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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人间】砸天上人间的是谁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3-31 05:04:25 点击:

      1  郑小秋是在火车上遇到朱时建的。  列车开出北京不久,乘务员拿着黑皮小夹子换卧铺乘车卡,走到郑小秋身边,郑小秋将铁路职工工作证、出差证明和乘车证递过去,没待乘务员接进手里,一双大手不由不分说地横在乘务员胸前,同时一名男子从便座上起身,站在了郑小秋与乘务员之间。郑小秋不满地看着这名男子,却见男子也握着铁路职工工作证、出差证明和乘车证。郑小秋的不满立时消失,俗话说:“天下铁路是一家”,既然是一家,谁先换乘车卡谁晚换乘车卡就无所谓了。
      郑小秋坐下身,见乘务员将男子的出差证明与乘车证叠在一起,塞在黑皮夹子的方格子里,然后将银灰色铁片做成的乘车卡递给男子。乘务员笑眯眯地说:“您拿的是红票,可以享受软卧待遇。”
      “红票?”郑小秋的心紧了一下。根据《铁路乘车证管理办法》规定:铁路职工使用的乘车证有三种类型,第一种类型:铁路上的通勤工人,也就是工作地与家属居住地在300公里以内,可以乘坐火车上下班的铁路职工,使用黄色全年通勤乘车证。第二种类型:路局机关各部门和经常出差的站段干部使用蓝色全年定期通勤票。第三类型:年满50岁的正、副处长和相当职级人员、副高级专业技术职务人员,使用红色全年定期软席乘车证,这样的乘车证,简称红票。红票的乘车区段不仅写着某局各站,还直接写着铁道部所在地:北京,也就是说拿着红票,可以直接坐火车到北京。
      所以眼前的这位男子,应该是53岁以内的站段长或党委书记或53岁以外的路局正处级或副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无论哪一种,对于郑小秋这样一位运城机务段人事科以工代干的工人来讲都是很大的官了,平时在单位,郑小秋是没有机会与这样级别的领导打交道的。
      这样想的时候,郑小秋就看到男子转了脸看她,郑小秋慌忙挤出一个满含热情的笑容。
      男子说:“你也在铁路工作?”
      郑小秋点点头。
      “哪个单位?”
      “运城机务段人事科。”
      “运城机务段,”男子说出运城机务段段长与书记的名字,告诉郑小秋他们曾在某某地方共同参加某某会议,过去,分局撤销之前他们经常一起开会。男子说段长酒量挺大,一杯白酒一口喝进肚里一点事没有,书记也就一瓶啤酒的量,一瓶啤酒下去,人就面红耳赤不能再喝了。
      这些话令郑小秋感觉新奇,她没有任何机会与段长、书记接近,很多次,她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到段长或者书记从小汽车里钻出来或是钻进小汽车,他们总是那样严肃,步履匆匆,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
      男子的描述,使郑小秋看到段长与书记的另外一面,这一面具备一定的隐秘性,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够知晓,郑小秋这样的普通职工,兴许一辈子都见不到。
      男子说:“我与他们关系很好,有事你可以跟我讲。”
      郑小秋说了声谢谢。
      郑小秋自然是有事的,但是她的事不能在此时此刻对这名男子讲。她不知道他的姓名、工作、为人,她不知道他肯不肯、能不能帮助她。不过,郑小秋的脑子又飞速地旋转了一下,她是可以与他接近,弄清楚一切后,找个合适的机会让他帮助她的。
      抱定这样的想法,郑小秋就认认真真地与男子交谈起来,火车到达运城,他们还在为一个话题喋喋不休,彼此的脸上洋溢着轻松而又快乐的表情。男子很自然地提起郑小秋的一个重包,他们一起下了火车。男子没有走出站口,带着郑小秋径直来到贵宾室,这是一个令郑小秋望而生畏的地方,门庭高大,华贵神秘,是有钱人和各级高官出入的地方。男子伸手按了门铃,紧闭的屋门一下子打开了,漂亮的服务员出现在门口,她的脸上盈着仿佛要滴落的笑容,她说:“朱处,您回来了。”
      朱处?郑小秋心中一惊,眼前的这位男子难道是路局某个权威部门的处长?她的脑子又快速旋转起来,印象中没有姓朱的处长,即使有她也不认识。
      男子笑了笑,带着郑小秋穿过贵宾室来到人群嘈杂的火车站广场。贵宾室的大门在他们身后闭合,郑小秋看了大门一眼,内心说不出的失落。
      男子对郑小秋说:“小姑娘,就此告别。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郑小秋,说:“我叫郑小秋。”
      男子说:“记住了,我叫朱时建。”
      郑小秋有些紧张起来,她说:“朱、朱、朱处,请问您在路局上班吗?”
      朱时建笑了起来,说:“哪来的朱处,现在是朱经理。你就叫我朱大哥好了。”
      知道朱时建不是路局的部门处长,郑小秋立即轻松起来,他们愉快地握手告别。握手时发生了小小的插曲,朱时建握着郑小秋的手久久不肯松开,郑小秋挣脱了几下,没有挣脱掉,只好任凭那只手躺在朱时建的手心里。
      天空的太阳艳亮亮的照射着,四周精白一片,抱着各种目的奔赴东西南北的旅客从他们身边经过,朱时建与郑小秋的手握在一起,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心照不宣地笑了。
      2
      郑小秋住在运城机务段单身宿舍,她是单位的四大老姑娘之一。单身宿舍总共住着七位女单身,四位老姑娘,一位离婚的女士,另两位是站段整合后从异地到机关上班的已婚女士。她俩的情况,铁路通称为异地职工,运城机务段的异地职工,男男女女加起来三十多名。郑小秋回宿舍正遇到两位女异地职工在楼道里炒菜,见到郑小秋,她们一齐说:“小秋,郑小秋,女作家小秋,你回来了。”
      郑小秋掏钥匙开门,边开边说:“姐姐,叫我小秋就行,哪来的女作家呀。”
      异地职工说:“怎么不是女作家,都到北京参加中国作协会议了,还不是女作家呀。”
      郑小秋打开门,将身子掩进屋里,只露出头来,说:“姐姐,我参加的是写作培训班,不是参加作协会议。姐姐,我现在连省作协都没有加入,离作家远着呢。”
      郑小秋坐在床上,她的心头暗暗欢喜,她非常喜欢她们喊她作家,兴许喊着喊着就真成了作家,如果成了作家,她出人头地的愿望就实现了。
      出人头地。郑小秋仔细地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她打开提包,拿出学习班上的学员通讯录。她参加的是北京某杂志举办的写作培训班,学员来自全国各地,全是喜欢写作但是总也写不好的人,郑小秋查看通讯录上的名字,渴望发现一位地位显赫,手握实权的人,看到最后,这个人也没出现。郑小秋几下将通讯录揉碎,丢进了纸篓里。   洗刷睡觉,郑小秋接到一个电话,一名操着浓重南方口音的男子,问郑小秋是否回到运城。
      郑小秋问:“你是谁呀?”
      男子笑,说:“培训班才结束,就不认识我了。”男子说出他的名字,郑小秋没有丝毫印象。问他做什么工作,说在邮电局上班,普通职员。郑小秋一下子冷淡下来,说:“这么晚了,打什么电话。”她挂断电话,一会儿男子发来短信:我很喜欢你。写东西的人都敏感,你肯定知道我喜欢你。
      感觉你个鬼。郑小秋狠狠骂道,她删掉男子的短信,关了手机,很快进入梦乡。
      第二天,进办公室,看到柳少白在擦桌子。瞅瞅四下无人,郑小秋伸腿踢了他一脚,柳少白回头,露出惊喜的表情,“作家回来了。”
      郑小秋扬起手,说:“你也这样说我。”语气中却满含了欢喜。柳少白抓住她的手,食指在她手心轻轻一挠,怕别人看到,又慌忙松手,说:“都去培训了,不用多长时间就会成为作家。我们的郑小秋女士马上就走出铁路进入文坛了。”
      柳少白与郑小秋坐对桌,他原本在聊河机务段上班,站段整合后来到运城机务段。说不清哪年哪月,郑小秋与柳少白开始不清不白起来,看对方的目光饱含了内容,只是柳少白从来不肯表达。郑小秋知道柳少白有妻子有孩子,也不肯对他更进一步,两人就在心上一寸半的地方高悬着,不前也不后,偶尔趁着四下僻静摸摸对方的手,脸挨着脸来点皮肤摩擦。有次晚上醉了酒,柳少白将郑少秋堵在办公室,手在她的胸脯上放肆了一把,除此之外再没有更深入的动作。俩人的劲都在心里攒着熬着,等着它慢慢消失或是哪一天憋不住了,“砰”地一声蹦出来。
      柳少白告诉郑小秋,有个电话找了她三四次。郑小秋查看来电显示,知道是哥哥的电话,哥哥在运城工务段工作,隔三差五请病假,倒腾他的古董买卖。郑小秋拨哥哥手机,哥哥在嘈杂的环境里接听,哥哥说:“小秋,你在医院有熟人吗?”
      郑小秋说:“做什么?”
      哥哥说:“我想办理病退。”
      郑小秋喊起来:“你才四十几你就办病退。”
      哥哥说:“我哪有时间上班,办停薪留职办不下来,老歇病假也不是办法。单位又搞什么精简人员,我趁早病退算了。”
      郑小秋气哼哼道:“一个月二千多元钱,别人想到铁路上班都来不了,你还办理病退,我不认识人。”
      哥哥说:“你在人事科上班,你还能不认识人。小秋,你不知道,我所在的车间马上要撤销了,撤销后我就得到运城上班,到运城上班能不能歇病假就不知道了,如果不能歇病假,咱爸咱妈怎么办?你嫂子怎么办?圆圆怎么办?我的生意怎么办?”
      听这话,郑小秋呆了一下。郑小秋家在拉城,爸爸半身不遂,妈妈高血压,平时都是哥哥照顾。嫂子前几年闹了一次婚外恋,差点与哥哥离婚,现在虽说和哥哥一块过,心却老不往哥哥身上想,哥哥成天提着个心看着她。这些情况加在一起,还真不能到运城上班。
      郑小秋说:“好了,我问问别人有没有认识的。”
      郑小秋问柳少白在运城铁路医院有没有很好的朋友,柳少白说在运城铁路医院没有,在聊河中心医院有一个。郑小秋将情况跟柳少白说了说,柳少白答应试试。他立刻给聊城中心医院的朋友打电话,朋友说这事挺难办,不过难办也不是不能办,他叫郑小秋的哥哥先到医院去一趟。
      郑小秋又给哥哥打电话,将医生的姓名、手机号码告诉哥哥,要哥哥抽空找他。
      柳少白说:“我就想不明白,你哥哥既然有生意,为什么不辞职?”
      郑小秋说:“虽说有生意,但是也不好做。在铁路上挂着,铁路替他交医疗保险、养老保险,辞了职谁替他交呀。如果不是他们车间要撤销,打死他也不会办理病退。”
      这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柳少白接听,告诉郑小秋,党群办公室宣传科要她去一趟。
      郑小秋问:“要我去那做什么?”
      柳少白说:“兴许调你做宣传工作。都到北京培训了,写作水平大幅度提高了。”
      “去你的吧。”郑小秋笑着敲了一下柳少白头,“再拿我开玩笑,打死你!”
      来到宣传科,宣传科长却叫她到党委书记办公室。郑小秋从没去过党委书记办公室,不由得紧张,问宣传科长:“党委书记叫我做什么?”
      宣传科长笑道:“不用害怕,肯定是好事。”
      办公室里,党委书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见到郑小秋示意她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郑小秋说:“在领导面前不敢坐,还是站着吧。”
      书记笑道:“都是同事,哪来的领导,还是坐吧。”
      书记的笑化解了郑小秋的紧张,她屁股挨着椅子边坐了下来。
      书记问郑小秋是否喜欢文学创作,郑小秋回答是。书记问她在什么地方发表过作品,郑小说在铁道报、运城晚报,《运城文学》发表过散文、诗歌、小说。
      书记说:“郑小秋你挺有才的。因为你有才交给你一个任务好不好?”
      “任务?什么任务?”郑小秋问道。
      书记说:“聊河运用车间主任赵清河你认识吗?”
      郑小秋说:“认识的。”
      书记说:“赵清河生病了,并且是大病,肝癌,肝癌晚期。那真是一个好同志,一直干到再也干不动的那一天。党委班子研究决定由你整理赵清河的材料,将他作为一名典型在全段进行宣传。”
      郑小秋头上“叮铃”响了一声,脱口而出道:“书记,我不行。”
      书记诧异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不行?”
      郑小秋说:“书记,我虽然也写过通讯报道,但那都是不足一千字的工作通讯,其余的,我只写过小说、散文,全是与工作与现实生活没有关系的人与事,我从没写作歌颂某个先进人物的大报道。”
      书记说:“这次不是叫你写通讯,叫你写报告文学。你是文学爱好者,有文学功底与文学感觉,再说你们文学爱好者感情丰富,相信你会写出打动全段干部职工的报告文学,你肯定行。”
      郑小秋知道再推辞会得罪领导,只好硬着头皮说:“谢谢书记的信任,我尽全部的力量。”
      书记的门被敲响,郑小秋去开门,看到段长站在门口。郑小秋吓得大气不敢出,立刻要夺门而出,段长却看着她说:“郑小秋你别走。”
      郑小秋没想到段长认识她,两手交叉在身前看着段长。   书记说:“我把写作任务告诉了小郑。”
      段长说:“赵清河是个好职工、好党员、好领导,郑小秋你要深入采访,将这个人写实写活。站段整合至今已经三年,职工对新段抱着观望、怀疑态度,还没有形成团结一致、干事创业的良好氛围。我们需要一股力量激励人心,需要一种精神促进人心融合,赵清河就是很好的力量,很好的精神。郑小秋,你要重视你的任务。”
      郑小秋的心头涌起一股热潮,责任感油然而生,她仰头看着段长说:“请段长放心,我一定尽最大的能力做好这件事情。”
      3
      回到办公室,郑小秋问柳少白是否认识赵清河。柳少白说:“怎么不认识,他是我们聊河机务段的段长助理,也算领导班子成员之一,聊河机务段与运城机务段整合后改任为聊河运用车间主任。”
      “从段长助理到车间主任不是降职了吗?”
      “可不是。”柳少白说:“可是不能说降职,要说改任。降职是因为犯了错误,出了问题,是行政处罚的一种手段。赵清河可不属于这个范畴,站段整合,五个机务段合成一个机务段,用不了那么多领导,原先的党、政正职改成副职,赵清河这样的段长助理只能去当车间主任。”
      “不过,”柳少白接着说:“整个聊河地区就一个运用车间,赵清河的职责范围属于原聊河机务段的运用副段长。”
      郑小秋捂着嘴笑起来。
      柳少白问她笑什么。
      郑小秋说:“我想起来,你的命运和赵清河一样的。”
      郑小秋说:“你从前不也是聊河机务段的劳教科副科长吗?整合后副科长没了,变成一般机关干部了。”
      柳少白叹了口气,说:“你还笑呢。像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你们这些整合别人的人体会不到我们被整合的人的心情的。”
      “谁说找不到家呀。”郑小秋张开手,笑眯眯地看着柳少白,“如果不是因为整合,咱们哪有缘坐对桌呀。来,妈妈抱抱你,家就在妈妈怀里。”
      柳少白瞅了一眼屋外,打了郑小秋一下,“上班时间哪敢开这种玩笑。”
      郑小秋坐到办公桌前,将到书记办公室的事说了一遍。
      柳少白呀了一声,说:“没想到赵清河会生这种病。他这个人顶能干的,外号叫拼命三郎,脑子里装的全是工作。这么能干的人,怎么会生病?”
      第二天,郑小秋坐火车来到聊河,出火车站就见聊河运用车间的汽车司机在广场上等着她。郑小秋上了车,汽车沿着公路驶出市区,左拐右拐,一个小时后驶进聊河运用车间。
      聊河运用车间党总支书记接待了郑小秋,郑小秋告诉他此行的目的。总支书记说:“党委书记已经告诉我们了。我们一定配合好你的工作。郑老师有要求尽管提。”
      郑小秋说:“别叫郑老师,叫我小郑就行。你能不能找一些熟悉赵主任人的,我想跟他们聊聊。”
      总支书记说:“你就是郑老师,你是机关来的领导。你先到会议室坐一会儿,我这就召集人。”
      郑小秋进了聊河运用车间会议室,早有人给她泡好了茶水。一会儿的工夫,十几个穿着工作服的粗壮汉子进了会议室。总支书记随后进来,郑小秋打开笔记本,请大家介绍赵清河的事迹。
      郑小秋话音刚落,一个男子就开了口,他说:“我们主任太能干了。他18号到医院检查了身体,医生诊断是肝癌晚期,要求他19号必须住院。他19号还到车间腾出办公室,跟大家告别。”
      郑小秋诧异道:“腾办公室?告别?难道他知道自己的病?不打算回来了?”
      总支书记说:“他不知道自己患了什么病,可是他知道短时间内回不来,所以特意把办公室腾出来给别人使用。他担心自己占着办公室,接替他的人施展不开手脚工作。”
      接下来大家七嘴八舌地介绍赵清河的事迹,听了两个小时,郑小秋明白了:站段整合之后,赵清河从段长助理改任车间主任,职位降低了,收入减少了,地位下降了,但是没有丝毫怨言,他一头扎进新岗位,开始夜以继日的车间建设工作。夜以继日,是因为聊河运用车间是由五个车间整合而成的综合性大车间,管辖范围涉及三个城市两个地区,摊子大,人员多,事情多,大到安全生产,小到打扫卫生、定置管理,件件桩桩,大事小事,赵清河全部操心,因此赵清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大部分呆在车间里面。
      郑小秋说:“他把车间当成自己家了。”
      “就是,就是。”众人一起附和:“主任真是把这当成自己家了。”
      一名职工讲了一件事情。聊河运用车间地位郊区,周边环境恶劣,车间内部环境也差,赵清河上任后,立即改善内部环境,他带领职工平整了路面,推走了垃圾,搭建了花池,还搭设了葡萄架,种上了葡萄。葡萄长大后,藤蔓累累拉拉垂下来,影响走路,赵清河叫一名职工将藤蔓绑到架子上。职工为了结实,用铁丝绑住藤蔓,赵清河看到了,认为铁丝影响葡萄生长,他亲自将铁丝一根根摘下来,换成了细麻绳。
      另一名职工说:“赵主任有这个特点,能自己动手的事情一定自己做。他自己动手做了不少生产用具,还进行技术革新,去年夏天他拿着电焊枪在太阳下面焊东西,脸皮都被烤暴皮了。
      “像这样亲历亲为的领导哪里还有。”一名职工说:“我们的主任是累病的。”
      采访结束,聊河运用车间安排晚饭。汽车驶出车间,进入一条土路,七拐八拐来到一个镇子,然后两拐三拐来到一家饭店。聊河地区刚刚下过雨,饭店前洼着一片雨水,一班人踩着泡在雨水中的砖头进入饭店。总支书记安排郑小秋坐主宾位置,郑小秋力辞,说自己年轻又是女性,怎么能够做主宾。书记不顾男女有别,硬将郑小秋按在了主宾位置,说:“你是段级领导,你不坐谁坐。”
      开席,喝酒,说话。话题依然围绕赵清河,大家又向郑小秋介绍赵清河的事迹,说到动情处,有人流下了眼泪。一位面色黝黑的男子端起酒杯,说:“郑老师,我敬你一杯。郑老师,求求你,一定将我们的主任写好。”
      郑小秋不是擅饮之人,但是她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4
      在聊河火车站,郑小秋遇到了朱时建。朱时建站在贵宾室门口高兴地冲郑小秋招手。郑小秋小兔子一般跑了过去。朱时建带她进入贵宾室,服务员随即端上两杯茶。朱时建问郑小秋到聊河做什么。郑小秋简明扼要讲了一下。朱时建说:“噢,我认识赵清河的。”   “你认识?”郑小秋惊讶道:“他,你也认识?”
      朱时建手伸过来,做势要刮郑小秋的鼻子,手到半途却拐弯落到沙发扶手上。朱时建说:“你忘记了,我从前在分局工作,站段的领导全部认识。”
      郑小秋吐了一下舌头,说:“忘了你从前是位大领导。”
      朱时建哈哈大笑,说:“怕是你把我也忘记了。赵清河这个人工作认真,负责,卖力,我们都知道的。”
      郑小秋说:“职工对他评价很高,说他凡事亲历亲力。”
      朱时建说:“一个领导有一个领导的工作方法,一段时期需要一段时期的工作方法。站段刚刚整合,车间刚刚整合,工作千头万绪,就需要领导亲历亲为。”
      接下来,为了证明一个领导有一个领导的工作方法,一段时期需要一段时期的工作方法,朱时建讲了一件事情。
      朱时建年轻的时候曾在一线班组任工长,他的班组总共十二个人,其中八个受过处分,他们或是被公安判为监外执行或是被单位记处政大过,总之是些调皮捣蛋难以管教的年轻人。这样的人,怎么管?朱时建着实动了一番脑筋。朱时建的班组靠近农村,周围种满了玉米、果树,班组的小青年跑到玉米地、果树园偷玉米、水果,被农民发现,追到班组差点发生肢体冲突。为避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朱时建要求班组职工大部分时间呆在休息室,他说:“你们干活不干活不要紧,只要不到农村偷东西就是好职工。”一段时间下来,小青年绝了到农村偷东西的坏毛病。朱时建就从里面选了一个脾气大的,谁也不敢惹的人任小组长,管班组的作业纪律,又一段时间下来,小青年们被管得服服帖帖的,渐渐地收了调皮捣蛋的心。这个时候,朱时建就挑了一个品质优秀、业务能力强的职工任小组长,在小组长的带领下,一帮人就进入正轨,成为遵章守纪、勤劳能干的好职工了。
      朱时建说:“那段时间凭亲历亲为就不能了。用规章制度硬卡也不行,软的他们不听,硬的他们就和你打,所以得来点野路子。”
      说着话,列车进站了。郑小秋跟着朱时建上了车,这一次朱时建将郑小秋带进了软卧车厢。郑小秋第一次坐软卧,新鲜得不得了。一会儿,列车员送来茶水、瓜子,说了句“祝领导旅途愉快”就将包厢门紧闭了。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被屏蔽在包厢之外,车窗外高大的树木一排排“刷刷”向后倒去,天空湛蓝净白,云朵洁白美丽。这个时候,不知从什么角落传来柔软的音乐,是班德瑞乐队的《蓝色天际》,各种天然的声音要把人拖进无边无际的大自然中。郑小秋的手扶住了上层卧铺的扶手,心温柔地缩成一团。朱时建拍拍下铺,郑小秋坐到他的身边,朱时建看似无意却是用力地握住了郑小秋的手,朱时建看着郑小秋的眼睛说:“看来我们还是有缘的。”
      5
      郑小秋没像朱时建期待的那样投入他的怀抱。郑小秋抽出了手,转身爬到了上铺,她身子转向内壁,好看的背部曲线一丝不剩地展示给了朱时建。她非常明白朱时建的心理,可是在不能够把握朱时建能够替她办事之前,她是不可以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她已经29岁,运城机务段有名的老姑娘,她不能白白付出,浪费自己所剩无几的青春了。
      行至运城,两人下了火车,依旧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握手告别,朱时建说:“小郑,郑小秋,你这个小姑娘蛮有意思的。”
      回到单位,郑小秋着手写赵清河的报告文学。写出来,交给书记、段长,书记、段长却不满意,说赵清河的精神没挖掘出来,文章写得不够感人,没到让人一读就流泪的地步。段长问郑小秋是否见到赵清河本人,郑小秋说:“没有。”段长说:“没见到他本人,怎么行。你再去一趟,看看赵清河。”
      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袭击了郑小秋,回到办公室,郑小秋坐在办公桌前唉声叹气。柳少白的心情好像也不好,对郑小秋的唉声叹气视而不见。郑小秋踢了他一脚,说:“没见我不高兴吗?为什么不安慰我?”
      “我还安慰你呢,我自己都一大堆烦心事。”柳少白说。
      郑小秋问:“你烦什么?”
      柳少白说:“刚刚我爱人打电话来,非要我调回聊河。”
      郑小秋听到柳少白说他爱人,心头咯噔一声,但只一会会儿功夫,就恢复了正常。她说:‘你爱人一个人在家带孩子,蛮辛苦的,调回去是应该的。”
      柳少白说:“可是我现在这种状况,调回去只能在车间做一般干部。那些车间主任本来都是抬着头看我的,调回去他们成了我的领导,我成了他们的手下,这种心理落差如何承受得了。”
      郑小秋:“倒也是,面子上过不去。”
      柳少白说:“我就想在这坚持几年,有机会再提成副科或是正科的时候再要求调回去,那时候与他们平起平坐,就不存在面子不面子的问题。”
      郑小秋说:“我支持你。男人应该有志向。”
      柳少白的脸色缓和起来,说:“还是小秋了解我。”他接着问郑小秋为什么唉声叹气。
      郑小秋说:“我的报告文学被段长、书记否定了,写文学作品哪遇到被否定的时候。”
      柳少白笑道:“退稿不就是被否定吗?只不过那些编辑不像段长、书记这样负责,他们不面对面指出文章的错误与不足。”
      郑小秋叹了口气,拿起电话找聊河运车间党总支书记,告诉他明天要去采访赵清河。
      第二天,郑小秋又坐上开往聊河的火车,她坐的这趟车恰巧是上次回运城的那趟车,列车长还是上次的列车长,但是看到郑小秋,他却装作不认识。到了聊河,郑小秋去按贵宾室的门铃,服务员恰巧也是上次的服务员,郑小秋给她看工作证与通勤票,说:“能不能从贵宾室出站?”
      服务员笑眯眯道:“对不起,按照规定你必须由地道口出站。”
      郑小秋说:“上次我跟着领导从你这进站的。”
      服务员依旧笑眯眯道:“对不起,你必须按照规定出站。”
      郑小秋的脸气白了,说:“没有领导你们就翻脸不认人了。”
      服务员也当即变了脸色,啪的一声将屋门紧闭了。
      郑小秋气哼哼地出了火车站,坐上聊河运车间的汽车来到聊河中心医院。赵清河住在中心医院。在医院大厅,郑小秋遇到哥哥。哥哥说:“小秋,正好碰到你了,你跟我来内科一趟。”
      郑小秋跟着哥哥来到内科,见到了柳少白介绍的那位医生,医生很为难地说:“我本来想给你哥哥办心脏病,可是你哥哥的心脏太好了,跳得又有劲又有规律,实在难以作假。”   哥哥立刻看郑小秋。
      郑小秋说:“我和柳少白一个办公室,平时关系很不错的,医生麻烦你费费心。”
      医生说:“我和柳少白是很好的朋友,忙肯定是要帮的。”他想了一下说:“这样好不好,我给你哥哥办个股骨头坏死。我弄个患者的片子写成你哥哥的名字。这个病单位复审也不好查,你哥哥只管说腿疼,走不动路就行。”
      郑小秋的哥哥说:“好,好,就办个股骨头坏死。”
      从内科诊室出来,郑小秋直接去住院部找到赵清河。护士正在给赵清河输液,很不高兴地说:“又来看望他。你们来得的人太多了。你们都是带菌体,他现在身体虚弱,最怕感染,你们最好少来。”
      输上液,医生出了病房。赵清河示意郑小秋坐下。聊河运用车间安排了两名职工护理赵清河,他们伺候赵清河喝下一碗水,出门站到了走道上。
      赵清河已经知道郑小秋的来意,他先是埋怨车间没派人陪同郑小秋,怠慢了段机关领导。然后开始讲自己工作的经历,点点滴滴,滴滴点点,说了两个小时,一个热爱工作,忘我工作、不计个人得失的铁路基层领导形象慢慢地在郑小秋的心中树了起来。
      眼看着到了正午十二点,赵清河安排陪床的人带郑小秋吃饭,陪床的人说:“我们主任想事就是周到、细致,他都病成这样了,还忘记不了照顾你。”
      陪床的人还告诉郑小秋,赵清河即使住院,也想着车间的工作,一听到车间有事马上就打电话询问,晚上说梦话都说:“干好活,注意安全。”
      吃完饭郑小秋又来到病房,看到赵清河在走道上慢慢地走着。赵清河走到郑小秋面前说:“我有最后两句话要告诉你。第一句:我的病不是累出来的。第二句:干到这个地步我无怨无悔。”
      郑小秋内心百感交集,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6
      从医院出来,郑小秋来到赵清河家。一见郑小秋,赵清河妻子的眼泪就出来了。她转身到阳台拿出四双球鞋给郑小秋看,四双鞋全都磨破了底。妻子说:“这是清河一年穿破的四双鞋,他天天跑,几乎没有停下的时候。从他任聊河车间主任到被查出肝癌晚期的450天里,休息了不到一周的时间。”说罢,赵清河的妻子大哭起来,郑小秋忍不住也跟着哭起来。
      哭过后,赵清河的妻子跟郑小秋讲赵清河看病的经过。18日晚上,赵清河回了一趟家,吃过饭就睡到床上,半夜盗汗,湿了一条床单,两条枕头,第二天早上,他自己按着肝区说:“这个地方怎么有个硬块。”妻子掀起他的衣服看到肝区鼓起来一块,按都按不动。妻子叫赵清河到医院检查,赵清河说单位要开会,他穿衣起床,吃过饭就去了车间。妻子将病情告诉在医院工作的妹妹,妹妹一听急了,说:“姐,姐夫这个病不好。你绑也要把他绑到医院来。”妻子急忙给赵清河打电话,赵清河发脾气,说:“我正在开会,你打什么电话!”妻子说:“你不跟我去医院,我就跳楼给你看。”开完会,安排完车间的工作,赵清河才跟着妻子去了医院,医生诊断后,写了多达五页的诊断书,结果是:肝癌晚期,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妻子拿着诊断书跑进厕所哭了四十分钟。四十分钟后擦干眼泪来到赵清河面前。赵清河问:“什么病?”妻子说:“肝炎”。赵清河说:“你骗我。”妻子说:“没骗你。”赵清河说:“你神情不对,眼睛不对,你刚刚哭过,大哭了一场。”妻子知道瞒不住他,哇地一声又哭出来,说:“肝癌。”她将“晚期”两个字咽进了肚里。赵清河反过头来安慰妻子:“不要害怕,我配合医生治疗。我能干好工作,也一定能治好病。”
      郑小秋听到这里,眼泪已经流成一片,说:“赵主任真是一个坚强的人,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从赵清河家出来,郑小秋又去了聊河运用车间,她没有通过党总支书记,单独找了一些职工了解赵清河。职工对赵清河一片赞誉,又讲了许多活生生的事例。郑小秋的采访本全都记满了,赵清河的高大形象已经全部在她心中树立起来。郑小秋的报告文学已经胸有成竹,背起包返回运城。
      在聊河火车站,郑小秋又遇到朱时建。俩人都为此次的相遇感到惊讶。朱时建说:“你这个小姑娘跑来跑去的做什么?”
      郑小秋说:“同样的问题我还想问你呢。”
      朱时建说聊河有他们的子公司,子公司的财务有点问题,他连着来了三次调查。三次里就有两次遇到郑小秋,可见两人非常有缘。
      郑小秋就说她来二度采访赵清河,此次采访深受教育,思想境界飞速提高。朱时建嘴一咧笑了。
      朱时建依旧带郑小秋走贵宾室,还是那位服务员值班,服务员见到郑小秋没有任何尴尬,笑吟吟地安排他们坐下,旋即端上两杯茶。
      郑小秋虎着脸不理她,等她走出房间,便将前几天服务员不叫她从贵宾室通过的事告诉了朱时建,朱时建说:“没必要为这个生气,服务行业的人都有这个特点,等到某天我退休了,她们照样不叫我通过。”
      郑小秋恨恨道:“看来只有我自己混好了,才能出了这口气。”
      朱时建又笑起来,说:“虽说年轻,虽说是女性,志向倒不小。你现在具体做什么工作?”
      郑小秋告诉他自己在人事科,以工代干,还是一名工人。
      朱时建说:“你有什么想法吗?”
      郑小秋说:“我想提干。在人事科呆了快三年了,总也提不了干,都快急死了。”
      朱时建说:“抽时间我跟你们的书记、段长提提,我和他们很熟悉的。”
      郑小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说:“真的?能办成吗?”
      朱时建说:“有些事情,对于你们很难,对于我们只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郑小秋的心立刻化成一片水了。
      7
      郑小秋花了两天的时间,将报告文学一口气写完,写作中她几次激动地站起来。柳少白吃惊地看着她,说:“小秋,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郑小秋说:“我是激动、感动、震撼。在现在的社会,在当前的环境竟然还有赵清河这样的人。”
      柳少白说:“小秋清醒一下吧。别看你二十九岁了,可是还单纯得很。”
      报告文学写完交给段长、书记,段长、书记看后比较满意,对几处细节进行了修改,然后联系铁道报社,刊发在铁道报的头版头条。铁道报发行到运城机务段,段长安排立刻分发各车间、班组组织职工学习,段党委紧接着下发文件,组织开展向赵清河学习,争做优秀党员优秀职工的活动。   眼看着活动轰轰轰烈烈地开展,郑小秋的心头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情绪。赵清河在她心里头扎下根,发出了芽,她决定像赵清河一样踏踏实实地做好工作,干出成绩。然而同事们却不像郑小秋这样看待赵清河,一天,郑小秋从一间办公室经过,听到里面的人议论,一个男人说:“我倒想问问赵清河,他现在后不后悔?他这样拼命干,累出病来,累了老婆累了孩子,他得到了什么,他后不后悔?”
      一个女人说:“段长组织学习他有什么用,应该为他解决点实际问题。听说他儿子大学毕业了还没有就业,既然承认他工作做得好,为什么不帮他解决儿子的就业问题?”
      另一个女人说:“不过,看了赵清河的事迹还是很感动的。”
      一个男人接着说:“你感动有什么用?光感动有什么用,你拿出两百元钱给他,你救助他帮助他,这才是感动。”
      又一个男人说:“听说他的病是喝酒喝的。车间整天去检查组,去了检查组他就得陪着喝酒。”
      又一个男人说:“你看那些学习体会文章,简直要把赵清河捧到天上去,他就那么高大,那么好吗?”
      又一个男人说:“赵清河的工作方法我就不欣赏,凡事亲历亲为,很多事情不用他干的,比如绑葡萄蔓子,交待好了叫职工做就行了。领导,管着定方向下命令就行,用得着亲自动手干吗?”
      郑小秋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走进去,她说:“你们能不能心存善良?不说赵清河,仅仅针对一个重病的人,一个患了重病的普通职工,我们也要抱一丝同情之心。”
      一屋子人转头看郑小秋,一个男人笑着说:“不能乱说,不能乱说,再说小秋就生气了。”
      出了屋,郑小秋的眼泪掉下来。回办公室愤恨恨地骂道:“一班什么人,都什么素质。”
      柳少白问怎么了。郑小秋将刚才的事告诉了柳少白,柳少白说:“生什么气,人与人的境界不同,想法不同,通过这件事情正好照射出哪些人高大哪些人卑微。”
      郑小秋说:“不管怎么样,我就听不得别人说赵清河不好。”
      柳少白说:“我昨天下午还听一位车间主任说这件事呢。那位车间主任讲车间现在的工作很难做,就是累就是操心,他与赵清河的区别就是累倒和没累倒的区别。”
      8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郑小秋接到朱时建的电话。朱时建请郑小秋吃晚饭。下班后,郑小秋打扮整齐从宿舍出来。经过柳少白的宿舍,正遇到柳少白在门口做饭。柳少白说:“打扮得跟朵花似的,干什么去?”
      郑小秋瞅了他一眼,说:“要你管。”
      柳少白说:“你到我屋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郑小秋瞅瞅楼道里没有人,就跟着柳少白进了屋。柳少白闭了门,一把将郑小秋搂进怀里。郑小秋措手不及,再说柳少白还从来没有这样大胆过,郑小秋拼命推柳少白,说:“你干什么?”
      柳少白说:“这么漂亮,叫哥哥亲一下。”
      郑小秋想到一会见朱时建,免不了要被朱时建亲的。短短时间内就被两个男人亲了算什么事呀。她拼命挣脱出来,她说:“你做什么呀,做什么呀。”
      柳少白说:“小秋,哥哥喜欢你。”
      郑小秋说:“我知道你喜欢我。”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路上收到柳少白的短信:对不起。
      郑小秋没有回复。
      一会儿柳少白又发来短信:有人告诉我,我爱人有了外遇。我心情不好。
      郑小秋的心咯噔一声。柳少白整天在外地上班,他的妻子如花似玉的貌,如狼似虎的年龄,发生外遇在所难免。郑小秋想了想,回了一条短信:跟嫂子好好交流。
      见到朱时建,免不了亲吻抚摸。郑小秋谈过几次恋爱,但是没遇到像朱时建这样精于此道的人。一会儿功夫,郑小秋瘫软成一团。朱时建咬着她的耳朵说:“今晚上,今晚上给我好不好?”
      郑小秋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闭紧了眼睛,咬着牙说:“好,今天晚上给你,一点都不剩全部给你。”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郑小秋搂紧了朱时建。两人在阳光的照射下又来了一次。朱时建功夫了得,难以用语言形容,郑小秋在他身下想:就冲着这点,跟他交往也是值得的。
      可是想想从前的恋爱经历,郑小秋告诫自己:任何已婚男人的感情都是不长久都是靠不住的。
      这样一告诫,脑子立时清醒了,郑小秋的叫声也就大了起来,这样的叫不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感受而是为了取悦朱时建的。
      到办公室已是上午十点,柳少白斜着眼看她,说:“漂漂亮亮地跑出去,大半天不来上班,老实交待做什么去了。”
      郑小秋白了他一眼,说:“管好你老婆就行了。”柳少白的脸登时暗了,头低下去。郑小秋看着,心里不忍,跑过去,讨好地摸摸他的手,说:“没做什么,去同学家了。你妻子怎么样,和她聊了吗?”
      柳少白说:“这种事怎么问她,除非捉奸在床。昨天晚上我隔半小时打一次家里的电话,还好每一次她都在。”
      郑小秋说:“相信嫂子不是那样的人。”
      柳少白说:“但愿吧。这阵子我一直想,假使我在运城奋斗了四五年,假使我真成了副科或是正科,我妻子却跟别人好上了,我离婚了,我的奋斗还值得吗?”
      郑小秋看着柳少白不说话。
      柳少白又说:“你看值不值的?”
      郑小秋说:“我在想,假使你离了婚,我是不是要嫁给你。”
      “你”柳少白刚要说话,手机却响了起来。接听后,对郑小秋说:“股骨头坏死的片子拿到了,叫你哥哥到聊河中心医院去取。”
      郑小秋给哥哥打电话,电话里哥哥几乎要哭出来,哥哥说:“小秋,不要股骨头坏死的片子了。小秋,我快死了。”
      郑小秋一叠声地问:“怎么快死了?怎么了?你快说,急死我了。”
      哥哥说:“小秋,我得肺癌了。”
      9
      郑小秋请假回了家里,哥哥已经住进聊河中心医院。嫂子到医院陪床。母亲独自在家照顾父亲与哥哥的孩子。郑小秋先去了医院,哥哥躺在病床上输液,说待几天切去一片肺。嫂子埋怨道:“都怨你,好好的办什么病退,如果不琢磨办病退能得这个病吗?”
      哥哥大吼一声:“闭上你的臭嘴。这病是一天两天得上的吗?”
      郑小秋只觉得一层又一层的愁涌向心头,她说:“你们还有心思吵架呀。”   哥哥瞪了嫂子一眼,头转向郑小秋, “小秋,你到段工会问问我这个病能给什么补助。听说铁路有个‘三不上’补助,其中一条就是不叫一名职工看不起病。看看段上能帮我们多少钱。”
      郑小秋点头说好。又问运城工务段是不是知道哥哥生病了。哥哥说:“知道。车间书记和主任都来看望我。我都不好意思了。平时总也不好好上班,生病了,人家还来看望我。”
      嫂子插言道:“这就是你们大企业的好处,像我们那个小厂子,死了也没有人管。”
      哥哥又生起气来,说:“我还没死呢,你就死死死的。”
      从医院出来,郑小秋回了家。拉城离聊河仅一个小时车程。母亲一见她就哭起来,说自己命苦,老伴得了偏瘫,儿子得了绝症,姑娘老大不小的,没有嫁人。
      郑小秋心烦意乱,禁不住吼起来,说:“哭有什么用,哭能哭好我哥哥吗?”
      母亲又叫郑小秋调到聊河,说在聊河可以照顾家里。现在这个情况,郑小秋再不管,这个家就完了。
      郑小秋听了更加心烦,说:“我就一个工人,调回聊河就得到班组干活,穿着工作服,又脏又累,我不愿意到班组干活。”
      母亲说:“那你就眼看着你哥去死,眼看着这个家完吗?”
      郑小秋大声喊起来:“我为什么就不能有一点点自己的追求?”
      母亲的声音也大起来,她说:“到底是你自己重要还是这个家重要。”
      这个时候,朱时建的电话打了过来,郑小秋接听,第一句话就是:“我提干的事,你跟段长,我们书记说了没有。”
      朱时建说:“还没有。”
      郑小秋的眼泪掉下来,说:“你为什么不去说?”
      朱时建说:“得有个合适的机会。”
      郑小秋说:“什么时候合适呀,什么时候,你快去快去跟他们说。”
      朱时建说:“好好,争取年底,年底办好这件事行不行?”
      哥哥手术那天,柳少白也来到医院,他的朋友帮了很大的忙,郑小秋向他表示感谢。柳少白无言地摆摆手。郑小秋看出他不开心,但是想到自己一大堆烦心事,就懒得问他。倒是柳少白沉不住气,告诉郑小秋他与妻子吵了一架。
      郑小秋问:“为什么,还是因为外遇的事?”
      柳少白点点头。
      郑小秋说:“既然这样就调回聊河吧。”
      柳少白又是无言地摆摆手。郑小秋眼睛看向窗外,窗外的院子里,很多健康的人、不健康的人走来走去,健康的人拿着鲜花、食品、水果,不健康的人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晃来晃去。郑小秋一下子想到了赵清河。她说:“赵清河遇没遇到我们这样的烦恼?”
      柳少白说:“不会不遇到。但是对于他家里再大的事也比不上单位再小的事。”
      柳少白叹了口气,说:“可是世上有几个赵清河,人人都像他,共产主义早就实现了。”
      回段上,郑小秋到工会询问“三不让”补助的事情。在工会办公室看到两个人拿着锦旗往工会主席手里塞,党委宣传的同事端着照相机喀嚓一声拍下了照片。郑小秋看到锦旗上写着:“感恩运城机务段救助我第二次生命”。郑小秋悄悄问工会的同事这是怎么回事。同事告诉她:送锦旗的是一名职工的父母,这名职工患了尿毒症,需要换肾,家里没有那么多钱,工会得知后从储金会中取出15万元为他垫付了手术费。郑小秋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说:“工会这么好。”同事说:“不是工会好,是铁路这方面的政策好,有一句话叫:决不让一名职工看不起病。”郑小秋问“三不让”补助的事情,并把哥哥的病情告诉了她。同事将郑小秋拉到办公桌前一条一条给她讲解,为了说明问题,同事还举了一个例子:如果职工在运城地区做阑尾炎手术,经医保审核后自理部分在2000元的话,按照路局“三不让”和段困难补助办法,职工将得到段一次住院补助300元;医保办20%企业基本医疗补充补助400元;路局“三不让”补助200元;运城地区住院门槛费400元;符合段二次困难补助400元,五项合计:1700元。另外在春节送温暖活动,段规定凡当年度住院职工一次性补助300元,办理了送温暖补助的一次性补助500元,这样,这名职工将会得到2500元的补助。如此算来,职工个人只需承担一小部分医疗费用。
      郑小秋听了满心欢喜,急忙打电话告诉哥哥。哥哥说:“生了病才知道铁路好,以前真不应该不好好上班。”
      从工会出来,郑小秋碰到了党委书记,党委书记冲郑小秋点了点。赵清河的报告文学写完后,书记与段长再没有找郑小秋,书记与段长在郑小秋的心中又变得遥远而神秘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郑小秋几乎是硬着头皮,掰着指头,强打精神一天一天渡过。母亲天天给她打电话,哭着要她抓紧调回聊河。每个星期六与星期天她都泡在医院,替换疲惫不堪的嫂子。一个星期与朱时建见一次面,陪他说话、做爱,装腔作势地叫。她全部的希望寄托在朱时建身上,她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只盼着年底快快临近,盼着她提了干,转过年就找领导调回聊河。
      10
      医院病房里,郑小秋接到柳少白的电话。柳少白告诉她赵清河去世了,今天在殡仪馆举行追悼会。郑小秋急忙给嫂子打电话,要嫂子到医院替她。嫂子忍不住抱怨:“到底是你哥重要还是你那同事重要?”
      郑小秋说:“嫂子,这个人可不一般,现在社会少有这样的人了。”
      郑小秋赶到殡仪馆时,追悼会已经开始了,沉痛的哀乐掩盖不住赵清河妻子的痛哭。郑小秋看到赵清河静静地躺在大堂中央,身上盖着一面鲜红的党旗。他面容消瘦,眼窝深陷,真正是皮包着骨头。郑小秋的眼前浮现出采访他时的一幕一幕,想到他站在医院的走道上,说:“第一我的病不是累出来的,第二干到这个地步我无怨无悔。”想到他说:“我是一名党员,我们铁路不是私企,我的工作是给党干的。”这样的话她从前只在报纸、电视、报道中看到,她没有想到会在生活中活生生地遇到。
      郑小秋与赵清河的妻子握手,赵清河妻子双手冰冷,看到郑小秋,哭声越发大起来。赵清河的妻子没有工作,儿子没有就业,父母八十岁高龄,这就是他走后留下来的一切。
      在殡仪馆外,柳少白与郑小秋站在一棵树下说话。柳少白说他决定找领导调回聊河。
      郑小秋问:“为什么?难道要放弃自己的奋斗目标吗?”   柳少白说:“我一直在想生活的意义,工作的意义。即使像赵清河这样热爱工作,即使如他一样心里只装着工作,到头来,眼睛一闭,又得到了什么。我们,这些他的同事,今年会记着他,明年会记着他,但是后年,大大后年呢。这一届的领导认可赵清河,宣传他,组织职工学习他,给他各种各样的荣誉,可是下一届领导呢,这一届领导退了、换了之后,下一届领导会想着他吗?”
      郑小秋的眼睛红了,说:“你不要说得这样直白,太残酷了,分析得这样清楚,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柳少白却不顾忌郑小秋的感受,继续说道:“赵清河是对得起他的工作了,可是他对得起他的家人吗?他的妻子,孩子,父母,他们怎么生活。”
      郑小秋说:“你不要说了。”
      “所以”柳少白继续说道:“还是放弃工作,回归家庭吧。工作干得再出色又有什么意义,铁路少了我,运城机务段少了我一样会发展,可是我的家庭少了我呢。现在还没少我,我妻子就红杏出墙了。”
      郑小秋实在听不下去,转身离开了柳少白。
      十二月份的一个晚上,朱时建请郑小秋吃饭。眼看年底临近,郑小秋也想问问提干的事情。吃过饭,朱时建却没带她开房间,而是将她带进了原分局大院。
      原来的分局已经改成办事处,办公楼的科室也改换了名称。朱时建带着郑小秋来到三楼,他从口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一间办公室。
      办公室的阔大令郑小秋非常吃惊。郑小秋说:“你在这里办公?”
      朱时建说:“分局撤销之前在这里办公,现在它成了我朋友的办公室,我跟他要了钥匙。”
      朱时建坐到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四下里看了看,一脸的落寞神情。他说:“从前这里多么红火,底下三十几个站段,天天人来人往,我们的部门位置重要,大权在握,说一不二,人人敬仰。”
      郑小秋看不惯朱时建现在的样子,如果他是现在的样子,她又有什么与他交往的必要。他为什么要这样消沉,这样萎靡不振。郑小秋有些气愤起来,郑小秋说:“你看我们单位的赵清河,人家也被改革改着了,可他照样拼命工作。”
      朱时建说:“有几个赵清河,小秋,赵清河是个个例,这个世上有几个赵清河。”
      他竟然说赵清河是个例,郑小秋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但是想到自己的提干大事,郑小秋感觉还没到跟他闹翻的时候。郑小秋忍住火气,放低声音说:“马上到年底了,我的事情跟段长、书记说了吗?”
      朱时建看着郑小秋,朱时建说:“小秋你太单纯了。”
      郑小秋说:“我怎么了?”
      朱时建说:“我没跟你们段长、书记说,并且我永远不会说。”
      郑小秋的眼睛瞪圆了,大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说?”
      朱时建说:“小秋,难道你不明白,你是女的,你这样年青,我怎么跟他们说。”
      郑小秋喊道:“不是因为这个,我为什么要和你交往?不是因为这个,我为什么要和你上床?”
      朱时建说:“小秋,难道你不喜欢我?”
      朱时建说:“小秋,难道你不喜欢我?”
      郑小秋抓起桌子上的一只茶杯扔了过去,“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你这么大的年龄,你不能和我结婚,我为什么要喜欢你?如果不是为了提干,我为什么要和你交往?”
      朱时建说:“小秋,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现实的人,小秋,我是喜欢你的,小秋我为你花过钱的。”
      郑小秋扑过去,她的手抓向朱时建的脸,她说:“去你的喜欢。你花钱,你只请我吃饭,你就花这样的钱。你睡了我十几次,你只请我吃饭,我还不如个妓女。”
      朱时建将郑小秋甩到了地上,他说:“郑小秋,你真不要脸。你这样的女人还想提干。”
      郑小秋抱住朱时建的腿,张大嘴吭哧咬了下去。朱时建疼得大叫一声,用力将郑小秋踢到墙角,他的腿被郑小秋咬烂了皮肉,鲜血不断地渗出来。朱时建冲到墙角,对郑小秋一阵拳打脚踢,气急败坏地骂道:“郑小秋,我瞎了眼,上了你这种破烂女人。”
      11
      郑小秋带着一脸伤痕进了办公室。柳少白急忙闭紧了房门,问郑小秋怎么了。郑小秋将事情告诉了柳少白。柳少白啊呀一声,问郑小秋是不是与朱时建发生了性关系。郑小秋摇摇头,说:“还没有。”
      柳少白说:“小秋,你真是糊涂,哪能为了工作把自己搭上。再说提了干又能怎么样呢。”
      郑小秋嘟着嘴不说话。
      柳少白说:“你知道站段整合后,多的是什么吗?多是的机关干部。你看我们段因为站段整合降级的干部有多少,这些干部都安排不了,哪里会考虑提干。再说,朱时建为什么不向段长、书记推荐你。一是他说话未必管用,二是他是男人,老男人,并且从前在分局工作过,你与他非亲非故,他去推荐你,就说明他与你有不正常的关系。他会叫人知道你与他有不正常的关系吗?他不会的,这些铁路干部,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如他们的面子重要。”
      郑小秋说:“那我就白白吃亏了?”
      柳少白说:“幸好没有深入发展,也算不上吃亏。以后多长个心眼吧。”
      话虽这么说,郑小秋却没有死提干的心,她始终认为应该有机会等待她的。她决定要像赵清河那样努力工作,努力工作,终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帮助她。朱时建不帮她,总有一天会有人帮她的。
      转眼之间,新年来临,正如朱时建说的那样,他没向段长、书记推荐郑小秋。段上没有任何公开招聘干部的迹象。郑小秋特意跑到干部科打听,干部科的人告诉她:机关干部还要精减,不仅机关干部,整个段都要裁员,几年之内不会招聘干部。郑小秋却不相信干部科的话,她固执地认为总是有希望的,只要努力工作,总是有希望的。
      哥哥已经出院回家,他与嫂子不再承担照顾父母的义务。母亲终于累倒,除了哭着要求郑小秋调回聊河,没有别的办法。郑小秋跟母亲说:“给我两年的时间,如果两年之内提不了干,就我调回来。”
      为了这两年的时间,郑小秋拿出一半工资替父母雇了一个保姆。
      时光流逝,很快到了第二年的秋天,郑小秋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用浓重的南方口音叫郑小秋猜猜他是谁。郑小秋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你是谁。愿说就说,不愿说就挂电话。”
      那人叫郑小秋回忆去年在北京参加的写作培训班,他说培训班结束后他给郑小秋打过电话。他说他很喜欢郑小秋,本来是想和郑小秋谈恋爱,可是郑小秋一下子拒绝了他。   郑小秋隐隐约约记得有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男子给她打电话,她想起自己一个一个仔细拔拉过的培训班同学录,一个个同学,男的女的全是没有本事的平头老百姓,她凭什么要和他们谈恋爱,如果可以和他们那样的人谈恋爱,她为什么要坚持单身到现在。
      男子告诉郑小秋,他换工作了,他跟着哥哥做房地产生意,挣了大钱,现在的身价是五百万。
      郑小秋的脑子叮铃响了一声,声音随即温柔起来,说:“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
      男子说:“小秋,如果去年我像现在就样有钱,就不怕你对我冷淡,就不怕你挂我电话了。小秋,你没有和我谈恋爱,你错过了恋爱的机会,小秋,你有没有后悔?”
      郑小秋寻思怎样回答他这句话,可是没等想出答案,男子就挂了电话。郑小秋想好了答案,将电话拔过去,男子却死活不接了。
      内心的懊恼语言无法形容,郑小秋挂着一脸的阴沉去了办公室。办公室里,一位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站在柳少白面前说着话。柳少白向郑小秋子介绍:“这是郑小秋,给你爸爸写过报告文学。”
      小伙子对郑小秋鞠了一个躬,郑小秋已经知道他是赵清河的儿子,小伙子告诉她,经过段长、书记的努力,他到运城机务段上班了。郑小秋感慨道:“段长、书记真是大好人呀。”
      小伙子说:“我爸爸的遗愿就是叫我进铁路,我本来不想来,我不觉得铁路好,可是爸爸非叫我来。他说我是学自动化的,铁路建设需要懂自动化的人。”
      郑小秋觉得一阵晕眩,心里的一座塔慢慢倒下,摔得粉粉碎碎。她看着小伙子的眼睛,她想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的想法怎么跟你爸爸一点不象。你这么年轻,你的话怎么就这么多!”话说出来,却变成:“你妈妈还好吗?”小伙子说:“我妈妈挺好的,段长介绍妈妈到他朋友的厂子上班,一个月挣一千五百元。段长真是个好人。”郑小秋的脸扭到一边,小伙子的嘴一张一合,仍旧在说着什么,可是郑小秋一点都听不到了,小伙子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等到柳少白将一张纸递到她面前时,她的脸上已是一片泪水。
      递到面前的是柳少白的调令,柳少白终于放弃人生追求,到聊河运用车间做一名普通干部了。
      接替柳少白工作的人很快来到办公室。柳少白与他办理交接手续,与办公楼里熟悉的人告别,然后在星期五的中午,提着行装,离开办公室,返回聊河。
      郑小秋站在窗户前目送柳少白。办公楼下,一棵一棵又一棵高大的杨树挺立大路的两旁,一团一团又一团巨大的绿簇簇拥拥地挤来挤去,青白的阳光洒满一地,篮球场上,水泥路上,到处到处都是青白的阳光。柳少白坐在天蓝色的班车里面,他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是特意坐在那里为了叫她看到他的。
      郑小秋只觉得眼泪盈盈要涌出来,她盼望着柳少白回头,回头。如果回头,肯定能够看到她站在窗户前看着他。他应该知道她就站在窗户前面,他应该知道她的心的。可是他又怎么敢回头,办公楼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呢。
      郑小秋看到柳少白低着头一心一意地按着手机,他的身边人来人往,通勤职工都在寻找合适自己的位置,他们大声地说笑,尽情地宣泄回家的喜悦。熙熙攘攘、纷纷攘攘、吵吵嚷嚷,柳少白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只是一心一意专心致志地按着手机。
      11:45分,班车开动,天蓝色的车身离开了办公楼,驶离了车辆段,再一转弯就不见了踪影。郑小秋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她痛痛快快地流出了眼泪。她认为自己是可以哭的,可是为什么哭?为了柳少白的调走?为了他绝决的逃离?为了受了朱时建的骗?还是为了自己的“提干”理想?
      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嘀地响了一声,拿起来,是柳少白的短信:别时容易相见难,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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