯洁搭乘出租车急匆匆地赶往机场送哥哥冯坤回国。她没想到一场改变她命运的灾难正悄悄袭来……
时年31岁的冯洁出生于上海一个知识分子家庭,1991年大学毕业后,留学到日本九州国立大学攻读研究生。1993年,冯洁嫁给了在日本一所大学任教的博士刘佳,婚后两人情深意笃。其间,她还将哥哥冯坤介绍到了日本工作。在亲友眼里,冯洁既是才女,也是能人。
就在快到机场时,迎面风驰电掣地驶来一辆大卡车,与冯洁乘坐的出租车剧烈相撞。没系安全带的她从后座上像箭一样弹射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顿时人事不省……
车祸发生后的第三天,冯洁的父亲冯益民和母亲胡璇珍火速从上海赶到了日本。
“脑戳伤、胸椎和腰椎完全性脱位和严重骨折,即使能熬过三天不死,也肯定会成为植物人。”听日本医生如此一说,再看看女儿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各种导管,人几乎肿胀了一倍,冯益民心脏病突发昏厥在地,被抬入另一间手术室内抢救。胡璇珍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活我女儿……”
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了五个星期后,冯洁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但高位截瘫、智力严重受损。醒来后,冯洁在母亲的照顾下,奇迹般地康复得很快,不仅能独立吃饭喝水,智力也恢复到了常人水平。
在日本康复医院,冯洁一住就是五年。丈夫刘佳既要上班,还要为赔偿而奔波。不停的辗转中,当初那份与妻子相濡以沫的情意因现实的残酷、无奈而渐渐地淡漠起来。2001年1月的一天,在为妻子争取到一亿一千万日元的巨额赔偿后,他终于狠下心来对冯洁说:“我们……离婚吧。”冯洁一愣,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为了不拖累刘佳,她困难地点了点头。看到曾深爱过的丈夫带着一脸解脱离开病房,而当初的海誓山盟言犹在耳,冯洁失声恸哭。
2001年2月,在母亲的陪伴下,冯洁坐着轮椅从日本飞回上海。为了照顾女儿,胡璇珍和冯益民请来专业护工,并对家里进行了特殊改造:每间房门被加宽,以便轮椅自由出入;卫生间内更是装了一个卧式浴台,躺在上面就可以洗浴;家在五楼没有电梯,冯益民还专门花钱请人背女儿上下楼。
看到年迈的父母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冯洁既感激又愧疚,从带回国的500万元赔款中拿出150多万元购买了一套三室两厅有电梯的房子,和父母住在了一起。考虑到自己行动不便,2002年6月,冯洁决定把剩下的350万元馈赠给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父母,双方签订了馈赠协议,并约定:冯洁每月都可得到两千元零花钱,她的生活及其治疗费用也都从这笔馈赠的钱中支取。
虽然有父母的精心呵护,但冯洁依旧落落寡欢,整天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想到事业尽毁、感情失败、身体残疾,所有可以憧憬的幸福都被无情扼杀,她万念俱灰,曾无数次想到自杀。可考虑到父母已经年迈,她又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为了排解心中的苦闷,2002年8月,冯洁将自己的经历倾诉在网络上。各地的网友纷纷留言鼓励她勇敢地面对苦难人生。一个上海网友安慰她说:“比起其他残疾人,你很幸运。不仅有关心你的家人,手里更有一大笔钱作为保障,所以无论是生活还是事业,你完全有机会重来。”这一句安慰让冯洁豁然开朗:“对啊,我能力那么强,手上还有几百万元,干吗过得像个废人,而不再去找一个知心爱人共度一生呢?”
此后,冯洁一边兼职当起了日语老师,一边频繁外出参加朋友们的聚会,希望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余生的伴侣。为了能尽快得到认同,她慷慨解囊主动支付游玩费用,动辄就是三千、五千。见女儿勇敢地走出了自卑,胡璇珍在深感欣慰的同时,又为女儿在交往中刻意表现出的巴结而担忧:人心难测,女儿会不会被人利用呢?
索钱买幸福遭拒绝,
心态失衡以死要挟
老人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
2003年6月,一个自称周定的32岁天津男子找到冯洁,说是被她的顽强所感动,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欣喜不已的冯洁义无反顾地坠入爱河,不仅将周定留宿在家,还给他买了大量礼物。看到女儿脸上第一次绽放出幸福的笑容,胡璇珍和老伴实在不忍打击女儿。可他们始终放心不下,便悄悄按周定留下的地址去了天津。几天后,老两口一回到上海就忧心忡忡地规劝女儿:“洁洁,你别太轻易相信人,我们去摸了摸情况,周定有老婆有孩子……”沉浸在幸福中的冯洁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对着父母咆哮道:“你们造谣,这不是真的!你们就希望我认命,在轮椅上过一辈子。离婚后,根本没人愿意看我一眼。现在我就要证明给你们看,我一样有人爱!”看着女儿歇斯底里的样子,老两口如坠冰窖:车祸后,女儿对人生和金钱的理解似乎越来越偏激,变得他们都快不认识了!
看到身份被戳穿的周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冯洁十分恼怒。不甘心的她更加频繁地外出交友,每月两千块零花钱根本不够,经常伸手要钱。为了让女儿开心,老两口只好有求必应。看到存折上的钱一天天减少,他们禁不住忧心忡忡:女儿光看病每年就要花掉十几万元,下半辈子也都指望着这笔钱。照这样挥霍下去,几百万很快就会花光,到时女儿该怎么办?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节省家里的开销:女儿不在家,他们就凑合一顿;电费在十点后半价,洗衣机设置成十点后才自动开启……
2004年初,冯洁把一个名叫王鹏的离异男子带回家同居。37岁的王鹏是一名裁缝,虽然其貌不扬,但能说会道,很会哄冯洁开心:“你那么漂亮能干,还是研究生,随便拿出点本钱就能风风光光做事业,何必在轮椅上度过一生呢?”一句话说到冯洁心坎里,她把王鹏看成了知己,对他言听计从。为了牢牢拴住王鹏的心,冯洁不仅给他购买新式手机、名牌衣服,更不顾身体不便,尽心尽力服侍着他。
这次,为了不让女儿伤心,老两口没有劝阻。王鹏条件虽然不好,但只要他甘愿守着女儿过日子,他们也算了却一桩心事。为此冯益民找王鹏语重心长地谈了一次,希望他能真心实意地对待冯洁。不料,王鹏竟在事后添油加醋地向冯洁诉苦:“我整天呆在家里无事可做,难怪你爸妈对我有意见。不如你拿点钱出来我们一起开服装厂,有了事业,我才能在你父母面前挺起腰杆。”男友的一番话让冯洁顿然醒悟:王鹏虽对自己不错,但素质和博士前夫比起来差远了。如果能创造机会让他大展手脚,那将来嫁给他该多风光?再者,服装厂办成后,自己也就无需受父母那么多管束了。
2004年4月,冯洁以办服装厂为由向父母要钱。冯益民十分高兴:“这很好啊,我懂机械,你妈懂账,可以帮你们把关。”“爸,你就别操心了,王鹏也有这方面的经验,你就让我们自立吧!”冯洁不满地说道。看到女儿把脸拉得老长,冯益民讪讪地回到房间,无限凄凉地对妻子说:“洁洁现在眼里只有钱,没有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拗不过女儿,老两口只好给钱。有了启动资金,王鹏在郊区租下了一套厂房,开始筹建服装厂。那段时间,冯洁天天和王鹏住在厂房旁的出租屋,只有需要钱时,她才回家向父母索要,至于钱的数目全凭王鹏开口。
2004年11月服装厂正式运行时,老两口盘算了一下,前前后后花了90多万元。一天,当冯洁再次提出要两万元时,胡璇珍善意地提醒道:“洁洁,这钱也花得太快了吧,要不要我们去问一下王鹏?”冯洁把脸一沉,愤然反驳道:“办工厂又不是去菜场买菜,当然要花很多钱。你们这么不信任王鹏,我面子往哪里搁?”见女儿情绪如此激动,胡璇珍不敢再多说什么,忙跑去银行取钱。
[ 2 ] 两老的担忧不无道理,王鹏和冯洁既无管理经验,又无销售渠道,服装厂每个月都在亏损。这样一来,冯洁回家要钱的次数更多了。一天深夜,冯洁一个人穿了件单衣跑回家要3万块钱用来周转。看到女儿脸冻得发紫,冯益民既心疼又担忧:这样下去,女儿的身体垮了,救命钱也没了!那一刻,他终于决心不再纵容下去:“这钱是留给你救命的,王鹏做事这么没谱,我不能给你!” “这钱本来就是我的,你凭什么霸占着不给我?你们就是想我呆在家里,在轮椅上过一辈子,钱任由你们支配,是不是?”冯洁愤愤地说道。“你……”冯益民气得浑身发抖,胸口一阵绞痛,“今天,说什么我也不会给你钱!”冯洁一声冷笑后,突然发疯似的抽打自己的耳光,还试图用头去撞墙:“你不给钱,我就去死。反正我活着已经没什么意思了……”“洁洁,你千万别想不开,妈妈答应你就是了!”在冯洁的要挟下,胡璇珍赶紧去附近的取款机取钱。
状告父母霸占巨额赔款,
恩怨散尽舐犊情深
尽管和女儿的关系越来越僵,2004年底,冯洁提出和王鹏结婚时,老两口还是十分高兴地张罗着女儿的婚事。婚礼之后,冯益民告诉冯洁,举办婚礼花了46万元,她当年馈赠的350万元已所剩无几。“这怎么可能?”冯洁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父母,“该不会是你们把我的钱藏了起来吧?”老两口感到十分心寒,一气之下,他们拒绝再给女儿拿钱。
眼看再也无法从父母手中要到钱,冯洁四处找人倾诉,说父母霸占自己用命换来的赔偿不还,她去找亲友,去找普陀区残联,去找上海市残联,闹得这件事众人皆知。2006年10月,冯洁一声招呼不打,和王鹏搬离了家。冯益民从朋友口中得知,女儿曾找过一位律师,询问如果状告父母能否把钱要回来,可律师得知真实情况后,反而对她进行了劝告。
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女儿的消息,老两口以为事情过去了。可万万没想到,2008年1月14日,冯益民和胡璇珍突然收到了普陀区人民法院送达的传票,冯洁正式向法院起诉他们。捧着传票,冯益民气得瑟瑟发抖,胡璇珍抱着女儿以前的相册不停抹泪。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亲生女儿会把他们告上法庭!
2008年5月,上海普陀区人民法院正式开庭审理此案。站在被告席上,冯益民含泪向原告席望去,女儿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看他和老伴一眼。
冯洁当庭主张,当年她从日本带回并馈赠给父母的500万元赔偿款,应该还剩200万元左右,请法庭判定父母归还。冯益民老两口当庭出示了借据、医疗发票,表示那笔钱已经所剩无几。看到父母眼含酸楚的泪水颤抖着手在法庭上出示一张张单据,冯洁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泪流满面地说:“他们年纪大了,所以我才想找个靠得住的丈夫,才想自立……也许是父母觉得我是残疾人,始终对我放心不下……”
考虑到双方的具体情况,法官做了大量调解工作。2008年7月,普陀区人民法院正式下达了民事调解书:一、原被告签订的馈赠协议有效;二、被告于调解生效之日自愿一次性给予原告补偿款人民币30万元整……调解书下达后,冯益民和胡璇珍立即七拼八凑了30万元还给了女儿。
然而,三十万元真能了断一家人的骨肉亲情吗?女儿在法庭上颤抖的声音一直在胡璇珍耳边萦绕。女儿固然做错了很多,可她心中也满是委屈和辛酸!胡璇珍喟然长叹一声:“这孩子就是太倔强,我们当初就不该把她当成残疾人……”冯益民没有回应,噙着泪水在心里念叨着:女儿,你还好吗?
冯洁过得并不好,父母的30万元赔偿被王鹏花在了服装厂,效益仍不见好转。王鹏索性撒手不管,整天喝酒打麻将,把她孤零零丢在家中……2009年春节前夕,胡璇珍放心不下冯洁,让儿子冯坤去看看她。赶到妹妹家一看,冯坤惊呆了:才几个月不见,妹妹却已面黄肌瘦、头发蓬乱。冯坤又生气又心疼,执意把她带回了家。
看到女儿绝望和哀怨的眼神,冯益民心如刀绞,一言不发地躲到阳台去生闷气,而胡璇珍则抱着女儿嚎啕大哭。哭过之后,她为女儿做了一顿可口的饭菜。饭后,她又开始帮女儿洗头。轻轻地揉搓着女儿的头发,她喃喃道:“洁洁,当年你刚出车祸,看到你那副模样,妈当时不想活了,做梦都想不到你能恢复成这样。不管怎样,你都是妈心里的宝贝疙瘩啊……”说着说着,泪水渐渐地从冯洁的眼里漫了出来,“啪嗒啪嗒”滴在地上。而冯洁心里又何尝不愧悔万分!就在进门看到父母的第一眼,她禁不住猝然一阵心痛:爸爸和妈妈已经老了,老到了满头白发。当年如果不是他们守候在病床旁照料自己鼓励自己,自己早已惨死异国他乡。可自己这些年来,除了一次次地伤父母的心,又干了些什么?
“爸,妈,对不起……”冯洁低着头颤抖着声音说道,“车祸后,我天真地以为用钱就可以买回幸福和事业,然后多赚些钱回报你们,可我真的错了,我伤透了你们的心。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跪下来,向你们磕头赔罪……”“洁洁,你……别说了!”老两口搂着痛哭流涕的女儿,浊泪长流。那一刻,所有的恩怨都随着泪水烟消云散了。
前嫌尽释后,两位善良的老人继续为女儿的病情奔波忙碌。2009年7月,他们打听到浙江有位赴美博士正在做干细胞移植研究,如果成功,对脊椎损伤很有疗效,冯洁就有可能重新站起来。
2009年9月,两位老人已和这位博士取得联系。无论最终治疗结果怎样,我们相信,这个历尽风雨的家庭都会恢复昔日的幸福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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