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中小学校的课间操,单位里集体做操我从没见过。不知是谁开始怀旧了,从8月9日开始,北京的机关、企事业400万职工将跟着“大喇叭”集体做操。 在高楼大厦之间的空地上,私家车密密麻麻的停车场,中央空调的冷气之下,身着各式洋装的潮人们在上午10点和下午3点准时出现。这个场景让我有点穿越,仿佛时光倒流了六十年,一盘电影胶片正往前倒带,先是嘹亮的大喇叭音乐响起,彩色都市变成黑白画面,写字楼快倒回到棉纺工厂,二环外的闹市成为田间地头。工人挽起袖子,农民放下锄头,知识分子戴着鸭舌帽,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整齐地做着一种叫广播体操的新生事物。那宏大的场面,会让经历过的人热血沸腾,想起那个整齐划一激情燃烧的中国。
先由离心脏较远的四肢运动开始,中间由胸部、体侧、体转和腹背运动加大负荷量,然后转入剧烈的全身运动和跳跃运动,最后以整理运动放松结束。建国以来的广播操大致遵循了这个套路。“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广播操的喊操声音响亮,像永不下雨的艳阳天,几百人的队伍唱着同一首歌,个人完全融化在集体之中。这在北京奥运会开幕式表演发挥到了极致,白衣飘飘的千人大表演,机器人一样毫无差错的动作,带给人们巨大的视觉冲击力。因此,广播体操是一种集体主义的美学,是对自我的摒弃和对集体的弘扬。
到了20世纪80年代,广播操开始衰微。为逃避做操,我躲在臭烘烘的厕所里学会了抽烟。即使被驱赶到操场上,我也仅仅注意谁的动作最滑稽这类很庸俗的事情。而到了大学,广播操在我的生活里就被永远地删除了。这种式微意味着集体这个名词渐行渐远,公民的个人权利和自我开始勃兴:我吃成了啤酒肚得了三高也不用谁来管我,我在电脑前趴上一天不用别人关心我的颈椎,我们把这叫做自由。
如今,广播操又要回来了,虽然它只针对机关事业单位的人,我也觉得我的生活受到了某种侵犯。令我更为不安的是,广播操意味着对我们的世俗生活的动手,“坚决抵制庸俗、低俗、媚俗之风”。莫非是,广播操的回归,是新时代的“三雅”?
这就是广播体操的美学和政治学,它的背后是孔子,是于丹,是祭祖,是申遗,是传统文化复兴;是《色戒》,是凤姐,是芙蓉姐姐,是《非诚勿扰》,是郭德纲,是让高雅的文化占领阵地,是找回从前的世界。总之,这种时光倒流的行为艺术,其实是对庄严崇高的一种解构和调侃。
范芳芳//摘自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