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杨绛先生的散文《老王》入选各种语文课本以来,广大的语文教师在教授此文时就一致确定了此文的主题思想:表现来自社会最底层的人性的善良。比如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老王》所在板块的标题为“底层的光芒”;另一点就是作者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伟大的人文关怀。这些内容本文不再赘述,本文想就文中的一位次要的人物——老李,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文章,以及理解杨绛先生的思考。
正如先生的品格一样,先生的散文淡雅如菊,平淡冷静之中叙述描摹,《老王》中作者就老王的身世娓娓道来,在老王最后一次离开作者家之后,作者和老李有这样一段对话,原文是这样的:
过了十多天,我碰见老王同院的老李。我问“老王怎么了?好些没有?”
“早埋了。”
“呀,他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死的?就是到您那儿的第二天。”
他还讲老王身上缠了多少尺全新的白布——因为老王是回民,埋在什么沟里。我也不懂,没多问。
作者对老王的身体状况充满了担忧,曾说了这样一句话:“我不能想像他是怎么回家的。”但是,作者还没有想到老王的死亡竟然如此之快,让人措手不及。作者首先以一种充满关切的口吻问老李:“老王怎么了?好些没有?”此话的潜在含义很清楚,就是潜意识之中希望老王的身体能有所好转,可是老李的回答却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早埋了。”三个字是如此的平淡,平淡到好像在讲一件普通的日常琐事一样,甚至就连一个带有语气色彩的感叹号都没用。死亡的消息到来之际,作者还是充满了惊讶,连那个字眼都没忍心吐出。再之后老李又是一句很淡然的话:“什么时候死的?就是到您那儿的第二天。”老李紧接着和作者交代的老王的身后事则完全是我国传统文化中对人死后的尊重,而这也恰恰和生前的冷漠、卑贱形成强烈的反差。
一个生命的消逝在老李看来,竟然如此冷漠。要知道,老李可是和老王“同院”的,而他们生活的那个院子是这样的一个环境:
经过一个荒僻的小胡同,看见一个破破落落的大院,里面有几间塌败的小屋。老王正蹬着他那辆三轮进大院去。
而这其中的一间就是属于老李的,很显然,老李和老王都是同属于来自社会底层靠出卖自己汗水为生的贫苦百姓,物伤其类,本应唏嘘不已,可是在杨绛先生笔下的老李身上,我们一点读不到,这不能不让我们感慨先生笔法的冷峻和用心。
与此相类似的场景,我们在鲁迅的《祝福》中也曾经读到:
“祥林嫂?怎么了?”我又赶紧的问。
“老了。”
“死了?”我的心突然紧缩,几乎跳起来,脸上大约也变了色,但他始终没有抬头,所以全不觉。我也就镇定了自己,接着问:
“什么时候死的?”
“什么时候?——昨天夜里,或者就是今天罢。——我说不清。”
“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
祥林嫂和老王一样的悲苦命运,而老李和“他”也是一样的淡然,一样的“没有抬头”,两段的文字似乎有着一样的书写笔法和态度,同样的现象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思索,先生在表达善良人性的同时,也不动声色地对人性中的丑恶加以鞭挞,不过不是暴风骤雨、愤世嫉俗的,而是反讽,引而不发,比如《洗澡》中罗厚辛辛苦苦、兴师动众,把姚宓家的藏书偷运给国家图书馆,除了一纸收据而外,还受了一泡气的情节,这是作者惯用的一种表达方式。
如果来一个角色互换,老王未必不是老李,老李也未必就是老王,在作品中作者还有一处的冷静处理充分展示了人性的恶:“有人说,这老光棍大约年轻时候不老实,害了什么恶病,瞎掉一只眼。”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恶,诅咒加嘲讽,咀嚼别人的痛苦来获得哪怕一丝的快感,在这个“有人”身上我们似乎又看到了老李和鲁迅作品中经常抨击的“看客”或者阿Q的影子,读到此,不免让人心寒。
其实,正是因为“老李们”让人悲观,所以在老王身上所展现出来的人性的善良、热心才是那样的弥足珍贵,作者冷峻真实的文字让我们更加敬佩,她让我们从另一个角度懂得了一个具有良知的“幸运的人”对人类命运的关怀和思索。
(江苏城市职业学院无锡办学点;214011)