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被拐卖再回到亲生父母身边,按说应该是父母和孩子最幸福最欣慰的事。然而他却在被拐10年回“家”后,举起板凳砸向亲生父亲…… 亲生父母心有多痛:
被拐10年的儿子不肯回家
2007年12月3日,家住北京平谷郊区的赵庐接到警方的电话:“你的儿子有下落了!他现在山东临沂一户人家,过几天你随我们去认领。”喜讯猝然来临,赵庐顿时愣住了,当意识到被拐卖10年的儿子就要回家时,他连哭带喊地对妻子说:“兰香,儿子就要回家了!”韩兰香正在厨房里炒菜,闻听此言冲进客厅,急得用锅铲柄敲打着丈夫的后背问:“是真的吗?”赵庐含泪点点头。这对饱尝失子之痛的夫妇抱头痛哭……
时年37岁的赵庐与小自己一岁的韩兰香都是平谷郊区人,两人同在当地一家机械厂上班,于1993年结婚。1994年,儿子赵峰降临人世。赵庐夫妇虽然收入不高,但夫妻俩情深意笃,儿子聪明活泼,三口之家的生活温馨而平静。
1998年5月的一天下午,4岁的赵峰随一帮孩子去桃园摘桃。夜幕降临时,别的孩子都欢天喜地地抱着桃子回家,唯独不见了赵峰。赵庐和妻子找遍了附近所有的桃园,儿子仿佛从人间蒸发。据孩子们回忆,一位操外地口音的中年男人将赵峰带上了一辆面包车。大家还以为他是赵峰的亲戚,都没在意。
赵庐问遍了所有亲友,大家都称没见过赵峰。赵庐和妻子痛心地意识到,儿子是被人贩子拐走了。他们赶紧报警,又在报纸上刊登寻人启事,可儿子没有任何音讯。赵庐夫妇俩的心彻底碎了。接下来的9年里,赵庐和韩兰香踏上了漫长的寻子之路,足迹遍布大半个中国。失子之痛和长途跋涉的艰辛摧垮了赵庐夫妇的身体,赵庐由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变成了头发花白的沧桑男人;韩兰香的双眼几乎哭瞎了,并患上了间歇性精神病。
为寻找儿子,赵庐夫妇不仅花光了全部积蓄,还背上了10万元债务。因长期旷工,他们双双被单位除名,靠打零工艰难度日。
12月9日,赵庐夫妇随刑警赶赴山东临沂,来到赵峰被拐卖的乡村。赵峰的养父郭存福对赵庐一行的到来非常冷淡,拒不让孩子出来与亲生父母见面。在公安机关的施压下,郭存福才让妻子将藏在亲戚家的孩子带过来。
赵峰已快14岁了,被郭存福改名为郭亮,在乡中学上初一。郭亮个子高高的,足有1.65米,除了脸型与赵庐有几分相似,赵庐再也找不到半点熟悉的印记。他长长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上,黝黑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满嘴山东方言,一看就是地道的农家孩子。赵庐百感交集。
来山东的路上,赵庐无数次幻想与儿子重逢的场景。但令他痛心的是,当他饱含感情地叫一声“小峰”时,孩子冷漠地瞟了他一眼,用山东方言闷闷地说:“我叫郭亮,我不认识你!”
韩兰香冲过去,哭着说:“小峰,我们是你的亲生父母,来接你回家的!”话未说完,韩兰香想将儿子搂进怀里,但赵峰像泥鳅似的闪开了……
9年前,没有生育能力的郭家夫妇花一万元从人贩子手里买下了赵峰,虽说孩子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郭家夫妇一直视赵峰为己出,这么多年来,夫妇俩与他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养了9年的儿子怎能轻易就被带走?郭存福向赵庐发难:“你们凭什么说亮亮是你们的孩子?拿不出证据,你们休想将他带走!”
赵庐夫妇一时语塞。第二天,警方将赵峰和赵庐夫妇带到济南,父子俩在医院做了DNA鉴定。结果很快出来了,赵庐与赵峰DNA相似度为99.99%,是生物学上的父子关系。
面对权威机构的检测报告,郭存福再也找不出刁难的理由,夫妻俩坐在沙发上泪流满面。听说赵庐要带自己回北京,赵峰抓住郭存福的胳膊使劲摇晃:“爸,我是你的儿子,我不认识他们,不想跟他们走。”郭存福将赵峰搂在怀里,泪水打湿了儿子的脸……
这撕心裂肺的父子分离一幕,让一旁的刑警杨建斌心里涩涩的。他将赵庐拉到一边,认真地说:“你儿子在这里生活了10年,与养父母产生了深厚的感情,骤然让他离开这里,他肯定无法接受。我建议你再让他在这里住半个月,给他一个心理缓冲期。”赵庐觉得有道理,他告诉郭存福,半个月后再来接儿子。
2008年1月上旬,赵庐夫妇再次来到郭存福家。赵峰双手死死抓住门框,哭着不肯离去。郭存福泪流满面地劝着他:“孩子,他们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跟他们走吧。以后我和你妈去北京看你。”说完掰开赵峰的手。赵庐和妻子一人拉住赵峰的一只手往外走,赵峰一步三回头,哭着随亲生父母登上了长途汽车……
时光冷却亲情,
亲生儿子与父母矛盾丛生
回到平谷的家,虽然院落依旧,路口的老榆树依旧,但没有触动赵峰半点记忆。一切对他都是那么陌生。这些年因寻找儿子,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家里空荡荡的。赵峰回家当天,赵庐夫妇兴冲冲地给儿子买回单人床和崭新的被褥。担心儿子孤单,夫妇俩添置了一台17英寸彩电,将它放在赵峰的房间。
赵庐夫妇所做的一切,并没有使赵峰有所触动,此后整整一个星期,他只与父母说了三句话,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要么通宵达旦地看电视,要么发呆流泪。
赵庐知道,儿子4岁就被拐卖,漫长的岁月冲淡了他对家、对父母的模糊记忆。但毕竟血脉相连,只要自己和妻子用真情与爱一定能焐暖儿子的心。家里的暖气烧得太旺,赵峰因上火嘴唇起满泡,赵庐买来脐橙,用水果刀切成一瓣瓣,插上牙签放到儿子面前。春节前夕,平谷县城举办冰灯展,赵庐踩着三轮车载着儿子去欣赏冰灯。隆冬的北京寒冷无比,赵峰坐在三轮车上,看着小雪花飘落在父亲花白的头发上,感动与疼惜在他心头蔓延……
2008年2月4日,赵庐夫妇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了,兴奋地对赵峰说:“儿子,我和你妈在寒风中求了四个小时,派出所的领导被感动了,把你的户口恢复了,你现在又是北京人了!”看着父母冻得通红的脸颊,赵峰情不自禁地叫了声“爸爸妈妈”。这一声“爸爸妈妈”,让赵庐夫妇忍不住泪雨纷飞……
再说郭存福夫妇,自从养子被带走,他们的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短短半个月就仿佛苍老了10岁。孩子在北京怎么样?他适应那里的生活吗?与亲生父母相处得好吗?无数次,郭存福想给赵峰打电话,因担心赵庐夫妇反感,刚拨两个数字又挂断了。思念和痛苦让夫妻俩度日如年。
春节过后,赵庐将赵峰送入当地的中学就读。因为与山东那边的教材不一样,赵峰学习很吃力;加上他满嘴方言,性格内向,同学们都很排斥他。渐渐地,赵峰产生了厌学情绪,他格外怀念在养父家的自由生活。
3月中旬,赵峰曾被拐卖的事在学校传开了。班上调皮的男生拿这取笑他,说他是“蛋白质男孩”,日后还会被拐卖。赵峰愤怒地将对方推倒在地,对方脑袋撞到了桌子角,鲜血直流。赵庐被教师叫到学校,不仅让他赔偿500元医药费,还被教师狠狠地训了一顿。
回到家,赵庐将赵峰又狠狠训了一顿:“这里是北京,你不能将粗鲁野蛮的乡下习惯带到这里!”赵峰闷闷地回敬父亲:“我来北京还不是你们强迫的?我想回山东那边生活。”听说儿子要走,深受刺激的韩兰香间歇性精神病发作了,她冲上去给赵峰一记耳光,打得赵峰眼冒金星。赵庐顾不上安抚儿子,连忙为妻子找镇静药强迫她服下,折腾了好一阵,韩兰香才安静下来。
晚上,赵庐意外接到了郭存福的电话:“老赵,赵峰把他在北京的情况都告诉我了,既然他不适应,还是让他来山东吧!”赵庐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话筒吼道:“赵峰的事你最好少管,我才是他的亲生父亲,你没有资格提这种要求!”赵庐的蛮横激怒了郭存福,两个父亲在电话里大吵起来……
亲生父亲的所作所为引起赵峰的反感,在养父家生活了10年,那里的一切早已融入他的骨髓,因此赵峰的感情天平明显偏向养父,他又开始对亲生父母表现出冷漠。一次,韩兰香从外面回来,听到赵峰在与养父通话,她冲过去将电话摔到地上,从柜子里拽出满满一袋为找儿子用掉的车票,扔到儿子面前:“我们倾家荡产将你找回来,你反而处处伤害我们,你太没良心了!”赵峰反唇相讥:“当初是你们不负责任,人贩子才将我拐走的!”一腔热情遭遇儿子的冷遇,赵庐夫妇对赵峰的感情也渐渐降温了。
[ 2 ] 2009年5月12日是郭存福49岁生日,想到养父在地里劳动赤着脚,赵峰用自己的零花钱给郭存福买了一双皮凉鞋。放学后,赵峰将鞋子带回家,准备第二天邮寄给养父。赵庐知道后暴跳如雷:“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这里才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亲生父亲!”边嚷边将鞋子扔进了垃圾桶。赵峰流着泪吼道:“你太野蛮了,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父子俩发生激烈冲突。当天晚上11点,赵峰趁父母睡熟后,收拾简单的行李,悄无声息地去了山东……
将亲生父亲砸成重伤,
这场亲情争夺战没有赢家
次日早上8点,赵庐见儿子迟迟没有起床,奇怪地推开儿子的房门,见里面空空如也,衣柜里的衣服都不见了。他知道,儿子肯定跑回了山东。
当天上午,赵庐火速登上了开往山东的列车。走进郭存福家的院落,赵庐看见赵峰正和郭存福在给葡萄树浇水。赵庐扬手就要扇儿子耳光,郭存福急忙拦住,软中带硬地说:“这是我家,我不允许你在这里动粗!”赵庐吼道:“我管教儿子,碍你这个外人什么事?”
郭存福强压心头的怒火:“老赵,孩子都已经16岁了,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你就随他吧,他是我们共同的儿子。”这无异于火上浇油,赵庐指着他的鼻子质问:“本来我们父子生活已经平静下来了,如果不是你骚扰他,他怎么会跑这里来?”两人大吵起来。
当天晚上,赵庐就强行“押”赵峰离开了山东。临走时,赵庐掏出5000元,扔在郭存福的面前:“这权当你抚养孩子的辛劳费,从今往后,赵峰与你一刀两断!”郭存福将钱撒在地上:“我不卖孩子,我是真心将赵峰当亲生儿子。你这样做是侮辱我们全家!”
经历了这一次,郭存福对赵庐有了成见。当年买孩子固然不对,但毕竟自己替他抚养了儿子10年,他不仅没有半句感谢的话,还生生割裂自己与赵峰的关系,这让郭存福心理极度不平衡。他不顾赵庐的警告,反而频频�赵峰打电话。
赵庐认为,郭存福这是在公然挑衅,目的就是要破坏他们父子的感情!2009年8月,赵庐向山东警方报警,说郭存福就是当年的人贩子,要求追究他的刑事责任。警方将郭存福拘留,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警方告诉赵庐:“没有证据表明郭存福拐卖孩子,虽然他从人贩子手里买孩子属违法,但他没虐待孩子,不予追究刑事责任。”
当赵峰得知赵庐处心积虑在陷害养父时,他想到养父对自己的呵护与疼爱,想到亲生父亲的狭隘和粗暴,心头突然对生父涌现出深深的憎恶。他抓起水杯砸在赵庐脚下:“我怎么会有你这样冷酷的父亲!告诉你,我迟早要回山东!”韩兰香一听“山东”两个字就受刺激,她的间歇精神病又发作了,扑过去对儿子又抓又咬。赵庐也在一旁狠狠地骂儿子。赵峰转身就往外跑,被赵庐死死抱住。
为防止儿子逃跑,韩兰香每天跟着儿子去学校,放学后再押着他回家。晚上,赵庐将儿子卧室的门反锁,赵峰一有什么响动,他立马打开房门查看。
在父母的监控下,赵峰成了一个没有犯罪的犯人,他逃回山东的念头越发坚决。2009年12月,赵庐去超市上班了,韩兰香在家里监视儿子。赵峰故意装作肚子疼,在床上滚来滚去。韩兰香赶忙去楼下的小诊所找医生。韩兰香前脚刚走,赵峰连忙给养父母打电话:“爸爸妈妈,你们快来救我,再在这里待下去我会疯掉的!”听了赵峰的遭遇,郭存福哭了:“姓赵的那两口子真不是人,爸爸一定找机会来救你。”
2010年1月3日,郭存福带着3000元钱,悄无声息地来到平谷,在一家小旅馆潜伏下来。第二天课间,赵峰借同学的手机,给养父打电话,两人约定在小旅馆会合,晚上8点离开平谷。
放学后,赵峰悄悄从学校后门溜出去。韩兰香在校门口等了许久不见儿子出来,赶紧到教室找。同学告诉她,赵峰从后门走了。直觉告诉韩兰香,儿子又要逃回山东。她发了疯似的往外追,隐约看见儿子走进了一家小旅馆。她一边跑,一边拨打丈夫手机。十多分钟后,赵庐风驰电掣般赶来,夫妇俩追到了小旅馆。
这时,郭存福带着赵峰正准备出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赵庐咬牙切齿地骂郭存福:“生不出孩子的老太监,又来打我儿子的主意,我跟你拼了!”说完一拳打在郭存福的脸颊上,两人扭打在一起。韩兰香冲过去为丈夫“助战”,夫妇俩将郭存福打倒在地,对他拳打脚踢。
赵峰再也看不下去了,抓起旅馆里的木凳,狠狠地砸在赵庐的头上,赵庐像一截木头訇然倒下,鲜红的血从头上汩汩流出……韩兰香吓得呆若木鸡。服务员听到打斗声,赶紧报警。
几分钟后,平谷警方赶来了,赵庐被送到医院,赵峰被警方带走。经过紧急抢救,赵庐脱离了生命危险,医生在他头上缝了二十多针。但他和妻子心灵的伤口却再也难以愈合了。
几天后,郭存福带着一颗破碎的心回到山东。鉴于赵峰特殊的经历,加上他尚未成年,以及赵庐夫妇苦苦向警方求情等情况,警方没有追究他的刑事责任。1月10日上午,赵峰从拘留所出来了,他孤独地站在立交桥上,不知该何去何从。看来养父的家是不能去了,可要是天天与亲生父母在一起,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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