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引古人“览物得意”一词为题，以山水画写生稿最终实现 “取山水之魂，得山水之神”为主线，针对当下普遍存在的山水画创作者对山水画写生稿重视不足问题，从践行者的视角展开论述，将观念层面的东西上升到理论层面来研究，道出了自己 “览物必须得意” 的山水写生思想。文中不仅创造性地提出了“主观写境”这一新的山水写生概念，还首次提出了“山水画家‘得意’的过程都如其山水画创作过程一样，是一个自外而内的逐步内省和超越的过程”的山水画写生观与创作观。
关键词：山水画；写生稿；览物得意；主观写境；升华
我们知道，画山水不能闭门造车，要到大自然中汲取山水之精华；亦不能徒写其形，要把山水写活、写出山水之生意、写出山水之精神……。但如何才能写出山水之精神呢？最近我买了一套《当代名家山水画稿》[1]来读，发现好画家、好画稿确实不少，其中还有不少好的文章，记录着这些画家们写生、创作过程中艰难的心路历程，使我感动万分又获益匪浅；但书中亦不乏一些泛泛之流，既无好文章更无好画稿，可谓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又使我十分感慨——因为他们很可能就成了许多“学子”“晚辈”们效仿的楷模，这使我深深意识到，作为一名山水画研究人员，有责任和有必要谈一谈自己在山水画写生过程中的认识和体会，一方面可以与行家交流，得到行家指正；另一方面也可为后学者提供一些参考的思路、方法和观念，亦算是一举两得吧。
我是一名高校艺术专业教师，有着多年带队写生的经验，来南艺攻读山水画方向硕士以后，随着视野的拓展，我渐渐意识到当前的山水画坛（包括高校山水画专业的学生）隐藏着一种弊习，那就是许多职业山水画家尤其是山水画专业的学生，他们平时不能说不重视写生，一提到写生个个心向往之。但经过仔细观察你就会发现，他们重视的其实是写生的过程而不是写生的本身——换句话说，他们很少有人真正去重视写生画稿的，只把写生稿作为记录山水形态的工具。我说此话是有根据的。己丑年夏月，我应邀参加了某市画院画家们写生归来汇报展，一幅幅装裱精美的画作和写生场景的巨幅照片呈现眼前，而在一处不起眼的拐角处还分别展出几幅他们当时的写生稿。看画作确有“震撼”之作，看巨照个个神采飞扬，再看那几幅写生稿……有些画稿画的实在是不敢恭维（有的还不如我院大专学生画得好呢）。多年的创作实践告诉我，一幅好的山水写生稿是成为优秀山水画作品的前提和基础，甚至有时其本身就可谓是一幅好的艺术作品。若想写生稿能“写出山水之精神”，除了加强绘画基本功锤炼以及其他横向知识方面的修养之外，单就画好山水写生稿而言，还得弄清“客观画景与主观写境”、“饱游沃看与临渊练笔”两个方面的概念，并在深入理解“览物得意”一词深刻内涵的基础上，学会将“览物得意”后的切实体会融入到山水画写生稿之中。
一 情境相融——客观画景与主观写境
所谓山水写生，既是指山水画创作主体的对景写生过程，有时又特指山水画写生稿。对景写生十分强调将客体的实景描绘与主体的思想感情交织在一起，达到情境相融的艺术境界。其实，无论是国画还是西画均是如此。对景写生常被说成“风景写生”，这是个外来词，通常情况下多指西画的对景写生过程；而国画中山水画的对景写生过程往往习惯性地称之为“山水写生”。“风景写生”与“山水写生”不仅是说法不同，其实质亦有很大区别。因为虽说同是对景写生，但无论是在写生工具、写生材料、写生技法等方面，还是在写生理念、写生目的性以及审美取向等方面，二者都大相径庭。但可能是由于常年从事两种不同文化的艺术实践，我发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看似“毫不相干”的写生形式在我的山水画写生中悄然呼应与融合，通过深入研究与思考，我渐渐地认识到，这种“悄然呼应”与“融合”，其实就是对景写生时所努力追求的——西画风景的“客观画景”与国画山水的“主观写境”的一种自然融合。
西画重理性，追求画面构图的合理性、透视学原理、光色的科学性以及景物描绘的客观性和真实性，所以我将西画风景写生的目标追求解读为“‘客观画景’的再现”；而中国画山水写生的概念却不同，有着深刻的内涵，专指中国画山水写生。山水写生重感性，强调“因心造境”，追求“天人合一”，其审美情趣是意境美高于现实美，主观性极强，因此，我又将中国山水写生所极力追求的“神似”归纳为一种“‘主观写境’的表现”。但无论写生者追求的是“客观画景”还是“主观写境”，写生的最初动机是不会变的——均是在“师法自然”。庄子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2]，庄子的“天地”并无“东西方”概念，西方的山河与东方的山水本无质的区别，只是反映于不同地域、不同人文背景下的写生画作上时，艺术的差异性才显现出来；但这并不影响我们采用“拿来主义”，将目之所及的客观画景有机地融入主观写境的表现，为山水画的写生达到情境相融的艺术高度服务。
情境相融是山水画写生画稿的较高境界，亦是山水画家“览物得意”后的自然反映，更是从写生稿到山水画作品升华的前提和基础。作为中国山水画家在写生之际，我以为当首先要树立“主观写境”之观念。所谓主观写境，就是着重表达意韵与情趣而不为客观对象的外貌形质所左右。也就是说，在画山水写生稿时，作画者应处于一种自在的状态，在注重融入主观情感的同时，显现对山水的哲理性理解和抒情性的表达——而这一切还必须是在“览物得意”的基础上实现的。因为中国山水画所表现出来的这种注重主观情感表达和强调写意性的审美特点，与中国的文化传统、哲学思想乃至宇宙人生观是紧密相联的。
二 饱游沃看与师法自然
师法自然的道理谁都知道，涉及这一主题的文论自古至今枚不胜举，我不敢也不想再做赘言，只想从山水写生稿绘画方式方法角度，谈一下自己的体会与理解。我以为，前者讲的是画前应具备的条件；后者则是具体的画法，即技能、技巧。每一个山水画家都有自己对画山水的理解，有一套适合自己的方式方法，这不仅体现了画家们的价值取向，融入了他们的审美理解，也反映了他们的思维习惯。前人所讲的“饱游沃看”便是“览物”的过程和“得意”的前提，是一个很好的方式。但这应该是建立在已具备一定专业知识和艺术技能基础上进行的，是将自己的审美理想融入思考的“游”与“看”过程，而不是边游览边拍照或见啥景色好就画啥的过程。在动手作画前先将自身融于山水中并力求寻找一种能与山水融通的东西，比如当地的地貌特征、人文风情、生存状态等，拉近自身与自然的距离，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所画的对象画活、画出神采——因为这时的你“览物”并已经“得意”，已经将你的理解画入了画稿之中，而不是仅仅徒写山水之形貌了。 “得意”是基于“饱游沃看”的。如何“得意”关键是你在“饱游”过程中怎样去做到“沃看”（有点拗口），实际就是讲面对山水你怎样去看？是否会看？能否看懂？具体的说，也就是你欲“得”山水之“意”要考虑许多问题，如：你作为山水画家的视野有多宽、角度如何选择、立足点有多高以及你看到了什么、能否入画、什么是重点、作了取舍没有……包括体现这片山水的魂在何处、你将怎样表达等等。只有将这些问题融入你“览物”的过程，你的“饱游沃看”才有价值，你才有可能因激动而“得意”，你在画山水写生稿时才有可能与你所面对的这片山水挥洒自由地对话——因为你的精神将驾驭你的画笔！接下来便是具体画法的问题了。
三 取山水之魂，得山水之神
前文提到了“体现……山水的魂”，何意？古有“魂者，精气也”[3]以及“随神而来往者谓之魂”[4]等解释，我们可以将“山水的魂”理解为“山水中所蕴藏的精气神”，即我们所说的“山水之神”。那么，我们又是怎样来表达它呢？途径是有的，那就是到实践中去，将“饱游沃看”过程中所捕捉到的“山水之神”、所感悟到的“山水之意”通过大量的实地写生训练表达出来。古有“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5]一说，被后人画家（或理论家）偷梁换柱以“临渊摹笔”一词借用到对景写生的概念中去。“摹笔”一词用于写生训练似乎不妥，不如就改为“临渊练笔”到更为恰当。“临渊练笔”是进一步提高山水画创作水平的前提和最有效的方法。虽然也有人说“师古人”才是最好的方法，在这里我只想阐述一下自己的认识和理解。其一，山水画创作中常说的“师古人”通常是与“师造化”相对而言的，“四王”是“师古人”的典范，技法再高也难画出山水之真情，这在拙作《程式化≠公式化》[6]中有详述；其二，清以前山水画家的山水画写生稿几乎看不见，我们所能看见的均是完成的山水画作品，让我们如何师法古人的写生稿？他们虽也强调“师法自然”，但他们大都只是饱览名山大川后凭印象作画而非我们今天所讲的山水画写生；其三，石涛算是古人，石涛提出的“搜尽奇峰打草稿”，他的“草稿”想必便是我们所讲的“写生稿”，这正说明他非常重视“临渊练笔”， 可惜仅有《山水册》等有限的写生作品存世，且面貌仅限于他一家……；黄宾虹先生也曾说：“师今人，不若师古人；师古人，不若师造化”[7]。我前面所提的“临渊练笔是进一步提高山水画写生稿水平的前提和最有效的方法”，并非排斥向大师学习、向同行学习，只是因为每个人的山水画写生稿中都融入了自己对山水的理解，学大师确实可以学到其写生技法，但很难学到大师对山水真切的感悟。
当你真正领悟并掌握了“饱游沃看”与“临渊练笔”的方式方法后，你才真的理解了“览物得意”，你才能在山水与山水画写生稿之间找到互通的桥梁，才能真正领略到“取山水之魂，得山水之神”的境界，进而去践行山水画创作的“神领意造”——因为，每一位山水画家 “得意”的过程都如其山水画创作过程一样，是一个自外而内的逐步内省和超越的过程。
参考文献
[1] 孙君良，宋玉麟等.当代名家山水画稿[M].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2001.
[2]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M].上海：中华书局，1983.
[3] 王充.论衡·纪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4] 张志聪.黄帝内经灵枢集注（十八卷）[M].孙国中等点校.北京：学苑出版社，2006.
[5] 班固.汉书（董仲舒传）[M].王先谦 裲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
[6] 肖斌.程式化≠公式化[J].南京：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04（4）：106-110.
[7] 黄宾虹.黄宾虹山水画艺术论[M].叶子著.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1998.
作者介绍：肖斌（1966-），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学院，硕士学位。现供职于淮安信息职业技术学院传媒艺术系。从事美术学、设计艺术学、高职艺术设计教育教学以及国画、书法等文艺理论学方面的研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