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博士毕业，我又和老公磨J我的工作问题。我现在的工作其实很好，在一所三流的高校工作，工资很高，课也不多，业余时间还能有一些额外收入。只是我的这个城市属于三流城市，我呢，镀了金后，自然就从三流一跃而成为一流人才。于是亲朋好友都为我打抱不平，而且开始骂我没有上进心，为什么不离开这个穷山恶水之地，到一个我能大显身手的地方去，在我不疼不痒之后，他们拿出杀手锏，说，你们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一想，如果有一个好环境，那是孩子一辈子的福气呀。你还别说，别的很难打动我，倒是这个打动了我。于是我也开始动摇了，并且认为自己分明就是本溪市杰出青年，良好市民。
我毫不羞耻地在老公面前表扬我自己，老公开始不以为然，后来看我自我感觉实在太良好了，他几次干呕之后，开始治病救人了。
他说，老婆，你别不爱听，你不适合做学问。
啊！我一听就火了，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我是博士呀！到了这个程度不适合做学问，什么人适合呢？！
老公用手抚平我受伤的心灵，开始条分缕析地告诉我为什么我不适合做学问：
首先，老婆，做学问要耐得住寂寞，你可不可以一星期不逛超市，不去关注拖布的发展趋势，不期盼着电子扫地机降价，不每天将家具搬来搬去，不去花市看花看鱼，不去咖啡馆写字，可以吗？
这怎么可以！这不就是书呆子了吗？我的几个师妹就是现在大学的老师，她们很一般的，也不是天天都钻在古籍堆里的。
是的，她们可以平庸，也允许她们进步有一段时间，因为她们是从头开始，而别的高校要你，是因为你的博士头衔，他不给你时间，他只要你的成绩，你是个很认真的人，不想在别人后面，这样你会有压力，而你同样也是很有情趣的人，生活中除了学问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会让你觉得生活了无乐趣，失去生活的信心，以致会精神分裂，北大清华的那些跳楼的博士就是这样。
哦，这点老公说得对。我默默点头，老公又开始说第二条：
第二，没有哪一个做学问的人家里养这么多的动物，我要不是龙颜大怒，那十只小耗子你也要搬来，你就更有事情干了。
我跳起来，谁说的，人家冰心、季羡林都有猫的。
是的，老婆你别激动，很多学者都养过动物，但是像你这样家里有两只猫、一只狗的治学者很少。
可是就因为少，等我成大家了，人家也以“先生”称呼我的时候，这些就是名人轶事了。
是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古来有之。可是你的轶事太多，将会影响你成名人，OK？
第三，现在你的博士论文应该是你的正业，虽然和别人比起来你已经是很努力了，这是你的性格决定的，你认真，但是你在别的方面花费的时间精力热情要大大地超过它，比如你在成长论坛给儿子写日记，你向我诉说儿子和哪个女生有了来往，这么三八的事情你讲得蛮有趣的；比如你每天在美食博客搜寻你明天吃什么，自己可以花费一天时间做果冻或者冰淇淋，我们拉肚子且不说，耽误时间啊；比如你在咖啡馆每日N次游，和大家像精神病一样亦喜亦忧，还说要上深圳去观鸟，对面楼那老头不是有鸟吗，你非得跑那么远看什么鸟啊，你这能治学吗？比如你在当当网和孔夫子旧书网的每日留恋订书，这倒罢了，你想一想，有没有哪一位学者竟然会每天浏览网站，买一些围裙、牙签盒、纸巾盒之类的小玩意，还到处给宠物买爬架、抓板。有没有？发表的论文你自己都不看，职称自己都不上心，给小孩子讲名著欣赏，倒是很用心，说是提高全民素质从小抓起。本来自己已经很年轻，还每天往脸上贴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吓着我们爷儿俩且不说，那时间耽误不起呀，做学问的人是不知道“老之将至”的，你这看书前面还摆个镜子，没看两行，就凑到镜子前面观察自己，这像学者吗？
可是，我结结巴巴地说，我们不能只为自己幸福啊，我们应该为儿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呀。在本溪，和在北京，那能一样吗。北京的孩子不用拼命就可以上清华，我们的孩子拼了老命也不一定考上，多大的差距呀。
是的，这是一个问题。但是幸福是什么，难道你认为幸福儿子就幸福了吗？当初咱俩毕业后，我可以去念双学位，现在可能就是新华社的记者了，但是有可能就娶不到你了，而我将学费用来娶你，我觉得很幸福，你说，这怎么衡量呢？（我感动了一下做小鸟依人状）旅游是好事，但是对孩子来说，那可能就是遭罪。上周老姨他们带孙子用一个月时间旅游，本来是很幸福的事情，可是孩子们怎么总结的旅游呢，“什么是旅游，旅游就是大人骂小孩儿。”你看，儿子现在有自己的朋友 ，学习也不用你操心，一切顺其自然，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用操心的，太刻意的东西并不好，OK？
老公说得我哑口无言，并且开始感谢老公这样耳提面命了，多亏没有调转工作，否则被人家重视多可怕，我将没有时间遛狗，没有时间上街，没有时间看闲书，没有时间和几个知己在网上写字，没有时间享受生活的乐趣，只能制造更多的学术垃圾，只能又多了一个怨女。各大网站将少一个有实力的上帝，我的宠物们将少了温暖，我的老公孩子将看不到我的笑脸，他们将吃不到我的各种新式的点心，家里将没有情趣，朋友们看不到我的充满快乐的文字，我将用学术恶心大家。
我的儿子将由于学习压力而失去乐趣，他将埋怨我没有给他幸福，埋怨我将自己的理想强加给他，社会多了一个学习机器，少了一张天真的笑脸。
太可怕了，人，最可怕的是没有自知之明，总以为“不怕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其实自己分明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当局者迷呀。
老公一席话，让我醍醐灌顶，心花怒放，我哪也不去了，太好了，我不用做学问了，不用在“西风凋碧树”的时候，“望尽天涯路”了，更不用为了显示我是做学问的大家，而“衣带渐宽”了（事实上，因为写字的关系，我衣带开始紧了，所以我只穿运动服，裤子是松紧带的），我享受生活，早晨遛狗的时候迎着朝霞，晚上遛狗的时候目送斜辉；我在网上找到知己，寻找我的宝贝，那种“踏破铁鞋无觅处”，“蓦然回首”，那个好东东竟然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真的比我发现原来有一位古人是有同性恋倾向，还要惊喜的。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是个市井小女人，我们的生活其实就是市井人生。人生艺术化是文人的一厢情愿，是人们的一种美好向往。
我原来真的不适合做学问。
编辑/亚萍(szqnyp@21c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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