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靠近 十年前的1997年，我听说上海市公安局803法医室里有“三剑客”，三个法医都非常厉害，非常神奇，并且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本领。他们是王德明、尤剑达和阎建军。出于好奇，我就领了写作任务，兴致勃勃前去采访。
当采访“三剑客”之一的阎建军时，没想到他的叙述我半懂不懂，因为太专业了，什么“皮肤瘢痕”、“高坠伤”，什么“细目勘察”、“星芒状”，什么“尸体痉挛”、“机械性损伤”……阎法医告诉我，一个法医首先是个医生，必须在正规的大学正儿八经地学过医，然后才能当具有专门法医学理论知识和技术、并担任法医学鉴定的人。所以，分到我们法医室工作的警察，不是大学本科生的很少。
当时，803法医就是警察队伍中平均学历最高的一个警种，眼下，他们还是继续保持领先地位。
第一次采访是我主动提出“半途而废”的，回到家就开始啃《骨骼学》、《法医学常识》、《法医毒理》等书，偷偷给自己来个临渴掘井，否则采访太吃力，鸡对鸭说。
外行采访内行，最好是事先做功课。不懂法医的我采访803法医，最好加快脚步追上去，否则就跟不上他们，改革开放了，谁不是憋着一股劲？
以后的日子我再采访803，就和法医有“共同语言”了，交流就没有什么困难了。
随着采访的深入，我渐渐发现803的法医们，尤其是这“三剑客”，不但在侦探上有神奇的本领，功力十足，而且都默默地攻克着不同的科研项目。常常是深夜了，他们还在办公室里艰难地“攀登”。
于是，我和法医之间新的“隔阂”又出现了：常常是我以为了解的以为听得懂的事情，刹那间变得很陌生。我不得不再做功课，回家找有关的书籍重新学习。比如：苍蝇。
苍蝇是我所熟悉的，它被我国定为“四害”有几十年了。一只苍蝇携带的细菌多达五万甚至五亿个，它传播伤寒、痢疾、肺炎、霍乱等疾病，谁见了苍蝇都觉得讨厌。
可是，法医们和中科院昆虫研究所的专家并不嫌弃苍蝇，他们联手研究，要让这种大害虫变成破案的利器……
阎建军法医告诉我：苍蝇对动物的死亡信息要比人类敏感得多，人之将死，当他只能维持生命半个小时或者一刻钟的时候，他的亲属莫知莫觉，苍蝇早知道了，它们急忙从数公里以外赶到，开始在即将离世的人的周围盘旋，冷不丁地降落在那个未来的尸体上，产下一些卵，这个将要死亡的人，就是它的子孙后代的美餐了――这是我从来没听说过的。
阎法医还告诉我：苍蝇产的卵，半天就可以孵化了，它变成幼虫之后，只要温度不低于7度，不高于43度，三五天就发育成熟了。那时，它停止进食，变成有外壳的蛹。只要再过三五天，一只小苍蝇就诞生了――这是我所不知道不理解的。
阎法医又告诉我：当我们赶到谋杀现场，看见尸体上有苍蝇留下的痕迹，或者是卵，或者是蛆，或者是蛹，或者是将要起飞的小苍蝇，根据苍蝇一天一天的成长规律，我们就可以判断，这个人是什么时候被杀害的。我们让大害虫变成“目击证人”了――这使我感到震惊和新奇。
从此，我改变了陈见：苍蝇不但有用，用处还不小！
以上只是随手拈来的一个例子，法医们的行进步伐非常之大，法医们探寻的路子相当神秘。
二、伴随
十年中，803的法医们夜以继日地追踪着大案要案。我呢，在后面马不停蹄地跟踪着这些“白衣神探”，我被他们的魅力所吸引，被他们的业绩所激励，被他们的故事所打动。
十年中，我到803法医室采访起码有30趟之多（803离我家很近，步行也就10分钟），可是其中起码有10次采访被无情地打断，因为接受采访的法医会突然接到刑侦总队的命令：“立刻出发，又有命案发生！”军令如山倒，他们拎起箱子，匆匆说了一句“童老师再会再会”，便跳上已经启动的警车，呼啸而去。我虽然被孤零零地“扔”在法医室，但我对远去的法医肃然起敬，这一出征，不知什么时候回家呢？回不了家还算小事，领导多次说要“命案必破”啊。
十年中，我刻画描写了近十位803的法医，他们是：阎建军、林中圣、尤剑达、杨宇雷、施群、王德明、陈新、马开军……1997年我开始采访803法医的时候，马开军还没有从医科大学的法医系毕业，他还是个从安徽到上海来求学的男孩子。现在，33岁的他已经是法医室的主任，正主任。原来的法医室主任阎建军主动要求退居二线，他现在是上海市公安局刑侦专家组的成员，全国劳动模范。2007年我采访更年轻的杨宇雷法医的时候，他已经支援新疆阿克苏公安局整整一年，回到了803法医室。新疆的同行们都说：亚克西，小杨法医完全可以独当一面。2004年，我采访法医室陈新法医的时候，他告诉我，法医室已经有了硕士生博士生，本科的很普遍了。如今，陈新已经是刑科所的副主任……
十年中，我写了近十篇比较长的文章，连续报道803法医室，报道神奇的“白衣神探”，这些文章的题目分别是：《法医传奇》、《白衣神探阎建军》、《目击证人是苍蝇》、《追查从“辅助线”开始》、《散落的烛滴》、《年初四，苗圃有移尸》、《从星芒状的滴血追起》、《为了一个没能过年的冤魂》……我仍然觉得写803的法医，写都写不完，还可以继续写下去，他们的故事可以用上一个叫做“数不胜数”的成语，他们身上还在发射出新的亮点。
十年时间可以一晃而过，如流水，似烟云，过得稀里糊涂；十年时间也可以创造辉煌――发明法医鉴定的新技术，提出法医学的新观点，培养法医过硬的后备队伍，一棒接一棒。
我，一个中国作家，只是用了十年时间陪伴上海公安局803的法医，见证了他们的辉煌和艰辛，报道了他们的医术和推理能力，宣扬了他们的精神和品质。当然，阎建军法医创造的用人的肋软骨来鉴定人的年龄，“阎氏肋软骨说”这六个字是我总结后首先提出的，是我，为这个新的学说起了个名；当然，王德明法医和尤剑达法医运用人类学的知识，经过数年的默默摸索，最后用人的耻骨来鉴定人的年龄，这是他们的发明，而“王德明界限值”的提法是我首先提出并运用的……
我很骄傲，我很欣慰，我将继续“跟踪”着这些充满活力的“白衣神探”的事迹。
今年是改革开放三十年，以一窥而见全豹，我以法医这一独特的视角也看出上海公安队伍的巨大发展和变化。
发稿编辑/陈燕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