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嫂,与你相识,是在我千里采访的第三站。那天,当我沿着两条钢轨,携带着满腔热忱与向往抵达蒙克山的时候,你盈盈的笑脸让我洗却了一路的风尘与疲惫,眼睛里陡然感受到一束明媚的春光正穿越严寒闯进我的视野,撞击着我的心扉。于是在那间整洁但不十分宽敞的运转休息室里,我情不自禁地走近了你。
你说,在你的整个青春岁月里,与丈夫永结同心的时刻已不再是你记忆里刻骨铭心的惟一,你至今珍存的还有这样一个让你永生不能忘却的特殊日子,还有这样一个让你想起就会心酸的不寻常的夜晚。那是十四年前的暮秋,当你心怀喜悦搭上南行的列车时,你未曾想过当你的足音踏响蒙克山的那一刹那,等候你的除了蒙克山温情弥漫的百家灯火,还有在其璀璨闪烁处深藏着的一个无尽的夜。
那晚,当丈夫把你送至家门口,把家门的钥匙放入你手中的时候,你多么希望丈夫能够坐下来陪你聊聊天、说说话,哪怕只是一会儿,然而丈夫还是执意回到车站值班去了,留给你的是蒙克山零下三十八度的寒夜。这一夜你哭了。没有标题的眼泪让你不由地想起自己刚刚告别八个小时远在加格达奇的老家,想起老家里慈善的公婆、懂事的弟弟、可爱的孩子,想起连你自己都不堪回首的与丈夫牛郎织女天各一方的那些喜忧参半的日子。九百个日日夜夜,当你决定背起爱的行囊,从喧闹的城市来到这个偏僻寒冷海拔八百多米的小站居住时,意外的孤独与清冷直趋你美好的心境,模糊你不止一次用心描绘的家园。瞬间,你十分脆弱,月是故乡明,水是家乡甜,只有回家才能让你感受到一丝的温暖,于是你心急地整理好衣物准备明天启程。
说到这,你停顿了许多,我知道你还沉浸在那个夜晚给予你的不能泯灭的伤怀之中。我很想打破这种沉寂,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片刻沉默之后,你继续你的故事。你说,第二天清晨,当你看到倦意浓厚的丈夫为你下厨准备早饭时,你的心紧缩了。想自己与丈夫两地生活近三年,一个人走过了多少艰辛和无奈,而此刻仅此一夜的委屈竟让自己放弃曾经朝夕相盼期待已久的团聚。你开始自责了,并麻利地抢过丈夫手中的炊具。
以后的日子,一如行云流水,你在丈夫的引领下,不但认识了蒙克山的人,更熟知了蒙克山站内道岔的分布及特性,这一次你真正地明白了不久前丈夫曾半开玩笑地带你到车站清除道岔积雪的原因。此后,每逢雪天,你都会条件反射似地放下手中的活计,叮嘱反锁在家的孩子后,追随丈夫的脚步奔赴除雪现场。就这样,你一扫就扫过了数个严冬,你把它作为自己生活的一部分,就犹如为值班的丈夫送上一份热气腾腾的饭菜一样,你自然而然地成为公众交口称赞的贤内助,丈夫也不止一次认真地告诉你,他那火红的荣誉证书里有你一半的功劳。面对这些不含任何水分的打分,你总是谦和地摇摇头,随即又是一个淡淡的微笑。
窗外,已是暮色四起,当我起身与你告别的时候,蒙克山次第亮起的灯光正闪烁于即将来临的黑夜之中。有人说,一盏灯下就营造一个情感故事,而此刻,已品尝酸甜苦辣的你就如蒙克山那柔和的灯光,让想家的人忘却了忧伤,为回家的人送上了一路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