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们俩刚刚考上大学。 他是从偏远农村出来的孩子,她也是。 因为都穷,他极少给她买东西。有一次她看上了一副红手套,10块钱。他摸了摸兜里,只有7块,于是只好尴尬地笑笑。后来,她买毛线织了两副,都是红手套,一人一副,她说,才用了5块钱的线,值吧!他把她搂在怀里,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
大三时,他们出去打工。
他用自己两个月的薪水为她买了一条项链。那是条银链子,非常精美,戴在她的颈上,熠熠生辉。她说,我也有一件礼物送给你。她送给他的,是她的处女之身。那天,在一个简陋的小旅馆里,她和他,那样缠绵动情。他说,我一辈子会对你好的。她蜷进他的怀里,泪流满面。
两个月之后,她恶心呕吐,她怀孕了。她找他来商量,怎么办?做掉吧,他说,校方知道会开除我们的,明年就要毕业了。不,她执拗地说,我要这个孩子,因为这是我和你的孩子。一个月后,她办了因病休学的手续,然后回了家乡。他几乎每天写信问她的情况,到他大学毕业时,孩子出生了,是一个男孩。
她没有再回来上学,而他留在了大城市上海。她带着孩子,给一个小公司打工,挣的钱刚能果腹,她在等待他毕业,然后一起过幸福生活。可他没有回来,他说,上海机会多,等有了钱,我会接你和孩子出来的。
实际的情况是,他只回家看过她一次。发现她变得难看,碎乱的头发,又黄又瘦,衣服上面还有奶渍,小孩子不停地哭闹着。和衣冠楚楚的他相比,她就是一个还没有走出大山的女人。
她问他在上海怎么样。他说,混得不好,你再等等。那时,他已经是公司的部门主管了,月薪七八千。而她只有几百块钱,分别时她还拿了1000块塞到他手里,说,你在上海开支大,拿着。他打开纸包,钱是散乱的,大概是她凑了好多零钱才凑出来的。不久,他给她寄去了两万块钱,写了一封信,他只说,我太忙了,可能现在结不了婚。他不好意思直接说分手。而她把两万块钱又寄了回来,她说,真对不起,我没有等你,说好是一辈子的,可我结婚了。他哭了,她是多懂事的一个女人啊,她把自由还给了他,把爱情也还给了他。不久,他结婚,然后出国留学,在美国开了公司。
后来,选择了回国,在她的家乡投资了一个公司。而她那时是家乡一个中学的老师了,快40岁了,人有些微胖,浮肿的眼晴因为过度劳累显得无神。他没想到她变得这么厉害,老成了这个样子!他见到了他们的儿子,一个17岁的小伙子,如他的翻版,学习非常好,已经保送到北京上大学。他想说谢谢她,却觉得语言那样单薄,他想说对不起,却觉得自己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在她简陋的办公室待了好久,他才敢问一句,你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笑了笑,嘴角的皱纹动了一下,平静地说:我一直都没有结婚。他从椅子上立起来,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内心里的洪水决了堤。
她一直等他,一直这样等。
你傻呀。他骂,你傻死了啊你。
她眼中是泪光,身体有些发抖:你说过的,要相爱一辈子的。他蒙住脸,然后缓缓地跪下。他不懂什么叫一诺千金。
而此时,他不能离婚,他的娇妻爱女,他的事业家庭,无法割舍。
他发现她颈间的项链,更呆了,银子褪了色,黑黑的一圈在颈间,这是当年他买给她的,曾经那么明亮的项链都这样黯淡了,如他和她的爱情。他问她有什么要求。她笑了,如果你想帮助我,就捐个希望中学吧,看我们这环境多落后。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还与她无关。她眼神里是风过千山的宁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她说,那是我一个人的爱情与忠贞,与你无关。
邵连城//摘自《东西南北》2010年第8期,意达/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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