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常听父亲哼唱的一首歌《北国之春》，其中唱到“家兄酷似老父亲，一对沉默寡言人；可曾闲来愁沽酒，偶尔相对饮几盅。”现在回想心中不禁有些震颤，这是中国父子关系的写照吗？ 在外寻梦多年，天生开朗的我多了许多阅历。可是每次回到农村老家，与父亲相对而笑，准备了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谈起，有种找不到话题的感觉。
“工作忙吗？”
“还行。”
“身体好吗？”
“没大碍。”或者“去了哪里呆了几天。”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我想问候能不能换点新颖。特别想告诉父亲城里的交通有多拥堵，那里的空气有多糟，家乡的天永远是蓝蓝的，我多么的想家，想念你们，特别想告诉他我的所见所闻，生活上的酸甜苦辣。可是看到苍老的面孔，便把这些话又咽了回去。我觉得这些生活离他太遥远，告诉他，反而打破他内心的平衡。
父亲比上次回家苍老了不少，听妈说，因为我和哥哥不在身边，每逢佳节都会一个人在村口发呆，父亲百无聊赖，便和二三老友约着去喝酒。父亲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喝酒显然不是利于健康的，但是我无法阻止他。我知道父亲喝的不是酒，是寂寞，是想我们，我很想说：“闲时去城里看看吧”，可是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此前向他发出过多次邀请，都被他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了，时间长了也就不想再提。
其实父亲有很多话想对我说。
汶川救灾后，回家省亲。大妈去城里帮堂姐带小孩，我睡在大伯的房间。大伯一家与我们一家仍然生活在一起，这种情况现在比较少见了，更多的兄弟分家，各过各的日子。还有的家庭因为土地房屋财产之争，闹得不可开交……儿时我与大伯话较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天晚上，大伯和我聊了很多，从村里的张三的痛说到李四发家，恨不得把村里的大事小事都跟我絮叨一遍。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父亲说：“你俩昨晚可真能聊，我两点起夜的时候还听见你们在说话呢。”
听得出来，父亲有些嫉妒了，在家待的最后一个晚上，吃完饭，父亲就出去串门了，而我因为连日劳顿，睡得较早。父亲回家时我已进入梦乡，后来听大伯说，那天晚上，父亲回来想和我说说话，推开我们的屋，发现我已经睡熟了，就没有让大伯开灯，他独自坐在我身旁。大伯说：你爸爸的目光在你的脸上停留了好久，他担心你的身体，更担心你独自在外受了委屈无处倾诉，苦了、累了也没有人问寒问暖。
听了大伯的转述，我泪流满面，父亲的静默是一种深刻的语言，这也许就是中国式的父亲。
我知道，中国许多的父亲都是如此地深沉，压抑甚至扭曲的。每每看西方的电影，见人家父子之间直接说：“爸爸，我爱你。”“孩子，我也爱你。”总让我羡慕不已，见人家的孩子可以不叫爸爸，以“老张”或“老大”相称，也让我对他们的平等关系敬重三分。
可是我和父亲之间的爱是静默的，缺少交流，将它深深地埋在我们彼此的心中，彼此想念，彼此牵挂。随着岁月的流逝我越来越觉得有些爱是需要及时表达的，虽然我不一定说出：“爸爸，我爱你”。但我也要让父亲知道，我渴望与他沟通，我愿意与他沟通。我们可以是无话不谈的“哥们儿”，可以是平等交流的父子。更不想有潘圪石那样的遗憾，事业再成功，却忽略了养育自己的父母。
父亲啊！虽然一年见面不多，通话也不多，但我对你的牵挂与日俱增，变得如此迫切，如一本沉甸甸的账簿，压得我喘不过气，你感受得到吗？
交流少同样有爱，静默是一种深刻的语言，没错。但我想告诉父亲，不要让爱在沉默中流淌，佳节时父亲在村口会见到儿子的身影，相对而笑时，不再是彼此的沉默，如大伯一样与您畅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