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述 有一只鸟，它的叫声像手机发出的一样； 它对另一只鸟说话，而那只鸟听来就像老式打字机。 在林中，看不到的地方，小溪潺潺流淌着
绵延的句子，簇拥的音节
随着溪流纠结、随着它变化，从高音部滑到中音区，
独立从句转化成疑问句式。
树木在屋子上方沙沙作响：它们因为
能在下午将尽的时分进入一首诗
而兴奋，而此时，云朵犹如奶油、浓厚的大片，
简直是为心满意足做下了图示。
也许一阵风就能刮掉最后一批死叶；
而一场冷雨就会将
海棠树的花瓣打湿，
摧落到地面，
粉红与褐色将会混合起来
就像两封不同的短信潦草地彼此覆盖。
在这一切之中，必须有一席之地
保存给人类的苦难：患病的、无人呵护的、
心智混乱的；有一些人狂热地相信
超验的洞察，另有一些人迷醉于沧海桑田。
可叹啊，我们曾经抠挖着墙壁，对墙大哭。
我们竭力思索出路，而一无所获。
在尽力之后，又是如何休息。
而描述正是我们默默承受的标志。
豪华宾馆
一个黑人中产家庭在铺着地毯的大厅擦身穿过
那个来自洪都拉斯的客房服务员，哦，
那一刻真是有趣。一双眼自然垂下。
这就令你明白你生为
主人人种，因为有人甚至
无需你有所表示便自动显示卑微。
而在上帝注视下的那一刻颤栗中
已有一股悲哀流经理性的太阳，
那种期待善待的渴望难以消止
却一点点消损、死亡，同时尽力让小推车
钻过去，那上面堆着干净的毛巾和床单、
小块香皂和碧绿的香波小瓶
供房客偷偷带走。
四十年陈酿
电视上有个名叫弗兰克林?梅利维特的家伙
正在开一瓶价值两百美元的四十年波尔多红酒
看它味道是否还纯正。长沙发上的希拉冒出
一句：又是一档骗傻瓜的节目，
但是我们都盯着屏幕，看他花十分钟
唠叨拔软木塞的技巧，
又用十分钟将暗血色的酒倒进
一只外形就像个小乳房的玻璃杯。
多少钱一瓶？莱恩的问话
随着他走进房间。
希拉答道：三百美元；而麦克则说：别吵；
就好象有什么声音需要关注
而当镜头推近拉远，我们都屏吸无声
盯着弗兰克林面部的每个最微小的肌肉
颤动出欢欣或者不悦
而同时红酒一步步滑上他的舌头
犹如一个朝圣者进入圣城
与事故结束处
审判刚好开始
丢失的钥匙
通常总是我丢掉饭店的订座电话
或者忘穿袜子就去了接待处
但是这一次却是杰森
把车钥匙反锁在车里，
于是我们站在黑暗中，站在砂砾车道的尽头
等待三A级公司的拖车。
也许我们的沉默就是
有时尾随一个错误而至的窒息，
但是那份安静给了我们一个机会
倾听云杉如何在我们头顶上空
拂动并在风中发出嘘嘘的声音，
我们吸着邻居缀满丁香花的篱芭
呼出五频道的气味。
我喜欢那样的时刻，譬如你站在
人生的中央，什么事都不做，
就当不做事便是你的本职工作，
等待，就像显影盘中的一帧底片，
等着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下周，杰森将要回到城里，
问他的心理治疗师将钥匙反锁到里面
可能意味着什么，
而她则会从字谜游戏中抬起头
反问一句：你觉得意味什么呢？
而那时那刻我们盯着小街那头看，
这就使我们可以不必说话。
我们看着，用的却是耳朵，
等着黄色拖车的声音
突突的，好像一只拖船驶过黑夜。
我能感到那一刻转化成了一个故事，
而我们是有机的成分――
汽车休憩在身边，犹如一座闪着幽光的黑色穹隆；
而钥匙从点火器的位置上吊下来，
闪闪的，像一颗星。
境遇
当痛苦仍然新鲜，
那一刻，问题就变得尤其清晰，
而清晰便会构成一种解脱，
犹如问题已撤回到
以前的位置看你如何应对。
但过了这刻，清晰度开始消退，
三天后你可能无法说清
那问题到底是什么，
再过三天，你就会忘记是否
问题是否真地曾经出现，
于是你重拾积重难返的思维方式。
你不过是你自己
习惯行止的臣民，
不可能换一种方式记得自己是谁。
你循着老路走，老路也
不时地从脚下跳起来扑向你。
而你已经学会期待这种变乱，
这变乱也是一种可能。
人们自可说，你总是在犯你该犯的错误，
也算是一种忠贞不二，
就好像你跟踪的是一个记号，
标明：通向新鲜的大道。
以上选自《美国诗歌评论》2007年三、四月号
发发慈悲吧
只有十亿分之一的人
才会抬头扫一眼今夜的月亮，
在我看来，它秃顶、自视品味过人、有教授的神气，
这张脸是属于我十七岁时
总想挥拳揍一顿的那类
而每个停车标志都是具体的权威
想伺机报复我
每个冰啤酒空瓶上的标签
都有我老爸的一帧小像
这样才能在凌晨两点的停车场
被摔得粉碎那时一切东西
都滚落到了最疯狂的人的舞蹈中。
那一年，要是我们能够够到月亮，
要是我们能够从店里偷出油漆和折梯，
我们就会在它肥硕的黄脸上
涂抹上“操你妈！”
想到有机会在一夜之间
就能触怒三十亿人，
我们兴奋不已。
但月亮还是遥不可及，
沉静，彬彬有礼。
它依然将清辉洒向海洋，
俯视着葡萄在意大利发育成长，
给中西部大地穿上
白睡衣、送它上床。
像我这类人
月亮已见过百万次之多，
坐在这堵孤独和恐惧的矮墙上，
也见过我们总会不失时机
抬头仰望
寻求仁慈，
令我们觉得报复毫无必要。
我的祖国
每当想到我对美国了解多少，
便想起我曾亲过朋友之妻，
那是某个下午在动物园的停车场，
就在狮子笼外的围墙上方。
前一分钟随便聊聊，後一分钟
我便低下脸去接应她仰过来的嘴，
湿润而轻启。那就像一种爱国行为，
宣誓我们只效忠于享乐
而不顾其后果，逾越了
我们理应如此的边界，
破釜沉舟，作乐的温床摆放在
鸣禽尖啸的管弦齐奏
和大象的粪臭之间。从她的肩头望去，
我看到太阳在冬日的天空苍白地燃烧，
而我想到了我那朋友，他总想着
在各种境遇中看着好的一面――纯真如此
真的不该背叛。
接着她将我的下唇轻咬在齿间，
我让手滑入她的衬衣下，感到
我所有的原则在我身后忽闪着黯淡
犹如某个小镇的街灯，某个我从未
居住过也没打算要去拜访的小镇。
那么还有谁会说起发生过何事？
谁会有勇气、或因为孤独
或因为闲得无聊而来查问？
以上选自《甘美的废墟》
得一忘二原名范静哗，1965年生于江苏，1987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英文专业，后任教于南京东南大学十余年，写诗、译诗、研究诗歌，目前在新加坡国立大学。
托尼・侯格兰（Tony Hoagland） 美国作家、诗人。1953年出生，任教于休斯敦大学。已出版了七部诗集和一部文集，第一本诗集《甘美的废墟》（Sweet Ruin）出版于1992年，获得爱默生学院的Zacharis奖；第二本诗集《驴福音》（Donkey Gospel）1998年出版，获得美国诗人学会颁发的James Laughlin奖。美国诗歌基金会于2005年授予他马克・吐温奖，以表彰他为美国诗歌的幽默做出的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