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凉如水。 李三像一条蛇一样，趴在冰冷的地上已经整整两个小时了。他一动也不动，双目紧紧地凝视着前方的那一幢别墅。 别墅里无灯无火，漆黑一片，唯有围墙上为数不多的几只式样别致的灯盏在闪着暗淡的光。尽管李三得到的信息说这是一幢主人不在家的空别墅，但他从来就不相信任何人传递的情报，他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也就是为什么近年来他作案无数，却始终没有惹上麻烦的秘密所在。
李三依然没动，他一向很沉得住气。他是山民的儿子，小时候就见识过野兽捕获猎物，就是这样静静地趴蹲在伏击点，哪怕再凶猛的动物也是一样，十分耐心地等待着猎物的光临。
李三从暮霭低垂之际守候到此时此刻，亲眼目睹了别墅里果真没有亮起过一盏灯，这说明空别墅的信息是准确无误的。
于是，李三动了！
李三的身影只一动，已到了围墙根下。这时，他看到了矗立在墙头上的那一尊小小的狮身人面石像，手一扬，一袭红布飞了出去，霎时将它紧紧罩住！他得到的消息说，在那狮身人面石像的底座上，藏有红外线监视探头。
李三越墙而入。片刻间，他已沿水落管攀上了露台，一闪，进了别墅二楼的会客厅。一支微型手电筒在他手中亮起，一团光晕打在了悬挂墙上的一轴中国画上，这是与沈周、文徵明、仇英合称“明四家”的唐寅的《虎落平阳图》――这便是李三此行的目标。
两分钟后，《虎落平阳图》已被他连画带轴一同卷起，放入了长长的软布包中，轻轻斜挎在了背上。
李三沿原路退了出来。越墙而出之后，没有忘记取走那一袭罩在狮身人面石像上的红布。
李三的身影飞快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2
半小时以后。
李三回到了自己下榻的香格里拉大酒店。在来到门上悬挂着“请勿打扰”门牌的1108房间门口时，他并没有急于取出房卡去开门，而是漫不经心地走过了头，尔后又突然回身，悄无声息地回到了1108门口，定睛看去――但见门缝中，卡着一根细细长长的头发！
应该说，这已是他多年养成的良好职业习惯了。
李三笑了。这就意味着在他离开之后，无人进入他的房间。李三放心地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李三从软布包里取出《虎落平阳图》，放在床上，小心地铺开，从各个不同的角度用数码相机拍摄了七八张照片，接着在写字桌上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拎起宾馆的电话听筒，按下了一个连接外线的号码，当听到了拨号音之后，立即拔下了电话线连接上电脑，上了网。
很快，数码相机中的照片便输入了电脑，并且发送了出去。
这时，李三才颇为潇洒地坐了下来，为自己冲了一杯浓浓的咖啡，点上了一支中华烟，开始等待“燕子”从Internet发来的下一个指令。
真的，李三觉得这是一个挺不错挺刺激的游戏，到现在为止，他已经越来越感到过瘾了，况且他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套用一句时新的话语，叫作百分百达标。
3
十三个小时之后。
别墅。二楼的会客厅。
刑警队长方达明和探长陆小凤站立在了这里，他们面对的是别墅主人杨玉环和她的表哥。
陪衬他们的，是一堵留有挂画痕迹的空白墙壁。
据杨玉环陈述，因母亲身体状况的原因，这两天她回娘家去了，今天中午回到别墅才发觉唐寅的《虎落平阳图》被盗，她先打电话叫来了表哥，是表哥报的警。
陆小凤已经检查过了别墅的防盗安全系统，共安装有三个红外线摄像探头，连接报警装置的狮身人面石像主探头遭受了某种干扰，不仅没能报警，而且连窃贼的影像都没能留下，另外两个探头拍摄到了窃贼进出别墅的行踪，可惜全部是影影绰绰的侧影。
方达明仔细勘查了现场，得出的结论是职业老手所为，没有脚印，没有指纹，连挂画的墙上也没有留下作案人的蛛丝马迹。
方达明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他问的是杨玉环：“这别墅的主人是谁？”
杨玉环诧异得几乎连眉毛都要飞了起来：“什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现在不是正站在你的面前吗？”
方达明有些暧昧地一笑：“对不起，小姐，我问的不是住在这别墅里的人，而是买下这一座豪华别墅的人。”
杨玉环的脸上掠过了一丝不快：“要不要我拿别墅的产权证给你看看上面产权人的名字呢？我……”
表哥看来比她有城府，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警察先生，我想听听你这样问的理由，行吗？”
方达明看了一眼表哥：“我的理由很简单，为了破案。当然，我有发问的权利，你们也有沉默的权利。顺便说一句，有些事情是无法隐瞒的，也许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问题。”
表哥一时有点尴尬起来，随即下了决心似的将方达明拉过了一边，小声地说：“警官先生，明人不说暗话，这别墅是官场里的一位朋友买下送给杨小姐的，至于他们的关系嘛，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到……”
方达明点了点头，也小声地问道：“这位朋友是谁？”
表哥似乎有些为难：“这个，反正是一位市领导……”
方达明微微吃了一惊：“谁？”
表哥似乎面有难色。
方达明眯了眯眼，目光顿时有了锥子般的锐利。
表哥抵挡不住，苦笑了一声：“不是我们市的，我们是河东市，他是河西市的张副市长！”
4
车行马路。
陆小凤开着车，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方达明：“方队，我想不佩服你都不行，刚才三言两语就让那个表哥说出了别墅的主人……”
方达明一笑：“少给我戴高帽子，稍作分析，谁都能看得出来。”
陆小凤真诚地说：“不瞒你说，我还就真没能看出来那杨玉环小姐不是别墅的真正主人，方队，你给说说吧……”
方达明沉吟了一下：“你一定要我说，我就说了。其实，所有的答案都早已在杨玉环的身上写着呢！看那年纪，不过二十七八；看那相貌，楚楚动人；看那一身穿着打扮和谈吐，不像是有根底人家出来的，这七七八八一加，你说这别墅的主人有可能是杨玉环吗？”
陆小凤点了点头：“有道理，这么一说，很可能是张副市长金屋藏娇喽？”
方达明摇了摇头：“不是很可能，而是肯定！”
陆小凤忽然问：“下一步怎么办？”
方达明反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陆小凤胸有成竹地：“从那幅失窃的《虎落平阳图》着手！”
方达明笑了：“对！不过，你知道这明朝的江南第一风流才子唐伯虎的作品在拍卖行的价钱吗？”
陆小凤徐徐摇头。
方达明叹息了一声：“香港佳士得拍卖唐寅早年的画作《山静日长册》，估价最高达600万港元；纽约佳士得公司推出唐寅一幅《春风酒盏图》，以72万美元成交；即便是一幅小小的《古木竹石》扇面，也卖了1万美元；《雨中竹》扇面，更卖到了2.8万美元。”
陆小凤没有说话，她已经完全听懂了方达明的弦外之音。
5
几乎在这同一时间，李三正在香格里拉大酒店的房间里等待一位客人。
半小时之前，他接到了“燕子”的电话，说是他发送过去的那幅画上有几处印鉴不甚清晰，要与他见个面，直接对画作出鉴别。李三同意，告知了自己下榻的宾馆与房间，开始了等待。
手机响了。是“燕子”，他已到宾馆大堂，说不用上来看画了，刚才接到了古玩字画界朋友的电话，鉴定出来了，这一幅《虎落平阳图》没问题。最后，“燕子”让李三去大堂，要把两万元酬金付给他。
李三点了点头，“燕子”这小子做事就一个字：爽！尽管从没见过面，但江湖上讲究的岂不就是“义气当先”？
五分钟后，李三出现在了宾馆大堂。李三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了空旷的大堂，一个少妇领着个孩子在玩耍，三五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倾心交谈，七八位拖着行李箱在等候交通车的旅客。没有，没有一个类似于“燕子”的人物在场！
手机又响了。依然是“燕子”的，他说因有急事已经离开香格里拉了，让李三去服务总台，酬金装在一只大信封里，他留在那儿了。
这回，李三只用了一分钟时间，就将那大信封取到了手，两万元如数在信封里。只是，当他跨进回自己楼上房间的电梯时，一个冰冷的问号瞬时浮上了心头：“燕子”这一连串的电话，是不是太有些莫名其妙了？
世界上从来没有莫名其妙的事情，一旦揭破真相，就像打破了鸡蛋的蛋壳，一下子让蛋清蛋黄流了一地，岂不十分可怕！
李三一步踏进了房间，当他看到《虎落平阳图》安然无恙地依旧在床上时，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来，世界上终究还是会有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的。关键在于，你千万不能想得太多，一旦想得太多，常常会连个觉也睡不安稳……
6
“一品轩”字画行。
李三一言不发地将《虎落平阳图》放上了柜台。
一个戴眼镜的老先生看了看他，同样一言不发地打开了画卷，取出了一柄放大镜，开始仔细地品鉴起来。
李三知道这得耗费一些时间，便故作文雅地欣赏起四周高挂的字画来。当他看到了那幅《寒梅傲雪图》标价八百元时，不觉微微一愣。
“燕子”和李三之间彼此有个约定，一旦李三收到了酬金，李三就可以自主处置盗来的任何物品。上一次，“燕子”让他盗取香格里拉大酒店悬挂在走廊里的一幅《寒梅傲雪图》，那是一幅尺寸不大的无名氏画家的作品，李三索性来到香格里拉住下了，得手后，也是同样地用数码相机拍照、电脑发送，得到认可。收到酬金之后，李三将《寒梅傲雪图》送来了“一品轩”字画行，天晓得，仅仅卖得人民币二百元！而现在，对方却堂而皇之地以八百元抛出，真是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李三看到老先生放下了放大镜，朝他招了招手。
李三走了过去。
老先生和蔼地一笑：“先生打算在什么价位上抛出呢？”
李三心中没底，只得反问道：“你准备多少钱收进呢？”
老先生看了看画，说：“唐伯虎的画作赝品太多。据称他在世时为应付求画者，多找人代笔，就连他的老师周臣也经常为他代笔。所以这幅画的价钱我们不好说，得由你开。”
李三本是画盲，不识画，又如何说得出个子午卯酉来呢？于是只好支吾其辞：“还是你说吧，我相信‘一品轩’老字号不会宰客……”
老先生点点头，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万元，如何？”
李三暗自吃了一惊，愣了一会，不知怎地想到了那八百元标价的《寒梅傲雪图》，便脱口而出地道：“两万元吧。”
没想到老先生居然一口应允，让他先坐一会，这就取钱去。
李三正在诧异老先生怎么如此好说话，价钱翻了一倍竟不当一回事，不由得向回身走向里屋的老先生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李三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柜台的里侧，似有一物凸出，定睛看去，分明是电铃按钮！旁边贴着写有一行小字的纸笺：本店已与警署联网。
李三的头在这一瞬间突然大了起来，他返身便向店门外走去。
李三这一招是试探，试的是那老先生的反应！
果不其然，老先生发觉了，叫喊了起来：“喂，你怎么走了？钱还没拿呢！”
李三恍如不闻，依然向前走去。
老先生的语调陡然一变，打着脚后跟追了过来：“你不能走！站住！抓住他！”
李三犹如听到了发令枪响，只一蹿，便蹿到店门外面去了！
7
刑侦队办公室。
电视显示屏上在放映着“一品轩”字画行的监控摄像，李三交易《虎落平阳图》的全过程一览无余地展现在方达明和陆小凤的面前。
陆小凤叹了口气：“假如，假如我能早两分钟赶到的话……”
方达明摇摇头：“生活不承认假如，破案更没有假如。”
陆小凤苦笑：“这一下，这小子还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方达明冷冷一笑：“跑不了，‘一品轩’的老先生说了，外地口音，他得回河东市的那个窝――旅馆去收拾东西，然后离开河东市……
陆小凤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回旅馆？也许，他在河东市的朋友家落脚……”
方达明语气肯定地说：“不会！如果他在河东市有朋友，又何必铤而走险地自己去‘一品轩’呢？他完全可以假手于他人去卖画嘛！所以我已将监控录像中有关窃贼的截屏图发给各大宾馆了……”
陆小凤不解地问：“那他为什么不能从‘一品轩’逃跑后，就直接去坐车坐船坐飞机离开河东市呢？还巴巴地等着我们去抓他？”
方达明摆了摆手：“在‘一品轩’发生的完全是个意外事件，打破了窃贼的原先计划，就像一句话所说的：计划没有变化快！所以他的全部行李都扔在了下榻旅馆里，他不得不回去拿！”
陆小凤摇头：“只怕我们的截屏图刚发到宾馆，他早就远走高飞了！”
方达明笑了：“不不不，我们的这位朋友正如惊弓之鸟在满大街转游，在拼命甩掉假想中的跟踪敌人，我估计没错的话，他不到天黑不会回到旅馆！”
陆小凤也大笑了起来。
8
李三没在大街转游，他钻进了路边的一家网吧去上网了。华灯初上。李三回到了香格里拉大酒店。他走向了1108房间。房间大门依然紧闭。“请勿打扰”的门牌依然高挂。卡在门缝里的头发丝依然高扬。
李三取出房卡，准备开门。
就在这一瞬间，他听到背后有了异常的动静！可惜，他的反应太晚！两只钳子样的大手，一下子将他掀翻在地！他的脸，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于是他眼睛里的色彩，顿时只剩下了一种――宾馆地毯的绛红色。
“咔嚓”一声，一副手铐牢牢地将他的双手铐在了背后！
李三只觉得那手铐的冰冷，一直冷到心里去了……
一脸阳光灿烂的陆小凤将一份结案报告放上了方达明的案头。
方达明没看报告，却在看陆小凤的脸：“说说你以为可以结案的理由。”
陆小凤心上一凛，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被盗名画已经追回，李三也被擒获，他本人供认不讳说是夜过别墅见名画，偶尔起意……”
方达明的唇边浮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偶尔起意？太牵强了吧？我提供给你两个最新消息，鉴定专家的报告出来了，《虎落平阳图》是赝品；河西市的张副市长在盗画发生的同一天已被‘双规’……”
陆小凤一愣：“什么意思啊？”
方达明沉吟着说：“我把《虎落平阳图》通过专案组给张副市长看了，他说这一幅就是他收藏在别墅里的唐伯虎的画，而李三一口咬定说他盗取的也是这幅画，难道堂堂张副市长收藏的仅仅是赝品？”
陆小凤思索了一会：“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迫不及待地承认赝品了，这样可以为他们减轻量刑――物品价值越低，获刑也就越轻！”
方达明笑了：“聪明啊！低估了别人智商的人，往往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号的低智商！李三这样说，可以理解，他是偷盗；张副市长也这样说，是不是暴露了他的画同样来路不正呢？”
陆小凤略略有些着急了：“那，怎么才能证明原先别墅里的那一幅真正的画呢？”
方达明意味深长地说：“起码还有一个人拥有过原画。”
陆小凤连忙问：“谁？”
方达明的嘴唇微微蠕动了一下：“杨玉环！”
陆小凤愣愣地看着方达明：“万一，杨玉环是监守自盗呢？如果她获悉了张副市长被‘双规’的消息，趁火打劫捞上一把呢？”
方达明哈哈大笑：“那我们的张副市长也太不幸了，金屋藏娇，金屋藏娇，到头来藏了一头白眼狼！哈哈！”
陆小凤没有笑：“方队，我说的也是一种可能啊！”
方达明点头：“没错，所以我们下一步就是请杨玉环认画！”
陆小凤：“如果她也承认就是这幅画……”
方达明的眼睛又微微眯细了：“那她可能就是你所说的监守自盗。”
“万一她说不是呢？”
“那就也许另有高人在幕后！”
陆小凤点点头，忽然又摇起了头：“方队，我怎么觉得你的推理中有一个老大的破绽呢？”
方达明看了他一眼：“说！”
陆小凤犹豫了一会：“无论她说是与不是，你又怎么去证明呢？”
方达明沉吟着说：“我们手里还有李三这张牌，别小看了他这个职业窃贼，居然很现代化地带有笔记本电脑、数码相机，事实已经证明这两样东西并不是他偷盗的赃物……”
陆小凤苦笑：“那又如何？相机的记忆卡上空空如也，电脑里也没有任何文档……”
方达明冷冷地：“陆探，你看到过哪一个窃贼有如此高涨的雅兴，边偷东西边拍照留念？要上网的话，马路边到处都是网吧！”
陆小凤一脸愕然地道：“你莫不是在怀疑这些都是作案工具？”
方达明承认，并且承认得很快：“对！我已让技术部门对相机记忆卡去恢复数据了，我对那些暂时看不见的东西很有兴趣！无论杨玉环说是或不是，统统无关紧要，只不过是我们的一次火力侦察而已。”
陆小凤这才明白过来：“方队，你绵里藏针啊！”
方达明轻轻摇头：“我们的对手并不弱，能收伏李三这样的高手作工具，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陆小凤思索了一会：“明白了，我现在就去找杨玉环。”
“等一等！”方达明指了指桌上的结案报告，“你的这份东西让我怎么办？”
陆小凤回身，一把抓了过来：“我自己处理，作废！”
9
正夕阳西下。染得一河胭脂红。
杨玉环斜倚西楼凭栏眺望，她在等待着表哥的来临。
表哥其实不是她的表哥，而是中学同学。打从她和张副市长好上以后，表哥就成了她不可或缺的诸葛军师。她和表哥是什么时候开始越走越近的呢？那是她第一回发现了张副市长和他的前任女秘书偷偷幽会。表哥劝她千万不能吵不能闹，男人最讨厌的就是“河东狮吼”，即便自己有把柄捏在你手里，心虚归心虚，仍渴望的是小鸟依人。这是一切有外遇男人的软肋，这时你就可以趁机向他提出自己的要求了。她依计而行。果然，张副市长就给她买下了这一幢独立式别墅，还在房产证上写上了她杨玉环的名字。表哥劳苦功高！结果，她搬入别墅的第一夜，就是和表哥共度良宵的，而张副市长正在国外访问。
眼下，心情正乱。回了两天娘家，别墅名画遭窃！表哥老是劝慰自己，说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归于平静。此时此际，多么需要一个能在身边时时为自己排遣心情的人呵！
杨玉环正这么想着，远远地看到了一辆越野车正向别墅驶来，车后扔下了一路尘土。
表哥来了！
可惜表哥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车一停，表哥便让那两条汉子将一幅油画抬上了二楼。
杨玉环不解地问：“表哥，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表哥一笑：“原先挂画的墙壁空着，老觉得缺少了一些什么，我去买了一幅油画送给你，啊？”
说着，表哥开始指挥起往墙上挂油画了。
杨玉环这才发觉，那画竟然是达・芬奇的《蒙娜丽莎的微笑》。
别墅外，车尘又起。
那是一辆警车。
表哥拉了一把杨玉环：“你去接待他们吧，我不喜欢看到这些穿老虎皮的！”
杨玉环走下楼去。
当《蒙娜丽莎的微笑》在墙上安挂好的时候，杨玉环走了上来。
表哥问：“警察走了？”
杨玉环点点头：“走了。”
“又是来找你了解情况的？”
“不，他们说已经找到了被盗的《虎落平阳图》，带来了让我辨认一下，可是我看到的却并不是失窃的那一幅！”
“哦？怎么一回事？”
“他们的画上，比我的那一幅缺少了盖在左上角的一方印鉴。”
“是吗？你没有记错？”
“哪里会呢，那一方暗红印鉴很特别，细细长长还带拐弯的，虽然我不太认识那上面古里古怪的文字，可记得很清楚的。对了，我不是曾经问过你，你当时说是什么大篆小篆的，也念不出字来吗？”
“我记不太清楚了。对了，画找到了，是不是人赃俱获了？如果是的话，那么就可能是你记错了……”
“我怎么会记错呢！我对警察说了，我愿意与小偷当面对质！可他们说，小偷跑了，正在追捕中……”
“原来这样啊，看来我错怪你了。那，我先走了，得把这两个工人送回画廊去……”
“你，待会还回来吗？”
“我……他今夜会来别墅吗？”
“不会吧，我打了他几次手机，都是关机，大概又出差去了。”
“我，尽量来，你也别等我了，晚上我还有事。”
杨玉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男人怎么尽这德性，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呢！”
表哥沉吟了一会：“这样吧，我一定来，可时间实在说不准……”
杨玉环顿时转嗔为喜：“我等你！哪怕等到鸡叫，等到天明……”
表哥抬头，工人们已尽数下楼去了。
表哥飞快地在她的脸上印上了一个吻，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玉环久久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心头一阵火热……
10
审讯室。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方达明一言不发，冷冷地逼视着李三足足有三分钟。
李三终于忍受不住：“警官，你有什么话就问吧，老是这样冷冰冰地看着我，怪难受的。”
方达明冷冷地道：“我只是想看看，一个编造谎言的家伙，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李三不怀好意地笑了：“警官，你看到了吗？”
方达明点点头：“我看到了，看得很清楚，就在那个晚上，你潜入到别墅的外墙，用一块红布罩上了狮身人面石像下的探头，接着越墙而入，沿水落管爬上了二楼会客厅，直奔你的目标《虎落平阳图》！所以你是有预谋有计划地施行犯罪，而不是什么偶尔见财起意！”
“不！”李三大叫起来：“我是从一楼进去的！”
一抹嘲讽的笑意从方达明的唇边跌落：“好，我问你，一楼的客厅里挂着一幅尺寸更大、价值更高的东晋王羲之《兰亭序》的唐朝褚遂良摹本，你为什么不盗？难道你有恻隐之心抓芝麻丢西瓜吗？”
李三一愣，顿时张口结舌地说不上话来。
“说吧，怎么不说了？你刚才不是蛮雄辩的吗！”
李三知道自己已然中计，便咬紧了牙关不开口。
方达明一声朗笑：“打死不开口，阎王难下手，是不是？可惜啊，被人当枪使也就算了，偏偏还被当作替死鬼抛了出来，我为你感到不值啊！”
李三一惊：“你说什么？”
方达明看了一眼陆小凤，陆小凤将几张照片递到了李三的面前。
尽管是暗夜中照下的，但十分清晰地摄下了李三进出别墅时的侧影。
方达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没想到吧，你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还是留下了这么清楚的物证，为我们破案提供了极大的帮助！”
李三一下子萎了，说不出话来。
方达明的话锋一转：“有一个问题，那个幕后指使你的人既然能让你设法干扰主探头，为什么就没提醒你避开另外的摄像探头呢？”
李三喃喃地道：“不管你怎么说，我不相信‘燕子’会出卖我……”
方达明一笑：“陆探，你再给他看一样东西。”
又是两张照片，拍的都是《虎落平阳图》。
方达明不无善意地道：“给你一个提示，一张照片是从你数码相机中数据还原的，另一张是你出售给‘一品轩’的，我们进行了比对，发现了差异。你也好好看看，到底哪一张是你从别墅中偷盗的？”
看着看着，李三的眼睛一点点变大了，呼吸一点点变粗了，他陡然大叫起来：“警官，我要检举立功！我要将功赎罪！”
方达明冷冷地道：“好，说吧。”
李三忿忿地道：“燕子耍了我！那天他让我在房间里等他来验画，忽然又通知我去酒店大堂见面，我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结果没见到他，他又说把钱放在了服务总台。当时我的感觉就不好，现在我明白了，这小子是在调虎离山，利用这个机会进入我的房间，换走了那幅真正的《虎落平阳图》！他知道我只要一出手这幅画，势必会引起警方的注意，一旦我被捕了，人赃俱获，这案子也就结了，他小子就可以拿着真画躲在一边太太平平去开心了！他妈的，真不是个玩意儿！”
方达明的手指轻轻叩响了桌子：“燕子让你去偷画，偷来了他又让你去卖掉，这是为什么？”
李三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他每次都让我把偷来的图画拍照、发送过去，他收到后就付酬金，根本就不要我盗来的画！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大概是这小子口袋里的钱烧得慌啊？”
方达明的攻势开始加强了：“你和燕子有过几次合作？”
李三的回答很简单：“两次，包括这一次。”
方达明冷冷地道：“上一次偷盗的是香格里拉大酒店的《寒梅傲雪图》，你卖了两百元！”
李三一愣：“这你也知道？”
方达明猝不及防地道：“李三，燕子在哪里？”
李三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居然一时说不上话。
陆小凤厉声地喝道：“快说！”
李三苦笑道：“他，他在网上……”
陆小凤火了：“你不老实！”
方达明伸手制止了陆小凤：“李三，交代一下你是怎么认识燕子的吧！”
李三叫起了冤枉：“警官，我，我不认识他，不不，没见过他……”
方达明冷笑：“燕子加李三，就是燕子李三，一个民国时期飞贼的名号，你们两人连名字都联在一起了，你还真敢说不认识哪！”
李三哭丧着脸，交代出了一节匪夷所思的故事。
李三空闲时喜欢泡网吧上网，一天，他偶然看到了互联网上有个怪怪的网络游戏，名字叫作“燕子李三”，李三不觉心中一动。进入游戏界面后，才得知版主就叫“燕子”，声称谁能过五关斩六将一路前进到“燕子李三”的最高级别九重天，那么“燕子”将引领他去到一个更真实更剌激更恐惧的世界中玩一把！李三一下子被吸引了，迷上了“燕子李三”这个网络游戏。当有一天他达到了九重天级别之后，“燕子”祝贺他是开天辟地第一人的同时，便邀他来河东市一游，包吃包住包交通。李三本是鸡鸣狗盗之徒，顿时欣然前往，于是便有了偷盗《寒梅傲雪图》和《虎落平阳图》的故事，一切指令由“燕子”在网上下达，李三得手后便用数码相机将偷盗之物拍摄下来，通过网络发送给“燕子”。“燕子”认可后付酬金，酬金实在不低，人民币一万元。顺便说说，数码相机和笔记本电脑都是李三去买的，“燕子”埋单。可以这样说，李三真的不认识“燕子”，两人根本没见过面。
方达明完全明白了，这“燕子李三”的网络游戏是由“燕子”一手构筑的陷阱，为的是招募李三之类的偷盗高手去实行自己的计划，而互联网恰到好处地可以遥控指挥，又能屏蔽自己的真面目。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燕子”的盗画计划分明处心积虑地蓄谋已久！
方达明笑了：“李三，难道你不觉得‘燕子’让你偷盗《寒梅傲雪图》一事太初级阶段了一些吗？”
看来李三的智商也并不低：“我早已想通，那是他对我的试用期，考验我行不行，真正目的可能就是为去别墅盗窃《虎落平阳图》作铺垫罢了。”
方达明点点头：“你很聪明，现在你一定知道我想要什么？”
李三狠狠地道：“他能出卖我两次，我为什么就不能卖他一回！我就透底明说了吧，只要他那天的确到过香格里拉大酒店1108房间去狸猫换太子的话，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找到他！”
方达明大笑：“你说的，也正是我所想到的！行，只要你真正悔过自新，能配合警方行动的话，最后法庭量刑的时候会予以考虑的。”
李三感激地连声道：“谢谢警官！我一定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11
半小时后。方达明和陆小凤等在观看从香格里拉大酒店调来的监控录像：
寂静的走廊。
1108的房门开了，李三匆匆走出。
走廊尽头。安全门一动，走出了一个鸭舌帽压得很低，戴着一只彩条大口罩的男人。他的肩上，很可疑地背着一只窄长的软布包。只一闪，他已到了1108房间门口。他终于打开了门，闪了进去。
片刻时间，他走了出来，迎着镜头走了过来……
看到这儿，方达明大叫一声：“截屏！”
很快，一幅录像截屏图出现在了旁边的电脑显示屏上：一个戴大口罩男子的正面特写。
电脑技术员的十根手指在上下翻飞，电脑键盘“噼哩叭啦”一阵乱响！
只见遮住那男子脸部的大口罩在一层又一层很技术地被剥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口罩全部剥尽，脸部渐渐修复，露出了这男子的真面目时，陆小凤陡然爆出了一声惊呼：他？他！怎么是他？！
方达明的脸上在那一瞬间绽放出了灿烂笑容……
12
夜深沉。
一辆依维柯面包车悄无声息地在一家流光溢彩的网吧门前停了下来。
方达明在打开车门前看了一眼正在笔记本电脑上进行无线网络聊天的李三：“不要间断，继续与对方聊下去！”
李三点点头：“警官，我要为宽大处理创造条件！”
方达明向李三身旁的陆小凤挥了挥手：“你看着他！”
陆小凤答了一个字：“是！”
方达明：“其余的人跟我下车！”
车门一响，几条黑影动作敏捷地跟随在方达明的身后下了车。
他们一齐走进网吧去了。
网吧里，月朦胧鸟朦胧人朦胧。
不消片刻，方达明和几名刑警已在一个正埋首敲打键盘的聊天客身后站下了。
方达明一声断喝：“燕子，李三找你！”
那人一愣，惊慌失措地跳了起来！
“咔嚓”一声，一副小巧的手铐已在他的手腕处闪闪发亮了！
那人陡然发出了一声狼嗥般的叫声，居然挣脱了给他戴上手铐的刑警队员，纵身跃上了游戏机桌子便欲作鼠窜！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一瞬，方达明已然出手！
方达明早已原地跃起，一条腿斜斜飞出，一招“玉兔弹腿”，无巧无不巧地弹中了那人的尾椎骨！尾椎骨乃神经中枢部位，又如何能够消受得起？那人影顿时爆出了一声惨号，当即跌落尘埃！
几道手电筒光柱一齐射向了这倒地不起的人影。
赫然便是表哥！
表哥突然跳了起来，撕心裂肺地狂叫：“你们抓错人了！你们该去抓张副市长！是他夺走了我家祖传的《虎落平阳图》，图上的大篆印鉴就是我祖上名讳！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这是在替天行道啊！”
方达明的脸色突然阴沉了下来，眼睛里霎时满是复杂的神情……
天亮时分，陆小凤默默地看着刑警队员从油画《蒙娜丽莎的微笑》夹层中搜出了《虎落平阳图》，唇边陡然浮现了一抹沧桑的笑。
这样的笑，很历史地曾经属于刑警队长方达明……
发稿编辑/陈燕天
篇名书法/刘小晴
推荐访问: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