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应聘到镇上首富钱老板的集团公司当了个挂名的副总，任务只是为他家建新宅把把关，督督工。年薪不高，但钱老板言明竣工验收后，一定发我一个“受用终生”的大红包。 那宅子总算盖好了，设计之气派，装修之豪华，以及室内摆设之精美，观者无不啧啧称奇。但钱老板说一定要请三百里外的聂大师认可后方能乔迁。
昨天，钱老板自驾奔驰，将一位矮矮胖胖、黑不溜秋，戴一副玳瑁框大眼镜的老头接入宅中，一楼到三楼陪他逐间观看。我紧随其后，想听听这大师说点什么。
“‘君子问祸不问福’。你我穿开裆裤时便是兄弟，老兄我话中若有冒犯之处，别动肝火。”
“这宅子少说占地十亩，太大了!这卧房恐怕有百把平方，大可不必!人少室大，必定阳气不足，阳不足则阴作祟。清朝的几位皇帝总算会享福了，但宫殿盖得再大再华丽，那卧房没有超过十六平方的，他们是深谙‘人少室大乃凶’之道的。”
“这么大的会议室，就放一把紫檀太师椅，两只茶几，三只博古架，两边空荡荡的，一把椅子也不放。你老弟说向日本人学习，开短会，讲短话，提倡站着开会。人家日本人站着开会，首先是当头头的站着讲，那下属自然站着听，哪有讲话的靠在太师椅上，让人家齐刷刷地站在两旁的？”
“风水好不好，说来说去无非是一句话，‘后有靠，前有兆，两边要有人来抱。’你不善待你的下属，这两边的人谁来抱你？谁来卖命？到头来还不是太师椅上孤家寡人一个？”
“这书房书倒也有几本，不是金、银书，就是丝绸书，难怪出此类书屡禁不止，看来买高价书的户头还是有的!你不说是书房，看看这满墙挂满的字画，我还以为是你在搞书画拍卖预展呢!”
“你问我这近百幅名人字画有没有假的？我看统统是赝品!不去说布局、韵味、笔墨技法之类，单说那些钤印所用的印泥吧，灰蒙蒙、油腻腻的。记得三四十年前，我们拿着木头图章去领三十来块钱的工资时，那会计打开铁盒，敲的就是这种印油!现在用木头印章的没有了，想不到当年这三四毛钱一盒的印油倒流传至今。老弟你‘买萝卜花了人参价’了!”
“这幅来不及装裱的字是县里一位老干部当面为你写的？我看看，哦，‘华夏经典，众若灿星，取其精道，宠辱不惊’。写得谨严稳健，疏淡清雅，用意更是妙不可言!你问有没有在夸你是‘儒商’的意思？没有!但也绝对没有骂你是奸商。人家有学问，写的是‘藏头诗’，你把四句话里的头一个字联起来读读就明白了!”
“大门口这对貔貅我劝你搬走为好。现在不少人都喜欢这种‘四不像’，说它能镇宅化煞是假，想靠它日进斗金是真。我很讨厌这有身无鳞、有脚无毛、有屁股却无肛门的东西。整日张着大嘴，贪得无厌，却连一个屁也舍不得放!你说它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这貔貅所吞之财，都是‘偏财’，而非‘正财’。美国的拉维、韩国的华克、马来西亚的云顶、澳门的葡京，这四大赌场靠赌博营利，放上一对貔貅无可厚非。但一本正经的商人，放上这没有肛门的东西，就有失体统了。”
“前段时间暴雪成灾，不少企业赈灾捐款，电视上看到你也在举牌，你捐的那笔不知履诺了没有？现在百姓对那些‘认而不捐’，开‘空头支票’的老板，骂得很凶，说他们是‘人中貔貅――没心没肺没屁眼’!”
“你电话里说有位风水师向你建议，正月十八乔迁最为吉利。天干地支都弄不清，混充什么‘风水师’!无非是挑个‘要要发’，讨讨你的欢喜。你只知今年戊子年为鼠年，却不知正月十八是鼠日，鼠年逢鼠日，‘日值岁破，大事勿用’，不信你去翻翻皇历本!”
“人生在世，一命二运三风水四读书五积德。现在不少人，只相信那命呀运呀风水呀，对读书和积德不屑一顾，殊不知命随心转，运随行移，不知书达理，不积德行善，到头来好命会变苦命，好运会变噩运，普天之下，这种例子举不胜举!”
“有人来接我了，就此告辞，老弟留步，好自为之!”聂大师指了指大门口停着的那辆车子，拱了拱手，转身而去。此时的钱老板，已是双眉紧锁，一脸惨笑。我则感觉阵阵透心之凉，要拿钱老板当年许诺的那只“大红包”，看来已是“猢狲手里讨果子”――难!
【高善斌荐自《浙江日报》2008年3月1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