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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尘埃_梦里尘埃

    来源:六七范文网 时间:2019-02-08 04:22:39 点击:

      1   春天说来就来了。   风软软的,天蓝蓝的,太阳火红火红的,人的心情一漾一漾的。   邻居焦老三一番话,像轰隆隆的二手摩托车,突突突冒着黑烟,闲话连篇,撞得彩芹抓耳挠腮,她的眼光像只小鸟,惑惑的落在焦老三身上:你这是听谁说的,我怎么一点没听到?
      焦老三咂吧咂吧厚嘴唇,哎,我说嫂子,棚户区改造那是啥意思?就是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这个地方的平房全没了,有人到这里盖高楼,把我们也送到楼上去住,那叫回迁。
      彩芹对焦老三的说法,像陡涨的河水,向内心深处扩散出去,她隐隐地感觉这个消息可信度还是比较高,无风不起浪,她懂得无风不起浪。
      这样想着,彩芹叹了一口长气,对老赵说,咱们是不是应该把房后的那个过道用木杆支起来,再买一些瓦上个盖儿,这样就有账可算了。
      老赵没有明白彩芹的意思,大白眼睛晃出一道白光,狠狠抡了彩芹一下,你这是要干啥?弄得一点光线都没有,憋憋屈屈,怪不舒服的,就是你一天事儿多,瞎胡扯。
      彩芹眼皮一抖,土鳖包子不是?怎么啥也不懂!
      焦老三大腿里少了一块骨头,是一起交通事故惹的祸,走路左右摇摆,一瘸一拐。
      焦老三,人送外号后腰胡同“小灵通”,闲闻轶事用车装,这源于他修理自行车这个方便条件,他的摊位旁也就成了众人信息的中转站。谁家的姑娘被包养了,哪里出了一场车祸死了多少人了,某位局长要升职了,这些小道消息被有些人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最近市里要改造棚户区的消息,在这个小小的修理自行车摊位旁被传来传去,神乎其神,回迁补偿等一些敏感话题也就成了热议的焦点。
      后腰胡同比较神奇,是这座城市的一个进步的缩影,属于城中村,是平房区,大多住户是从农村过来的。
      彩芹来这座城市已经有五年了,她与丈夫老赵都是打工一族,农村有的几亩土地年年承包出去了,他们专心致志过起了城里生活。
      彩芹与老赵在买这座房子时,房产证上只有七十多平方米的所有权,她的屋后还有近三十平方米的地方不归她家所有,现在既然有了这样一个好消息,她决定把那三十多平方米的地方化为己有,但又要具有合法性,这个问题她掂量来掂量去,心都要揉搓熟了。
      这天,日头爷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就笑呵呵地看着后腰胡同的人,那瓦蓝瓦蓝的天,一块云彩都没有,彩芹的心里滴了许多金灿灿的汁。
      她从旧物市场挑选了几扇半旧的窗框,和十多根已经被虫子蛀了的松木杆,在市场门口叫了一辆三轮车,就把这些东西倒腾到家了。
      老赵拧不过彩芹。
      老赵看到彩芹弄回这些东西,脸上就阴成了一朵黑云,心里就带起了一阵风,你就折腾吧,看你能得到啥!
      男人发贱,老赵嘟嘟囔囔,却不自觉地帮起了彩芹。
      三天不到,彩芹后院的那三十多平方米空地,就成了装杂物的仓房。
      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棚户区改造一事开始出现了新的迹象,人们的猜测又像一锅粥熬开了,黏黏糊糊,又像一块突起的橛子,戳在漫天漫地的向往里。
      春天又说走就走了,日头爷眨了眨眼皮,咧开嘴笑了,于是大地上就像下了火,夏天就灿灿的酽了。
      一个阳光朗朗润润的午后,一个有近十人的工作组出现在后腰胡同,他们中有男有女,其中有三个人手中还拿着摄像机,乜斜着眼睛,左照照,右照照。有两个人还做着笔录。这些人每到一家,都拿出尺绳反复进行测量,走完一家走下一家,家家都不落下,有人询问后,这些人说:没啥,市里要搞规划。
      那些人走后,焦老三一瘸一拐,又屁颠屁颠地来到了彩芹家,砸吧砸吧厚嘴唇,拿眼使劲觑彩芹,嘴巴的蜜汁吧嗒吧嗒往下掉,嫂子,你可真有办法,遇到事情比老赵强多了,这是个好主意,果真能对付几万元,那就太值了,将来一旦拆迁,领到的回迁费就有算头了。
      彩芹戴上鸭舌帽,忙颠颠走了,心里的渴望绒嘟嘟狂涨,眼里的盼头火辣辣灼人。
      她来到了建设局,要找拆迁办的李大革。
      门卫老头儿头不抬眼不睁的,告诉她建设局没有李大革这么个人,她反复强调这个人的外观长相,越是强调,老头儿越不买账,还让她赶紧走人,去,去,去,再不走就报警了。
      彩芹扯下鸭舌帽,眼皮一跳,李大革就是这个单位的,干嘛不让找啊?
      门卫老头儿是一头犟驴,建设局没有李大革,你非得要找李大革,我给你生一个出来啊,这个老娘们儿怎么无理取闹。
      说完,脸憋得像红母鸡下蛋,连跑带颠到门口吐出一口痰。
      最后,建设局办公室的一位副主任出面摆平。
      这位副主任告诉她,建设局的确是没有叫李大革的人,以前倒是有一个叫李树革的人,已经到建设局下属的一个二级单位工作了,要找的是不是这个人?
      彩芹要找的正是李树革,李大革就是李树革,“大革”是彩芹给的昵称,她并不知道李树革的名字,只是昵称惯了,反倒把实际名字给忘了,门卫哪知道这码子事啊,他连李树革都不知道,更别提李大革了。
      是彩芹弄错了这件事,人家门卫犟老头儿没糊涂。
      最后,左拐右拐,跑来跑去,彩芹见到了李树革。
      李树革的心情蜷缩在旮旯里打瞌睡,这是个原则问题,谁也不能违背,彩芹噎了一口痰,建设局有熟人我找你干嘛!
      彩芹心里装了一肚子凉水,冷飕飕的,将煽起的一对翅膀打折,眨眼间,旋起一阵酸溜溜的风,嗬,有了一份好工作,二十年的亲戚,坐了机关就不认亲了。

      2

      整个后腰胡同的人都知道老赵摊上了官司。
      彩芹不小心,就被一方天绊了一下。
      老赵做瓦工,刚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连活都找不着,乡村的小瓦匠在农村盖个瓦房还能应付得了,来到了城里,可就不容易了。
      一天,老赵的搭档大宽来找他,说在距离市区不到十公里的一个小乡镇,有个很不错的瓦工活儿,是一家做建材生意的人要给居室装潢,而且出价也不少,二人一商量就接手了。
      户主孙大刚小脑袋,粗脖子,只是头顶下滑稽的有一圈黑茬,像光秃秃的山半山腰长出了草,啤酒肚挺出八尺远,腿短,活像一个鸭被抓住脖子拎了起来。
      孙大刚说话瓮声瓮气,像对着一个回音壁,边摩挲脑袋边说,这样吧,过几天你们来取工钱,前两天店里进了一些木材把钱都占上了,家里没有现金。
      老赵和大宽一听这话,眼光热辣辣碰了一下,两人连忙说,孙老板,我们已经把活儿给你干完了,你也没有挑出什么毛病,该一把一利索,就地把我们的工钱给了,家里等着用钱哪,孩子明天就交学费了,况且我们也没有时间往这里跑啊!
      孙大刚一听不耐烦了,嗓门高了三百六十度,喉咙里像滚雷,手在空中一划拉,把两个人的话齐刷刷斩断。
      你们两个怎么说话呢?我又不是不给你们钱,想整事儿是不是?你们打听打听,方圆八十里哪个不认识我孙大刚,想玩玩?
      这座城市方圆也就五十里,孙大刚把自己的知名度扩大范围了。
      回到家里,老赵闷闷不乐,心里像窝着一把刀,看见彩芹屋里屋外忙活,也不吱声,卷起一支旱烟,烟雾缭缭绕绕,像个小烟囱,向空中硬硬地挺去。
      随后的一天,老赵和大宽两人又到一起干活了,下午闲着没事的时候,两人一商量,就这天有空,应该找孙大刚要那五百元钱。
      孙大刚一见二人来了,还很客气,说再不出十天的时间一定能把工钱给了,如果等不了就没有办法了,只能走人。说完,又摩挲起自己的秃顶脑袋,肚子先挺过去,身子一转,与几名装卸工说话去了。
    [ 2 ] [ 3 ] [ 4 ] [ 5 ]   你今天不把工钱给我,我就不走了。
      大宽鼻子一歪,嘴唇哆哆嗦嗦,心情拐个之字形,再跨一道沟,就到了荒蛮荒蛮的旷野地了。
      咋地?想讹人啊,装横是不是?再不走我他妈撅了你。
      孙大刚瞪着两眼,硬硬的目光狠狠扎来。
      一看这阵势,老赵赶紧横在二人中间,因为他知道大宽这小子脾气大,火爆,说了几句气话那是小事,闹出大事来可不是玩的。
      老赵赶紧上来拉大宽,实在要不出来这钱就不要了,就当作给姓孙的作贡献了。
      好像是听进了老赵的劝说,大宽不吱声了,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点着了开始抽烟,干瘪的两腮成了两个坑,脸色苍白如纸。
      末了,把烟屁股弹出很远,上前狠狠地碾了一脚,朝地上呸了一口。
      一缕风就生生的钻进了大宽的身子,带着凉飕飕的水汽,浸入骨缝。
      孙大刚倒是没管那套,与大宽说完就回屋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从屋里出来,腋下夹个小包,用手摩挲了一下秃顶,钻进自己的宝马车,车屁股上冒出一股烟,跑了。
      孙大刚这小子这两年可没少抓钱,不但做建材生意,还在街面上开了一家洗浴中心,前一段时间,还注册了一家房地产公司,又玩起了开发房地产业。
      有了钱了,孙大刚就吃喝嫖赌什么都干了,这个人是个典型的“吝啬鬼”,把钱当作爹,抠门一个。你看他怎么挥霍都行,一旦从兜里掏钱给别人就不乐意了,这不是吗?老赵大宽二人的工钱要了两趟都没有兑现,况且他是欠人家的,其实,就老赵二人这点工钱,都不够他打麻将一把点炮输出去的多。
      二人心里堵成一面墙。
      一个小区的一栋楼房的墙根下,这里很热闹,有不少打工的人在这里闲聊,还有七八个人在这里玩扑克“斗地主”。
      大宽手痒痒了,凑上去就与这些人斗上了,杀得昏天暗地,起初手气不错,竟然赢了,老赵在旁边看热闹。
      众人正玩在兴头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来到他们面前,非要插进来摸几把,众人一看,啊,是孙大刚的小舅子,连忙把地方让出来,腾出一个位置让他坐下了。
      大宽不知道他就是孙大刚的小舅子,一动没动,他正在兴头上,眼光冷冷的。
      孙大刚的小舅子一屁股坐下了,一脸讪笑,目光不打弯地对着大宽,拿腔拿调。
      怎么着?不高兴啊?这个工地是我说了算,谁若是不服气,你找我姐夫孙大刚去,然后就休想在这干活了,马上滚球子。
      怎么这么巧,大宽一听这话,知道这个人原来是孙大刚的小舅子,他意识到这明明是冲着他来的,火药味还很浓,你玩,你玩,说着站起身扑打身上的泥土。
      孙大刚的小舅子可不干了,霍地站起身,上前就去抓大宽的衣领,大声骂道,一个臭打工的,他妈的装牛啊,老子今天劈了你。
      拳头从空中划了一个弧,大锤一般落下来了。
      眼瞅着二人打起来了,那些玩“斗地主”的人上前保护孙大刚的小舅子,还故意推搡大宽。
      看到这个阵势,老赵一脸赔笑,连忙给孙大刚的小舅子赔不是,有话好好说,又急忙拽着大宽想赶紧离开。
      大宽没说什么,拎着工具袋正准备离开,忽然,这小子冲上来,一记重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大宽眼前金星乱窜,打个趔趄,往前迈了一步,险些摔倒,旁边的那些人还在不怀好意地笑着。
      大宽眼就睁圆了,那颗心一蹦一跳的,立在一声比一声的狂怒里。
      这下,大宽掏出刨锛,空中划出一道黑弧,不偏不倚砸在孙大刚小舅子的头上,鲜血像细线一样打着弯喷射出来,只见这人晃晃荡荡就倒下了,旁边的人傻了眼,张着嘴合不上。
      这小子很快就被送到了医院,医生诊断说,即使将来醒过来,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辖区派出所民警忙忙活活,开始调查这起重伤案件。
      这应该算作一起比较严重的案件,由于大宽事发后离开了现场,老赵自然而然地成了这起案件的一个关键人物,再加上孙大刚知道是大宽动手伤人,于是不依不饶,隔三岔五开着宝马车到派出所询问案情进展情况,要求捉拿当事人严惩帮凶。
      事发后,大宽这家伙躲得一点影子都没有,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公安局几次召开案情分析会,严密布控,都一无所获。
      孙大刚挺着啤酒肚子又来到了公安局询问案情进展情况,还带来了一个人,说这个人目击了整个过程,于是证词出现了不利于老赵的一面。
      老赵成了大宽的帮手。

      3

      彩芹从李树革那里回来,脸上像挂了一层薄霜,全是晦气,心里发霉。
      彩芹从老赵干活的工地出来有一阵子了,她与几个姐妹朋友又开始满街转悠上了。
      最近一段时间,老赵在建筑工地给她找了一份出力气的活儿,她与另外几个姐妹一起,从拆迁了的废墟中刨挖齐整的砖块,这样一天下来能挣上三十多元,尽管每天累得腰酸腿痛,晚上躺在床上直喊娘,她与几个姐妹朋友很满足。
      无论刮风下雨,彩芹与几位姐妹都坚持这份养家糊口的劳动,有时一天下来弄得像泥人似的,她们把用铁锹挖出来的砖一层一层码好,二百块一垛,有人若买,就一垛十元钱卖给了他们。大多数都是郊区的农民把砖买走的,他们也喜欢讨价还价,但差上差下,块八毛钱的,彩芹与姐妹们就出手卖给他们了。她是农民,懂得农民的艰苦与辛酸,虽然现在不再种地了,但打工一族比农民种地好不到哪里去,哪一天不劳动能行?城里这个地方,生活层次分明着呢,烧根稻草喝口水也是钱哪!
      在商贸小区三楼美食城,一个姐妹朋友领着她见到了这里的一个主管,这位先生简单了解了她的一些自然情况后说,看在你朋友的分上,可以留下,但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这里不管吃住,没有意外伤害保险和医疗保险,工资每月七百元钱,如果同意的话,就可以签订劳动合同,双方要履行承诺。
      彩芹嗯嗯两声,点了点头,我懂,心里有了蜜汁滋润的感觉。
      在美食城,彩芹的工作叫做“送外卖”,意思就是顾客预购盒饭后,按照指定的地点,把盒饭送到顾客的手中,而且要做到按时,否则顾客是不买账的。
      彩芹一天的工作下来,累计起来工作的时间也得超过八个小时,赶到中午晚上饭时,就会忙得脚打后脑勺,一刻也得不到清闲,遇到比较挑剔的顾客,还要斥责两句,威胁说,下次再也不买你送的这家盒饭了。
      一天,彩芹在美食城上班,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她刚要有一个空闲想歇息一会儿,美食城的一位姐妹说主管叫她,说有重要事情要告诉她。
      彩芹心里直打鼓,有点忐忑,开始不安起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难道是自己没有把工作干好,惹得顾客恼怒,一个电话打到主管那里,投诉了她?但仔细一想,最近工作很卖力气,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转念又一想,现在人心险恶,说不定啥人都有,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彩芹心里拧成了大疙瘩。
      彩芹敲门进屋后,看见主管坐在沙发上喝茶看报纸。
      主管你找我有事?
      主管不紧不慢,西瓜脑袋埋在了报纸里。
      刚才我接到了辖区方圆派出所民警打来一个电话,电话里说,是不是有个叫彩芹的女士在美食城工作,我说有这么个人,电话里还说让你到派出所去一趟。
      主管喝了一口茶,头从报纸里伸出来,眼睛死鱼一般盯着彩芹,目光不打弯,一动不动。
      我应该说一句对不起,起初我以为你在外面做了违法违规的事情,派出所才传唤你,这样的话,你作为我们美食城的职工,我们也有一定的责任,如果真有违法违规的事情,我们会解除和你签订的劳动合同,可能还会扣除一部分工资,后来我仔细追问了一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但他们也没有谈到具体是什么事情,就把电话挂断了。
    [ 1 ] [ 3 ] [ 4 ] [ 5 ]   主管话犹未尽,干啥就得像啥,可不能乱来。
      彩芹诺诺,说的对,我不能不守规矩。
      从主管办公室出来,彩芹越想越不对劲,心中结着一层疤。
      派出所找我干嘛?我又没犯法,况且方圆派出所不管辖后腰胡同,就是调查户口也轮不到这个派出所。
      尤其是主管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好像防贼一样提醒她,这明摆着是对人的不信任,说严重一点,有点侮辱人格之嫌。
      彩芹顾不上这些了,心里长了一团草,急急忙忙骑上自行车向方圆派出所走去,五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阳光下,彩芹随着起伏的柔绵绵的风,心情也一起一伏,苍苍郁郁洒了一地。
      阳光爬满女民警小于的柳梢眉,稍等一会儿,我给你拿一张表你填上后,就知道是啥事了。
      彩芹煎煎的心情火辣辣地烧,大妹子,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是什么事情你们让我到这里来,我觉得我没有犯法啊!
      小于脸上阳光一点没少,坐在彩芹的对面,有个叫赵书起的,你们是不是一家的?他现在牵扯到一桩故意伤人案,你作为家属的,我们有责任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彩芹一听这话,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向四围鼓胀着疑问,心情续起一波一波的皱浪。
      彩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浑身燥热,急忙摘下鸭舌帽,团在手上,眼光惶惶地,像扑棱棱惊飞的两只小鸟,你再说一遍?
      小于不紧不慢,又把刚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彩芹说,我们家老赵可不是在外面招灾惹祸的人,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小于说,我们没有搞错,我们怎么能搞错呢?今天下午,在我们辖区发生了一起故意伤人案,在一个建筑工地,一个叫大宽的人用刨锛将一个男子砸了,当时赵书起在现场,据现场目击者说,赵书起是大宽的帮凶,是他在中间帮衬着大宽把被害人打伤了,事后,大宽逃跑了,不过目前我们警方正在全力抓捕嫌疑人,也正在调查。
      这话越听越对劲,人家民警不但说出了事情的经过,还说出了大宽是当事人。
      彩芹知道,老赵一直与大宽在一起干瓦匠活儿。
      正在二人说话时,孙大刚夹着小包,秃顶放光,腆着啤酒肚子,领着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出现在派出所,进门就追问民警,大宽是不是抓到了,还说,大宽一日不落网,我们做家属的,就有权询问案情的进展情况。
      孙大刚语气傲慢得啪啪山响。
      孙大刚走后,小于告诉她,这个人是被害人的姐夫,叫孙大刚,生意人,算是一个大款了。
      彩芹当然不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孙大刚这个名字前些日子倒是听老赵提起过,说他还欠老赵和大宽五百元工钱呢。
      彩芹的心里发霉得不行了,一阵阵地痉挛。
      骑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彩芹寻思着老赵这件事,他敢肯定老赵一定是冤枉的,因为二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六年,老赵的为人她再熟悉不过了,他是个热心不贪财,而且勤奋敦厚的人。
      事情果真向着不利于老赵的方向发展,由于缺少足够的证据证明老赵无辜,再加上孙大刚的不依不饶,于是出现了证词一边倒的情况。
       彩芹的心被烧焦了,糊巴乱啃的。
      那天,彩芹与焦老三等人去拘留所看望老赵,他面色苍白,脸庞明显消瘦,黯淡的目光在彩芹的脸上画着曲线,留下许多凌乱而明晰的线条,这是人生一种无奈而落寞的感觉,他有了曲终人散的人生景致。
      尽管他自己知道是无辜的,但依然觉得对不起彩芹和女儿,况且,他若被判刑,家里就会留下一个巨大的经济来源空洞,仅仅依靠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实在是困难得很,尤其是女儿小雅,马上就要读高中了,这对孩子的打击是巨大的,更是残酷的,说不定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冷不丁,天旋起了一阵风。
      一天,主管把她叫到办公室,依然喝着茶水,手里拿着报纸,在轮椅上转了半圈。
      主管说,两天前我们又招了四名不到四十岁的女士“做外卖”,她们体力充沛而且形象很好,更重要的是,她们都有一个稳定的家庭,像你这种丈夫有过犯罪经历的人,不适合在我们这里工作,这是我们用人的原则。
      主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眼睛眨了眨。
      美食城把她除名了。
      这是斜刺里劈来的手掌,啪啪作响,惊魂未定,一切又归于平静,天还是天。
      彩芹一筹莫展,戴上鸭舌帽,又开始在商贸小区转悠上了。
      最后她又走了几家中介所,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电话,看看中介所是否能帮忙找到一份工作,每天工作时间长一点没有关系,因为女儿小雅大了,自己能照顾自己,已经不需要她经管了。
      她耐心地等信儿,三天后,还真不错,一家中介所给她打来电话说,有一家要雇用保姆,每月六百元钱,条件是,必须爱干净,而且手脚麻利,做饭要好吃,问她行不行。
      接到这个电话后,彩芹很意外,赶紧骑上自行车来到这家中介所,中介所的工作人员介绍说,雇用保姆的人家只需给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两口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彩芹赶紧说,这没什么难的,只要是老两口能自理,不用接大小便就行。
      中介所工作人员说,这个不用,人家老两口健康着呢!
      彩芹同意了这个条件后,中介所立即给老两口的女儿打了一个电话,不到半个小时,老两口的女儿就来到了中介所,与彩芹简单聊了几句,也简单了解了彩芹的家庭状况,决定雇用彩芹。
      中介所收了彩芹和那名女士各一百元钱,双方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天,彩芹就来到这家做起了保姆,老两口见彩芹人长得挺俊,还很干净,做菜也比较合口味,心里比较喜欢。
      彩芹平日把老两口当作自己的父母一样对待,而老两口也把彩芹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老两口的女儿知道彩芹把两位老人伺候得高高兴兴,心里存有一份感激,特意到商场为彩芹和小雅各买了一套价格不菲的衣服,还把单位搞福利分的米面给了彩芹。
      彩芹眼睛里滚出两粒晶莹的东西,接过了这些馈赠。
      后来,老大娘在彩芹伺候她不到两个月,在医院检查出了肝癌,一个月后离开了人世。
      最后,剩下老大爷一个人被儿子接到了北京,也结束了彩芹的保姆生活,但彩芹依然能够经常接到老两口的女儿打来的问候电话,还自驾车带着物品到后腰胡同看望她。
      彩芹感激地说,我很好。
      风有些软,是暖风,起起伏伏的,彩芹的心情也随着飘漾起来。

      4

      下雨了。
      雨说下就下,后腰胡同兀立在心情上,一动不动,凝住了所有的落寞。
      后腰胡同又开始传播新闻了,整得人心惊肉跳,像插上了一把稻草。
      几个人来到后腰胡同,用大大的刷子笔,在一些人家的墙壁上写下“拆”字就离开了,这个“拆”字红红的,被夏日的太阳光晃得直往眼睛上扎,仿佛魔法一样,让后腰胡同的人着迷。
      议论声一浪高似一浪,波涛汹涌。
      那些“拆”字写得一点也不好看,如果仔细考证倒像一个错别字,正确与错误没人去验证,居民关心的是何时拆迁,何时给拆迁补偿,每平方米能给多少钱。
      彩芹与后腰胡同的居民一样,她更关心拆迁补偿费的问题,她有一个想法,她不要回迁楼,她认为那是有钱人或者是在机关里上班的人居住的地方,像她这样的人没有条件住楼房。
      彩芹算计着,现在住楼房花销多大啊,电费、水费、供热费、电视闭路费、物业管理费,不到七十平方米的房子,一年下来就得四千多元钱,对于一个像她这样依靠打工养家的人来说,那可不是一笔小数字,如果继续住平房,四千元钱差不多够自己和小雅一年的开销了。
    [ 1 ] [ 2 ] [ 4 ] [ 5 ]   问题是,现在的房地产开发商更精明,不会给你现金的,一定让你要回迁楼,只是价格上比照房屋市场价每平方米要少三百多元钱,也算是对拆迁户的一个补偿。
      彩芹的想法与后腰胡同不少居民不谋而合,他们都有不住楼房的想法,因为居住平房的开销实在比上楼要少得多,起码能省下冲厕所的水费,不用安装闭路线,买个简易的露天电视天线就能看电视了,选台少无所谓,就是选台多,也根本不可能在家抱着电视看。冬天取暖买两吨左右的煤粉一对付就过去了,况且现在的平房,取暖与做饭走的是一个烟囱,做饭了也就稍带着取暖了,一举两得。
      就在那个“拆”字写上墙壁不到十天的时间,拆迁办的人又来到了后腰胡同,挨家挨户串门,这回不是来写字的,是写好了字让居民签名的,那是一张搬迁通知单,限十天之内立即从现有住处搬走,否则后果自负。
      彩芹接到了这样的通知,时间烧上眉毛。
      现在彩芹最关心的不是和女儿小雅寻找住处,住处现在好找,就在附近没有拆迁的地方租一个几十平方米的平房不成问题,而她最关心的是拆迁补偿能按照一百平方米计算,还是按照七十平方米计算,相差三十多平方米的价格呢,不然她就白忙活了。
      后腰胡同大多数人想到了这一点,大多数人火辣辣的想法最后都铩羽而归,彩芹没有福音临门。
      这就是命了,彩芹目光掠过院子的围墙,对着月光自嘲地自语。
      彩芹又忽觉一股凉气从脚后跟爬进心里。
      这天夜晚是个银夜,云淡似水,一弯新月挂在天边,又好像吊在了窗口上,后腰胡同又笼罩在夏末的柔和里了。
      彩芹又一次尝到了搬家的滋味,这一回她搬到了后腰胡同的末梢,距离原来的家也就是五百多米远,与原来的一些老邻居还能联系上,焦老三也搬到了后腰胡同的末梢,与她相隔不远,又重新支起一个修理自行车的棚子,依然摆了一副象棋,闲时与人“楚河汉界”互不相让。
      这次搬家,意味着重新做房户了。
      房主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长得很漂亮,瓜子脸,胸脯满满,屁股圆圆,在彩芹刚搬到这里不到两天的时间,左右邻居就对她讲了房主的一些故事。
      邻居胖女士闻声过来了,诡秘地告诉她说,房主姓姜,没有结婚,被一个近六十岁的包工头包下了,成了人家的二奶,现在有了一个八岁的男孩。
      彩芹淡淡一笑。
       “二奶”姜房主不常来,偶尔会自驾车来这里,与彩芹对接一下,瞧上一两眼就自驾车离开了,这个小院子,成了彩芹与女儿小雅的栖息地。
      只有不到四十平方米的房子,每月仅是房租就一百五十元,其他的水费、电费还要彩芹自理。
      彩芹想,住处落实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女儿去哪所学校读书的问题,况且不能老待在家里,因为搬迁与搬家等事情缠绕,已经有近十天没有找到活儿了。
      一天,天色擦黑的时候,邻居胖女士看见她在院子里摘菜,就凑过来闲聊,闲话中胖女士告诉她,一家省级报社发行站招发行员,只要是能够吃苦耐劳,身体健康,就可以到那里去应聘,更重要的是,胖女士的小姑子在报社工作,可以帮忙问一问。
      彩芹面带疑惑,怎样做发行员?
      胖女士眉飞色舞地说,你只要每天把读者订阅的报纸送到指定地点就行了,但这也很辛苦,每天要爬许多个楼梯,只要是报社出版报纸,就不会闲下来。
      在胖女士小姑子的帮助下,彩芹成了这家报社的一名发行员。
      彩芹有了一次朗润润的喜悦。
      现在的媒体,尤其是晚报,讲求实效性,讲求让读者早晨起来没上班之前,第一时间就将报纸拿到手中,为取悦更多的读者,报业的竞争这一点是个很重要的环节。
      第一天来到报社,彩芹就领教了发行部主任的厉害。
      发行部主任告诉她,要按时把报纸送到读者手中,如果投递不到位,我们会罚款的,连续两次投递不到位,被读者投诉,你就回家了。
      彩芹肯定地说,没问题。
      天天送完报纸,彩芹腰酸腿痛,她仔细数了一下,每天要爬上两千多个台阶,一个月若是没人投诉,她能获得七百元的报酬。
      晚上没事,彩芹咂了一下嘴皮子,忽地感觉心里装着的,除了欣慰,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一天,发行部主任找到她,脸色阴沉得要下雨,眼睛鼓瞪得眼珠要掉下来,那话像一把立掌,猛劈彩芹,你怎么搞的,有一家装潢公司的报纸你送到了吗?
      彩芹肯定地说,主任,我送到了。
      主任眼珠要掉下来了,嘴唇发紫,胸脯一起一伏,一只手在空中乱划拉,啊?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送到了怎么人家还打电话问我,我整天管你那点屁事烦不烦人呢!
      彩芹被抢白得傻愣傻愣地站在那里不吱声,像呆了的木鸡。
      末了,主任硬邦邦甩开了,向彩芹的心里乱打,再不好好干,赶紧走人,随后,门一摔,咣当一声,嘟嘟囔囔转身走了。
      彩芹随后来到这家装潢公司了解情况,事情不是彩芹的错,是这家公司经理用报纸包东西带走了,经理的父亲没看见报纸,不知道事情的缘由,将电话打给了发行站主任询问情况。
      现在报业竞争多激烈呀,读者就是上帝,得罪了读者,等同于这个发行站主任没干好工作,以后发行数量上不去,他也走人,难怪人家那么急眼了。
      彩芹从装潢公司出来,一缕风,就夹着酸溜溜的寒气在她身边打转,她回头望了老者一眼又一眼,咂吧咂吧嘴,又摇了摇头,骑上自行车,就奔客运站附近的一个报刊亭去了。
      彩芹翻遍了所有衣兜,两个一元纸币皱皱巴巴的,她递出去一元钱,买下了两份省报,又急煎煎骑车回到这家公司。
      彩芹的脸上汗津津潮乎乎的,一缕刘海儿糊贴在脸上,像一支羽毛斜插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将报纸送到老者的手里,您别生气了。
      说完这话,彩芹忽然感觉有一种东西在心内流淌,润润贴贴的,像风把阴影撕碎,撒在火辣辣的阳光之下。
      报纸折叠得方方正正,像一扇窗子,从里面泄出一缕天光,上面大大的黑字像天眼,眨巴着鬼精鬼精的大眼睛看着二人。
      老人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彩芹,又看了一眼报纸,转了一下打了皱褶的脖子,嗓子里咕噜了一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较真?
      彩芹乐了,老大爷,我较真还不是和您学的?
      老者笑眯眯地看着彩芹,嘿嘿一乐,一股热热的东西就漫过了彩芹的心窝子。

      5

      中秋了,一场大雨噼里啪啦下来了,随后就是积水浩浩荡荡滚进了后腰胡同。
      阴冷而泥泞的胡同,人们像逃荒似的出出入入,居民叫苦不迭,嚷嚷着都啥时候了还下这么大的雨。
      此时,彩芹的心里没浑浊,更不是一窝泥浆,她的心情和蓝天一个颜色。
      女儿小雅中考成绩发布了,在整个学校是第二名,进入一所省级重点中学一点不成问题。
      在这座城市有三所省级重点中学,其中一所学校是小雅慕名已久的,不到这所学校读书等于白读了一回高中。
      彩芹对小雅的想法表示理解,也支持女儿到这所中学上学,问题的关键是,小雅的中考分数一下来,有几所学校就盯上了她,几天来,不断有电话打来,都想得到她。
      小雅成了宠儿。
      彩芹始料不及。
      一天,彩芹正在家中吃中午饭,一男一女来到她家,声称是一所中学的老师,想见见彩芹和小雅。
      两位老师环视了一下彩芹的住处,脸上流露出自信的神色,互相交递了一下眼色。
      一位大眼睛漂亮的女老师启动薄薄两片嘴唇,我们学校在办学规模以及管理上非常规范,近几年不少学生考上名牌大学,每年都有学生考上北大清华,如果孩子能到我们学校读书,我们保证不收取你的任何费用,还可以在学校给你安排舍务方面的工作。
    [ 1 ] [ 2 ] [ 3 ] [ 5 ]   临走还给她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说如果有意思,就拨打这个号码,我们会随叫随到,学校不会亏待小雅的。
      彩芹谦恭地说,孩子的中考成绩下来了,现在正拿不准到哪所学校读书呢,按照常理,她应该到辖区的一所重点中学上学,可孩子非得要去她喜欢的那所学校,我也拗不过她,孩子上进嘛,我这个当妈的也不好阻拦了。
      彩芹热热地看了两名教师一眼,说,那好吧,女儿回来我问问再说。
      两天以后,又有一所中学向小雅发出了邀请,不但免除学费,还要每年给小雅三千元钱生活费,这高中三年下来就是一万元钱,是彩芹一年也挣不来的。
      彩芹的心里淌进了阳光,渐渐掩埋着老赵被拘留带来的阴影。
      遵照小雅的意愿,彩芹把小雅送到了她向往的那所重点中学,这所学校免除了小雅的所有的费用。
      接着,彩芹的心花落了,落在泥土里,满世界都似秋日过后的衰败,这衰败之中又在她的前面横生一段陡坡,又似一个曲子,在她的生活里打了一路的水漂,泛起一波一波的皱浪。
      就在小雅开学的前五天,发生的事情让彩芹措手不及。
      彩芹的梦被绞碎了,像被弯镰削去半块的月亮,可怜地在一个角落缩着身子。
      自中考结束后,小雅和她的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经常小聚,不是你到她家,就是她到你家,相处得跟姐妹一样,听MP3,学唱歌星的歌,谈论港台明星,思想异常活跃,崇拜得不得了,还有一位小女生特别喜欢篮球明星,她们谈天说地,是典型的时尚一族的代表。
      那天,小雅和几名初中同学到公园游玩,尽兴了一个上午后,几人一商量,还是到街面找一家麻辣烫餐馆吧,好长时间没吃这种东西了,大馋虫都出来了。
      几个人说完,唧唧喳喳从公园出来了,就在她们穿越马路的时候,一辆农用三轮车不知什么时候冲了上来,把小雅和一名小女生刮倒。
      三轮车刹车带来的尖啸老远就能听到,其他几名小女生都吓哭了,像只被雨淋湿飞不起来的小雀,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一个劲傻哭抹眼泪。
      司机还很负责,跳下车,赶紧来到小雅和那名小女生跟前,又急忙掏出电话拨打了急救电话。
      医院检查后说,小雅和那名小女生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小雅撞断了小腿,需要静养半年的时间,而那位小女生只是擦破了点外皮,手指有挫伤,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彩芹接到这个信息后,惊吓与疲惫抱成一团。
      她急急忙忙来到医院,一见到女儿,眼泪就簌簌地流淌下来,她为发生这样的事情难过,又为女儿捡回一条命而庆幸。
      小雅上学一事就算搁浅了。
      从那日起,彩芹每天不但要送好报纸,还要照顾好小雅。
      彩芹扛上了一个大包袱。
      一个月过去,昂贵的医疗费就成了问题,交警在认定事故时判定三轮车没有责任,也就是说那名司机只能掏出少量的医疗费,现在拆迁占地还没有换来现金,这笔开销到哪里去筹措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在美食城一起工作过的一个姐妹说,现在学校都给学生上保险,看看能不能让学校给开个证明,然后到保险公司把这笔医疗费解决了,哪怕是一部分也行啊!
      彩芹一想,也只有这样了,能不能行试试再说了。
      转天,彩芹就来到了小雅曾经读书的那所初中,把事情向小雅的班主任老师说了,孩子的班主任老师热情地表示,这个没问题,我会马上找学校给开个证明。
      彩芹拿着学校的证明来到了那家保险公司,说明了情况,看看能不能帮助解决一部分医疗费。
      彩芹傻傻地听了一位男士云苫雾罩一番。
      保险公司一位负责理赔的人侃侃而谈,按照保险合同,我们应该理赔才对,这也是我们公司对客户必须的承诺,若不然我们公司能这么受客户欢迎吗?
      这名负责人口若悬河,继续他的推介,我们公司的口号是服务在前、理赔在前、信誉在前,欢迎你及你的亲属到我们公司上保险。
      彩芹汗珠下来了,用手抹了抹,抢过话说,我不是来上保险的,你搞错了,我女儿的医疗费到底能不能报啊?
      这位负责人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们工作人员去核对马上就来了。
      不长时间,一位年轻女士进来,在这位负责人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就离开了。
      彩芹疑惑地看着二人的每一个动作,眼光往死里抓,一刻不停地跟随着。
      这位负责人正色道,我们公司进行了核对,发现你的女儿已经毕业离开了学校,我们公司承保的是学生在校这一段时间,发生在这一段时间之外的医疗费用,已经不具备法律效力了,也就是说,我们公司不会再承担任何责任。
      说完,急匆匆就出去了。
      已是深秋了,大街上静静旋落一层枯叶。彩芹从保险公司出来,推着自行车,双脚像踩着棉花,无力地向前走着,胸部漫过一场风雪。
      老赵、女儿小雅,交错地在她眼前晃动,保险公司负责人说过的话,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出现。
      她把自行车支起,靠在一棵树上,坐在人行道上的马路边石上,两手交叠地放在膝盖上,目光一根根,像触须,触摸向远处的天宇,脸如白纸,心血裹挟着情愫,火一般蹿遍全身,鸭舌帽紧紧包裹着她的头部,似一层密不透风的屏障。
      秋风硬硬地钻进她的身体,她打了一个巨冷。
      一个电话打来,她没有接听,任凭炫彩的铃声响个不停。
      不到一分钟,又一个电话打来,把彩芹的情绪点燃到了最高点,她不情愿地掏出那磨光了棱角的手机,是个陌生号码,电话那头说,他是一名读者,已经有两天没有接到报纸了,如果再接不到报纸,就投诉她,明年肯定不订阅这破玩意了。
      她没有吱声,任凭电话那头无休止地埋怨与指责,而后,她忽地站起身,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把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声脆响,穿过空气,鬼精般飞走了。
      手机机盖碎片如一个个小蚂蚱向四外跳去,有的已经看不见踪影,机芯打了几个转转,画了几个圆停了下来。
      她双手捂紧面颊,一声大哭从指缝间奔泻出来,传出很远。
      街上的风景树看见了,扯过一片云,也拭着泪。
      忽然,她又猛地停止了哭声,打住一粒一粒往下掉的泪疙瘩,朝向仍在耳际缭绕的哭音扭过头去,仿佛那余音已经幻化为老赵和小雅二人的奔跑,向她疾驰而来,她注视了一下马路上的人流,内心里的一阵阵呼应,一阵强似一阵,像一片片晶莹剔透的花朵,铆足劲向二人飞去,穿越了天,穿越了地。
      一缕膨胀爆发的欲望和大爱瞬间炸响,清清冽冽洒了一地。
      她站起身,推上自行车,戴着的鸭舌帽就坚挺挺的,一漾一漾地戳在秋风里,远了,她略显瘦弱而刚毅的背影,变得醇厚而光泽起来。

      6

      雪落下来了。
      一场大雪扯棉扯絮,漫天漫地就下来了。
      时光也跟着斑斑驳驳地飘落。
      几个月后,老赵的案子开庭了,法庭上,一个老先生站了起来。老者衣着笔挺,头发花白,面容清瘦,眼角的皱纹像一个小扇子贴在那里,话语条理清晰,层层推进,有理有据地为被告人老赵进行了一番精彩辩护。
      整个法庭像闷在一个大缸里,透不过一口气,而后像突然打开,刺溜溜钻进一团清新的空气,又像天窗泄露进无数绺光线,一下子娇润润的明朗。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没有一丝嘈杂,随着一句“赵书起无罪释放”,在场的所有人好像才从刚才的辩护中回过神来,相隔了数秒,哗,一阵热烈的掌声,潮水般从窗户处涌了出去,银银亮亮地飞走了。
      彩芹瞪大了吃惊的眼睛。
      彩芹万万没有想到,是装潢公司那位老者来到了现场。
      老者笑眯眯地说,没想到吧,这样的场合就是我的价值空间,我老了,一颗正义的心却永远年轻。
      彩芹抹了一把泪水,老大爷,我该怎样感谢您老人家!身子打着弯,俯身向老者,一个深鞠躬,道出了千恩万谢。
      老者走向一辆停靠在路边的奥迪轿车,走到车门处,回过头来,温情地对着彩芹,孩子,你该感谢你的那些邻居才对,说完,上车走了。
      一股烟尘追随着车消失在人流里。
      焦老三没有告诉彩芹,他私下里请了律师为老赵进行了辩护,而这位律师正是那位老者。
      回来的路上,焦老三一瘸一拐,左右摇摆,和十几个邻居走在前面,苍郁的背影在冷风里呼啦啦地飘。
      瞅一眼,又一眼,彩芹的眼睛像炸开的豆荚,就滚出了一串泪豆豆,晶亮晶亮,一颗一颗蹦向脚下的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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