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莉女士是一位瑞典籍华人，她无意间将女儿送进了一家叫埃加利亚的幼儿园。事后她惊讶地发现，与一般幼儿园不同，这里的教师刻意模糊性别界限，让孩子们“自由”成长。这是张女士讲述的女儿在“无性别”幼儿园中逐渐成长为一个自由、快乐、独立的“女子汉”的故事……
这里不欢迎公主
虽然菲菲能听懂瑞典话，但这里对与她来说完全是陌生的。因此幼儿园老师胡斐妮特意安排我给菲菲“陪读”幼儿园，从呆满一天逐渐减少时长，直至她完全适应为止。我高兴地答应下来，可没想到第一天就和胡斐妮老师来了一次“大红脸”。
第一天进幼儿园，我特意为菲菲打扮了一番——粉红色的公主裙，银色的小皮鞋，头上一顶亮闪闪的小皇冠，菲菲简直和从童话故事中走出的白雪公主一样漂亮！
不出所料，菲菲自我介绍时，台下小朋友的眼睛都看直了，这让我暗暗得意。下台后，小朋友都围着菲菲，有个小女孩羡慕地说：“我也想穿公主裙！”到后来，甚至有小女孩捏着菲菲的粉红小纱裙不舍得放手。其他小男孩也围了上来，对菲菲表示喜爱，她顿时成为了小朋友中的大明星。
但是下课后，胡斐妮老师严肃地拉着我到一边，开门见山地说：“张女士，您对菲菲的教育确实很用心，但请您以后不要再把菲菲打扮成这样带来学校了。”我觉得很纳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何罪之有啊？胡斐妮老师解释说：“我们学校从小模糊性别界限，防止孩子对性别产生思维定势，你过分雕琢女儿的外貌和服饰，只会让她认为女孩子美丽就能得到一切，而忽视了其他方面。”胡斐妮的一番话噎得我说不出话来。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漂亮难道不是一种优势吗，为何不能好好利用呢？
回家后，我跟老公怒气冲冲地诉说了今天在幼儿园的见闻。可戴维斯却不以为然，他说，自己家族中几乎所有的女性成员都是接受这样的教育方式长大的。
第二天，我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埃加利亚幼儿园，发觉它和中国国内的幼儿园确实大不相同。为模糊性别界限，幼儿园煞费苦心，从房间配色、玩具摆放到书籍选择都经过仔细考虑。色彩以白色、绿色、黄色为主，甚至小朋友也能自己选用喜欢的颜色。我看到不少男生都穿得粉红色的衣服。胡斐妮老师对我说：“因为颜色不分性别，只要自己喜欢的，有什么不可以！就非得区别粉红色是女生的，蓝色是男生的吗？”她的话让我觉得有些道理，我决定让菲菲尝试一下这与众不同的教育方式。
■
第二天，我看着孩子们在玩过家家，其中有很多男孩子，男孩子不应该是去玩建筑和小汽车吗？胡斐妮老师说这样做是为了让孩子们形成一种思想：玩做饭游戏和玩建筑游戏没有什么不同。菲菲玩一会就腻了，跑去玩小汽车。翻来覆去，在地上滚得不亦乐乎。我心疼地拉她起来，告诉她：“地上很脏，别把衣服弄脏了！”胡斐妮老师急忙赶来，告诉我，不要干扰幼儿园的教学，否则她有理由把我请出去。
午休过后便是自由活动，我看着菲菲和小朋友一起在游乐场上玩滑梯，荡秋千，菲菲和旁边一个小男孩似乎在荡秋千上较上了劲，两人越荡越高，我的心也随着秋千一摇一晃，捏着一把汗，又不敢上前阻止。这时候，小男孩手臂一个没抓稳，突然“倒栽葱”从秋千上狠狠地摔了下来。只见小男孩头顶破了一个大口子。血流不止。胡斐妮老师立刻拨通了医院的救护车电话，并安排一位老师跟了过去。
我本以为意外发生后，胡斐妮就会中止今天的自由活动，谁知她只是安排人打扫了一下清洁.便示意小朋友们继续活动，我赶紧上前对菲菲说，不能再玩这么危险的活动了。
但菲菲不乐意了，她是第一次接触秋千，自然不愿意败兴而归；不论我好说歹说，她都不肯从秋千上下来，还和我玩起了”警察抓小偷”的游戏，一会儿蹿上滑梯，一会儿爬上栏杆，我惊得一身冷汗，怕她一个手滑就栽了下来。不得已，我只得让其他的小朋友帮我把菲菲劝下来，谁料一个女孩却觉得不可思议：“上次我把妈妈的高跟鞋反着穿，摔破了下巴，但是妈妈也没有禁止我啊。”说完，她还指着下巴上一条若隐若现的疤痕。
看着那小女孩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倒显得连个孩子都不如了。不一会儿，菲菲玩累了，自己爬了下来，我赶紧要她远离这些游乐设施。胡斐妮严肃地阻拦了我：“不论是女孩还是男孩，都应该学会享受运动，不能因为风险而放弃。”
胡斐妮告诉我，刚才那意外根本不算严重，去年学校里总共有35个小朋友发生过类似这样的“意外”，但她担任老师几十年来，没有一个小朋友退学，到目前为止也没有收到任何的抗议邮件或抗议书。
晚上，我跟戴维斯说起这件事，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担心，建议让菲菲退学。戴维斯听完我的话后，思考了良久。最后他让我给菲菲请五天的假，他要带全家出去滑雪，再说退学的事情。我同意了。
面对旖旎的阿尔卑斯山雪景，我却只敢看不敢动，只得孤独地坐在休息区。而初上雪山的菲菲慢慢找到感觉，很快就能自己独立滑儿童坡了。戴维斯走到我身边：“没有尝试就没有收获，女孩，也需要坚强和独立。”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戴维斯的带领下，我也开始尝试滑雪起来，第二天，我就爱上了运动的魅力，充满了激情与力量！
回来后，我们夫妻俩又和埃加利亚幼儿园园长洛塔·拉亚林约谈了一次，园长对我说，传统的教育以男女性别来区分，对男性是“威武的、活泼的”，女性是“软弱的、服从的”。这种刻板定义的二分法，使孩子减少很多自由选择的机会。事实上，在当今社会生活中：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应该培养他们的“坚强性”“竞争性”和“丰富的情感表达”。我注意到，洛塔说孩子们的时候，尽量避免性别特征，回避“他”（han）和“她”（hon）之类字眼，而使用第三人称中性代词（hen）。我不禁为老师们的用心良苦而感到欣慰。
男女都顶半边天
很快，我退出了菲菲的幼儿园“陪读”。几天后，我发现菲菲眼睛下居然是青色一片，细问之下，才知道是一个叫奥兰的小男孩把她推倒在课桌角上。按照中式思维，我告诉菲菲，下次奥兰再打她的时候，要告诉老师，让奥兰得到惩罚。
但第二天晚上，菲菲依然是满头包地回来了，裤子里都是沙土。还是奥兰做的。我指责菲菲，为什么不告诉老师？菲菲说胡斐妮老师看见奥兰欺负她，但从不干涉。我愤怒地去找胡斐妮，但她却很不在意地说：“孩子打架是无可厚非的，也没有人会阻止您的孩子去打别的孩子啊。”这一次，我真的无法接受了。和老师交涉不成，我找到了奥兰的母亲，希望她教育好自己的孩子。但她却说：“菲菲也可以反击的。”让我哭笑不得。
我打电话给在瑞典工作了十几年的一位社会学博士朋友，讲述了自己的不解。他解释说：“在中国，欺负人是一种霸道错误的行为；可是在欧洲一些国家，它却是一种优势的表现。欺负人的孩子会体验到实力带来的优势，被欺负的孩子会努力提高竞争能力。”我反驳道：“那男孩欺负女孩，也是对的嘛？”朋友大笑起来：“你来瑞典这么长时间还没发现，这里没有女士优先，只有男女平等吗？”
经朋友提醒后，我才留意到，在斯德哥尔摩，快餐店里带孩子的顾客几乎清一色是男性，而地铁站里则贴有这样的告示：“这里不流行女士优先。”意思是说你没必要去帮女士提行李、开门，更不要在公交车上给女士让座，否则会被认为不够尊重女性。
后来，经戴维斯介绍，我渐渐了解到，在瑞典，瑞典女议员、女部长的比例都接近50%。在商界，中层管理人员也是女多于男。回想在中国，美女会集中在某几个行业或职位上，比如表演、媒体、公关、服务业。而在瑞典，人们很少能找到这样“美女集中”的行业或职位，难怪我在大街上经常能看见金发碧眼的美女修理工抑或是身段婀娜的美女卡车司机。在瑞典人看来，“独立”是一个人最基本的素养，男女都一样。随着我在这个国家居住的时间日渐变长，我越来越理解这里所倡导的“无性别教育”，就像瑞典知名博客作者塔尼娅·贝里奎斯特所说：“只要平等对待，性别不同不是问题。世界上大多数人觉得男孩做的更有价值，可价值怎么定义？为什么玩玩具汽车更有价值？”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菲菲已经长成一个独立坚强的小女孩儿，很多事情都能够独自解决和面对，今年年初她和爸爸一起制作的坦克模型还获得了幼儿园颁发的奖励。这小丫头似乎一点不像个姑娘家，对舞蹈音乐没什么兴趣，却出奇地迷汽车模型、飞机图纸，而我也再不勉强她去做一个所谓的“淑女”了。其实，不论是男性还是女性，都应该在发挥自己“性别”优势的基础上，注意向异性学习，克服自己性格上的弱项，促进身心的全面发展和人格完善。
（金卫东摘自《知音·海外版》2012年第1期下半月版 插图：熊 雄）
■ 责编：徐艳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