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可能是香港藏匿最久的“老人蛇”(偷渡者),黄谭永,一位七旬老翁,30年前由广州偷渡至香港,从此藏匿下来,以打黑工谋生。他一生坎坷,却是个没有身份的人。 心惊胆战地潜伏香港近30年,他在警察面前败露身份,遭遇锒铛入狱、面临遣返的绝境。但就在黄谭永感觉自己的人生行将完结之时,好心的香港社会帮助了他,香港政府接纳了他,30年来梦寐以求的香港身份证,他终于在近日拿到了手。黄谭永说,现在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找回自己失散的妻儿,如果有机会,他还想到广州去走一走,看一看。
出逃的岁月
在元朗安宁路附近一间不足6平方米的凌乱小屋里,记者见到了这位原籍广州,却又在香港挣扎30年的黄谭永老伯。刚刚从牢狱中走出来的他,再也无力去寻找新的工作。幸亏有慈善团体的资助,他每个月可以领到3000多港元的救济金,才能维系目前的生活。
黄谭永出生于1939年,14岁时,他考入广州市第21中学。在香港亲哥哥的鼓动下,17岁的黄谭永初次来到香港,在九龙纱厂当学徒,每个月有几十块港币的工资。1959年,广州第二棉纺厂开始大批招工。黄谭永返回广州,考进广州纺织工业学校。在那里,他与一位女同学相恋。1961年,他进入广州针织厂上班。次年,他与相爱的女同学结婚,并生下一儿一女。
1981年,珠三角的经济即将腾飞之时,黄谭永与太太多次商量逃港,却以争吵收尾,难以达成一致的意见。那年3月,黄谭永支付了7000港币,抛弃妻子与儿女,通过蛇头,从番禺登上偷渡香港的小船。他的计划是,自己先去香港领取身份证,然后再一步步带老婆孩子去香港。黄谭永没有想到,等待他的,却是30年的黑暗生活。
黑暗的生活
在进入香港市区时,蛇头给了他一张伪造的香港身份证。让他失望的是,就在1981年的1月份,港英政府取消了偷渡者进入市区就给身份证的政策。黄谭永不得不开始自己长达近29年的“潜伏”生活。
凭借真假身份证和自己的纺织技术,黄谭永很轻松地找到了工作,他从普通机修工做起,每月工资上千元。“到上世纪90年代,我已经做到了师傅级别,每个月已经能拿到1.2万块港币,那是相当高的工资。”黄谭永拿到了不菲的工资,但是他却丢失了自己的妻儿。由于妻子后来数次搬家,黄谭永说自己再也未能通过信件联系到妻子。
对于黄谭永来说,自己的另外一个困局则是:始终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他尽量减少上街,绝不敢犯案,因为害怕碰到警察。“我是生活在黑暗里的一个人,没有身份,害怕被遣返回去坐牢,又担心被老板知道身份。”黄谭永说,虽然能靠工作谋生,但自己始终过得不开心。
2008年3月,正在餐厅工作的黄谭永,突然肚子剧痛无比,餐厅的同事立即叫救护车送他去附近的医院抢救。但恰巧他所用身份证的真正主人也同在医院求诊,香港医院电脑联网系统立刻发现其中有问题。
“当医生进来询问时,我当即知道,自己在香港的借住生活到头了。”随后,就像他29年来想象过无数遍的场景一样,他被带去了警署,录口供,自己偷渡的身份曝光,再往后就是进法院当被告,接着就是入狱。因为涉及非法入境和盗用他人身份两项罪名,年近七旬的黄谭永被判入狱。
转折的命运
按照香港法律,香港警方只要一抓到来自内地的偷渡者,就要立即遣返回内地。但黄谭永的遭遇相当特殊,由于他长期盗用他人身份,犯下严重的罪行,因此必须坐牢。
黄谭永的遭遇真是太特殊了,可以说是创下了香港历史上闻所未闻的几个奇迹。首先,黄谭永在香港藏匿28年,却始终未能被警察发现,直到他年逾七旬时才被发现,香港以前未曾听说过有此等事情。此外,黄谭永被抓后,因为犯罪而没有被立刻遣返,这也是相当罕见的。
去年,香港立法会议员何秀兰到赤柱监狱见另外一名犯人时,得知了黄谭永老人的遭遇,于是开始替黄谭永向港府游说。
在黄谭永入狱期间,香港社会福利署也多次与广州市警方合作,终于找到了黄谭永在广州当地的户口关系,但他的家人却经过多次搬家,再也无法找到。
“我们将黄伯年逾七旬和精神很差的情况告诉了政府,相信这些因素改变了港府的决定。”何秀兰议员的助理郑永锴说,议员将黄伯的情况如实反映,称黄伯在广州已经再无亲人,如果港府将失去亲人又没有生活能力的老人送回内地,十分不合适。就在今年5月份,一直在“会被遣返回去”的忐忑中等待的黄谭永,终于等到了入境处的好消息。
“你是不是黄谭永?我们是入境处,通知你来领身份证。”黄谭永终于获准留港定居,领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份证。
抱愧的心情
对于终获身份的黄谭永来说,他坦言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希望见到自己的女儿,此外,他还想向失散的广州亲人说一声“对不起”,“我问心有愧,我对不起他们。”黄谭永说。
黄谭永告诉记者,30年来,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念广州,不在想念失散的广州亲人。但在此刻,黄谭永的心情显然是复杂的,他一边赶紧申请回乡证,以便尽快返回故乡看一看,但在面对记者时,他又说暂时还不想见广州的孩子,因为自己现在没有钱,也没有固定的住处。
黄谭永说,自己是香港人,也是广州人,但如果时光倒流到30年前,他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偷渡香港,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摘自《南方都市报》2010.6.2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