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夜很静,楼前的大杨树在风里沙沙地响着,我突然不可遏止地想起了叶子。想起她光洁的大腿、圆润的臀,还有近似透明的肌肤上淡蓝色的血管。 我很想一棒子打晕蓝星星,这个死女人,鬼鬼祟祟地在我面前绕来绕去,两只骨碌碌的大眼睛和她手里的水晶球一样贼亮贼亮的,盯得我后背直冒凉气。
我是在网上发现这个简陋的小屋的。那天当我打开一个常去的网址的时候,一个窗口跳了出来,飘着白菊的页面铺满了整个屏幕。我吓了一跳,以为中了毒,刚想关掉,一行幽灵般的字缓缓滑出来:亡灵超度。
我头皮发麻地看了半天,才明白原来这是个网上祭台,专门为因各种原因不能亲自祭扫的人们寄托哀思所设。愣了半天,我终于还是将它拉到最后一页准备关掉它。
但这时,一个手托水晶球的白衣女人鬼似的从屏幕的一角飘出来,盯着我说了一句话:只有我才能给你心灵的宽恕。
白炽灯下的空气一下子变得阴森起来,我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手心冰凉一片。
她就是蓝星星,一个眼神诡异的女子,现在正摸着桌上的水晶球,对着它喃喃自语,腕上的链子闪着莹润的光。
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看见你的眼里有一个女人和一座桥。
咔嚓一声,我随着屁股下四散的破椅子重重地摔在地上。
叶子是在我身边突然消失的,那时我正尾随她走过灯火阑珊的大桥。她长长的头发飘在夜风里,整个人似乎要飞起来。我用三秒钟的时间背着风在怀里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抬起头。
叶子就是在这一瞬间神秘消失的,手中的烟在黑夜里划过一道垂线,那一刻,我忽然有点恍惚,难道这只是一个恶梦吗?
一个路过的的哥停下车推门大喊,那个女人跳河了!
我不记得当时自己是什么表情,我只记得那天江上的风很冷,刀一样刺穿我每一件衣服,直插到心里去。
叶子的尸体是在第二天找到的,就停在医院的停尸间。我慢慢走过去,里面的哭声锤子一样砸在我心头,殷殷地流出了血。
叶子是这个医院最漂亮的护士,她和每一个对她心存爱慕的男子都保持距离,其中也包括我,她总是客气地叫我丰医生。她有一个还在服兵役的男友,叶子爱他爱得要命,每天都要躲在角落里偷偷发几条短信,那时,她的脸会笑得像一朵百合花。
但百合花一样的女孩死了,因为男友甩了她。听说那个又高又帅的军人狠狠地啐了她一口,又狠狠地骂了一句不要脸,便决绝地走了。
叶子是在第二天晚上死的,白天两眼红肿的她还微笑着和我打招呼,丰医生早。
这样静好的女孩,她怎么就不要脸了?
整形科诊室内的时针指向12的时候,最后一个患者轻轻坐在了我对面,我带着职业的笑容抬起头来,请问您有什么问题?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缓缓摘下大墨镜,竟是蓝星星。
我想咨询一下关于吸脂手术的事,她很有兴味地上下打量我。
胸口一下子闷了起来,我扔下手中的笔,淡淡地说,一个呼风唤雨的巫师还需借助别人的力量吗?
这下她笑得更厉害了。我不过是靠读心术和占卜勉强维生的,你以为我是半仙么?她咯咯地笑,毫不见外地翻起了桌上的病历。我用力做了个深呼吸,好,你说吧,对自己哪方面不满意?
蓝星星走到布帷后躺好,坦然地掀起裙摆,我的小腹有些赘肉,或许你可以帮我消除烦恼。
手中的水杯啪地落在地上,玻璃碴和热水溅得满身。喉咙忽然痉痛,一股热血冲到了脸上,我冲进布帷后狠狠地抓住了蓝星星单薄的肩。
你觉得这样做很好玩吗?如果你有闲心,何不正经地去找一份工作,忘记这个根本看不出来的赘肉,忘记你的装神弄鬼好不好?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吼着。
这个该死的女人不慌不忙地看着我,整张脸波澜不惊地挂在我手里问,你干嘛这么生气?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我颓然地松开手,是的,这不关我的事。我的职责是为每一个愿意整形的患者变得美丽,她花钱,我尽职。但对蓝星星,我不知为什么会这么失态,或许是从她身上我看到了叶子的影子,又或许是因为她的诡异,那么不可思议地扣住了我的心。
我伏在桌边,心痛如绞。走廊里静静的,静得能听见蓝星星轻轻的走动声。一只细嫩的手从我身后轻轻滑到我的脸上,蓝星星低低的笑吹进了我的耳朵。你喜欢我,所以你不想我受这种罪对吧?
身体瞬间热了起来。我嘶哑着嗓子艰难地笑着,你连这也能算出来么?不,蓝星星呻吟似的把脸贴在我肩上,我不是算,是感觉,是相爱的人心灵相通的感觉。
相爱?我怔怔地重复。蓝星星转到我面前,狡黠地眨眨眼睛,因为我爱上你了。
蓝星星的胸型很完美,挺而圆润,正好一手掌握,全身皮肤滑不溜溜,我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沦陷进去。蓝星星在我兴奋的横冲直撞下快乐地呻吟着,雪白的手臂无力地挂在我的脖子上,毫无心机的脸因激烈的动作而红润如花。我的心一阵悸动,顷刻间化成一汪水。
那个夜很静,楼前的大杨树在风里沙沙地响着,我突然不可遏止地想起了叶子。想起她光洁的大腿,圆润的臀,还有近似透明的肌肤上淡蓝色的血管。
于是我抚摸蓝星星的手颤抖起来,她抬起脸甜蜜地笑着,娇羞地把头藏在我怀里。腕间的珠链在微弱的灯光下闪着幽幽的白光。我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冷战。
听说懂巫术的人会戴一串用死人牙齿打磨成的链子以增加法力,你的链子是不是也有这个功能?我温柔地抚摸着蓝星星丝缎一样的皮肤,尽量小心地躲着那串链子,以开玩笑的口吻问。
蓝星星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说呢?我偏开头,心虚地笑了一下。丰凯,你心里有鬼。蓝星星突然而至的话像一串连射的子弹,每一粒都准确无误地射中我的胸口。
她说对了。
叶子的死因很离奇,一个为男友守身如玉的女孩莫名其妙地怀了孕,而且不知是谁干的,哭成泪人似的叶子说,从来没有男人亲近过她。没人相信她的话,我曾亲耳听到嫉妒她的小护士尖声地嘲笑说,难道她是圣母,可以梦中受孕吗?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我知道,叶子说的是实话,我还记得那天她满面阳光的笑容。
丰医生,我的小腹开始有赘肉了,怎么也减不下去,我想做个吸脂。她落落大方地解开了白大褂,走进布帷里面让我检查。我劝她不要做吸脂,自然的美不是更好吗?何况这并不明显。不,她甜蜜地笑着,我们快结婚了,我要给他最美的身体。
我知道叶子口中的“他”是谁,一股妒意倏地冲上心头。
我是在一个阴雨天气给叶子动的手术,叶子只穿了一件胸罩和一条一次性内裤。我在她胸部的位置支起了一个约50厘米的架子,并用薄布遮上,以免她看到手术的过程会害怕。然后在她肚脐眼左右各注射了麻醉药。
手术的整个过程中,叶子一直都睡得很甜。在术后排水的时候,我偷偷绕过架子,还曾看到她梦中的笑,或许她正在梦里与男友温存吧!
三个小时后离开的时候,叶子硬撑着冲我笑,嘴里还说,谢谢丰医生。
我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汗像水一样冲刷着冰冷的后背。
一个月后,一直恶心头晕的叶子拿到了画着加号的化验单。
蓝星星终于发现了我在打她链子的主意,她的脸板了好几天,但还是把几句咒语告诉了我,并再三嘱咐我不要透露出去。你玩玩就好,千万不要真去诅咒,会死人的。我就笑了。
其实巫师也是凡人,我终于理解了蓝星星这句话的意思。她和所有马虎的女人一样,还是在出门时忘了东西,那串手链。
她晚上回来时,狐疑地盯着我看,我摊了摊手,表示没看到。她在抽屉里找到了它,笑了。
第二天刚上班,就有人告诉我院长心脏病发作死了。我匆匆赶去停尸间,在停尸床上看到了那张我恨了整整一年的脸。走出门的一瞬,我泪流满面,叶子,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没人知道我曾赌过球,而且近乎疯狂。在给叶子动手术的时候,正好有一场重要的赛事,我给叶子排完水,并没叫醒她,而是趁机偷溜到隔壁的办公室去观看比赛。二十分钟后,我垂头丧气地出来,却看到院长正慌张地提上裤子,而被麻醉的叶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玷污了。
我震惊得差点昏过去,怒火烧红了我的眼睛,我向跪在面前的院长举起了拳头。但这个老奸巨滑的衣冠禽兽苦苦地哀求我不要把事情说出去,还向我许诺要提拔我为主任医师。
我的手软了,这是我梦寐以求的职位,有人终其一生都难以得到,多么大的诱惑啊!何况他还以举报我赌球相威胁,这无疑会断送我的锦绣前程。我又恨又怕,最终还是妥协了。没人知道叶子对我说谢谢的那一瞬,我羞愧得想一头撞死。
现在院长死了,我终于减轻了心头的罪恶感,对此,我感激蓝星星,和她那条能咒死人的阴灵珠链。
和蓝星星结婚的那天,她穿了一条洁白的婚纱,眼里的深情不容置疑。这个女人是爱我的,虽然她的初衷并非如此。
她不再占卜,不再读心,甚至不再戴那条珠链。每当我问起时,她都撒娇地说,有你养我,我何需再靠它们?然后逼问,丰凯,你是真的爱我吗?
是的,我真的爱这个女人。
我是去祭扫叶子的时候无意中听到蓝星星的秘密的。那天我躲在高大的墓碑后,断断续续地从蓝星星的泣诉中听到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叶子死前曾给她打过电话,失去爱情的她觉得已了无生趣,绝望之下选择结束生命。
一年后,已考取程序员的蓝星星来到这个城市。她的最初目标是我,明里暗里的调查,让她认为只有我才是惟一有机会接触叶子,并神不知鬼不觉在手术过程中强奸她的男人。
她找到了因备受良心折磨而深居简出的我,但苦于无法接近,便利用我维修电脑的机会雇人将一种程序植入了我的电脑,就是那个为亡灵超度的网址。她算准了心怀鬼胎的我定会依此去寻求救赎,然后她再找机会杀死我。
但爱情却总是出人意料,她爱上了我,并在爱恨之间犹疑不定。恰在此时,她有意放在房间的录音笔录下了我对叶子的愧疚之语,蓝星星才知强奸者其实另有其人。
那条猪骨链让我对蓝星星的巫师身份信以为真,所以我才偷偷对那条链子念了所谓的咒语,院长死了,但凶手并不是我。
一身病患装,足以让一个年轻女人不被怀疑地进入夜班办公室,杀死一个有着心脏病史的好色老男人。这一点,蓝星星干得很漂亮。
但这些秘密我准备永远埋藏,包括那支原本是用来对付我的胰岛素。不能否认,我对蓝星星的感情有移爱和补偿的心理,要知道这世上的每一段爱情,都不那么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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